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为什么你没有认出我
1
跟千风告别后我走进了别墅大门，进门时我点头稍稍应付了一下为我开门的管家，在厚实名贵的地毯上脱下高跟鞋，拎着挎包走上楼梯，回到二楼的房间。
我推开房门，积攒了满满一屋子的昏暗夜色顿时扑面而来。黑暗的分子，充满了我每一个疲乏的细胞。
没来由地，我静静地凝视着这片静谧的夜色，伸了伸手摸到开关，却突然不想开灯。
我收回手，就这样凭着感觉走进房间，走到窗台前的书桌旁，拉开椅子缓缓地坐下。
一抹月光从窗外淡淡地透进来，幽幽的光晕薄薄地落在我面前的这张书桌上，浅浅的，淡淡的。
我疲惫地趴在书桌上，偏过头枕在手臂上，安静地望着窗外散发着银白色光晕的上弦月。
今天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
忽然对我变得温柔并说要保护我的千风；从前温和亲切，今天却突然疯狂发怒的思源；还有越来越让人看不懂的突然出现的徐子默……
我微微转动双眼，将目光落到别墅围墙外那盏路灯照耀的地方。
刚才，徐子默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我。
此时此刻，我仿佛在朦胧中又看到了他，他正站在路灯下，抬起头温柔地注视着我。
“徐子默。”我听见自己正轻轻地叫着这个名字。我的声音里竟莫名地透着一丝落寞，是因为我跟他同样寂寞吗？
徐子默，你为什么要站在我家门口等我？
这个问题浮现在我脑海中时，我的眼瞳深处缓缓升起一片越来越浓的疑云。紧接着，我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徐子默，你在等我回来，可为什么当我回来时你却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徐子默，你的出现好奇怪，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对我说，还是……
我眨了眨眼睛，慢慢地从书桌上坐直身体，两只手放在桌面上，撑住下巴。对着窗外渐浓的月色，我叹了一口气：“到底为什么看见我又突然转身走掉呢？你站在我家门口，应该是找我有事吧？”
我不确定地喃喃自语，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手机震动了两下，一条短信进来了。
“睡了吗？我到家了，明早8点，我们准时见。千风。”
千风的短信！
我握着手机，眼睛闪亮起来，紧跟着唇角咧开了一道会心的微笑。我翻了翻短信，刚想回复千风，握在手心的手机忽然又震了两下。
“苏晴，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接近徐子默。他很危险。千风。”
苏晴！
手机屏幕上这两个刺眼的字忽然刺伤了我的眼睛，我的心迅速地麻木了，而我脸上欣喜的表情也在这两个字的冲击下顿时化为乌有。
“呵呵……苏晴？我是夏菡啊，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我是夏菡……你的夏菡啊……”我无力地苦笑了几声，默默地放下这刺伤我的心的手机。
手机平躺在被月光照亮的书桌上，我将头重新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哀伤地看着几厘米外的手机冰蓝色的屏幕光慢慢地黯淡下去……仿佛是心冷却的节奏。
我的耳边忽然又响起千风的话：千万不要接近徐子默，不要接近他！他很危险！
“徐子默……”不知道是不是太寂寞，还是因为受了委屈很想找人倾诉，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摸到了手机，按亮屏幕灯，在通讯录里找出徐子默的名字，摁下通话键。
2
嘟嘟……
“喂？”
“喂，是徐子默吗？”我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声音很疲惫。
“夏菡？”
“嗯，我是夏菡，是夏菡……”我的喉咙忽然很酸，一股热气涌上眼眶。
终于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在徐子默的面前，我是夏菡，我不是伪装的苏晴，是真实、受伤的夏菡……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手机彼端，徐子默轻轻笑了一声，半开玩笑地说，“别告诉我你在哭哦。”听出我的声音真的有些哽咽，他似乎有些紧张，“夏菡？唉，你真的在哭啊？”
“没有啊……”我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我没有哭，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刚才干吗站在我家门口？”
