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们告别年少的轻狂
1
收假之后,我将自己全部的心思用在了英语考级的事情上面。许泽安也在为这事挑灯夜读,我们之间说好听点,就是默契共睹,同为一件事而战斗,说难听点,就是正在进行毫无缘由谁都没有错的冷战。
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许多琐碎烦心事都会解开的。
英语四级考级一结束,我第一个去找的不是许泽安,而是去了“遇见”音乐吧。
我需要一个好听点的借口去放松自己,一直紧张兮兮的四级考完了就是一个好的借口。
可是严齐还是不肯给我调酒。
我一脸郁闷,说:“严齐,我都年满二十了,虚岁今年二十一,我已经不是未成年人了,你凭啥不给我调酒?我又不会不给你钱。”
严齐一本正经地说:“不给你调酒跟你年龄没有关系,你沾酒就醉,我可不希望你喝醉了酒把我的‘遇见’给拆了。”
我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说:“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闹。你可以给我调淡一点都没有关系。”
“不。”严齐果断回绝。
“严齐……”我哭丧着脸趴在吧台上,叫屈道,“你看在我这么可怜的面子上你就给我一杯嘛,我心灵已经严重受挫了,你还要在上面撒一把盐,你太不善良了。”
严齐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再撒一把辣椒粉都不过分。”
我的脸色立马黑了下去,威胁道:“严齐我告诉你,就算我没喝醉我也能拆了你的‘遇见’你信不信?”
严齐眉头轻蹙,缓缓道:“我信……”
然后他转身给我调了一杯果啤,说:“有酒味,但是酒精度数不高。”
“没关系。”我接过来嗅了嗅。反正也没有人会跟我抢,谁会知道我用果啤装高端。
我四下看了看,问严齐:“陆宇风最近没有来吗?”
严齐头也不抬:“怎么?想他了?”
我一口果啤喷了出去,伸出手慌忙地擦了擦嘴:“抱歉啊,你讲的笑话太好笑了。”
严齐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我连忙接过来给他擦着头发上的酒水,一边擦一边阿谀:“嘿嘿,严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民女一般见识,真是百姓之榜样。”
严齐伸出手,指了一处空座,说:“去那里坐。”
“这怎么行呢?”我故作为难,说,“严大人一个人在此,心里肯定万分寂寞,民女要在这里陪伴严大人。”
“您正常点。”严齐抬起头。
我嘿嘿一笑,趴在吧台上,说:“我想给你讲故事。”
“不听。”严齐果断拒绝。
“我还没开始给你讲呢。”我穷追不舍。
“没兴趣。”严齐又低下头去。
我四下看了一眼,走到一位先生面前,把他手中的洋酒夺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笑笑说:“算我头上。”而后,我快步走向吧台,一巴掌拍向吧台。
严齐慢悠悠地抬起头,我的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疼。
“你干吗?”严齐不解地问。
我吸了吸鼻子,说:“我心里难受,你帮我想想办法。”
严齐轻声一笑,说:“原来又是跟许泽安之间的那点破事……”
我低眉不语,严齐继续问:“夏小姐,你说,你到底是遗憾你们未能走到最后的这段感情,还是遗憾是这个人没有办法陪你走到最后?”
我不知道,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看似整实是散的感情,已经在我心里堆积起来,让人心乱如麻。
严齐看着我,又问:“夏夏,你追求这段感情的时候那么勇敢,现在需要你挽回这段感情,你已经在退缩了……”
“我害怕。”我鼻头一酸,抽了抽肩膀,眼泪就掉了下来。
“彼此之间没了坚固的信任,自然就害怕了。”严齐玩弄着手上的杯子,说,“该来的,会悄无声息地来,该走的,也会悄无声息地走。它不会提前告诉你什么,只会在你手足无措的时候,更加手足无措。”
我不解,愣愣地看着严齐。
严齐抬头,笑了笑,说:“你回过头去看以前的时光,这就像曾经盼望着长大一样。现在已经长大了,除了感叹岁月太过不饶人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夏夏,长大了,烦恼就多了,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安逸的事情,我们付
出多少,才能得到多少。”
“可我得到的比我付出的少啊……”我的声音轻微颤抖。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那该会是我们的,但也终究只是以为罢了。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严齐说话,去招呼一个刚来的客人。
我转过身背对着吧台坐着,心里一片翻腾。
左边臂膀忽然被一个人撞击了一下,我侧过头去,见柯灵不知从哪里坐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瓶啤酒,问:“情场失意了?要不要一起喝个酒?”
