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线与线之间的距离
【一】
历史的距离是时间,城市的距离是空间,那么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什么?
大学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南安守在电脑前彻夜难眠,直到终于登录上教育网站。当录取状态显示为已录取时,她像跑完了一场马拉松,彻底瘫软在椅子上。
隔壁传来张欣茹的号啕大哭,她落榜了。
谁也没有想到张欣茹第一志愿会落榜,就像谁也没有想到南安会考上A大。张易劝张欣茹复读,可是她放弃了,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第二志愿,去了安城的B大。
那天,张易很生气,跟张欣茹大吵了一架,破口大骂。他说张欣茹就跟她死去的母亲一样,蛮不讲理,顽固不化。
“我就跟我妈一样了,怎么样?有本事你把我赶出这个家门!”张欣茹愤怒地摔门而出。
客厅里张易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很是难看,妈妈握着他的手拼命地安慰,A大和B大没差多少,只要专业选得好,没有关系的。
张易愤怒地咆哮,说:“怎么没关系?一个是一本,一个是二本,她连南安都不如,连南安都不如。”
南安坐在楼梯口,望着客厅里气得几乎昏厥的张易。也许谁都无法理解张欣茹的心情,可是南安明白。如果她是张欣茹,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B大,因为安城,因为林耀光。
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九月一号开学,张易和妈妈送南安和张欣茹去安城,乘坐十点钟的飞机,一个小时就到了。出了机场,乘出租车去A大。
一路上,张欣茹紧张地往脸上抹BB霜,南安闻不得化妆品的香味,闻了就反胃。所以,当出租车停下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冲下了车,冲到垃圾桶前“哇”一声吐起来。
身后张欣茹拎着包包下车,兴奋地抬头看A大的校门。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林耀光一定在这里——他那么优秀,不在这里在哪里!
吐完了,南安筋疲力尽地起身,抬头看去,A大门口横卧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A大的校名,四周是往来的学生和家长,还有迎接新生的学长们。
司机把行李搬下来,妈妈在旁边喊:“南安,你还好吗?”
“嗯。”南安回头,走过去,拖着行李箱跟随张易往学校里走去。
办完入校手续,南安把行李送到了寝室后就跟张易他们去了B大,陪张欣茹办理入校手续。
B大校区里,张易和妈妈带着张欣茹去报到,南安站在教学楼外等他们。校道上人来人往,她站在花坛边低着头,脚后跟一下一下地敲着花坛,感觉无聊。
“丁零零——”突然传来自行车铃铛的声音,南安抬头看去,人来人往的校道上,骑车的少年穿一件灰色的T恤,栗色的头发微微翘起,还是那样好看。
他戴着一个大大的耳机,背着书包嚼着口香糖,蹬着自行车飞快地跑过去。
她的心骤然狂跳,猛然站起来。
她和他隔着一片人海,自行车呈弧形轨迹从她的面前滑过去,她猛然回神,拔腿就追上去。
“林耀光,林耀光——”
人群里,他在前,她在后,她穿着蓝色的棉布裙子,踩着白色的球鞋,一边跑一边叫,眼睁睁地看着他骑着车一米一米地同她拉开距离。
距离越来越远,直到一个拐弯,他完全消失不见。
“林耀光——”她焦急地叫喊着,四周同学纷纷扭头看过来。
跑着跑着,她脚步慢下来,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然后眼泪就掉下来了。一抬头,她用力地抹掉眼泪,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笑起来。
没有错,就是他,林耀光。
绿树成荫的校园里,南安在教学楼附近转了又转,直到妈妈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她握着电话的时候还在张望四周,寻找林耀光的踪影。
妈妈说:“南安,快一点过来,我们出去吃顿饭,一会儿我跟爸爸就回去了。”
“嗯,马上过来。”她说着挂断电话,转身离开。
教学楼门口,张易和妈妈还有张欣茹正等着她。
她走过去,四人一起出了学校,找了附近一家餐厅吃饭。饭桌上,妈妈细心地交代两人在异地要相互帮助,有什么事要彼此通知。从今往后,她们就算真正地独立了,往后的日子需要自己照顾自己。
妈妈很啰唆,就像南安第一次上幼儿园的时候一样,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生怕她们有半点差池。
吃完饭,南安和张欣茹送张易和妈妈离开。
站在马路上,望着远去的出租车,南安心里怅然若失。
突然,张欣茹问:“喂,喝不喝星巴克?”
