第二章:乞巧(2)
乞巧节那天,太子府门外扣门声一波接着一波。
“祁晋,快出来。”
太子府的孟管家听见是司马珺的声音,勾着老腰恨不得能飞到门口,这个小祖宗可不是什么好应付的。
“司马小姐,太子爷上朝还没回来。”
“不应该啊,我爹都回家了。”
托词被揭穿,孟管家的冷汗直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太子爷已经被人拉着去游湖了。司马珺约了祁晋一起乞巧这件事孟管家是知道的,而如今自家主子丢下司马珺跑了。孟管家觉得这事儿主子做的委实不厚道。
“太子他,他还有公事未处理完,对,还有公事未处理完。”
司马珺皱了皱眉,“孟爷爷,你有没有发现,你一撒谎就结巴?”
“老奴从不撒谎。”
“行了行了”,司马珺摆摆手,“您就告诉我他去哪儿了就成。”
“翠西湖。”
孟管家眼一闭,吐出三个字。再睁眼,街道上哪儿还有刚刚那个骑着大枣马的姑娘?
翠西湖在城西十里外的地方,平日多是富商贵胄在那处游玩,但今年乞巧节灯市设在那儿,是以今日的翠西湖一改往常,十分热闹。
湖边有许多小贩已经摆好了小摊,各式各样的花灯,美轮美奂,令人目不暇接。司马珺早先在边疆,只有漫天的黄沙,从未见过这番景象。
只是她却无心观赏,因为她一眼看见祁晋站在最大的画舫船头,身边围着几个年轻的公子,大抵都是朝中重臣之子,举手投足间透着矜贵,但对着祁晋确是实打实的倾佩。
祁晋年仅十二时便名满天下,朝野上下,八方同僚无不对其交口称赞,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喜欢那个人的时候,纵使人山人海也能一眼望进他的眼睛里。从前她也以为,除非黄土枯骨,否则谁也阻止不了她喜欢祁晋。
后来她觉得她爹能,因为她要是不听话司马将军就会满院子追着要打断她的腿。
手中鞭子重重一抽,枣马撒开蹄子跑起来,在码头上离水半步的位置堪堪止了步。
祁晋一抬眼,就看见司马珺坐在马上仰起脸冲他笑的样子,女子眉眼如大家描绘,却又在眉梢染上一点边塞寒冷的霜月,一头长发高高束起,马鞭轻轻一挥,临江而立就是一幅画。
她来京城已经一月有余,却还是不习惯京中女子繁琐复杂的发式,总是一头干净利落的辫子或干脆束起来,竟有种惊心动魄之感。
从前不是没有女子或含蓄或奔放地朝他表达过爱慕之意,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如司马珺这般,眉目似被塞北风霜雕刻,气质如同未出鞘的宝剑,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祁晋眸子里深沉浓黑的色泽终于慢慢散去,显出天朗气清的景色来。
司马珺身侧,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帘子掀开,露出一张倾城的面容,眉间一点朱砂,凤眼直直看向司马珺。
“你就是司马珺?”
司马珺疑惑的看过去,手中马鞭甩了两下,不说话,但那姿态却是承认了。
美人玉白的手指往唇边一掩,溢出一串娇俏的笑声,
“听说你喜欢太子殿下?可是,太子殿下,不好龙阳。”
龙阳二字在她鲜红的唇边绕了一圈才吐出,这话显然是在嘲笑司马珺没有女人味。
司马珺策马在马车四周绕了一圈,望着车头的“安”字漫不经心的开口,
“你就是那个被祁晋三拒门外的安柳儿?”
一听三拒门外安柳儿脸上的笑骤然僵住,脸上青了紫,紫了黑,黑了白,分外精彩,司马珺却似乎看不见。
“佩服佩服,想不到安小姐如此厚颜无耻,想来是安丞相教的好。”
司马珺这些年混在军中,体面话虽没练到家,但嘴皮子功夫却从不输人,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安柳儿不得祁晋好脸色,顺带还贬低了安丞相,谁让他老和自家老爹对着干来着。
安柳儿被司马珺两句话气得浑身颤抖,一张绝色的脸生生扭曲。
“司马珺!”
听见安柳儿气得变了调的声音,司马珺却乐了,甜甜一笑,
“安小姐,你很沉不住气啊。明明是你来挑衅我的,怎么反倒把自己气坏了?”