我好笑地问:“跟陆宇风表白又被拒绝了?”
柯灵干笑了两声,扬手潇洒一挥,说:“都已经被拒绝习惯了,这些算得了什么啊?”而后,她又长叹了一口气,低着嗓音说,“夏沐雨啊,以前我挺嫉妒你的,但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嘛。”
“啊。”我自嘲,“让你刮目相看了?”
柯灵不停地笑,她拽着我的手,比画给我看,说:“你看啊,我喜欢陆宇风,他却喜欢你,可你看上的是许泽安,但是这会儿,人家许泽安都快要喜欢上莫默了。”
我跟着一起笑,心里的麻木已经大于痛苦,我叹气说:“原来莫默才是人生大赢家啊。”
“不是。”柯灵沉默了一下,神秘一笑,问,“你不知道叶小蓓和宁涛才是人生大赢家吗?”
我“扑哧”一笑,跟柯灵干了个杯。
柯灵看着严齐的背影,问我:“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我如实回答:“听小蓓说过。”
柯灵靠着吧台,缓缓低下头,喃喃道:“原来已经传成这个样子了啊……”
“有什么关系呢?”我靠着柯灵的肩膀,举起手里的果啤,说:“过去的都过去了。”
柯灵咧嘴哈哈大笑,伸出手揽着我的肩膀,醉意迷蒙地说:“夏沐雨,其实你有时候没那么讨厌。”
讨厌二字说来容易,喜欢二字说来难。
2
我们自己很可笑,我们身边的人也很可笑,这个世界都很可笑。
人总喜欢把所有忧愁苦难无限放大,然后顾影自怜。直到多年后回头再思忖的时候,才会发现年少是有多么不理智。
但是轻狂,是年少最难忘的经历。
“遇见”里的人越来越多,严齐抽不出时间来照顾我跟柯灵。
柯灵招呼着我说:“咱俩出去玩吧?”
“玩啥?”我斜看着她,头有点晕乎乎的。虽然喝得不多,但脸上还是有些发烧。
柯灵看了看严齐,见他注意力不在这边,便拽着我的手说:“去吃好吃的啊!烧烤怎么样?”
我被柯灵猛地拽走,她的力气简直太大了。
我紧拉着柯灵的手腕,担心地问:“我们不告诉严齐,他回头找不到咱们怎么办啊?”
“你管他呢,有我在啊。”柯灵一脸嫌弃我的样子,白了我一眼。
我看着她摇摇晃晃双眼迷离的样子,我咽了一口口水,干笑着:“是,是啊,有你,嗯。”
柯灵拉着我,走在前面,不停地絮叨:“想当年姐那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谁要是想碰我我一定会让他屁滚尿流。你就跟着我放心吧,带你去吃好喝好,不要你花钱。就是在咱学校后面的小吃街,有一家烧烤味倍儿棒!”
我看着柯灵的背影直笑,乖乖地跟着她一起走。
可是二十分钟后,我们两个都迷糊了。
柯灵看了看四周穿插的小巷口,挠了挠脑袋,迷迷糊糊地说:“啊?没走错啊,这是哪里啊?”
我蹲在一边,看着她不停地原地绕圈子。
柯灵一个趔趄,又走过来拉着我,说:“走吧,穿过这个小巷子肯定就到了。”
我现在已经浑然没了要继续走路的精力以及去什么学校后面吃烧烤的心情了。我被柯灵折腾得累到不行,我推开她的手,继续蹲了下去,说:“你确定好了再带我走啊,我累死了都。”
柯灵又一把把我拖起来,骂着我:“才几步路啊,你怎么那么懒?”
