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伯林全有
九十年代初，没有手机电脑，电视机作为唯一娱乐项目却尚属奢侈品行列。
别说三千块起步的彩色电视机，一台六百三十块的熊猫牌黑白电视就已经让无数普通家庭望而却步。
娱乐活动匮乏让全国各地的夜市蓬勃发展，江边夜市由县政府统一组织，到今天正好开放四周年，近两百米长的夜市足有四十多个小吃摊和二十多个零售摊，客流可达上万人次，从下午四点开放到晚上九点。
在夜市摆摊不像校门口，是要交摊位费的，十二块钱一个月。
果味棉花糖技术含量约等于无，不用等到下周，林七海保证明天就能出现至少两家同款，最多三天，价格就会被打到与原味棉花糖一模一样。
推着三轮车在夜市里逛了一圈，林七海买了一盒阿诗玛香烟，最终找到了一个卖鸡蛋的零售摊。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鸡蛋足有三十几托，摆放的整整齐齐。
林七海凝眉深思，这年头，就算村里人也根本不会养这么多鸡，更不会用蛋托，这批鸡蛋，显然是养殖场流出来的。
男人蹲在摊位前一口又一口抽着手工卷烟，生意惨淡，两人都是满面愁容。
林七海想到了一件事，顿时眼前一亮，刚要开口，就听见一道戏谑的声音，
“呀！这不是小海吗？怎么不在村里陪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们打牌呀？
这三轮车，这棉花糖机，你跑到夜市是发财来了？大侄子你可以啊！”
林七海眉头不由一皱，回头就见大伯林全有拎着两斤瓜子，一边嗑一边朝他走来。
林七海的爷爷育有四儿两女，林七海的父亲排老三。
林全有和林七海住对门，中间就隔着一条胡同，他年轻时是生产队队长，捞了不少油水，家庭条件比弟弟妹妹都好。
但林全有从不帮衬弟弟妹妹。
尤其是他比林七海大两岁的宝贝大儿在前年考上了帝都的专科，荣升团结村唯一的大学生，
自认儿子未来要当官吃公家饭的林全有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更是瞧不起看不上。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反正都分家另起炉灶了，
偏偏林全有在林老爷子面前一口一个他儿子出人头地整个林家都跟着沾光，一口一个大学花费高他砸锅卖铁也供不起，
硬是让林老爷子豁出老脸跟其他儿女要钱，每家每月都要给林全有十五块，
林七海两个姑姑早已出嫁，可以少拿，但每个月仍要掏一张炼钢五元。
对弟弟妹妹们使劲占便宜，林全有的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
在村里包了十亩地种药材，每个月都挖出一部分到江边夜市冒充野生药材贩卖，
瞧他这悠哉得意的模样，显然今天生意格外好，药材都卖光了。
林七海皮笑肉不笑：“比不得大伯有人帮养儿子，我不赚钱养家，我俩闺女都得饿死。”
林全有呸的一声吐了片瓜子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夜市已经三家卖棉花糖的了，个头又大又白，你能卖得出去吗？
棉花糖机挺新的，刚买的？小海啊，不是大伯说你，你也二十四了，不能有钱就糟蹋。
你大哥在帝都为咱们林家光宗耀祖，那是不敢吃也不敢穿啊。”之后，摆出一副我很为你心痛的模样。
能不心痛吗？
棉花糖机不清楚，那煤气罐他可知道，多少人大半个月的工资呢。
这钱要是在林七海身上，他回去跟林老爷子诉苦两句，就算不能全要来也能咬一块肉不是。
林七海脸上似笑非笑，林全有吸了他爸三年血，他今天让林全有先吐出来两百块钱，不过分吧。
打定主意，林七海抽出两根刚买的阿诗玛香烟，林全有是个烟鬼，顿时直了眼。
阿诗玛和红塔山都是90年代的高档香烟，一盒十块钱，一般人抽不起，只有来了朋友要装逼才会咬牙买一盒。
林全有本能伸手，可烟到他手边突然转弯，被林七海笑吟吟的递给了蹲在摊位前的男人。
“大哥你好，和你商量个事，你这摊位能租半个给我吗？一晚上一块钱，咱们日结。”
男人一愣，诧异的接过烟，
“哪用得着一块钱，给三毛就行。”说着，动作迅速的给林七海腾位置，
林七海还是塞给他一块钱。“大哥你拿着就是，等老弟卖完货，正好有些事要向大哥请教。”
林全有的手悬在半空，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林七海耍着玩。
“小王八蛋，这要是84年前，老子一定把你抓去接受思想改造。”
林全有闷声气道，一屁股坐到正对面的烧烤摊，他就不信林七海今晚上能赚钱。
一个外人得了两根阿诗玛，还多赚了七毛钱，他居然一根都捞不到。
见林全有入套，林七海立刻起火制糖，这次，他更改了部分广告语。
“好消息好消息，特大好消息！
为庆祝江边夜市开放四周年，现回馈新庆阳县父老乡亲。
来自省都的果味棉花糖限时热卖，三毛一串，三毛一串！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售完即止！售完即止！”
果味棉花糖对中老年没什么吸引力，林七海的目标是消费欲望萌发的年轻群体，当年轻人开始工作产生经济收入，一定会引发占有欲极强的报复消费，
且这种报复性消费往往不追求数量，而是更看重个性。
通俗点说就是愿意出血赶时髦。
交通不便的年代，大多数人能去一次市里，就已经是见过大世面了，省都，那是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林七海轻飘飘几句话，就让果味棉花糖从零食摇身一变，定位成限量款时髦单品，
尤其是他口口声声这是江边夜市的周年庆活动，移花接木，是个人都会认为他是县政府的员工。
基于这两点，他把售价从两毛涨到三毛，自然也不是问题。
林全有点了一串烤苞米，脸上看好戏的神色越发浓厚，林七海去过省都？林七海连市里都没去过！
再说这三毛钱都购买一斤玉米面了，什么样的败家子会花这种冤枉钱？
然而，没两分钟，林全有就傻眼了，他张着大嘴指着林七海的摊位，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