“啊?”南安诧异地扭头,张欣茹抬起下巴,往她身后的咖啡店看去。
南安回头,透明的玻璃橱窗内是棕色的座椅和闲暇的人,门口上面是一个圆形的灯,灯上印着一个绿色的女孩。南安望着那个头像发呆,张欣茹扭头瞥她一眼,说:“你到底喝不喝?”
“啊?”南安回神,愣愣地看着张欣茹。
张欣茹受不了地冲她翻了翻白眼,说:“你不喝我自己进去了。”
说着,她转身往里面走去。
南安回神,跟着她走了进去。
张欣茹站在柜台前要了一杯拿铁,服务员礼貌地问南安需要什么。她抬头望着上面的饮品和价格,不由皱眉,一杯拿铁27块钱,一杯摩卡30块钱,其他的价格都不便宜。
她还在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后面的人便开始催促了,说:“同学,你能不能快一点啊?”
南安窘迫得脸颊通红,选了最便宜的那个:“新鲜调制咖啡。”
南安从没喝过咖啡,印象中咖啡应该是非常好喝的东西。等张欣茹买完单,她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来,在悠扬的音乐声中期待着张欣茹端来调制好的咖啡。
咖啡很快就好了,她端起来,一股浓郁的香醇气息扑鼻而来。
南安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才进嘴里,她就立刻吐了出来,苦得她直吐舌头,皱眉说道:“怎么比中药还苦?”
张欣茹哈哈笑起来,端起自己的咖啡,鄙夷地瞧她,说:“土包子,咖啡本来就是苦的,不苦又怎么尝得出其中的滋味?”
张欣茹说南安不懂得享受,不懂得时尚,星巴克的咖啡不是人人都喝得起,仿佛喝得起是一种享受。对于这一点,南安表示同意,的确不是人人喝得起的,一杯咖啡30块钱,真贵。
喝完咖啡出来的时候,张欣茹伸手,拦住了南安,说:“给我500块。”
南安不解地看她,张欣茹把她上下扫一眼,鄙夷地说:“别装了,我爸不是给了你1000块的生活费吗?给我500块。”
南安说:“你不是也有吗?”
张欣茹说:“拜托,那么点钱怎么够我用?我一个月化妆品都要好几百元,好吗?要是跟同学喝咖啡,看电影,我不得去卖肾啊?反正你又用不着,给我。”
南安抿紧了唇,低头翻出钱包,张易给的钱她一分都没动。她数了500块出来,递给张欣茹。
一把抓了钱,张欣茹转身就走,挥了挥手:“我走了,拜拜。”
低头捏着钱包,南安转身离开,回自己的学校。
【二】
新生开学第一件事就是军训,对此南安一点也不陌生,因为高一开学的第一件事也是军训。从高中到大学,南安不觉得有什么改变,学校大了些,人多了些,专业具体了些,除此之外,人还是那些人,陌生的,与她无关的。
直到军训结束,正式开始上课了,中午放学后,南安独自一人坐在食堂的角落里吃饭,人群里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叫着她的名字:“陆南安!”
南安咬着青菜,茫然地抬头,一眼就看见捧着饭盒激动地冲过来的蔡包子。
居然是她!
南安也有些兴奋了,高兴地站起来:“蔡秦?你也在这儿读书?”
蔡包子跑过来一屁股坐下来,兴奋地说:“居然真的是你,陆南安,这儿都能遇见,咱们俩可真是缘分不浅啊。”
南安笑起来,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新月。
他乡遇故交,大约就是这种心情吧!
人来人往的食堂里,南安和蔡包子并肩坐着,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蔡包子是土木工程系的,南安是广告系的。聊着聊着,蔡包子突然兴奋地说道:“南安,你们系帅哥没几个!去我们教室玩吧,我们班帅哥可多了,有一个男生,长得特别帅。”
南安犹豫着说:“这个,不太好吧?”