“我不想走了。”我仰天苦叫。
柯灵利用她力气的优势将我拖着走,边拖边吃力地说:“不行,我说过的话就要做到。带你去就要带你去,废话别那么多。”
“你烦人啊。”我叫着委屈不得已跟着柯灵继续走。
忽然间,柯灵的背影一怔。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她就一只手将我拽到她旁边,回头目视着我身后。我也定睛一看,有两个三十多岁样子的男人
见我俩注意到了他们,连忙互相点了根烟试图掩盖些什么。
柯灵眉目一沉,冷笑道:“跟踪狂。”
我一怔,立即学着柯灵的样子,指着那两个男人说:“跟踪狂。”
柯灵猛地在我的脑袋上敲了一记,骂道:“你蠢吗?”
我被骂懵,不知所以。
柯灵一只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轻声说:“快走。”
我跟着柯灵加快的步伐,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紧张。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大晚上被别人跟踪,我居然除了紧张还觉得有一点点刺激。
可我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脚步也加快了。
“怎么办啊?”我担忧地问道。
柯灵说:“跑,跑到人多的地方。”说着,立即拽着我撒开了脚丫子跑去。
可是柯灵这样一个比我喝得还要醉的人,我实在是担心她到底会不会认得路。到最后我发现我的担心还是很正确的,虽然不是走错了路。
柯灵突然间就停了下来,捂着胃一阵狂吐。
我赶紧过去抚着柯灵的背,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柯灵吐得很厉害,每次刚想起身说话,转眼间又见她弯下了腰去,直至无力坐在了地上。
“柯灵。”我扶着她。
柯灵筋疲力尽地对着我挥了挥手,说:“夏沐雨,你先走吧,别管我了。”
“不行。”我蹲在了柯灵面前。
“你蠢的吗?”柯灵皱着眉头轻啐了我一口。
那两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其中一个光头看着我们笑得恶劣又猥琐:“咋啦?不想跑啦?”
另一个稍微胖一点的男人笑道:“这不是给咱哥俩送到怀里来了吗?小小年纪,你们爸妈没教过你们大晚上不要喝醉了走夜路啊,这样很危险的。”
我抱着柯灵,不去理会他们。
光头又说:“这是怕了吗?大哥,这个喝醉了的我要了,剩下的归你。”
这两个人摩拳擦掌的样子直让我觉得恶心又害怕。我下意识地将柯灵搂得更紧,然后豁了出去,眼一闭,高声尖叫道:“救命啊——”
“嘭——”我的身子随着突如其来的声音一颤,然后缓缓睁开眼。看见陆宇风喘着粗气,手里握着一块砖头,那个光头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不停地喊疼。
另外一个稍壮一点的男人快速冲上去就给了陆宇风一拳,陆宇风爬起来,擦掉嘴角的鲜血,跟稍壮的男人厮打在一块儿。
柯灵见状,扶着墙沿站起来,环顾着四周有没有可以帮忙陆宇风的“武器。”
我当时的目光一直在陆宇风身上,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一声暴吼,就将体型比他大那么多的男人推到了墙边。
我和柯灵连忙闪开,那个男人重重地砸在了我和柯灵中间的那片墙上,随即恶狠狠地站起来,从鞋子里面抽出了一把小刀。
我吓得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胖男人眼神往这边一瞥,立即挥着刀子往我这边扑来。就在我不知道所措的时候,陆宇风冲上来用身体撞开了那个男
人,但是自己的胳膊却被小刀划了一个伤口。
陆宇风痛得蹲下了身去,我忙跑过去,托起他的胳膊,担心地问:“陆宇风,你……你……”
“我……我什么啊?”陆宇风皱着眉头。在那么紧急的关头,他居然还不忘忍着疼痛笑话我。
即使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不要那么害怕和担心。
我眼睛一湿,所有情绪和话语化作了呜咽。
陆宇风总是这样,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足以能够让我在他面前展现所有的情绪。我不值得一提的骄傲,我所有不堪一击的脆弱,在他面前,这些什么都已经什么不是了,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3
一个黑影迅速压下来,我还没看清来人是谁,陆宇风就一把搂着我,将我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我的瞳孔陡然睁大,伸手抓住他后背的衣服想要挪开他,可他却死死地抱着我,以一种令我害怕的固执。
陆宇风的身体随着我的心一颤,随即,身后就传来了一阵闷响。我抬起头,那个持刀过来的男人已经被打晕了。柯灵手里握着一根木棍,浑身颤抖着对上了我的目光,我看见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好半天后,她才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
陆宇风慢慢地松开我,也坐了下去。
我赶紧把自己的裙子撕下来,替陆宇风扎好伤口。陆宇风低头一看,说:“你扎得真丑。”
我怒嗔着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立刻夸张地直叫疼。
我站起身来,蹲在柯灵面前,问:“柯灵,你有没有受伤?”
