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关于成长会不会终结
1
当整颗心都沉寂下来的时候,人才会发现生命里的琐碎风景有多值得珍惜。
继海底捞之后,许泽安第一次将我约了出去。我们坐在柳湖边的石凳上,有着前所未有的安静和隔阂。之所以安静,是我并不像以前那么闹腾了;之所以有隔阂,是因为我们坐在一起十几分钟,竟不知道怎样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已经是初冬的时分了,傍晚六点的气温有些冷意,更何况又是坐在本就阴冷的湖边。
我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许泽安见状,从兜里掏出了一副无指手套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戴上。
过了一会儿,我忍受不了这样浪费时间的尴尬氛围,内心措辞很久后,缓缓问:“你……跟莫默出去的那段时间都是在做兼职为了帮我买我喜欢的裙子吗?”
许泽安点点头,说:“对,莫默她经常在外面找兼职做,知道什么样的兼职比较适合我。”
我又问:“那我带着裙子去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实情说出来?”
许泽安沉默。
我侧着脸盯着他,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是陆宇风送的,因为第二天就是你的生日,我不想让你的心情遭到破坏。”
“那后来呢?后来为什么不说?”许泽安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
许泽安放在腿上的小手指不停地打着结,他的目光飘忽不定,似乎想要找寻一个定点,但怎么也找不到。
这点小动作我全部看在眼里。
我又将目光往上瞥,笑问:“以前不是不留长头发吗?怎么换个发型就把前面留长了?还染了个亚麻色。”
许泽安有些小尴尬。
我笑笑,继续说:“好巧啊,莫默就特别喜欢亚麻色。安,你知道为什么我时隔多年一直都记得你吗?因为你的眼神,特别温柔,能够让人过目不忘,还有就是你的美人尖,特别特别好看。”说完后,我意味深长地看着许泽安。
许泽安一直不敢直视着我的眼睛,他说:“我也喜欢亚麻色,只是恰好和莫默相同罢了。换个发型只是为了包装自己,我们只有一年多就要准备毕业了。”
我笑出了声,将手轻轻抚上许泽安的手背,然后握住,说:“不用包装,在这个看脸的世界上,你已经赢了很多人了。”
许泽安他是个聪明人,他听得出我是在讽刺他。
但他偏偏什么也不敢说。
许泽安突然又转头问我:“夏夏,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我反问:“你呢?”
许泽安仰头望着天空,开始昏暗的天空已经渐渐有了稀疏的星辰。
他说:“我想要过得比现在好,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想去制造许许多多的困难,然后再破解这种困难。我需要挣许多的钱,给我的家人,给我未来的妻儿,然后,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带着他们沿海旅游。”
我沉思,说:“那祝你好运。”
“你呢?”许泽安依旧不放过问我的机会。
我换了个姿势坐,笑盈盈地说:“我也想过像你这样,但是现在我觉得并不需要。我只需要每天知足常乐,醒来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然后跟他手牵手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给我们的孩子做一顿可口的早餐。每两年一个大旅行,每一年四个小旅行,春夏秋冬四季去看不同的风景。”
我说完,笑看着许泽安,他的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
好半天,许泽安才缓缓地说:“真好。”
嗓子是不同于平日的沙哑。
我察觉到了小细节,问:“你学抽烟了?”
许泽安也没有否认,说:“最近压力很大。”
我笑:“环境已经给你压力了,你为什么还要自己给自己压力?”
许泽安闭上眼,良久后,才说:“夏夏,你不懂。”
我当然不懂,我努力地学着做你想要的样子,可是到头来,我还是什么也不懂。只是不懂的话,也就算了,我怎么把自己也都弄丢了。
我跟许泽安之间再度陷入沉默之中,他呼了几口气,站起来,说:“我们回去吧。”
我仍旧坐着:“我还不想回去。”
许泽安又要坐下来,说:“我陪你。”
“不用。”许泽安还没坐下,动作就停了下来。他或许没料到我会这样拒绝他,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该站起来还是继续坐下去。
我抬头,解释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要去买点东西,等一下打电话让小蓓过来接我就好了。”
许泽安依旧有些不放心。
我笑笑,说:“没关系的,你先回去,我到了会告诉你的。”
许泽安点点头,说:“那好,大晚上的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点头应允。许泽安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想了想,又把围巾取下来给我戴上,说:“天气冷了,小心别生病了。”
我朝许泽安笑了笑,点头示意他放心走。
许泽安揉了揉我的头发,三步一回头地看我,随后才离去。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我让他走,他就真的会走。
我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在遇到许多解不开的事情的时候,一个人安静地走走,或许就能想开很多呢?