“真的没在哭？”他有些不信。
“没有！我没有哭，我干吗哭啊？”听到他关心的话语，我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像是故意跟他斗气一般，装出很凶的声音说，“你快回答我，别岔开话题！”
“呵呵。”他忽然笑了出来，随即我听见手机彼端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没哭就好，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徐子默。”
“嗯？”
“刚才……刚才你在我家门口，是在等我吧？”我底气不足地问。
“我回答说是，你是不是会脸红啊？”徐子默看穿我的心思一般调笑说。
“徐子默！你说话能不能正经一点啊？我是很认真在问你的！”我真的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从实招来。”我几乎能从他的语气中想象到他此刻用肩膀和脑袋夹着手机，双手高举做投降状的模样，没来由地我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
我听见手机那端的徐子默好像在移动，他的音量时高时低，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我今天没去上课，反正闲着没事就想过来看看你。谁知道你这么晚才回家啊。”
他的声音颇为哀怨。
我掩嘴一笑，又问：“你今天没去上课？你这人还真是不受管束。不过你干吗要来看我，我又没有怎样。”
“大小姐，你忘记自己昨天掉进游泳池的事了吗？受到这么大的惊吓，还叫没怎么样？”
“我……”徐子默半关心半调侃的语气让我一时语塞，为什么我觉得他虽然一直在开玩笑，但其实是很关心我的呢？
我咬了咬嘴唇，嘴硬地说：“我早就没事了，今天还去学校上课了呢！不像某人，居然逃课，还拿我做挡箭牌。哼！”
我抗议地哼了一声，故意装作很不在乎的样子。
“哎，你和苏晴一样都令我伤心啊……”哀怨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那端传来。
晴？
他突然提到晴的名字，让我的心中一窒。我顿时清醒过来。我现在正在和晴的男朋友通话，而且我们两个刚才似乎、好像聊得很投契？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心忽然有些乱了，这种错乱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千万不要接近徐子默，他很危险！
忽然，千风的话再次在我脑海里响起。我的心更加迷惑了。
“夏菡？你在听吗？喂，喂？你还在吗？”我长时间没开口，徐子默似乎有些担心。
“我在听……”
“刚才怎么不讲话？”
“我……”我停顿了一下，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手机，“你刚才说我和晴一样？徐子默，我真的跟晴一样吗？”
我渴望听一个人对我说：你不是苏晴，你是夏菡。
“干吗突然这样问？”徐子默的声音显然一惊，很快又恢复了笑意，“你和她当然不一样啦，我清楚地感觉到，你是夏菡，你不是她，不是苏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有一抹悲伤深含其中。
“徐子默，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晴？为什么你能分辨出我们两个人？”我握着手机，眼睛望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忽然很想听他们的故事，“你是怎么认识晴的啊？”
“认识晴？”他似乎是在回想，手机那边传来他浅浅的呼吸声，“唔……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间我带你去过的酒吧。”
“MIROTIC？”我很快地说。
“嗯，就是那间酒吧。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打扮得很迷人，就像那天你的样子。”
我边听他叹息似的说着，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起那天我被徐子默拉去改造型，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事情，我就很想捶他。
“晴一直很迷人，又不止那一天。”我赌气地说。
“呵呵，是啊。她一直很迷人，一直让人觉得她是完美无缺的，她一直努力地维持着最美的样子。”