柯灵摇了摇头,说:“没有,而且我刚才已经报警了。”柯灵看了看被打晕的胖男人和还在地上呻吟的光头,“一会儿警察就会来解决这两个家伙了。”
陆宇风坐过来,笑道:“咱们的柯大小姐还是挺聪明的嘛。”说着,又抬头看我,啧啧摇头,“不像某个人,被一吓,就六神无主了。”
我嗔怪道:“你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笑话我了?”
“好好好,不笑你了。”陆宇风很快妥协,看着我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我的心是真的被他这种笑容所撩拨了。
我赶紧低下头,在柯灵身边坐好,轻轻揽着她的肩膀。
陆宇风好奇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我不去看他,说:“女孩子的感情你们不会明白的。”随即,我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陆宇风,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严齐给我打电话,说你们俩不见了,怕你们喝多了会出什么事,让我赶紧去找你们,跑了很多地方才在这里碰到你们。”陆宇风说完,还强调,“真的跑了很多地方,是用跑的哦。”
“我知道。”我轻啐了他一声。
柯灵忽然把头枕过来,靠在我的肩上。我也不敢跟陆宇风说太多话,柯灵心里的感受,我能理解个通彻。
曾患得患失,现顾此失彼。
回学校后没多久,我主动约了许泽安出来。
盛夏天气热,我戴着一顶鸭舌帽,低头的时候对方会看不见我的表情。
我挑选了一个露天咖啡店,只有遮阳伞撑在头顶。很符合许泽安的气质,我不由得一笑,的确很符合他的气质啊。
许泽安迟到了三分钟,他不停地跟我说着抱歉,然后在我对面座位上坐了下来。我点了两杯拿铁。
许泽安看了看这家咖啡店的设施,笑着夸我,说:“夏夏,你的品位变高了嘛。”
我抿了一口咖啡,笑着问:“那我以前的品位是有多低?”
“不是的。”许泽安连忙解释,说,“你那天晚上的天桥烧烤,一直让人不能忘却。”
我敛了笑容,开门见山问:“安,你觉得莫默怎么样?”
我看到许泽安明显一愣,随即喝了一口咖啡,故作平淡:“夏夏,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莫默呢?她也是你的朋友,你应该知道她怎么样。”
“哦?”我笑,“我是知道,但是我也挺想知道你对她的感觉。”
许泽安连忙跟我解释,问:“夏夏,你是不是在哪里听到了什么传言?你不要去在意,那都是别人闲得无聊乱说的。”
天能知道我当时皮笑肉不笑的可怜模样,我说:“我还真没听到什么传言,不过谢谢你对我坦白。”
许泽安一怔,眼神黯然了下去。
我继续问:“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与莫默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比较,和谁相处会比较轻松?与爱情无关。”
许泽安不自然地舔着下嘴唇。他在很紧张或者不想做某件事需要推脱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动作。
我扬唇一笑,直视着许泽安的眼睛。
也许是我从未有过的认真让许泽安有些不知所措。
他搓了搓手,说:“夏夏,我希望你不要胡思乱想。”
然而我并没有胡思乱想,我此刻心里格外平静,无一丝波澜起伏。我倘若现在不说明白,日后我们三个都会为此越来越纠结,等到全然崩溃的时候,我们三个都收拾不了这个残局。
我双眉一挑,说:“许泽安,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很认真地问你,跟谁在一起会比较轻松?你不要觉得答案会伤害到我什么,我希望你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至少对我们三个都要公平一点。”
许泽安背靠着藤椅,眼神眺望着远方,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莫默。”
即使这个答案在我的意料之中,但听到许泽安亲口说出来,我的心还是像被猛地抽了一鞭子一样生疼。我抬头望着遮阳伞外的天空,又低下头,笑着看着对面那个我曾爱过的以为如同阳光一样温暖的男生,说:“许泽安,我们分手吧。”
我一直细细地观察着许泽安的表情。他瞳孔里噙满了泪水,却又渐渐地隐退了回去。
我浑身一阵无力,却仍旧微笑着去面对他。
许泽安又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沙哑,他说:“夏夏,我其实觉得……”
“觉得还能回到以前一样以初心对待彼此吗?”我接过了许泽安的话。
许泽安默然地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遥远的陌生人。
因为我在他眼里已经探索到了那种隔离的陌生,我已经不介意他会在心
里怎样想我,我站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他没有叫住我。
而我,再也不会乞求他会挽留我。
我心里很难过,不管是余情未了还是未能走到最后的遗憾。
既然这么痛苦,那就不要再互相折磨。
4
离开许泽安之后,我才真真正正成为以前许泽安想要喜欢的那种女孩子。