“哎呀,有什么不好的!来吧来吧,土木系男生多,尤其是帅哥特别多,可比你们系强多了!下午一点就有一堂大课,要不要去听一听啊?”蔡包子笑着不容置疑地用力一拍她的肩膀,说,“来吧来吧,就这么说定了啊!”
下午一点?她好像没有课,也没其他事情可干。
南安笑着不再说话,低头吃饭。
吃完饭,蔡包子拉着南安往教学楼走去。
路上,南安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问道:“蔡秦,你们有谁跟林耀光还有联系吗?”
蔡包子惊讶地回答:“没有啊,初中毕业后大家联系得越来越少了,你可以问问张欣茹啊,她跟林耀光不是走得很近吗?说不定她知道呢。”
南安眼神暗下来,摇了摇头。
自从那日在B大与林耀光擦肩而过,她便再没有他的消息。
放假的时候,她往B大跑过,可是B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在一个四千余亩的校区里碰见一个人那需要多么大的运气。
说话间,蔡包子便带着南安来到了土木系2014级三班。课还没有开始,教室里人并不多,只有角落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正在安静地看着书,彼此互不干扰。
蔡包子拽着南安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指着中间组第五排的一个男生低声说:“就是他,我们班的班草。”
南安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高高的少年坐在教室的最中央,穿一件白色的衬衣,背对着她们低头看着书。他很瘦,看起来很单薄。
正看着,他突然抬手去拿桌角的书,南安的目光便落在了他伸出的手上。白色的袖子卷起来,手腕上戴着一块棕色的手表,修长的手指拿起书本。
不知道为什么,南安的注意力就全在那手上了,她觉得那样的手真的很漂亮。
“帅吧?”蔡包子一脸崇拜地望着他,笑嘻嘻地问南安。
南安回神,冲她笑了笑,因为没看到正脸,所以也并不觉得他有多帅。
不一会儿,教室外,同学们陆续走进来,南安和蔡包子并肩坐着,蔡包子拿出手机打游戏,南安翻着蔡包子的课本。
上课铃声响了,老师走了进来,这节课是线性代数。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南安开始后悔了,高中时候她就不喜欢数学,对她而言,黑板上的那些东西宛如天书。
蔡包子安慰她说不用担心,反正一节课很快就完了。
南安于是低着头专心地盯着草稿纸发呆,她开始后悔不该同蔡包子来这里,这简直就是酷刑,听着自己完全不懂的东西,装成认真听讲的样子,耐心地等待下课铃声,没有什么比这更难熬的了。
“第四组最后那位长发的同学,你起来回答,这个括号里应该填多少?”突然,讲台上传来老师的声音,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南安身上。
南安愣了愣,呆呆地抬头看老师,又看看黑板上的题目,彻底傻了。旁边蔡包子戳了戳她,她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悲壮感,呆头呆脑地站起来,窘迫得脸颊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发誓,下一次不管蔡包子怎么说,她绝对不要再来这里了。
“同学?”见她不回答,老师问。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她身上,她的脑子昏昏沉沉,只知道涨红着脸低着头,咬紧牙关,半天憋出一句话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人群中,那个高高的少年回头看她,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因为紧张,手指拼命地捏紧了圆珠笔。
老师的目光又落在了高高的少年身上,指着他说道:“这位同学,你来回答。”
他立刻用低沉的声音淡淡地回答道:“三分之二。”
“嗯,非常好。”老师满意地点头,抬手示意南安坐下,转身在黑板上的括号里写下三分之二。
教室里窸窸窣窣的,老师嘹亮的声音继续在教室上空盘旋。南安窘迫地坐下来,蔡包子低头凑过来,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她说:“你太倒霉了,第一次来我们班蹭课就被点名了。”
南安低着头,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直到终于下课了,她急匆匆地收拾完东西离开,紧紧地抱着大大的帆布包包穿过教室走廊。
蔡包子跟在后面送她出去。
到了门口,她跟蔡包子挥手,喊道:“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着,她转身逃一样地离开。
蔡包子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大叫:“南安,回头我去找你。”
“好。”远远地传来南安应答的声音。
教室里,最中间,那个高高的少年低头正在做题,闻言愣住,突然抬头看去。
南安?记忆里,那个背着书包、满脸惊慌、像只小鹿一样夺路逃走的女孩与方才课堂上那个尴尬得恨不得钻进洞里的少女重叠。
她会是陆南安吗?
