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蜀道剑
“您既然认识我父母，那您认识这个吗？”许鸢将随身背着的紫檀剑匣取下，放在膝盖上，朝老陈头问道。
老陈头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片刻，摇头道：“不认识，我就一老书生，对于这些刀剑并没什么见识，不过，等枯叶醒了，或许你可以问问他，他可能会知道。”
“枯叶？您说的是？”
老陈头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我这记性，都忘了你才遇到我们，枯叶就是那个整天板着脸背着长枪的人，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来杨家寨的时候，受了重伤，我们收留了他，后来问他名字，他说他叫枯叶，我们也就没追问了。”
“枯叶……”许鸢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回想起白天枯叶那娴熟至极的枪法，江南道这边的人都喜好佩剑，几乎没什么人用枪，只有山南道那边的人才喜欢耍枪弄棒，这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估摸着就是山南道那边过来的。
夜色渐深，一个多时辰过后，陈知故神情疲惫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老陈头顿时站起身，紧张的询问道：
“陈公子，杨大当家还活着吗？”
陈知故嘴角一抽，用满是鲜血的手指指着自己反问道：“老先生，您觉得我像个不负责任的庸医吗？”
听到这话，老陈头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搓着手嘿嘿笑道：“陈公子，许姑娘，你们可真是我们寨子的大恩人，你们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不妨在寨子里休息两天？”
陈知故与许鸢对视一眼，摇头道：“不了，等今晚一过，我们要抓紧时间去一趟云溪城。”
“去云溪城？你们……”
老陈头问到一半的话突然止住，讪讪一笑，说道：“你们的事情我就不多问了，我去屋子里看看杨大当家，你们夫妻两聊聊。”
陈知故僵硬的笑了笑，许鸢则皱着眉头，好在现在是晚上，许鸢的性格稍微柔和了一点，也没有武功傍身，要是换作白天，就老陈头刚才的一句话，杨家寨估计都要被她闹得个鸡飞狗跳。
老陈头回到屋子之后，俩人对坐在火堆旁，沉默了一会儿后，陈知故率先开口道：“掌柜的，其实……我真不是故意要一个人离开的，只是，不想连累你而已，这一趟去九层楼，可以说凶多吉少，你何必要跟着我这破书生趟这一潭浑水呢？”
“你还年轻，又长得好看，干嘛非要看上我，跟着我没好日子过的。”
许鸢顿时眉头一挑，拿着一根火把就朝陈知故扔来，在陈知故的破旧衣袍上烫出好大一个洞，发怒道：“陈知故！你一穷书生，哪里来的自信说我许鸢喜欢你，你要是以后再乱嚼舌根，你就滚出我的许家小馆，爱去哪里去哪里，别让我看到你就行了。”
陈知故顿时闭嘴不言，缩头缩脑的坐在角落里，没想到白日里的许鸢已经够凶悍了，怎么现在连晚上的那个许鸢，都如此蛮横霸道？难道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一想到这，陈知故顿时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肯定会苦不堪言，不禁暗自长叹了一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
“降降降，降你个头，明天还得赶路，你赶紧去休息。”许鸢语气严厉的喝道，在火光照耀下，白透晶莹的脸蛋红彤彤的，看不出是羞红还是生气。
“我去休息，那你呢？”
许鸢看着自己膝盖上的剑匣，回道：“我再坐会，一个人坐会。”
陈知故也看了一眼那紫檀剑匣，心里生起一些愧疚，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武功，为什么堂堂一男儿，需要一弱女子站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天底下，圣贤书，看遍所有道理，也没有一个女人保护男人的道理。
陈知故恨自己窝囊，但是他最怕的，却是许鸢不怕他窝囊，他宁愿许鸢厌恶他，离他远远的，也不愿意让许鸢跟着他受苦，可是，这个既会做饭又会用剑的女人，却有点死心眼。
“唉，别乱想一些事情，累了就进屋子躺一会。”陈知故站起身，进屋之前，不忘了嘱咐一句。
“嗯，我知道的。”
在火光的映照下，许鸢轻轻打开剑匣，当剑匣打开的那一刹，许鸢能清晰感受到长剑上涌来的剑意，她像白天那般握住长剑，但始终找不到白天的那种感觉，甚至，觉得长剑与自己十分陌生，却与白天的自己十分熟络，那种距离感，分外明显。
“你是京城许家的后人？”不知何时，脸上带有刀疤的枯叶已经醒来，如幽魂一般无声无息的站在许鸢的身后，当许鸢打开剑匣握住长剑的时候，突然毫无防备的开口问道。