无意之间,我又来到了上次去过的音乐吧——遇见。
我想了想,上次也是因为许泽安的事情而失意,才走到这里来的,没想到这次又是。
我无奈地笑了笑,打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氛围,我径直走到吧台,用手指敲了敲吧台桌面。
年轻的老板兼调酒师严齐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并不理会我。
我又敲了敲吧台桌面。
严齐头也不抬,说:“抱歉,夏小姐,这里不接待你。”
“为啥?”我的身子趴在吧台上。
严齐随手指了一个地方,我顺势看过去,一看还不得了了。陆宇风正在勾搭三个美女,与她们碰杯聊天呢。
我低低地骂了一声,问:“是他不让你接待我的?”
严齐抬起头,想了想,说:“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想接待你。”
我跳上去,一把揪住严齐的头发,威逼道:“你再说一遍。”
“哎哎哎……”陆宇风从旁边跑了过来,拎着我的手说,“别动怒嘛,一个姑娘家,这儿这么多单身男士看着呢。”
严齐理了理头发,两眼盯着我,一字一句说:“不接待。”
我这个小脾气小宇宙啊。我顾不得陆宇风阻拦,溜进吧台,随手拿了瓶卡斯特,又从吧台上拎走了高脚杯。
陆宇风则在旁边拦着严齐不停地平息他的怒气。
2
我坐在吧凳上,与严齐之间只隔着一个吧台。我俩大眼瞪小眼,陆宇风在旁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俩。
在我想要拧开卡斯特的盖子的时候,严齐眼疾手快地一把夺了回去。
“你干吗?”我怒,“怕我不给钱啊。”
严齐将一杯调好的果汁重重地推到我面,说:“哥是怕你喝醉了闹事。”
我白了他一眼,一只手撑着脸颊,慢悠悠地说道:“果然是学长啊,跟陆宇风一个德行。”
我抬眼间看了眼陆宇风,他只抱歉地对着严齐笑了笑,然后又回到三个
美女的桌上,转眼间就嬉笑打闹了起来。
我心里突然窝火,转头对严齐说:“陆宇风真是个花花大萝卜。”
严齐细细咀嚼了我的话,看向陆宇风,问:“他……他碍着你眼了?”
我一拍吧台,指着陆宇风说:“你看看他那张脸啊,都快要笑烂了。一扎进女人堆里就是这副德行,这是天生的吗?”
严齐皱眉,疑惑地看着我,问:“他又不是你男人,你那么在意干吗?”
我一时语塞,忙不迭地解释说:“谁说我在意他了?我只是……我只是看不惯这种行为。”
“那你去跟他说啊。”严齐呛声。
我几乎是被逼上战场的,进退不得。我一昂头,伸手说:“借我一杯红酒。”
严齐调了杯红酒,递给我:“淡的。”
“谢谢。”我接过来,摆出高贵优雅的姿态,走到陆宇风的面前,笑得自以为很风情,“美女们,你们在玩什么呢?介意加我一个吗?”
“不介意。”三位美女齐声朗笑道。
陆宇风一阵阵叹息,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指着她们说:“什么不介意?你们看看你们的档次,再看看她的档次,她哪能跟咱们一起玩呢。”
果然长得漂亮的女生都没有大脑,这就一句话就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一点也不矜持。
我撇了撇嘴,手撑在桌上,懒洋洋地说:“我当然不是跟你玩了,我只是来好心好意提醒三位美女,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你认识Elvis?”其中一个红色紧身裙的美女问我。
我笑笑,说:“原来他在你们面前用的是Elvis这个名字啊?我都还不知
道呢,陆宇风。”我重重地咬着最后三个字看着陆宇风,他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你们是,朋友?”另一个短发女生嚼着生硬的普通话问我。
好小子,外国人都泡上了。
我低头深深地酝酿了一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泪眼迷蒙,我一脸遗憾地说:“岂止是认识,这些说多了都是泪啊。”
“怎么了?”外国女人疑惑地看着我。
我一边抹泪,一边动情地说:“虽然他看起来什么都好,实际上却是个花花肠子。他当初追我的时候甜言蜜语一抓一大把说给我听,每天都送这送那变着法子让我开心,可是才三个月后,他就不要我了。”
说到这里,我立即掩面哭了起来。离我最近的女孩子立马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着我。
我咽了一口气下去,故意哽咽道:“你们知道他甩我的时候怎么说的话吗?”