而这些,我都不是为了要给他看。
我只希望以后我回头,那些被岁月烙下的旧时光里,除了有我轻狂勇敢的模样,还有我最美丽温柔的样子。
青春就是这样,欢喜与忧愁不多不少,恰好各一半。
我仍旧喜欢穿白色的衣服,然后会将头发扎得低低的。
离开许泽安之后,我时常会坐在体育馆的观众席上捧着一本书,偶尔翻一页看看,偶尔抬眼看着宁涛带着叶小蓓跑步。
叶小蓓常常跑不动,宁涛就会停下来放慢脚步,和叶小蓓并肩而跑。
不远处的足球场上,陆宇风有的时候会一个人在练习射门,有的时候会和一群朋友一起踢足球。胜利的时候他会围着球场跑一圈,然后对着观众席上的我挥挥手。
柯灵会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用手机“摇一摇”勾搭着附近的男生,但从来都是在微信上草草聊几句就会跟我抱怨现在许多男生都很轻浮。
那样的日子简单却又充实。
原来我一直在追赶着我向往的风景,却忽略了沿途一直守在我身边的他们。
许泽安少有的消息还是会传到我的耳朵,大多都是好的。
晚上回到宿舍时,叶小蓓兴致勃勃地在我耳边抱怨宁涛对她的训练简直就是魔鬼训练。我笑笑,说:“他也是为了你好,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爱运动,身体素质特别差。”
叶小蓓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便傻傻一笑,说:“我饿了。”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块面包,递给她,说:“品品那里有牛奶,拿一杯就着吃。”
叶小蓓促狭一笑,指着我说:“夏夏,你变坏了。”
我笑而不语。
叶小蓓跑去郭品品的床位,找了瓶牛奶,然后坐在我面前啃起了面包。
我回头看了一眼莫默的位置——她还没有回来。
从我和许泽安分开后,莫默一直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候回来脸上都会洋溢着幸福。
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宿舍门就有钥匙插孔的声音。我望过去,莫默正好推开门,她手里捧着一盆小花,恰好盯着我。
“回来了?”我平静地打了声招呼。
“嗯。”莫默应了一声,然后是换鞋子的声音。
叶小蓓抬起头,看着莫默把那盆花放在了我的桌上。
“送给你。”她说。
“给我?”我不解。
“嗯。”莫默点点头,垂下了眼帘,说,“夏夏,之前是我不对,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没有多久的时间就要毕业了,我希望咱们宿舍四个女孩子能开开心心地一起毕业。”
我笑了笑,伸手将盆花挪了过来,抬起头,说:“这花很漂亮啊,谢谢你。”
“夏夏……”莫默轻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头也不抬,只顾着嗅花,说:“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并没有责怪你什么。这花叫什么名字?真的很漂亮。”
“天竺葵。”莫默答道。
我抬起头,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莫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她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去忙着自己的事情。
我用手指拨弄着天竺葵的花瓣,说:“小葵花呀小葵花,请记得去找寻自己的幸福。”
我听见身后莫默收拾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又继续。
叶小蓓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我伸出手挡在叶小蓓的脸上,她不停地叹气,然后爬上了床去。
后来的日子,许泽安就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当初的分手,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后,也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我去图书馆还书,想到最近闹书荒,又想借一本来看。
可是书放在比较高的位置,我根本就拿不下来。我回头看了看,旁边的书桌旁有张椅子,我去搬了过来,踩在椅子上,顺利地将书拿了下来。
做完这个动作后,我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借到书往图书馆门口走去,迎面忽然飞来一只足球,隐约间我听见陆宇风大叫“小心”的声音,可我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足球砸到了地上。
然后是匆匆的脚步声以及宁涛大骂陆宇风的声音。
可这一切,唯独少了在当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许泽安。
陆宇风跑过来,捧着我的脑袋,担忧地问:“没事吧?怎么又砸到你了?不是让你躲了吗?”