安柳儿还想再说话,但那艘最大的画舫渐渐靠了岸,只好恶狠狠瞪司马珺一眼作罢。
画舫上几人只看见二人交谈,却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不过见安柳儿一张笑脸变得扭曲也能猜出大抵是挑衅对方反被下了降头。
司马珺其人,名字虽已如雷贯耳,这人却是第一回见,如今这样看来,倒是个有趣的人。
“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就是边疆第一美人司马珺?”
“不负盛名。”
“原以为会是个五大三粗的,却想不到居然是个这般清隽的佳人。”
那几位公子看见司马珺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艳神色,纷纷赞叹。
有一人却蓦地把话题抛给祁晋,
“太子殿下怎么看?如今茶楼酒肆都在传司马小姐心悦……”
“虚有其表。”
不待那人说完祁晋就直接打断。青衣男子手中折扇一合,没有错过别人夸司马珺时祁晋眼中的深色,似漩涡一般要把人淹没。
而祁晋,嘴上说着虚有其表,身子却不动声色移过去挡住众人看向司马珺的视线。
那人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摇着扇子风流倜傥,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
“芙蓉不及美人妆。”
“子延莫不是对司马小姐动心了?”
被人调侃青衣男子并不恼,轻笑一声,眼神颇为促狭地看向祁晋,慢条斯理赞了一声,“司马珺确实不错。”
靠岸边更近了,司马珺又耳聪目明,听见这话忍不住把目光投过去,是一个青衣男子,腰间一块白玉,手中握着折扇,眉眼无邪,是个君子如玉的人物。
见司马珺看过来,李子延朝她勾唇一笑,这般容颜,自是光风霁月。
“在下李子延,有幸见得司马小姐一面。”
司马珺一怔,大约没想到这京中除了祁晋还有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定康王之子李子延,果然不是池中物,和田白玉,流泽无暇。
但司马珺终究只是客气的点头示意,目光立刻转回到祁晋身上。
“祁晋,我们一起去放花灯。”
祁晋脸色稍霁,点点头下了船朝着她走过去。
“不知二位介不介意多我一个?”
李子延手中折扇在掌心轻敲几下,笑得十分无害。
“我也去。”
说这话的是方才被司马珺气得半死的安柳儿,柔柔弱弱的站在原地,听见李子延的话也立即插了一句。
司马珺没想到李子延这人长得挺好看的脑子却不太好使,他没看出来其实我很介意吗?
最后画舫上那几人都不甘示弱的跟上,司马珺计划里的二人行变成了浩浩荡荡一群人,着实让人十分沮丧。
但一路走来,司马珺瞧着造型各异的花灯,突然又来了兴致,雀跃的围着祁晋表达自己的惊喜,全当其他人不存在。祁晋虽没说话,却也偶尔顺着司马珺手指的方向看去。
“祁晋,你看那朵大花形状的灯!”
一直没插上话的安柳儿终于寻到机会挤上前,嗤笑道:“那是芙蓉花,司马小姐莫不是没见过芙蓉花?”
“司马小姐自幼在边疆随司马将军护我祁国河山,边疆自是没有芙蓉花的,安小姐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这厢司马珺还没说话李子延倒是先开口了,四两拨千斤的把话丢回了安柳儿身上。听这话像是在指责安柳儿咄咄逼人,可是他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任谁都说不出他是在指责人。
安柳儿讨了个没趣,又生怕因这话在祁晋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汕汕的闭了嘴。
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大家自幼一起长大,李子延似乎向来便与安柳儿不对付,逮到机会总要刺她两句。
突然,司马珺兴奋地拽了拽祁晋的袖子。
“哇,那只鸳鸯花灯和我绣给你的荷包简直一模一样!”
祁晋这一次意外地有了反应。他牵起腰间那个荷包,似乎是细细打量了半天,摇了摇头。
“这点恕我不能苟同。”
司马珺心虚地看了一眼荷包,突然反应过来:“你,你居然戴着!”
“不是某人耍赖,一定要我戴的吗?”
祁晋表情似有嫌弃,司马珺却倏然弯了眉眼,捎带着眉梢那点霜月都消融,整个人变得婉约起来。
他们来时还是傍晚时分,如今天色已暗,街边花灯次第点亮,漂在河上群簇的花灯明明灭灭地流向远方,像少年时飘忽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