“怎么说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好奇地问道。
我的五官立即扭曲了起来,一瞬间就哭出了声。
我一拍桌子,伤心欲绝:“他说……他说你们这些女人的保鲜期只有三个月,一过三个月,你们就没什么好玩的了,他就立马去找下一个女人了!这让我这心里啊……简直是痛不欲生。”说到动情处我不停地拍桌子。
不过还是挺有效的。
那三个女孩子纷纷上来安慰我,指责着陆宇风。更有甚者,那位外国女孩还端起红酒泼了陆宇风一脸。
她们把我扶到一边不停地安慰着我、哄着我。
我好不容易将她们骗走,这才起身走向吧台。
陆宇风正向严齐讨纸巾擦脸呢。
我趴在吧台上,笑看着严齐,得意地问:“怎么样?”
严齐双手环胸,右手在腋下偷偷地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我也回敬了个大拇指给他。
陆宇风擦好了脸,坐到我旁边,酝酿了好久,问我:“我什么时候跟你在一起三个月后又甩了你了?”
“剧情需要。”我咬着下嘴唇,满脸挑衅地看着他。
陆宇风在我面前把吧台上的果盘拖了过去,叉起一块西瓜就往嘴里塞,说:“如果我真的跟你在一起三个月,你放心,我是肯定不会甩你的。”
“你想得美。”我把果盘又抢了回来。
陆宇风凑近我跟前,轻声问:“夏沐雨,你老实说吧,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我一个胳膊肘一顶,陆宇风立马捂着胸口吃痛地叫了起来。
“不要脸。”我白了他一眼。
严齐一直站在吧台里面“啧啧啧”地叹气,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忽然间瞪大了双眼,盯着我们身后。
我和陆宇风齐齐回头,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混混样子的男人搂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从包间里走了出来,而那个女人显然是被灌醉了。
令我吃惊的是,在柔和略为昏浅的灯光下,我仍旧看到了躺在男人怀里的女人的脸,那分明是柯灵。
严齐叫了一声:“那位先生。”
小混混听见喊声,回过头,不耐烦地答道:“干啥?”
严齐走过去,挡住了小混混的路,职业性地说:“先生,不好意思,这位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带她走。”
小混混用夹带着方言的普通话大声说:“啥?你朋友?这是我老婆。”
严齐笑笑,问:“是吗?那么,请问先生,你的老婆叫什么名字?”
小混混扇了扇手,说:“我老婆的名字咋能让你们知道,走开走开。”
严齐似乎还想开口证实,陆宇风就冲了上去给了小混混一拳。
小混混被打一拳,身子平衡受到影响,脚下踉跄了几步。
我连忙跑过去,扶住了将要倒地的柯灵。
一股的酒味儿……
那小混混站好,看着严齐跟陆宇风二人,似乎是想打架又怕打不过。
他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冲上来嚷道:“干啥呢?把我老婆还给我。”
陆宇风拦在我面前,又给了小混混一拳。
严齐将手机递到小混混面前,说:“我已经报警了,识相的话就赶紧滚。”
小混混见寡不敌众,只得认栽,狼狈地离开了“遇见”。
我搂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柯灵,问:“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陆宇风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柯灵,无奈地说道:“能怎么办?只能先送她回去了。”说完,立即蹲了下去,跟我打招呼,“把她放上来。”
我小心翼翼地将柯灵放在陆宇风的背上。
陆宇风背起柯灵,叮嘱着我:“我先把她送回去,暂时顾不上你,你一会儿不要一个人回学校,让严齐送你。”
严齐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吧,我会安全把夏沐雨送回去的。”
陆宇风点了点头,背起柯灵就离开了。
严齐看了我一眼,说:“先坐一会儿吧,待会儿送你过去。”
“嗯。”我点点头,乖乖地坐上了吧台。
3
严齐重新给我准备了杯果汁。
我有些困惑,问:“严齐……”
“嗯?”他挑眼看我。
我挠了挠脑袋,说:“平日里我看陆宇风和柯灵彼此老是掐架,陆宇风也很不待见柯灵,他刚才怎么那么激动啊?”