“你的话是……”我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夏菡，你知道吗？一个人必须一直坚持戴着一副看似完美无缺的面具生活，维持别人眼中的表面上的光鲜亮丽，真的很累。就算是再坚强的人也会疲惫，更何况晴她只是一个脆弱的女孩。”
“晴她……”我愣了愣。
“我第一次遇见的她，就是那个最真实、最脆弱的苏晴。当时她正在用酒精灌醉自己，仿佛那样就能暂时放松。那时候的她，因为喝醉了而眼眸迷离的样子真的很美，但那份孤单的美令人心痛。”
“最真实……脆弱的晴……”听着耳边渐渐迷离的声音，我的心忽然沉了下来。
徐子默的话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现在的我和那个曾以为很了解晴的我深深地分隔开。透明的墙体让我能看见我自己，但两个对视着的我，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是那么陌生。
难道我从来也没认识过真实的晴？
我的心变得沉甸甸的。不知怎么了，我的手渐渐变得无力，我在迷蒙中失神地松开了手，手机落在书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就像我的心脏跌落的声音。
“嘀！”
手机的哪个按键好像在跌落时被按到，手机忽然传来关机的声音。我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光渐渐暗淡……
我站起身，就这样走到大床边，拉开被子把自己裹进去。
好陌生，忽然间我觉得晴变得好陌生，仿佛以前出现在我回忆里的那个微笑着、难过着的苏晴全部都是假的。
有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真实的苏晴从来没出现在我面前过！我的回忆全是错的……全部都是假的……假的……
而徐子默，他一开始遇见的就是最真实的苏晴，那个脆弱不堪只能依赖酒精放松自己的苏晴，所以，苏晴才会爱上他吗？
我蜷着身体，脑袋里混乱地闪过一些回忆的碎片，渐渐地，我竟这样睡了过去……
3
午夜，一阵冷风从窗棂外吹进来。
我躺在床上睁开眼，眼前是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暗。
“菡……菡！”空灵的声音从被风吹得朝两边翻飞的白色窗帘后飘渺地传来。
晴？是晴的声音！
我睁大双眼，无法置信地凝望窗口的方向。这世界上只有她会这样叫我，她说这样叫让她感觉靠我更近，更亲昵。
我敢确定那个声音是晴，晴在呼喊我！
可是……有一阵冷风从窗外的浓夜里灌进来，阴森森、冷凄凄的。
我的头皮一阵麻。我睁大眼睛拼命望向四周，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的心莫名地加速跳动起来，晴怎么可能会呼唤我？晴她不是已经……
“菡！”
突然，我又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仿佛一根尖锐的针头，从我的大脑直接穿透。我惊恐地紧闭双眼，缩在床榻的角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能，一定是听错了。那一定是午夜的风声，怎么可能是晴在叫我呢？
“菡！”这一次，声音近得仿佛就在我眼前，我猛然睁开眼睛，突然看见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出现在我床边。
晴，真的是苏晴！
“啊！”我惊声尖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晴向我扑过来。她伸出那只白色的布满青筋的手掐住我的脖子，眼珠突起，厉声尖叫：“夏菡，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身份？我才是晴！把我的身份还给我！”
我抱住头没命地尖叫，但丝毫没用，我只能看着她用力掐着我脖颈的手指越勒越紧。
黑暗中，无边的恐惧将我深深吞没……
“我没有！我没想抢走你的身份！我没有……没有……没有！”我尖叫地抱住头，但晴依然不肯放过我，狠狠掐着我的脖子，厉声要我把身份还给她。
“啊啊啊！”
尖叫的声音冲破喉咙，我忽然噌的一声坐起来。
睁开眼，我猛然发觉床边什么也没有。房间里、窗户边也什么都没有。没有血淋淋的苏晴，没有那双惨白的掐着我脖子的手。
“原来是梦。”我喃喃地坐在床上喘气，我的后背一阵冰凉，满满的全都是惊吓出的冷汗。
“是梦，刚才那个是梦！”我喘息着坐在黑暗里，不停安慰着自己。
身体依然不停地颤抖。我用双手抱住膝盖，将头深埋在双膝间，仿佛只有这样的姿势才能让我暂时平静下来，不去看这片黑暗，不去想刚才可怕的梦，不去记起梦中的晴那张恐怖的脸。