许鸢吓得一激灵，手上的长剑一抖，差点就割到手臂，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火气，转身就想骂他一顿，但马上又回过神来，疑惑且谨慎的朝枯叶问道：
“你怎么就觉得我是京城许家的后人？陈老先生和你说的？还是你之前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枯叶在许鸢旁边盘腿坐下，指着许鸢手里的长剑，面色平静道：“我认识这把剑，还和这把剑以前的主人……切磋过。”
“我曾祖爷爷？”
枯叶嘴角一抽，说道：“既然你承认是许家的后人了，那和我切磋过的人，应该是你爷爷。”
“我爷爷？枯叶，你看起来也不怎么老啊，你不会是个活了上百岁的人精吧。”许鸢惊讶道。
枯叶像看个白痴一样的看着许鸢，心想许家的人以前一个个天资聪颖，怎么到了许鸢这，就成了一个傻子？
“我就不能十多岁的时候和你爷爷切磋？说来，我最多也是你父亲那一辈的，所以，你不需要用这样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许鸢“哦”了一声，听枯叶话里的意思，他应该是认识自己手中这把祖传宝剑，便把长剑彻底从剑匣里取了出来，朝枯叶询问道：“那你应该知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枯叶直接回道：“名为蜀道，你身为许家的后代，竟然不知道剑名？还有我看你白天的身手挺不错的，是个用剑的好苗子，怎么晚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拿个剑都笨手笨脚的？”
许鸢撇了下嘴角，有些无奈，没有回答枯叶，毕竟，被雷劈的事情，就算她肯说，别人也不一定肯信，而且，关于她身世的事情，她也不想多说，而是话锋一转，朝枯叶问了另一个问题。
“枯叶，听你说，你以前应该是用剑的啊，怎么现在改用枪了？”
枯叶轻叹一声，看着自己那空荡荡的一截袖管，朝许鸢问道：“假如你从小就是个剑道天才，学剑之后，未尝一败，却在某一天，突然败给一个岌岌无名的人，你会怎么做？”
许鸢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还怎么做，肯定是痛定思痛，再苦练两年然后去打败他啊。”
枯叶苦笑一声，指着自己断掉的一只手，说道：“我当时和你想的一样，年轻气盛不肯服输，于是我闭关苦练三年剑术，三年之后，我再去找他比剑，还逼着他和我立下赌约，这一战，谁输了以后就不能再练剑。”
许鸢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试探性的问道：“你还是输了？然后你就砍了自己用剑的手？”
枯叶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嗯，输了，而且比第一次输得更惨，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一步踏入了剑仙境界，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岌岌无名的小子，输给他之后，他竭力劝阻我不要放弃练剑，可是一败涂地的我，当时剑心尽毁，一怒之下将自己的右臂砍了下来，决心从此不再碰剑，后来，我家里的仇人找上门，失去右臂的我就是个废物，眼看着家里人为了保护我，一个个的被人杀死，我一路逃难到此，被大当家收留，兴许是老天爷可怜我，竟是让我练成了左手枪，命运，真是个可笑的东西。”
“可是我从你的眼里，我仍能看到那一颗对于剑道执着的心。”
许鸢看着枯叶的眼睛，一语道破枯叶自己一直在苦苦逃避的内心，将那一块旧伤疤，活生生的撕扯开来，摆在枯叶的面前。
枯叶陡然怔住，看着许鸢手上的那把蜀道剑，那种对于剑的渴望，他根本就掩饰不住。
许鸢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微笑，抓着枯叶的空袖管，认真道：“你剑心没有毁，我能从你的身上，看到剑意，至于路怎么走，你得自己想。”
说完之后，许鸢将剑匣背起，走到一直躲在角落里的一个小丫头面前，小丫头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许鸢也不再继续往前走，脸上笑意盈盈，将手上的一只鸡腿递到小丫头的面前，微笑道：
“刚才你可是一直在看着姐姐手上的鸡腿哦，呐，送给你吃，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行不行？”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但却没有接许鸢手上的鸡腿，怯生生的低着头，极小声的说道：“漂亮姐姐，我爹爹说了，不让我拿陌生人的东西，小芋头谢谢姐姐。”
“小芋头？这就是你的名字吗？”
小芋头点点头，声音轻微的回道：“嗯，爹说我长得黑，性格又内向，寡言少语就像埋在地下的芋头一样，便一直叫我小芋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