我疼得眼睛里冒着泪花,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宇风凑近我,轻轻地吹了吹被砸的地方,哄着说:“吹一吹,痛痛就不见了啊。”
“你烦啊。”我再次没用地被陆宇风逗笑。
陆宇风笑嘻嘻地把我扶起来,拍了拍我的屁股。我下意识地捂着屁股一躲,瞪着陆宇风:“你干吗?”
陆宇风一脸无辜,手还停在空中,说:“我……我给你拍灰呢。”
宁涛在旁边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我一阵恼羞,捡起地上的书就仓促地逃开了。
为什么我现在会觉得陆宇风有能耐?因为每次在我稍微为他感动的时候,他总能很幼稚很搞笑地让我没办法深陷于他的感动之中。
不过,这样的他,让人事后回想起来,仍旧有着别样的幸福。
快临近暑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从那天晚上回来之后一直没有问过陆宇风手臂上的伤势。
我打了电话给陆宇风,陆宇风说他已经回家了。我便问他要地址。
“你是想要来我家做全职太太吗?”陆宇风在电话里调侃着我。
“你不给我我就不去了。”我威胁道。
“给给给,马上发短信给你地址。”陆宇风连忙妥协。挂完电话一分钟不到,我就收到了地址。
陆宇风家很气派,是那种在两环外的独栋小别墅。
只是我至今都不能理解陆宇风为什么开了门之后要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身上还散发出浓烈的男人用的香水味。
5
我直接无视了门口的陆宇风,从他胳肢窝下钻了进去。
房间故意被打扫得很干净。
我掩面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了下去。
“要酒还是茶?果汁咖啡也可以。”陆宇风走过来,行了一个绅士礼。
“茶吧。”我附和着他。
陆宇风又行了个绅士礼:“好的,小姐,请稍等。”
等陆宇风去泡茶的过程中,我在他们家客厅转悠了一会儿。忽然间在角落看到一个收纳筐,跟整个客厅装置都很不搭。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掀开了收纳筐上面那层遮尘布,一脸的黑线直往地上掉。
“哎,你干吗?”陆宇风匆匆忙忙放下茶水,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来,挡在我面前,说,“不知道来别人家做客不许乱翻主人的东西啊?”
我皱了皱眉,说:“你让开。”
陆宇风垂死挣扎:“不让。”
我定睛看着陆宇风,陆宇风扭捏着,支支吾吾地说:“实在没时间啊,
你这么快就过来了,我拖了地收拾了零食,洗了个澡,这些脏衣服我就没时间去收拾了。”
我从陆宇风身边绕过去,把脏衣服全部抱在怀里,问:“洗衣房在哪里?”
“这边。”陆宇风乖乖地带我进了洗衣房。我将需要手洗的衣服全部挑选了出来,然后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调好水和洗衣液。
路过厨房的时候,我抬头看了陆宇风一眼。陆宇风立即发誓:“你真的是今天来得不逢时,我平时真的都很爱干净。”
“围裙。”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陆宇风指着洗衣房:“在那里面。”
我没有继续发表意见,转身去厨房洗掉了陆宇风没有来得及去洗的碗。
陆宇风一直站在厨房门口傻兮兮地看着我。
我回头,问:“贴身的衣服不至于要我来帮你洗吧?”