严齐想了想,说:“他那不是激动,是出于保护朋友的意识。”
“朋友?”我更纳闷了,“他们俩应该算不上朋友吧?柯灵在追求陆宇风,但是陆宇风很不喜欢柯灵啊。”
严齐笑道,问:“夏小姐,小风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之所以突然说不出来话,并不是我不知道陆宇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是在想脱口而出他的缺点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突然间在我心里留下了许多不一样的感觉。
我竟然,说不出他的半分不好。
旁边又来了一个喝酒的,严齐边给他调酒边说:“有时候承认一个人好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问题在于你能不能面对在你心里已经做了改变的他的样子。”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忙说:“那什么,要不我给你讲一下我和许泽安的事情吧?”
严齐皱眉,问:“就是上次间接让你喝醉酒的那个人?”
“对呀。”我嘿嘿地直笑,说,“我男朋友,我给你讲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吧?我跟你说那老有缘分了。就我小的时候,有一次玩捉迷藏不小心撞
了脑袋,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就他路过了过来安慰我,还给我吹撞疼的地方。”
“哦。”严齐淡淡地敷衍了我一声,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
自己说的话忽然被无视,面子都掉地上了。
我站起来,跟旁边的客人说:“不好意思啊,我们打烊了。”
“不是……你……”严齐刚想阻止我,却被我打断。
我爬上吧凳,大声喊:“哎,各位,我们打烊了打烊了啊,店家今晚家里有些事情要早点回去,今晚你们的酒钱全都免了。”
严齐立马将我从凳子上拉下来,说:“你讲,我听着。”
我得意地一挑眉,乖乖地坐回了吧台。
在我滔滔不绝的攻势下,严齐忍受着摧残把我和许泽安的故事全部听完了。
十点的时候,严齐提前打烊,将我送回了学校。
严齐走后,世界再度阒寂。
没有经历过感情一事前,我永远也不知道我会在狂欢玩闹之后那么快地陷入孤独之中。
我掏出已经调了静音的手机,上面有许泽安三个未接电话和叶小蓓的四个电话一条短信。我打开通讯录,给许泽安发了短信:“手机静音了没听见,我已经到宿舍了。”
许泽安秒回我:“早点休息,晚安。”
我又翻到叶小蓓的短信,她说:“夏夏,平安的话要告诉我,我等你回来。”
我心头一阵苦涩,手机屏幕在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夏夏,不要用这种情绪去面对叶小蓓,加油。”
我调整好心情,这才往宿舍里走去。
叶小蓓一见着我就跑了过来,担忧地问:“夏夏啊,你去哪里了?许泽安打电话打不通,打到我这里了,我说你不在,然后又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
我边脱外套边笑她:“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你哪一条呀?”
叶小蓓傻呵呵地一笑,说:“没事,你不用回答,你没事就好。”
我把衣服用衣架挂起来,说:“你放心吧,我已经给许泽安发了消息,他知道我回来了,没事了。”
“那就好。”叶小蓓跳过来,拽着我的胳膊问,“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我买了好多零食。”
“不吃。”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叶小蓓嘟囔着:“夏夏,你果然还是和许泽安出了些问题吗?”
“没什么的。”我扎着头发,准备去洗漱。
这个时候,许久坐着未出声的莫默忽然开口喊了我一声。我回过头去,她的背影在昏黄的台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我问:“怎么了?”
莫默背靠着椅背,缓缓开口:“夏夏,你如果不好好珍惜许泽安的话,我会代替你去珍惜他的。”
莫默的声音很温柔,几近乞求的那种温柔。
我竟无一字可反驳,如是往常,我定会跟莫默大声反驳。可她累到筋疲力尽却仍旧笃定的请求,看似一如既往但隔阂却越来越大的许泽安,这些都已经让我提不起任何的自信来与她争执了。
但是听到莫默这句话,我大脑仍旧陷入了一片空白,整颗心就像缺失了
一块,正在不停地坠落,仿佛一瞬间就快要崩塌。
叶小蓓握住我不停颤抖的手,回头问莫默:“莫默,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许泽安的?”
