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身死
皇城深处，凤仪宫巍然伫立，飞檐斗拱，琳琅有致，朱砂描摹的宫墙威严肃穆，流年斑驳，也打碎了她的颜色。
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沈雪欢没由来地一阵心悸。
一旁的宫娥几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娘娘，您没事吧？”
沈雪欢挥手浅笑，美眸带着光亮：“无妨，想来是昨夜风大，受了寒气，进屋去就好了。”
心悸仿佛是平静湖面里的一颗石子，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刚刚踏进宫门，宫门外忽然掀起了一阵喧闹，沈雪欢的心漏了一拍，吩咐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宫里究竟还是没有苗疆来的舒服，沈雪欢独自坐在圆桌旁，怔怔地望着虚空，眼中流露出化不开的孤独。
“……你们不能进去！你们做什么？娘娘……”
“来人，抓起来，把她的嘴给我堵上！”一道凌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雪欢犹如惊弓之鸟，惊悸地望着门外走进来的华服女子。
德妃，段玉心！
认清来人后，沈雪欢不禁在心底讶异，这样的架势更是让她不知为何。
许久以来的宫廷生活让她已经收敛了性子，甚至……甚至不知不觉就回不去了。
薄唇轻启，她盯着德妃的眼睛问道：“德妃娘娘这般架势，所为何事？”
抓了她的丫鬟，见了她也不行礼，想要造反吗？
未想，段玉心却并没有理会她，反而偏过头来，对着身后的人下了命令：“传圣喻：汝阳王沈堪带兵谋反，罪妇沈雪欢罪责难逃，朕甚痛心，命德妃代朕，抓住罪妇，当场诛杀！来人，把她抓起来！”
谋反？当场诛杀？
沈雪欢只觉得脑袋一阵疼痛，眼前一黑，腿上发软毫无力气，跌坐在地上，任由着御林军将她制住。
怎么可能？爹爹怎么会谋反？他汝阳王府一向忠君爱国，世代沿袭，又怎么可能会谋反？爹爹偏安一隅，若要谋反也早就反了，怎么可能会将自己嫁给赵景辰在谋反！
“不可能！你胡说！爹爹忠心耿耿，沈家世代为将，随着先祖打天下，怎么可能会谋反？皇上呢？我要见皇上！沈家不会谋反的！”
手腕上传来阵阵疼痛，细嫩的皮肉在挣扎中被扭伤，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嘶吼着。
她要见皇上！她不能就这么认罪！沈家没有谋反，沈家没有罪！
德妃见状，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玉手向后挥了两下，示意他们都退下，眼中迸发出一缕金光。
偌大的凤仪宫里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德妃转身走上屋里的椅子，抚摸着雕刻出来的镂空飞凤，脸上笑的粲然。
忽然一转身，德妃便坐在了由一整块黄金锻造出来的凤椅上，带着微笑看向沈雪欢：“你以为自己还是昌国的皇后吗？想要见皇上？呵！你以为，没有皇上的命令，本宫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抓你吗？”
那一声冷哼仿佛将沈雪欢打入了冰窖，她似乎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己听闻山中有蛇王，深入山林，身中蛇毒，被赵景辰救下来的场景；听到自己执意要嫁给赵景辰，爹爹反对的目光；湘乐因为得罪了赵景辰被留在苗疆没有被带过来的绝望……
她忘了，这世界上有一种可以操控蛇类的人叫做蛇师，而凭着赵景辰的身份，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他们。
从一开始，他就给自己下了圈套！而她还不顾劝阻傻傻的钻了进去。
是她害了汝阳王府！是她！
德妃满意地欣赏着沈雪欢如梦初醒的表情，嘴角的笑更加张狂，再次开口道：“汝阳王府是被谁害得落到今天的下场的，不必本宫再说了吧？这后位，你也坐够了，往后就由本宫替你保管皇后印鉴，还有飞凤金椅，本宫会替你好生保管的。哈哈哈……”
段玉心的笑声飞出了凤仪宫，在沈雪欢的耳中震荡着。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当年你没有进宫的时候，皇上就把后位许给本宫了，本宫也只是拿了自己该有的东西而已。”德妃毫不在意地继续添油加醋，余光瞥着跪在地上如同落汤鸡的沈雪欢心底又是一阵快活。