“不需要。”陆宇风连忙说,“我这就去自己解决。”
一切折腾完毕后,我累坐在沙发上。陆宇风像个小跟班一样跑过来帮我按摩着肩膀,一边按还一边倒着甜水:“夏夏真是厉害,日后一定是个贤妻良母。”
我侧过头,看着陆宇风手臂上明显的伤痕,说:“你坐下来。”
陆宇风赶紧又在我肩膀上捶了几下,然后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轻轻托着他的手臂,手指抚过上面的疤痕,不由得皱了眉:“这条疤是不是不会消了?”
陆宇风大大咧咧一笑,说:“这有什么关系啊,你瞎操心,我一个大男人身上留点伤这都是小意思,不足挂齿。”
我叹了一口气,责备道:“你就是太冲动了,想都不想就冲上去,万一伤的不是手臂那怎么办呢?”
陆宇风看着我,眼神闪过一丝温柔,说:“因为是你,所以就冲动了。”
我浑身一颤,愣愣地盯着陆宇风,面颊微烫。
时间仿若在那一刻就调皮地静止了下来。陆宇风的面庞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我的右手下意识地撑在了沙发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
陆宇风的气息有些潮热,直接扑打在我的脸上,让人羞到心慌意乱。
“那……那什么,我的茶呢?”我撑住陆宇风的胸膛,我没办法接受如果不阻止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陆宇风一阵尴尬,幽怨地看着我,然后端起茶杯起身去:“凉了,我去重新泡一杯。”
我赶紧缓过神来,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那什么!”我喊道。
“哪什么啊?”陆宇风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站起来,拿好包包,说:“你不用给我泡了,我就先回去了。”
陆宇风急匆匆地跑出来,问:“你就走了?你还没吃饭呢?你,你就不能多留一会儿吗?”
我笑说:“没办法,我要回家,今天下午的火车,我得回去收拾东西。”
“你……”陆宇风似是觉得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便妥协,“那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我往门口走去。
“你管我。”陆宇风跑过去给我看着门,眼神里一阵嫌弃。
我拿他没办法,只得应允。
又是那辆熟悉的本田CBR,陆宇风自豪地拍了拍摩托车车身,递给我一只头盔。
我接过来戴好,随着陆宇风上了车身。
陆宇风说:“夏夏,抱紧我。”
声音轻柔到不像他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轻轻靠在陆宇风的背上,双手绕过他的腰身,紧紧地相缠在一起。
陆宇风发动引擎,摩托车在车辆中穿梭,就像我们穿梭在青春的时光里。
那样的速度太快,快到我们还没来得及想要做些什么,就全都没有了。
连导航都会在高速公路上迷路,人在时光里迷路了,又有什么值得悲哀与顾影自怜。
陆宇风把我放在了宿舍楼下,仰起头对我说:“夏夏,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可不可以原谅我?给我这么一次机会就好,因为我害怕我不知道在哪儿又会惹你生气。”
我偏过脑袋,说:“这么轻易想要我在你做错事的时候原谅你?”
“嗯!”陆宇风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我笑道:“不可能。”
陆宇风咧开嘴笑着,朝我摇了摇手。
我也挥了挥手,转身上楼去。
“夏夏。”陆宇风又叫着我。
我回头过去,他说:“大三见。”
我微笑:“大三见。”
听完我说这句话之后,陆宇风才兴高采烈地戴好头盔,一溜烟就跑了没影。我望着陆宇风远去的身影,突然间就害怕起来。
害怕他和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一样,匆匆地出现在我身边,又匆匆地消失。
我回到宿舍整理好了行李,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陆宇风发来消息,说:“一路平安。”
我低头一笑,戴上了耳机。
耳机里传来的是电台的声音,是我收藏的一个喜欢的男主播。
他说,我们曾留恋在自己的岁月里不可自拔,在时间的湍流中遍体鳞伤,我们渴望阳光,渴望长大,但却始终迷失在自己的固执里,不停地徘徊,然后不停地彷徨。
他说,亲爱的小孩,你总有一天会长大,所谓的长大,就是你能顾及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处处盲目迎合别人的想法。
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处理不好的人,该如何去处理别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