莫默说:“初进学生会的时候。”
叶小蓓又问:“那你知道许泽安跟夏夏的关系吗?”
叶小蓓的语气平缓却有力道,看似平淡冷静却咄咄逼人。
莫默冷笑一声,说:“知道了又怎样?知道了我也可以喜欢上许泽安。”
叶小蓓有些愤然,我拽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她却反常于平日,径直走到莫默背后,说:“莫默同学,我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下。许泽安是有女朋友的人,那个女人是你朝夕相处的室友,你可以喜欢许泽安,但是你不能道德败坏到跟夏夏说那样的话!”
莫默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受到推力后退了一大步,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莫默回头怒视着叶小蓓,说:“这就是道德败坏了?我一没从中作梗,二没跟许泽安上床,我只是说出了他们两个都不敢去面对的事实,这就是你叶小蓓口中的道德败坏?你一个从一开始就被爱情温柔对待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权利说我道德败坏!”
叶小蓓欺身上去,娇小的身躯有些颤抖,她大声喊道:“两个人相处之间有些摩擦和误会是那么正常的事情,你见缝就插还不能让别人说了?”
“叶小蓓,你注意措辞!”莫默激动到声音都在不停地颤抖。
“别吵了……”我摇着头,不停地后退,直到身子碰到书桌,浑身就软了下去。
莫默笑着,眼里的泪花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她几近讽刺地说:“夏沐雨,你怎么没有胆量跟我争了?你倒是说句话啊,你现在退缩个屁啊!”
“莫默!”叶小蓓冲上去一个推搡,莫默的身子失去平衡,跌坐在书桌上。她的手撑着桌面,不知是哭还是笑,最后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
叶小蓓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看入了神。她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急了要去推搡莫默。
本来应该入眠了的郭品品从床上坐起来,撩开帘子,揉了揉一头蓬乱的头发,说:“你说你们有意思吗?为了一个男的,大晚上的闹得不可开交。”
没有意思,真的没有意思。
我转过身坐回了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眼睛陷入不可自拔的迷雾之中。
4
“莫默……”叶小蓓的声音有些哭腔,她盯着地上的莫默不知该如何是好。
郭品品从床上爬下来,给我们三个人一人倒了杯水,说:“咱们四个也不是说关系好到哪里去,但至少彼此相处和谐,有些小吵小闹也吵不开我们。你们说学校哪次分组咱们不是一个组?哪次活动咱们不是都在一起?有哪些小消息传来我们不是点着灯一起聊到大半夜?”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捂着脸,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
郭品品继续说:“叶小蓓,你一个大小姐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洗,是不是莫默一句话也没说帮你一起洗了?夏沐雨,你跟叶小蓓关系最好,你淋雨感冒了,莫默就算嘴上骂着你她还不是照样关心你?还有莫默,你的性格让多少人给你造成了误会,是不是夏沐雨和叶小蓓去帮你摆平的?”紧接
着,郭品品又对着我说,“夏夏,莫默要是早想做些什么,她就不会先跟你开口了。你也喜欢过人,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情是不能够自己掌控的。莫默……缘分自有天定,强求不来,顺其自然吧。”
郭品品说完,给大家各自闭了灯,一边爬上床一边摇头,说:“真的很没意思,你们没意思。”
整个宿舍忽然之间陷入沉寂,连无法预料到的哭泣都只能隐忍。
天气又渐渐地冷了起来,十二月份有一个无关我们,但我们都特别重视的节日——圣诞节。
提前一个周的时候,叶小蓓就拉着我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地让我赶紧趁圣诞节去和许泽安缓和关系。
我坐在草地上,伸手撩拨着枯黄的叶子,说:“我现在都很害怕去找他,已经被委婉地拒绝了好多次。”
叶小蓓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说:“你是他女朋友,有权利去的,再说中国年轻人除了清明节已经悉数将所有国内外节日都过成了情人节,你得好好地把握这个机会。”
我犹豫不决,叶小蓓催促我打电话:“早点预约。”
我无奈,只得掏出手机。叶小蓓赶紧凑过来,说:“开免提。”
我按下免提。电话一接通,我就听到许泽安那边一阵嘈杂,然后许泽安才说:“啊?夏夏啊,怎么了?”