但……她的样子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越是不想回忆晴那张过度苍白的惊悚狰狞的脸，那张脸就越是轮廓分明地出现在我眼前。那张诡异的脸在我面前放大，突出的眼珠子仿佛就在我眼前狠狠瞪着我，眼神中充满了阴森的仇恨。
这样的场景很熟悉，我好像真的在哪里见到过，而且就在最近，我敢确定。
我缩了缩肩膀，忽然想到了我被人推进游泳池的那一天。我在游泳池中溺水，命悬一线时，我感觉有只手从水底抓住我的脚踝，像是拼命想把我往下拖。
当时我很惶恐，根本不管眼睛会不会难受，拼命睁开眼向水底看。波光粼粼的深绿色池水中出现了一只手，拖住我的脚，想把我拖下去。
是的，我后来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她的脸也是血淋淋的，就跟刚才在梦里见到的晴一模一样！
我梦里的晴，还有那个在我落水时出现的幻觉中的晴，她们都想杀死我……
想到这里我全身抖得更加厉害，嘴巴里不停呜咽着：“我没有，我真的没想抢走你的身份……晴，我没有想那样做……”
我把棉被全部扯到身上，牢牢地裹住自己，身体害怕地紧紧蜷缩在一起。我躲在黑洞般的薄被里，眼睛惊恐地睁大，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冰冷的泪水濡湿了被角。
“我没有，晴，我真的没有想要抢走你的身份……我，我只是想要帮你找出杀你的凶手……晴你相信我，我只是为了对你寄予希望的妈妈……只是为了仍然爱你的大家……我真的从没想过要替代你，抢走你的身份……我从来没有……”
我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惊恐的泪水渐渐将我整个人浸透。被窝里面黑漆漆的，透不进一丝光，只有我躲在里面小声呜咽的声音在耳边孤独地徘徊，慢慢地，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4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哔哔——哔哔！”手机在离大床很远的书桌上响起来，我躺在床上，想起是我定的闹钟响了。
我扶着床沿坐起身，这才发觉自己的头竟然很疼。一定是因为昨晚做了噩梦。我伸手按了按额头，咬咬牙站起身，走到书桌边关掉手机闹钟。
“哔哔”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我的头还在疼，我靠在窗棂边静静地闭了一会儿眼睛。
再睁开眼时，一缕灿烂的晨光正好从窗棂外的东边斜射到我身上，温暖的感觉让我冰冷的手脚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看了看窗外的晴天，我精神恍惚地转身，走进房间自带的盥洗室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便出门了。
推开大门，别墅外的天空是一望无垠的湛蓝，带着芬芳气息的和风轻轻地吹过我的耳边，掠起垂在肩膀上的长发。
长发拂过我的脸颊，惊醒了我恍惚的神智。
刚走出别墅的保安门，我就惊讶地看见有一辆白色跑车停在我家门外。明媚的阳光下，千风正靠在跑车的车门边。他今天穿着雪白的衬衣，漆黑的短发在风中飘扬，看到我出现，他朝我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还朝我挥了挥手。
一瞬间，我眼前的世界仿佛全都明亮起来，他的出现点亮了我灰暗的世界。
“千，千风！”我惊喜地睁大眼睛，看着正对我微笑的千风，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抑制不住的欣喜。
这一刻，我多想不顾一切地向他跑过去，扑进他温暖的怀里。可是我不能。现在的我不是夏菡，我是苏晴。我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之后就坚定地向他走去。
千风好像发觉我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他疑惑地望着我：“你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我惊讶地望着他，他居然看出来了！
我惊诧地点点头：“嗯。”
他忽然笑了笑，浮在唇边的笑容有些苍凉：“我也是，今天心情不太好。”
见我疑惑地抬头看他，千风又说：“苏晴，你还记得吗？今天是夏菡过世后正好一个月的日子。”
千风有些颓丧地低下头，颀长精瘦的身体孤独地靠在跑车车门上。
带着晨露芬芳的风，默默地吹动他白色衬衣的一角。风吹过，衬衣轻轻掠动，仿佛一片流云，洁白的颜色与身后的白色跑车相辉映，显得那样孤单，那样落寞。