可是,班级门口,她已经离开。蔡包子转身走回来,见陈宥望着自己,便冲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却见陈宥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垂眸继续做题。
蔡包子失落地撇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三】
下午放学后,四周的同学已经走光,南安还在教室里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等完全整理好书,她才拎起书包离开。才走出教学楼,远远地就看见蔡包子和两个女生骑着自行车,冲她招着手,大喊着:“南安,南安。”
南安停下来,抬头看过去,只见蔡包子等人停下来,一伸手,指着后面的两位说:“这两位是我的室友,短头发帅气十足这位叫徐晶晶,外号小白,因为她什么都不懂啦,所以是小白痴的小白!另外这位魅力十足的叫黄雅,叫她雅姐就好了。”她说着,扭头对身后的两位咧嘴笑起来,“如诸位所见,眼前的这位美女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才女陆南安啦。”
“嗨,你好。”小白和雅姐笑着冲南安打招呼。
南安慌忙回应:“嗨。”
她不解地看蔡包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把自己的室友介绍给她。
蔡包子笑着一拍自行车后座,说:“上来吧,姐们带你去开开眼界,大饱眼福。”
南安笑起来,随即走过去,坐上车,说:“开什么眼界?”
蔡包子并不答话,只管骑着自行车载着南安就走。
雅姐从后面一下冲到了前面,神秘地笑着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三人自行车都骑得飞快,小白和雅姐在前面追逐大笑着,蔡包子弯腰用力蹬着,大喝一声:“南安,抱紧我。”
话音落下,她便加速冲过去,追上小白和雅姐。
南安吓得赶紧抱紧了蔡包子。
四个人笑着穿过悠长的校道,跑过图书馆前,最后在篮球场附近停下来。她们陆续跳下车,把车摆在一旁锁好,便往篮球场走去。
“二年级土木系的跟机电系的约战,听说这次的几个人都帅得一塌糊涂啊!其中有一个长得特别像彭于晏,还有八块腹肌呢,虽然球打得稀烂。”蔡包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小卖部走去。
来到小卖部,蔡包子打开冰柜,拿了一瓶冰镇可乐出来,回头问身后的三个人:“你们喝什么?”
“橙汁。”
“脉动。”
“矿泉水。”
小白、雅姐、南安一一报出自己的选择。
蔡包子依言买单,将各自所需递给她们,四人继续往篮球场走去。
这时,南安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要约战啊?”
蔡包子拧开饮料喝一口,说:“好像是因为玩网络游戏,土木系的一个学长跟机电系的杠起来了,导致两个班级的人兵戎相见,在游戏里打了起来,最后演变成系与系直接对决,从游戏到体育到辩论,文的武的都试过了。这不,篮球比赛都想到了。”
南安无语了,这群人真是够无聊的。
到了篮球场,南安才发现,无聊的不止他们。篮球场旁挤满了围观的同学,以女生为主,蔡包子兴奋地拽着南安挤到最前面坐下来,小白和雅姐跟在身后。
四个人坐在最前面,蔡包子指着篮球场上跑来跑去的人兴奋地给她介绍:“那个,个子很瘦的那个,戴着眼镜的,是不是很像《爱情公寓》里的关谷?很帅是不是?还有穿红色球衣的那个,很壮很有男人味是不是?听说是富二代呢,好多女生喜欢他。还有那个,就是我说的彭于晏,是不是很像……”
篮球场上兴奋的尖叫声和呐喊声不断,蔡包子拽着她兴奋地给她介绍球场上的人,南安听得漫不经心,突然,蔡包子兴奋地蹦起来,指着其中最瘦的一个叫起来:“是他是他,他居然也来了!南安快看,我们班的那个,最帅的那个,穿白色球衣那个,9号,9号!”