我纳闷道:“你在忙吗?”
许泽安说:“是的,圣诞节的晚会,我们现在在布置需要的道具和场景呢。”
我眉头一皱,问:“当天晚上你也会在吗?”
许泽安似乎是暂时离开了嘈杂的录制室,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说:“我是总策划,我需要负责全场的节目走向和应对紧急问题。夏夏……圣诞节晚上,我没办法陪你了。”
我语塞。
“没关系。”我口是心非,“你身体要紧吗?这么匆忙,饭吃得好不好啊?”
“好。”许泽安的声音温柔了许多,说,“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嗯,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悻悻地挂了电话,然后咬着下嘴唇看着叶小蓓。
叶小蓓看着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慌乱。她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然后一拍掌,生硬地笑着,说:“没关系啊,咱们圣诞节那天晚上去参加校晚会,就坐在观众席上欣赏你伟大的许泽安一手策划出来的节目。这也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对不对?”
“嗯。”我附和着叶小蓓,强颜欢笑。
圣诞节那天,我提前一个小时去了演播厅。
我手里提着给许泽安做好的晚餐,本意是想让他先吃点东西,不要太累。
但是刚走到门口,我就已经没有想再继续走下去的理由了。别人都说,在一个喜欢你的对你好的人面前,不如选择一个能陪你共享快乐和困难的人。
而我是许泽安的前者,莫默是他的后者。
我紧握着保温盒的手垂了下去。许泽安跟莫默一起指挥着大家搭建舞台,默契十足,让人看着都不忍心破坏。
寒风透过罅隙吹进去,许泽安立即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莫默系上,
莫默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转身又投入了指挥工作里去。
我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去见证会让我惊慌失措的场景。
我躲在门边,按捺住起伏的胸口,可里头却传来让我更加束手无策的对话。
“哎,许泽安,你俩看起来可真般配。”
“就是就是,要不是你俩这么有默契,晚会怎么会这么有保证地如期举行啊?”
我听见莫默笑着打趣:“你们别瞎说,赶紧做正事。”
而许泽安,却没有说什么。
他连一句“别闹,我有女朋友”都没有解释。
莫默面对这样的调侃还能以大事为重,换成我,怕是要迎合上去了。
“呵,这就是做人的区别。”我自嘲地笑了笑,远离了是非之地。
屋外头可真冷。我紧了紧衣服,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我浑然没了要继续留在演播厅等待圣诞晚会开幕的心情。
我将手机关了机,提着保温瓶往体育馆的方向溜达过去。
他们说圣诞节的夜晚下一场大雪是好的预兆,可是现在落在我眉端发肩的,却是湿冷小雨。
5
体育馆没有什么人,只有不远处有跑步的声音。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将自己围得像个企鹅,然后抱着自己看着鞋尖发呆。我伸出手在地上写出了许泽安的名字,可能是因为头卑微地低了下去,所以眼泪就更容易地流了下来。
我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在环形跑道上的跑步声已经愈来愈近了。
细雨蒙蒙里对方的身形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
——陆宇风。
我眉头一蹙,为什么每次狼狈到像落水狗一样的时候,总会碰到他。我低下头,轻轻地啐了一口:“衰神。”
陆宇风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我。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过来蹲在我面前,细细地打量我,说:“真是你啊?我怎么这么倒霉?”
“谁倒霉呢!”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又在哪儿吃刀子了?”陆宇风笑着问我。
“遇见你我才倒霉呢。”我的声音弱了几分,更多的委屈夹杂在了里面。
陆宇风在我旁边坐下,打趣道:“怎么?谁又惹你了?瞧瞧你那个样子,像不像个小怨妇?”