“已经一个月了……”我喃喃地凝视他，看着他眼中的那抹悲伤缓缓流过。
那抹悲伤是祭奠死去的那个我吧……
我忧伤地想着，忽然回过神，伸出手摇了摇千风的手臂：“我们今天不要去上学好不好？”
“啊？”千风显然愣住了，但很快又点了点头，“好啊。”
他居然答应了！
我惊讶地望着他，声音显然露出了诧异：“你，你答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也不想去上学。”千风淡淡地望着我，“你今天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我……”我犹豫了片刻，脑袋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地方。我抬起头，异常坚定地看着他说，“我想去MIROTIC！”
千风也没多问，打开车门，让我坐上去之后他才上车。他发动了跑车的引擎，白色的流线型跑车在日光中直行而去……
5
我们到达MIROTIC酒吧门口时，才刚到上午9点。这不是酒吧的营业时间，酒吧门外那盏印着妖娆店名“MIROTIC”的蓝色灯箱也在日光中黯淡着。
“苏晴，你要去酒吧喝酒？”千风把车停在小巷的一侧，走到我身边问。
我点点头，伸手推开酒吧的玻璃门，走进去。
千风跟在我的身后，我感觉到他似乎对酒吧这种地方有些不适应。也是，我认识的千风从来不会来酒吧这样迷乱的地方。
此时因为是白天的关系，酒吧里除了服务员，并没有客人，除了突然闯进的我和千风。
酒吧被昏暗的光影笼罩着，两边的落地窗全都用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遮住，只有吧台周围的一圈点着几盏顶灯，在黑暗中散发着些许独特的光芒。
我无视几个从我身边走过、对我说“我们还没有开始营业”的酒吧服务员，踩着银色的高跟鞋，直接走到吧台前，在上次和徐子默来时坐过的位子上坐下。
刚才那几个服务员应该都不认识苏晴吧。
我的眼神不冷不热地滑过这几个面露惊讶的神色却依然盯着我的服务员。这时千风也从我身后走近来，在我的身旁，徐子默曾坐过的位子上坐下。
“苏晴，现在好像不是他们的营业时间，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吧台后面便有个声音响起：“嘿，晴你来了？”一身朋克打扮的调酒师从吧台后面跳出来，我记得这个人，徐子默叫他麦克。
调酒师麦克见我身边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眨眨眼笑着问：“咦？大美女，你家子默今天怎么没陪你来啊？”
我刚想回答，但感觉到身边的千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只好低下头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再抬起头时，我学着徐子默的样子赶忙给自己点了一杯酒。
“麦克，请给我一杯玛格丽特。”
这是我上一次来这里时，徐子默为我点的酒。
“好，一杯玛格丽特。”麦克笑嘻嘻地走进吧台去调酒。
“千风，你想喝什么？”我转头问。
“我？”千风显然一愣，但很快回过神，他伸出手，随手指了指吧台酒柜上的一瓶金黄色液体说，“我要这个。”
“威士忌？”正在调酒的麦克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因为千风竟然点了和徐子默一模一样的酒。
不一会儿，两杯晶亮冰凉的酒放在我们的面前。
“请慢慢享用。”说完这句话，麦克走出吧台去做自己的事情，而我们身后的几个整理桌台的服务员也不见了踪影。一时间昏暗的酒吧里只剩下我和千风两个人。
我端起颜色妖娆的玛格丽特，仰头一口饮尽。甘甜的液体淌入喉咙时没有第一次那么呛的感觉，只有一种平稳的冰凉顺着喉管流到心里的舒畅感。
我咕咚咕咚地吞下整杯酒，这打乱心跳节奏的声音真好听。
“苏晴？”见我一口气喝掉一杯酒，千风显然一惊。但很快，他也端起方口杯，一口饮尽他杯中的烈酒。
我看见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的酒应该很辣很呛吧。
“我也想试试威士忌是什么味道。”一杯酒下肚，我的神情显得有些恍惚起来。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放在千风手边的酒瓶。
金黄色的液体在橙黄色吧台顶灯的照射下，散发出晶亮剔透的光芒。
“唔。”千风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抹浅红色的酒晕。他的眼神有些惊讶，但很快便被冲上头顶的酒意迷蒙。他拿起酒，打开瓶盖帮我倒了一杯。