南安抬头看过去,球场上,那个穿白色球衣的男生在人群里跑着,带球,运球,传球,隔得有些远。南安的视线有些模糊,她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他。他不停地跑动着,南安有些看不清,想着如果戴了眼镜就好了。
“南安,你看他,是不是帅爆了?”蔡包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球场上的人兴奋地问。
南安根本就看不清他,笑着敷衍道:“是啊,很帅。”
四个人嬉闹着,南安开心地笑着,目光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突然,她看见观众席上站起来的五个人,他们谈笑着起身离开,阳光下,一抹璀璨闪过南安的眼睛。
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衣,里面搭配一件白色的T恤,卷着袖子,双手漫不经心地插进裤子口袋里,微微垂着头,嘴角噙一抹笑,旁边的人搭着他的肩膀,带着他离开。
南安的心陡然停止了跳动,呆呆地望着他,四周的喧嚣变成了静音,只听见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节奏,她猛然站起来,微张了嘴,他的名字卡在喉中,呼之欲出,一如她疯狂惊喜的心脏。
是林耀光。
她不顾一切地起身朝他跑过去,蔡包子见状急忙拉住她,问:“南安,你干吗去?”
南安慌忙挣开她,歉疚地说:“对不起,我有事,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她连忙扭头去寻找之前的那个身影。此时,他已经走出了篮球场,她在篮球场旁飞快地跑过去,朝着他跑过去,高兴地大叫:“林耀光!”
与此同时,篮球场上的篮球飞了过来,在众人惊恐的叫声中,篮球准确地击中了南安的头部。南安被飞来的篮球打中太阳穴,视线中的景物变成了慢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慢播键。
望着篮球场外正回头的少年,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轰然倒地。她看见慌乱围拢过来的人们,看见惊恐的蔡包子和雅姐小白,可是,就是没有林耀光。
篮球场外,林耀光停下来,望着篮球场上围拢过去的人问:“那边怎么了?”
身旁的同学道:“可能是砸中同学了。”
林耀光收回目光,转身说:“走吧。”
他双手揣在口袋里,踩着校道和同学离开。走着走着,他不由得锁眉,是错觉吗?为什么刚刚听见了陆南安的声音?可是转念一想,他笑着摇了摇头,这里可是A大,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四】
篮球场上,南安头疼欲裂,晕晕乎乎地痛得几乎要昏厥了,四周全是人,围着她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直到一个人挤进来,抱起她飞快地往医务室跑去。
他抱着她,穿过篮球场跑得飞快,蔡包子等人在后面紧紧跟随着,一群人往医务室跑去。
南安倒在他怀里,一股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扑鼻而来,和妈妈的味道不同,他的味道有些刚烈,那是属于男生的味道。
跑到医务室的时候,南安慢慢缓过神来。校医过来为她检查,南安坐在椅子上,本来迷迷糊糊的,却猛然回过神来,跳起来惊叫一声:“林耀光!”
蔡包子等人吓了一跳,惊疑地瞪着她问:“南安,你脑子没坏吧?”
南安想起刚才自己是去追林耀光来着,好不容易见到他,她不想再错过了,于是急急忙忙地转身就要往外跑:“我要去找他。”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
她回头,只见刚才抱她过来的男生冷冰冰地看着她,眉头却微微皱起,说:“不要闹,好好检查。”
望着他,南安怔了怔,惊讶地微张了嘴。
陈宥?
她迟疑地不敢确定,却听见他吐出她的名字来:“陆南安。”
真的是他,陈宥。
南安冷静下来,被陈宥按了回去,校医为她查了又查,并无大碍,叮嘱她如果出现头晕或者恶心的情况一定要来医务室。陈宥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冰冰的脸和小时候一样。
南安偷偷地看他,却见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慌忙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地坐好,像个听话的孩子,一动不敢动。
初中的时候,南安与他同校,他不知道她,她却一直记着他。他的名字曾经被刻在她的书桌上,他是全校学习的榜样,也是她羡慕不已的对象。
他那样优秀,每一门功课都出类拔萃,是老师口中的佼佼者,是父母口里的正面教材,可是他不知道她,即使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他冷漠得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逃离平镇的那晚,是他唯一一次正眼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陈宥,她连走路的步子都不敢太放肆,小心翼翼的。
出了医务室,蔡包子不断地弯腰道谢,看陈宥的眼神狂热崇拜,就像一个信徒仰望她的神:“实在是太谢谢了,如果不是你,我们家南安这会儿肯定上西天了。你的大恩大德实在是无以为报,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妨留下电话,改天我们请你吃饭?”