原来自己的一切都是别人的，这一切从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是她伤了别人的东西。赵景辰从来就没有爱过她，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穿着正红色宫装的沈雪欢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冷不丁地笑了起来，先是低低的啜泣，渐渐的越来越癫狂，直到最后仰天长笑，好像看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这样的笑声却又带着说不清楚的悲凉，看着她笑的声嘶力竭，德妃的目光闪烁，没有阻止，也没有惧怕。
御林军听见这可怖的笑声，闯了进来，想要上前制住她，却被德妃制止住了，“让她继续笑。”
只不过一个可怜的女人而已……可是最可怜的女人，究竟是她，还是自己？
德妃一时心烦意乱，面露不豫，却还是忍住了。
笑道嗓音嘶哑，沈雪欢终于停了下来，一双如水明眸似乎能看得透人心，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迟迟没有落下来，她直直地望向德妃：“我知道，是我傻，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踏入山林。我后悔了，我认了。可是，爹爹不会谋反，汝阳王府世代忠心！不会谋反！德妃，坐上后位，你就是下一个沈雪欢，难道你就不担心重蹈覆辙吗？”
德妃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心里是翻不去的诧异。
沈雪欢知道什么？那道目光好似真的穿透了她的内心，让她捉摸不透。
这个女人并不傻，她想让自己救汝阳王府，可是汝阳王府，如今就算是天神下凡，也就不了沈家，何况自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能如何？
那人的目光太过柔软，她甚至不知道，沈堪如何能够养出这么单纯的女儿。
赵景辰，果真够狠毒！
救她？救不了，也没人能救！“罪妇沈雪欢，以下犯上，罪加一等！来人，赐毒酒一杯！本宫给你留半分薄面，你们全都退下！”
关上门的那一刻，两个女人的目光相对，一片寂静。
“本宫已经给你找了个好去处，你就安心上路吧！至于汝阳王府，没有人能救，就算有，也没有人敢救。”
段玉心抹去心尖上的动容，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从金椅上走下来，勾起着沈雪欢的脸，满脸得色。
看到段玉心端到眼前的毒酒，沈雪欢越过它，目光注视着段玉心，方才的那种癫狂与悲戚消失不见：“你不坏，对于后位也没有你表现得这么执着，为什么要帮着他？”语气冷静得不像一个赴死的女人。
德妃终于知道为什么赵景辰这么爱这个女人了，如果她是个男人，她也会想得到沈雪欢。
聪明，冷静。
“该上路了。恨该恨的人，不要记恨我，身在皇宫，你我皆是蝼蚁。”说完，捏着她的嘴巴，将毒酒灌了进去。
冰凉的酒顺着喉咙流入腹部，刹那间，沈雪欢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浑身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食，钻心的疼痛直入头脑。
“啊——”德妃听到叫声时转过身去，没有再看她，闭上了眼睛。
毒酒冰凉，心如火烫。
“赵景辰！来生我要你血债血偿！”
响彻云霄的怒吼在凤仪宫的上空盘旋，御林军的人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紧闭的宫门，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再进去的时候，沈雪欢的身体已经蜷缩在一起，死状凄惨，头深深得埋在腹部，难以分开。
段玉心冷冷地看着想要检查的御林军，吩咐道：“将她装进准备好的棺材里，抬去乱葬岗埋了吧。”
这种毒药他们见过，德妃吩咐后不疑有他，便抬了出去，留着德妃一个人在凤仪宫的金椅上坐着。
一直紧闭的皇城西门忽然打开，身穿华服的男子阴冷地看着来人，没有等他说话，来人便道：“我不过是个棋子，这样的眼神还是留给那个人吧。”
顿了顿，男人即将离去的时候，来人忽然又道：“这一点，你比不上她。”
说罢，戴上斗篷后的帽子，隐着身形离去了。
西门再次紧锁，仿佛没有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