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但愿长醉不愿醒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我的鸾仪宫寝殿床上，一睁眼，皇帝和奚宫局的代理奚宫令都坐在一边。扶缃见我醒了，连忙拧了一条帕子来给我擦脸，温热的触感唤醒了我的神智，我突然想起来，我之前明明在乾仁宫，怎么醒来就在鸾仪宫了？

皇帝发现我醒了，欣喜若狂地过来摸摸我的脸：“你醒了？真是粗心惯了，自己有了个把月的身孕都不知情吗？”

他说什么？谁怀孕了？我吗？我一时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皇帝所言，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奚宫令走过来对我拱手贺喜：“恭喜惠妃娘娘，您已经怀孕了，已经一月有余。”

一月有余的身孕？我小心谨慎地回忆，大概就是上个月和商百问在活泼观的那一次有了这个孩子。我和商百问的孩子。

我有些喜不自胜，忍不住笑出来。皇帝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你开心，朕也开心。”皇帝这样一说，我反倒心虚了。

“太好了，惠妃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朕最尊贵的皇子，”皇帝应该是真的高兴，他拍拍我的手，继续道，“你且好生养着，记得每日多走动，莫吃太多，免得日后生产艰难。好好保护这个皇子，他可是日后的皇储。”

皇帝对我腹中胎儿的器重让我十分意外，不知性别的时候，他就许下了皇储承诺，到底是何用意？

我道：“陛下，胎儿尚不知性别，您大可不必……”

皇帝叹了一口气，坐在我的床边：“朕虽然还有其他皇子，但是皇子母族势微，江山社稷需要一个血统尊贵、天生有助力的君王。朕对你的家世最满意。你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是节度使的女儿，连绾绾在你面前都稍显逊色。你来做皇后，做皇太后，是最合适的。”

突如其来的抬举，让我倍感不安。从前他那么中意八皇子、九皇子，时常带在乾仁宫抚养，现在“血统高贵”的我有了孩子，他就能把其他骨肉抛之脑后？

真是让我感到齿冷。

他见我没有回应，以为我累了，于是道：“你先好生休息，朕去乾仁宫批改折子，得空一定来看你。”

等皇帝走了，扶缃伏在我耳边道：“主子娘娘，你在乾仁宫晕倒后，太医就诊出您有身孕，是陛下用龙辇送娘娘回来的。在您昏迷的时候，越王妃和商公子在乾仁宫吵架了。”

“说什么了？”我对商绾绾的动态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听到她跟商百问吵了一架，生怕她一时气愤，把我和商百问的事抖出来。

“越王妃大约是在指桑骂槐，对商公子说，世间女子只要生了孩子都比她强，即便是一个行伍匹夫的女儿也能盖过她。”

行伍匹夫的女儿，不知道是在说我，还是在说她自己。都是武将的孩子，何必这样伤敌三千，自损两千九百九十九。

不知道皇帝还会不会偏袒她，但是我敢肯定，目前皇帝一定是以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为重，我正好可以提出让皇帝把她送回活泼观去。

即便皇帝不会跟她断绝来往，至少我这一辈子不用再见到她——皇帝自己都说了，江山社稷需要一个血统高贵的储君，他也不像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柔情英雄。

他向来认为世上所有人皆有负于他，想在商绾绾身上找点错处说服他放弃商绾绾，太容易了。

在这个皇宫里，不能生育可不就是女人的原罪吗？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神游太虚，素雪在门外道：“主子娘娘万安，越王妃娘娘前来请安。”

我正想回绝商绾绾的拜访，扶缃在一边提醒我道：“主子娘娘，您先别回绝。保不齐是商公子有话要告诉您，让越王妃过来带话的。而且，陛下前脚刚走，您直接不见她，这样也不好。”

想了想扶缃言之有理，我就让素雪开门请人进来了。

“惠妃娘娘万安。”商绾绾坐到我床前，向我行了一礼。眼睛一直盯着地面，说完这句话以后，就一直沉默着。

想来，她心里应该不好过吧，眼看着皇帝身边的妃嫔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自己的女儿夭折就算了，还再也怀不上了。

我道：“越王妃，九重深宫中的日子从来都不好过，若我是你，我一定会回到活泼观去。不能接受皇帝不忠，何必要强迫自己？月儿从前也这样，后来反而害了她，让她丢了命。”

商百问肯定也不希望他的妹妹留在这个地方，我如此劝阻，也算是顺了他的心意。

只是，商绾绾能不能听进去，我无法保证。她心中的情爱单纯圣洁，若是日后在宫里，只怕现实会把一切击得支离破碎。

商绾绾抬起头，我方看清她因为哭泣而红肿的双眼。她缓慢地深呼吸，开口道：“我哥哥让我来看看你。你怀孕了，他也高兴。我哥哥也让我回活泼观去，他说，珩哥哥对我不是真心的，让我不要再有什么痴心妄想。但是，我觉得珩哥哥未必不爱我，只是不够爱我。”

她这一番话，反倒让我开不了口。让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她心里有多少挣扎和煎熬。

见我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她，商绾绾轻声道：“惠妃娘娘，我哥哥商百问，不日就要出征漠北，替圣上平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