南安恨不得上去踹蔡包子一脚,好让她挺直了腰板说话。那个打中她的球可是他丢的啊!她不找他算账已是非常厚道了,感谢他?蔡包子的脑袋被花给塞满了吧,犯花痴。
可是,陈宥冷冰冰地回绝了她:“不必。”
说完转身就走。
南安的脸瞬间黑下来,对他的好感值“唰唰唰”跌到了谷底。从前在学校总是看到他独来独往,她以为天才都是那样,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天生如此。
就他这样的性格,冰山一样,谁靠拢过去都能被冻成冰棍。
雅姐中肯地点评道:“冰山脸。”
小白怯怯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声说:“太冷了,我不喜欢。”
蔡包子一脸疑惑地抓了抓脑袋,扭头问她们:“他为什么不给我电话号码?难道我的搭讪技术就真的有这么差?”
南安说:“我只看见了搭讪,没看见技术成分。”
“又失败了。”蔡包子沮丧地惨叫一声,问,“接下来去哪里?篮球比赛还看不看了?”
雅姐说:“我不想看了,肚子饿了,你们吃不吃东西?”
“走,吃东西去。”蔡包子高兴地拽着南安,四人往学校后的堕落街走去。
【五】
堕落街,顾名思义,这里会让人堕落,不过不是人品上的堕落,而是肚皮上的堕落。对于好吃的人而言,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是贯穿大学的最美好回忆。
堕落街以小吃闻名,南安虽然听说过,却从未来过。四个人买了小吃一边走一边吃,拥挤的人群里,四个人并肩走着,南安站在最中间,蔡包子举着章鱼烧叫:“吃这个,我这个超级好吃。”
三个人于是凑拢过去,一人咬一个。
接着,雅姐举着生煎包说:“吃我这个,我这个也不错呢。”
四个人一路走一路吃,谈笑着穿过堕落街,走进夜市。夜市里,便宜又漂亮的衣服和小饰品立刻吸引了四人的眼球。
已经是晚上八点钟,繁华却才刚刚开始。
她们兴奋地于繁华中一路穿行,直到估摸着宿舍大门要落锁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那天之后,南安便经常和蔡包子等人一起出去,唱歌、逛街、做头发。小白的家就在安城,所以没有住校。放了假,南安几个就聚在小白家中,四个人躺在床上敷着面膜,讨论娱乐八卦和最新款的衣服,学着娱乐杂志化妆。
那时候谁都不会化妆,睫毛膏涂得厚厚的,粉底抹得一块白一块红,唇膏怎么涂都不好看,可是谁都觉得没关系,涂坏了,洗掉就好。
后来,蔡包子还是会带南安去教室里蹭课。
有一天,四个女生并排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着课本,做着笔记。讲台上教授耐心地讲解着,南安低着头安静地在草稿纸上画着乌龟。突然,一个人从后门走进来,径直坐在她的身旁。
她奇怪地抬头看去,不由得愣住。
是陈宥!
他上课迟到了。
陈宥若无其事地从书包里翻出课本,摊开在桌上,然后抬头看黑板,目不斜视的样子。
南安身旁,蔡包子兴奋地扯她的袖子,激动地望着陈宥,飞快地在草稿本上写下一行字:“南安,找他要电话号码。”
蔡包子把草稿纸推到南安面前,南安急忙皱眉摆手。蔡包子又在旁边画出一个哀求的表情,可怜兮兮地望着南安。
南安只好无奈地扭头看陈宥,拿起草稿纸写:“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草稿纸被推到陈宥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臂。
陈宥低头看一眼草稿纸,瞟过她的字迹,目光落在草稿纸上那只笨拙的乌龟上,然后抬头看南安。南安被他盯得窘迫不安,脸慢慢变得滚烫,按着草稿纸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收回去。
陈宥突然把草稿纸拉过去,“唰唰唰”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递给她。
然后,他小声说:“你很喜欢蹭课?”
