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遗物
“你答应就行，此事也不急，沈长流短时间内或许不会有动作，待时机到了我再给你信儿。”文中流大笑了两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于文中流，他还是极为信任的，抛开二人多年的交情不说，此人能从一无所有，拉起一方势力，创立长空教，能力手段绝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最可怕的是，长空教的消息源简直无孔不入，虽然不知文中流如何会有这么厉害的情报手段。但这是他的底气，想当年，张文若那些棘手的案子，也都或多或少依赖了此人的消息源。
这时，文中流站起身来，取下自己拇指上的龙纹玉扳指。那是一件储物法器，只见他运转灵力一催动，桌上出现了一块白玉令牌。
令牌通体纯白无瑕，温润坚密，如凝脂一般，是块难得的好玉，巴掌大小，呈圆状。周边三十二片莲纹，正刻古体“白”字，背面刻着一句字体很小的诗文。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张文若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令牌吸引，神情变得恍惚，随后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拿在手中，眼里流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沉默了许久，情绪异常的低落，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一个无助绝望的小男孩，哪里还有半分铁血巡查令的风范？
文中流欲言又止地走到他身旁，拍了拍张文若肩膀，叹息一声。
“我的人在凉州找到的，逝者已矣，留下做个念想吧。”
闻言，张文若回过神来，将令牌收入了怀中，神情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多谢，我没事儿。”
文中流愁眉苦脸，心想这哪儿是没事儿？于是开口调侃道：“别他娘的哭鼻子啊，我安慰安慰女人还行，你的话我可没办法！”
一听这话，张文若立马变脸，抬头瞪了他一眼。“滚你大爷的！”
“哈哈哈哈哈，行了行了，老子该走了，记得等我给你消息，还有……可别想我哦。”黑衣男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不正经地调笑起来。
张文若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目送他离开后，小心翼翼的将令牌放入了自己的储物灵宝中，长叹了一口气。
起身来到窗前坐下，目光投向远方，眼神越发的深邃，任由那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进屋来落到肩头。
只见他伸出左手放到面前，缓慢的翻转，随后又活动活动了手指，那冷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残缺掉的两指头瞧了许久。
张文若忘不了那幼年时被人断去两指的阴影，这些年来，那在心头滋生的恨意，就向一颗扭曲的种子，于心头生根发芽。
这也间接导致了他暴虐的性格，哪怕作为修行者，修心乃是根本，可这一道心结终是挥散不去。
若不是遇见了清瑶，恐怕他早已是个不人不鬼的邪魔外道。这一抹温柔的月光撒进心头，让他也渐渐淡化了心头恨意，懂得该如何去爱护别人。
是她，教会了张文若，人心并非那般冷漠。
只是……天不遂人愿，那个傻女孩儿为了解开他的心结，孤身来到阳州调查那件往事，以致如今永别，连最后一面都是隔着那冰冷的青砖黄土。
与君天涯，此生携手，终是空许约。
一念及此，张文若越发控住不住自己，身上顿时散发出了一阵恐怖的杀气，表情狰狞起来，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身为天字巡查令的他，手上也沾染过不少性命，这一身的杀气也是凝炼得格外恐怖，再加上他的实力摆在这儿，顿时客栈内不少客人都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
此时落雪飞霜，突然一片薄雪落在眉目前，挡住了的视线，这才让他突然惊醒，渐渐恢复理智，随即冷静了下来。
毕竟这里可是京都城，身为巡查令，更是清楚修行者无故释放自己的气息，很容易把其他巡查令给招来，虽然并不触犯律法，但也定是免不了一通警告。
调整了一下心态，他起身喝了两口茶，心头挂念着要去巡查司调查当年阿瑶的档案，也实在坐不住，于是又出门来到了小妖女的房间。
但他刚一进门便发觉，原本躺在床上休息的小妖女却没了踪影，仔细一番查看才在墙角屏风之后发现了她。
只见小丫头屈膝抱腿躲在角落，不停颤抖着，格外的恐惧。