“怨妇怎么啦?”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抬头间脸上泪水涟涟。
陆宇风一愣,怔怔地看着我。我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立马低下头捂着脸不说话。
良久后,陆宇风轻轻拍着我的背,如哄孩童一般:“好好好,咱不是小怨妇,我是,我是得了吧?乖啊,不生气不生气。”
被这么一哄,我心里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时间收不住地在雨中抱着陆宇风大哭了起来。
陆宇风一只手抚着我的背,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学着动画片里的角色柔声说:“嗯,夏夏乖,不怕了,坏人都被打跑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在他胸口蹭了蹭,将鼻涕眼泪一律擦干。
陆宇风的双手做投降状,无奈地说:“这下好了,我几天前才买的运动装,三百多啊。”
我不理会他,问:“你饿不饿?”
陆宇风摸了摸肚子,故作思考,说:“还真有点。”
我把保温盒递到陆宇风面前,还残留着哭腔大义凛然地说:“这个是姐姐特意做的爱心晚餐,现在便宜你了,给。”
“爱心晚餐啊……”陆宇风看着我呵呵一笑,问,“是给许泽安的吧?”
我继续保持着递送的动作,说:“现在是你的了。”
陆宇风抓着耳塞,表情扭曲着,一脸嫌弃:“我才不要别人不要的东西。”
在心情极差的时候我听什么都会格外敏感,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宇风见我的脸沉了下来,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忙接过保温盒,说:“我吃,我这就吃。”
我靠近陆宇风一点,冷面藏刀般地说:“别浪费了。”
陆宇风一口塞进嘴里,然后满嘴米饭地看着我,说:“冷了。”
“然后呢?”我笑着问。
陆宇风死命地咽下去,说:“就算冷了,我也要把它吃完不是吗?”
“真乖。”我揉了揉陆宇风的头发,微笑着注视着他。
忽然一阵的凉风迎面扑上我的脸庞,让我清醒了少。我侧过头看着陆宇风,问:“都凉了你干吗还吃得那么开心?”
陆宇风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脸上有些笑意,说:“因为是你做的啊。”
我迅速转过头抱着自己的膝盖,心里又没来由地一阵狂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夏沐雨,你是个有男人的人!不要这么随意地心跳大八拍啊。
我猛抽了自己几巴掌,陆宇风诧异地问:“你疯了?干吗打自己?”
“没事。”我瓮声瓮气地回答。
陆宇风吃完了一抹嘴,凑过来,问我:“你怎么了?”
“没事。”我头低得更厉害。
陆宇风在旁边哈哈大笑,说:“你吃错药啦?”
我埋着头,不理他。
陆宇风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揪起来,另一只手托着我的脸,说:“那你这样子是在害羞……”
陆宇风的话还没说完,一看见我的样子,就愣了神,嘴角还贴着一粒米饭,都未察觉。
我到后来都记得很清楚,当时我的脸特别特别红。
陆宇风一只手穿过我的头发,摸着我的额头,疑惑的眼神闪了两闪,忽然温存而笑:“你果然是在害羞。”
我挣脱开陆宇风的手,把脸偏向一边,执拗地说:“才不是。我要回去了,你自己一个人玩吧。”
“哎。”陆宇风伸手拉住我,说,“给你个东西。”
我定睛一看,他在我手里塞了个苹果。
“今晚是平安夜。”陆宇风轻描淡写。
我端详了一下手里的苹果,低头看着陆宇风。他昂着头,说:“看啥看,我出来跑步也可以带苹果啊。我就是怕跑饿了准备个吃的。”
“哦。”我笑,“我走了。”
“走吧。”陆宇风对着我挥了挥手。
离开了体育馆许久,我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我站好身子,头也不回地问:“干吗跟着我?”
“没有啊。”
“狡辩。”我回过头,故意怒视着死不承认的陆宇风。
陆宇风双手揣兜,脸偏向一边,吹着口哨,说:“我正好也回去而已。”
“真的?”我歪着头。
“你管我。”陆宇风横着脸。
陆宇风有时候真像个小孩。我笑了笑,继续走。
身后的脚步声也在继续。
大二的圣诞节夜晚,陪我的不是我一心挂念的那个人,却是一心挂念我的这个人。
说起来略微幸福又深感讽刺。
从那个时候起,我再也没找过许泽安,而他,也有着跟我从来没有过的默契,未曾来找过我。
只有在春节的时候,给我发来了短信,说:“新年快乐。”
新年?
残缺的我,又该怎样去面对我们已经残缺的关系?
我们的成长,什么时候才能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