“啊?”南安愣了愣,旋即脸红得更加厉害了,急急忙忙地收回草稿纸,低头不再说话。
放学后,四个女生笑着冲出教学楼。蔡包子挥舞着草稿纸,兴奋地围着南安高兴地叫:“南安,你太棒了,我要了那么多次电话号码,陈宥都不肯给我,你第一次要就要到了!南安,陈宥是不是喜欢你啊?”
“不要瞎说了。”南安红着脸辩解道。
雅姐爽朗地一笑,说:“啊哈,给个电话号码就叫喜欢,那满大街的人都喜欢我。”
蔡包子一拍南安的肩膀,说:“虽然他不喜欢我,可是没关系,如果那个人是南安我也就死心啦!好歹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哈哈。”
说着,她还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南安急忙摆手解释:“不是的啦,我不可能喜欢陈宥的,我,我有喜欢的人。”
蔡包子立刻惊讶地反问:“不是吧,南安?你都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这时,小白也凑过来:“那个人比陈宥还好?”
蔡包子猛然想起什么来,停下来,瞪着南安叫起来:“啊,不会是林耀光吧?”
南安抿紧了唇,低着头,脸红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她身后,陈宥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穿过四人中间。瞬间,南安、蔡包子等人望着他傻掉了,僵在原地,陷入尴尬的沉寂中。
直到他越走越远,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蔡包子惨绝人寰的叫声才像杀猪一般响起:“啊啊啊,要不要这么衰?他刚刚不会全都听见了吧?”
南安哭笑不得,双手一摊。
这实在是太窘了,太丢脸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南安没有再去蔡包子的教室蹭课听。
随着秋天的到来,天气越来越冷,大家已经穿上了长袖,学校课程也越来越紧张。小白加入了学生会,雅姐决定去做兼职,蔡包子报了话剧社,南安坐在寝室里,学着做封面设计。
“南安,明天过来一趟。”一天,张欣茹突然给她打来电话。
南安问:“可以改天吗?明天学校的话剧社里有表演。”
张欣茹霸道地说:“我不管,反正我通知你了,明天要过来找我,如果不想来我也不勉强!不过,我事先告诉你,不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南安奇怪地扭头看手机,不知道张欣茹在搞什么鬼。
【六】
第二天,她去找蔡包子道歉,告诉她,话剧社的表演自己不能去看了。
话剧社门口,蔡包子眼中满是掩不住的失望,却仍然笑着摆手说:“哎呀,没事啦,以后有的是机会啦!你快去吧,也许张欣茹找你是有急事呢。”
“嗯,我速去速回,希望能赶上你的演出。”南安抱歉地说着,转身离开,急匆匆地往B大跑去。
A大距离B大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南安乘坐公交车赶往B大。路上,张欣茹发来短信,问她出发了没有。
南安低着头回复她:“已经上车了。”
窗外繁华的街景不断地后退,南安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张欣茹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又缺钱花了,想从她这里挤点生活费出来?
公交车终于到站,南安急忙拎着包从拥挤的车上挤下来,往B大校门口走去。
远远地,南安就看见张欣茹站在那里,穿着长长的裙子和牛仔衣,踩着一双马丁鞋。她也见到了南安,朝南安挥了挥手。
南安朝她走去,问:“直说吧,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张欣茹笑着,看南安的眼神有些可怜,有些幸灾乐祸:“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走吧。”
她说着,转身往前走去。
南安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问:“你要带我去见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张欣茹笑着,带着南安穿过学校,来到学校后门的肯德基里坐下来,看了看时间说,“稍微等一会儿吧,一会儿人就来了。”
南安不解地坐下来,张欣茹转身去点餐。
肯德基里人来人往,南安奇怪地环顾四周。这时,门被打开,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走了进来,南安一扭头就看见了他——林耀光。
她猛然站起来,眼睛发直地望着他,心怦怦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口了。
现在的南安眼中,全世界只剩下那个人的身影。她目光狂热地望着他,起身就要跑过去,林耀光却突然抬头看过来,见到她,惊喜地叫起来:“陆南安?”
“林……”她高兴地喊他的名字。
可是还来不及喊出口,林耀光身后的女孩便走上前来,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好奇地打量着南安,扭头问林耀光:“阿耀,她是谁?”
她是谁?