于是赶紧上前想要将她扶起，但从她剧烈的反应中，他才意识到，原来这小丫头的恐惧是来自于自己。
小妖女生为妖族，想必是对于危险和杀气天生的敏感，也许正是感受到了自己那毫不掩饰的杀气，这才从睡梦中惊醒。
“你不要怕，我不是对你。只是……我有病，有些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小妖女此时虽然依旧恐惧，但对于张文若，似乎已经没了那么多的戒心，毕竟这个人不止一次的救过她，眼下也是唯一勉强能够信任的人。
她的胆子也大了些，只是呆滞了片刻。突然开了口。
“团团。”
“嗯？什么？”
“我……我的名字。”
张文若沉默了片刻，暗自感叹了一句，妖族取名都这么随意吗？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你来自哪里？”
“南疆，十万大山。”
“你是只狸猫对吧？能察觉到我的杀气，是你的天赋吗？”
团团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眨了又眨。
随后解释到：“我们狸猫一族，天生听觉敏锐，对气息也异常敏感。”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给你一封文书，你以替我办差的名义逃去燕北永宁县，出国境之后便是北原，那里有和你一样的妖族。”
“我……我想回家。”
闻言张文若又沉默了片刻，欲言又止。但思虑了片刻后，还是决定直言相告。
“不行，别说你了，就连我身为天字巡查令，要去南境也得大燕十三司的公务文书，至于你，想要名正言顺出去不可能，只有燕北永宁县有机会离开大燕。”
“那我不去燕地，更不去北原，那里……没有亲人。”
“你还有第二个选择，留在我身边，做一位协职妖差。不敢说从此一生无忧，但以后……无人再能欺你。”
团团似懂非懂的看着她，好奇的问了一句。
“协职妖差，那是什么？”
“妖族的某些天赋远胜常人，据他们所言，巡查令中会有人使用妖族来协助办差。”
她依旧有些胆怯，但想必之前已经没那么拘束。只见他抬头仰视着张文若，扯着他的衣袖。
“那……那我……以后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
“只要你不吃人，我肯定不能让你饿着。”
“那……可以吃鱼嘛？”
张文若笑了笑，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随后点了点头，表示答应，虽然他的俸禄不高，以前在燕北永宁县巡查司的时候，每月也能拿二十两银子，现在于阳州总司任职，每月至少也有个五六十两吧。
纵观整个大燕，修行者本就属于凤毛菱角，以他的修为，想挣钱不是什么难事儿，相比较某些势力的客卿而言，做巡查令的俸禄实在是低微，但也绝对比寻常人有钱得多。
更别说那几年在那龙蛇混杂的燕北边境，收拾一些土匪，黑道，也从他们身上刮了一笔不小的财产，对他而言，养活一个小妖女，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我饿了。”小团团有些紧张的说了一句，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张文若一下子笑出声，或许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多了，很容易被那纯真的眼神触动。
只见他拿出自己的令牌，和一锭银子，递给了她。“自己下楼找老板娘给你弄吃的。” “我害怕……”
“你现在是妖差，怕什么？只要你亮出令牌，谁敢惹你就揍他，出事有我！”
团团犹豫不决，迟迟没能动身。
“虽然你妖力的并不强，但收拾寻常人应该没问题吧？而今没有制妖锁限制你，只要别杀人，我允许你动用妖术。”
“好……”团团低头应了一声，好似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小心翼翼的朝门外走去。
看着她小心翼翼出门的背影，张文若心中有了一丝别样的感觉，这么多年除了和阿瑶在一起的时候能感到安心，其他时候，基本难能放松下来。
而眼下，他恍惚之间把这个小妖女当成了自己那个失散多年的妹妹，竟难能体会到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而今清瑶逝世，义父那个老瘸子也是留下一封信便消失，此后这茫茫江湖之中，有一个能让自己感到温暖的存在，未免不是一件幸事。
想到此，他摇了摇头，起身回房收拾了一下行李，随后又来到小丫头的房间等着。
没多久，团团抱着一大堆食物回到房间，小丫头不大个身体，却抱着一大堆的干粮，甜品，以及鱼干，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他能理解，也许这样的行为是源自于那常年的苦难，索性也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