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时间的远方
层层铁门开启的电子音惊醒了陶欣，人生中的最后一夜会怎么过？正常人不会去思考这个，生死之事，每一个人都会给予最大的尊重。
但是，当陶欣过上那种非人的生活之后，她却时常想：自己的下场大概不会有多好吧。
可能会死在哪个变态的床上，可能会和其他“贡品”死在供桌上，可能会像杀了Q一样然后跟他同归于尽……而成为死囚等待一枚枪子拿走自己的生命这种方式她的确没有设想过。
餐车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这次是午阳亲自推着餐车过来的，这原本不符合规矩。
“早上好。”
“早上好。”
对于午阳来说，这句问候太过于正式；对于陶欣来说，这声问候太过于平静。他们两个人在互道早安之后谁都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但陶欣已经没有时间了，午阳作为一名单纯而不简单的厨师，他有义务让死囚踏踏实实吃完这餐“壮行饭”。
陶欣在里面坐着，突然直起腰板，一口纯正的播音腔传过来：“据资料记载，“壮行饭”也叫“辞阳饭”，顾名思义就是人死前的最后一餐，最早起源于春秋时期的楚国，楚庄王为了安抚、收买旧贵族人心，在处斩叛乱的敖氏家族时，特意给他们吃了顿饱饭，以彰显仁爱。”
“到了现代，这种人性化的处理方式被保留了下来，犯人可以适当点菜，甚至可以由亲人直接送饭，国人普遍认为“宁愿做撑死的鬼，不做饿死的魂”，可现代的壮行饭里，往往会少一片生肉，你知道那生肉是起什么作用的吗？”
突然别提问的午阳一愣，随后缓缓开口：“那生肉不是给死囚吃的，是让他们带给孟婆养的那条狗的，狗吃了肉，便不会拦着，他们便可以安心去投胎了。”
“呦，你知道的不少啊，我这个都是在剧本里看的，没想到你也知道。”
午阳冲她招手：“快来，一会儿就凉了，我准备了松鼠桂鱼、白灼芥蓝、鸡蛋卷，豆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当陶欣听到午阳说到“鸡蛋卷”的时候抬起了头，她走过来扒着门，大眼睛溜溜圆地看着餐车。
此时二人只隔着一扇铁门，也正是因为这样近的距离，午阳才发现原来陶欣的手那么小，似乎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还小一些。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啊……
“你是不是问我妈了啊？做的怎么都是我爱吃的，哎，我称呼你什么啊，你应该比我大吧，叫你阳哥？”
生命进入几个小时倒计时的陶欣似乎已经开始了奇妙的生命轮回，午阳已经再不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怨恨和杀意，这个23岁的女孩子，像喜欢她的粉丝所描述的一样清纯干净。
“叫我狗哥吧，不瞒你说，我吹个口哨，至少能招来300条狗兄弟，一点儿不带吹的。”
“好啊，狗哥你也太厉害了，可惜我没福气见到啦，来吧来吧，我赶紧吃，一会儿没时间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一会儿要去赶火车一样自然，时常被王云东吐槽“狼心狗肺冷血动物”的午阳挪开了注视着她的眼神，无论过去多久，他依然无法直视一条生命的凋谢。
“其实猜中你喜欢吃什么也不难，根本不用问阿姨。”
“怎么？难不成你这个厨师不仅兼职办案，还兼职神棍啊？啊，好香啊！”
午阳摇摇头，笑着说：“你是个很安静的小姑娘，性格也十分平和，但相对来说比起一般年轻人也显得更优柔寡断，所以从饮食的角度来说，优柔寡断的人是由于鱼的摄入量过多，而且我从你粉丝那儿知道你平时喜甜，那么这道松鼠桂鱼一定不会出错。”
午阳将鱼顺着窗口递了进去，陶欣直接用手捏了一块下来，甜滋滋的笑眯了眼。
“并且因为你的职业关系，平时你能吃到的事物种类比较单一，不常变化，致使蛋白质必需的氨酸缺乏，维生素也不足，所以这盘白灼芥蓝一定不能少。鸡蛋可益精补气，最适合你这种体质虚弱又贫血的小姑娘。这碗豆粥是我单独加的，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你长期反复暴食、暴饥，三餐无时，多喝粥，养胃。”
午阳介绍完毕后，背手而立，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是一名普通的厨师，二人也并非身在7号牢房。背着光小口吃着人生最后一餐的陶欣干净得像个天使，他想不通为什么要给魔鬼抵命？
午阳叠好餐布，放在餐车上，默默转身离开。
他不想打扰陶欣，也不知该如何告别。
陶欣的眼泪流进了豆粥里，温热香甜的粥带上了一丝凉苦，她大口吞咽后夹起了一块鸡蛋卷咬了一口，愣住了。
陶亮喜欢吃嫩的，陶欣喜欢吃老的。但姐姐应该懂事，要让着弟弟，这是陶家一贯的态度，所以在陶亮出生后，姐姐陶欣再没有吃过老的鸡蛋，除了面前这一份……
陶欣放下了其他菜品，往嘴里猛塞鸡蛋卷，她想记住这咀嚼的动作，更想记住这妈妈的味道。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后悔，到最后一刻也不会后悔，可一想到如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吃到妈妈做的菜，她后悔了。
她好想求救，她好想回家……
……
手铐脚镣的声音在被押送刑场的死刑犯身上总会碰撞出不同的声响，有的犯人会好奇张望，有的犯人吓得不敢出声生怕下一个进去7号牢房的会是自己。
可陶欣不怕，妈妈给她做了鸡蛋卷，她吃得饱穿得暖，她什么都不怕。
“在时间的远方，我看见妈妈的目光，像冬日最美的斜阳，它温暖了我的天堂~”陶欣空灵的声音在空旷的监狱外飞扬而起。
“千面妖精”终于踏上刑车，她即将绽放，即将重生。她将成为一只有脚的鸟儿，自由翱翔于空中。
午阳熄了烟，走回楼中、穿过厨房、进入自己的专属空间。其实他没告诉陶欣，陶妈妈将鸡蛋卷交给自己的时候，让他帮忙带一句话，“欣欣，走的时候别闭眼，记住回家的路，下辈子再来做妈妈的女人。”
但他没有告诉陶欣，这没用的话，没必要惊扰了她离开的路。
石板转动的声音笨重且沉，午阳拿出一根试管，在表面记录。
“陶欣，女，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