南安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他身旁的女孩。
林耀光望着南安,笑着介绍:“这是陆南安,我初中的同学。陆南安,这是瑶瑶,我女朋友。”
一瞬间,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望着眼前的人,南安恍惚得几乎回不过神来,直到张欣茹端着吃的过来,笑着跟林耀光打招呼:“你们来啦,林耀光!”
林耀光笑着走过来,望着南安说:“陆南安,你太不够意思了,来安城这么久都不来找我,要不是张欣茹说起来,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也在A大。”
瑶瑶跟着他坐下来,惊讶地问南安:“你也在A大?好巧哦,我也在A大。”
林耀光说:“早知道你在A大,上次我去找瑶瑶的时候就顺便见见你啦。”
南安呆呆地望着他,张欣茹过来把她拽下来坐好。
望着林耀光,南安突然想起上次在A大和他擦肩而过的情景来。那个时候,他是去A大找瑶瑶的吧!原来,那些所谓的巧合、所谓的错过,并不是偶像剧或者言情小说里所描述的浪漫情节。
他和她之间就像黑板上的分数,他在上,她在下,他们中间隔着一条线,将他们分割成两个世界,而那条线叫现实。
南安脸色惨白,胃一绞一绞地疼,她仓皇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包就走:“对不起。”
“南安?喂,陆南安。”张欣茹站起来,追着她跑出去。
肯德基里,望着仓皇逃跑的南安,林耀光再也笑不出来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南安加快脚步往前走,张欣茹急匆匆地追了出来,用力地拽住她,大叫一声:“陆南安,你逃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现在见到了,为什么还要逃跑?”
南安停下来,沉默地垂着头,浑身发抖。
张欣茹凶狠地说:“干吗?干吗摆个臭脸给我看?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现在如愿以偿了,你干吗摆个臭脸给我看?不服气啊?不服气你去找他呀!”
“够了!”南安愤怒地抬头,失控地叫起来,“你找我来不就是为了打击我吗?是,我喜欢林耀光,他有了女朋友我很难过,可是张欣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
“陆南安,你敢吼我?”张欣茹愤怒地叫起来,“没错,我就是看不惯你老是一副幸运儿的样子,我就是想要你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张欣茹得不到的,你陆南安也一样得不到。他选择的不是我,也不是你,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就算他不喜欢我,他也绝对不会喜欢你,你死心吧!喜欢了三年,为了他跑到安城来!死心吧!都是痴心妄想,都是白日做梦!”
说着说着,张欣茹的眼泪就滚滚而落,倔强又固执地瞪着南安。直到南安也哭出了声,张欣茹才抹着眼睛,难过得号啕大哭起来。
南安喜欢林耀光谁也不知道,可是张欣茹喜欢林耀光,谁都知道。
三年的喜欢,三年的痴念,她和南安是一样的开始,一样的结局。如果说南安此刻是伤心的,那么,对于张欣茹而言又何尝不是?
三年的喜欢都是痴心妄想,这样的话是说给南安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南安回到了学校,话剧社里还在表演,蔡包子站在舞台上演一个地主家的长工,在地主的奴役下终于不堪重负地倒地,声泪俱下地控诉着麻木的社会和无情的命运。
舞台下掌声雷动,小白和雅姐激动地呐喊着为蔡包子助威,南安站在剧院门口,却没有往前走。她跟蔡包子约好,见过张欣茹就回来,赶上她的演出,可是此刻,她站在那里,却控制不住自己难过的情绪,泪腺好像坏掉了,眼泪不断地往外溢。
走廊里人来人往,路过的同学纷纷好奇地打量她,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哭出了声。
“陆南安,你在干吗?”突然,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出现在南安的视线里,然后是陈宥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
南安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陈宥正眉目冷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每一个距离都有一个单位,可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又应该用什么单位来衡量呢?
比如,她和陈宥,那一年在宝山匆匆一瞥,后来在平镇的车站也疑似遇到过,现在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么遥远,也总能遇到。
而她和林耀光,相隔了三年的时光,这三年却像两条以反方向蔓延的线,越走越远,没有交集。好不容易相遇,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实。
两个人之间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不是城市的距离,也不是时间的距离,而是我们面对面,却不属于彼此。
距离,在这里的含义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