我一口饮尽后，喉咙里立刻火辣辣的，脑袋却离奇地轻松起来。我眼神迷离地举起酒杯说：“我还想再要一杯。”
一抹微醺的笑容忽然在我唇边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我知道自己有些醉了，但酒精麻痹神经的痛快感觉却让我一下子放不下它。我想一杯接一杯把它吞下肚子，麻痹我所有正在疼痛、敏感的神经。
这种感觉苏晴也有过吧，她当初也曾在这个酒吧中买醉。
我捧着酒杯，看着千风给我倒酒，明亮的灯光下，金色的威士忌像潺潺的溪水般流入我的杯中。我发觉我自己好像越来越像苏晴了，难过的时候，伤心的时候，我竟也拿着酒杯，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千风，再给我倒一杯好不好？”我半伏在吧台上，四肢软绵绵的，头重得抬不起来，但精神却出奇的轻松。
“你已经醉了。”千风望着我，他手边的杯子空着。他刚才喝完第一杯酒后，就一直坐在旁边看着我。
“醉了吗？呵呵，好像是。”
“苏晴。”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手里握着空荡荡的酒杯，脑袋枕在手臂上，眨眨眼看向千风。
“千风，你相信吗？”
“什么？”他知道我醉了，只是转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你相信夏菡她也会这样喝酒吗？”
听见夏菡的名字，他的眉宇忽地微蹙起来。他没有转头看我，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夏菡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呵呵。”我忽然苍凉地笑了起来，“是吗……”
我的唇角在笑，但我的心却正在滴血。我听到有一股巨大的悲伤正从我的心底席卷上来，猛烈的浪头瞬间将我整个人吞入一片汪洋大海中。
全身的力气好像正在消退，我无力地撑着手从吧台上坐起来，我要转头看看这个坚信夏菡绝不会喝酒的千风！
曾经的夏菡的确不会那样做，可是现在的夏菡……
“千风，再给我一杯酒。”我伸出手中的杯子，唇边的笑却过于哀伤。
千风的眉头微皱，他淡淡地叹息着。
我借着酒劲不依不饶地说：“再给我一杯，再一杯就好。我想喝醉，拜托你，千风。”我哀求似的看着他，染上酒意的双眼有些迷离，但头脑却依然痛苦地清醒着。
至少今天，我想喝醉，真的，很想……
“好。”沉默了半天，千风忽然转过头，同样忧伤的眼神滑过我的脸庞。
他将酒倒入了两个酒杯，一杯给我，一杯给他自己。
“人喝醉了，是不是可以暂时忘记痛苦？”千风将酒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转过头眼神痛苦地问我。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仰起头，将酒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如果喝醉了就能暂时忘记思念她的痛苦，我希望我能沉醉一辈子。”
“一辈子？”喝着杯中的威士忌，我的身体仿佛失去控制一般缓缓地靠近他的方向。我全身酥软地靠在千风的怀里，抬起眸，一双迷离的眼睛忧伤地望着他，“你会记住夏菡一辈子？”
千风似乎也醉了，但他低下头同样认真地凝视着我，然后，坚定地点点头。
“会，因为我会爱她一辈子！”
“爱一个人，一辈子？”我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句话，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那如果你爱的那个人，她不再是她呢？”
“唔？”千风迷茫地望着我。
“如果真正爱一个人，即使对方换了身份，换了长相，换了性格，你是不是还能认出她来？”
千风看着我迷茫了一会儿，接着重重地点头。
“是，我一定能认出她！”
“是吗？”我轻声叹了一口气，胸口隐隐地痛了起来。
我抬起头，千风的脸就在我脸颊的上方，只要他一低头，就会吻上我的嘴唇。我躺在他的怀里，任由他的温度熟悉而又陌生地传入我的体内，但我的血管依然是冰凉、冰凉的。
因为，这一刻，幸福那种用手握不住的东西，已经离我很远，很远……
千风，你没有认出躺在你怀里的人是我，夏菡。
你说即使我换了身份，换了长相，换了性格，你还是能认出来。可是现在的你，并没有将我认出来，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你对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呢？
我的心隐隐地抽痛着，一滴泪水从我的脸颊缓缓地流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