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苍煌山一战
第二天，梁小嘀一如既往，早早来到公司打扫卫生。何蔚宁很晚才来上班，他看起来疲惫至极，一副还没彻底醒酒的样子。她正犹豫要不要给他买点解酒的药，却收到了何蔚宁发来的QQ消息：“来办公室。”
梁小嘀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她并不是何蔚宁的QQ好友，一是何蔚宁在公司的群里从来不说话，而且一直都是隐身状态。如果公然加他好友的话，目的性太强了。二是梁小嘀总觉得像何蔚宁这种高端人士，用QQ只是做个样子，平时肯定都是用Skype跟老外讲洋文的。
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后，她马上就进了何蔚宁的办公室。
何蔚宁放下咖啡杯，冲她招了招手，然后把一张崭新的毛爷爷放在桌子上，言简意赅地吩咐：“两份。”
梁小嘀拿过钱，心领神会：“今天想吃什么？”
何蔚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好，你看着办吧。”
又是这样……
梁小嘀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他，然后慢吞吞地离开了办公室。
她给何蔚宁买了一碗皮蛋粥，又买了一盒烧卖，另一份则是简单的盒饭。把饭送到何蔚宁面前的时候，他正在吃药，梁小嘀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上次她买的感冒药，原来他一直都收着呢。
“我看你不舒服所以买了一些好消化的东西。”梁小嘀把东西放在桌上，“这是剩下的钱。”
何蔚宁看了看桌上的食物，语气平静：“留下和我一起吃吧。”
说着，他把盒饭推到梁小嘀面前，用眼神示意她坐下。梁小嘀倍感惊讶，但还是乖乖地坐下了。
“谢谢你帮我跑腿。”何蔚宁打开皮蛋粥的盖子，闻了闻，“嗯，很香。”
“不、不客气。”梁小嘀手足无措，正在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饿了就快吃。”何蔚宁忍住笑。
看着面前油汪汪的鸡腿，梁小嘀咽了咽口水，终于决定不再委屈自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何蔚宁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他一边看资料，一边细嚼慢咽，动作轻柔又优雅。梁小嘀想，老天真的很不公平，创造出一个这样愚笨的自己，却创造出了一个这么美好的何蔚宁。
不过，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有这样美好的人，才显得更加美好吧！梁小嘀盯着他的侧脸，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何蔚宁一转头，就看见她一脸傻笑的表情。梁小嘀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谁知他的手就在这时伸了过来，在她的脸上碰了碰，然后捏下来一粒饭粒。
囧！
梁小嘀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大蒸笼，何蔚宁看着那枚饭粒，又看了看她红得跟番茄一样的脸，微微一笑，问：“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脸红的时候特别像一只小白兔？”
梁小嘀发誓，这是她吃过的最艰难的一顿饭了。
她不敢大声咀嚼，不敢把鸡腿上的肉啃干净，甚至，她都不敢吃完所有的饭。
实在太虐心了！
更悲剧的是，就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萧韵菲突然拿着资料进来，一眼就看到坐姿造作满脸忧伤扒着饭的梁小嘀。
萧韵菲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梁小嘀脸一红，恨不得把饭粒全粘在脸上。相比之下，何蔚宁倒是镇定自若，接过资料就继续喝粥。
梁小嘀不记得最后是怎么走出何蔚宁办公室的，她只记得萧韵菲马上冲上来抓住她的手腕，拼命地摇晃着她问：“你们俩刚才是什么情况？”
“吃、吃饭……”
“你们俩！单独！吃饭！”萧韵菲压抑着自己痛苦的嗓音。
梁小嘀挣开她，解释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因为我这几天一直帮他跑腿，所以就……”
萧韵菲若有所悟，心情平静下来，好心地对她说：“这事你别往外宣扬，要是被公司那一堆觊觎何总监的欧巴桑知道了，有你罪受的！”
说着，萧韵菲的目光看向前方不远处正对着镜子补妆的公司十大美女之一的白惠子。
“她喜欢何总监？她那么漂亮，不应该早就有男朋友了吗？”梁小嘀惊讶不已。
“漂亮？”萧韵菲嗤笑，“她身上哪一个地方没动过刀子啊，前一阵别人还偷偷给了我一张她整容之前的照片呢！”
听到这里，梁小嘀的世界观再次被刷新。她一直以为整容是明星才会做的事，没想到身边也有人会去做。
“她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是为了让何总监多看她一眼，但何总监喜欢的是原装国货！”萧韵菲越说越来劲，简直义愤填膺，“有一次我碰巧看到她在商场买打折货，结果她回来就讽刺我胖得挡住了她的wifi！我哪有那么胖！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梁小嘀被她逗笑了，问：“何总监这几年一直单着吗？”
“我才来了两年，据我所知，这两年他是单着的。”萧韵菲眯了眯眼，凑到她身边，一脸八卦的表情，“你这么关心他的感情状况，该不会……”
“我喜欢他啊。”梁小嘀斩钉截铁地说，目光没有一丝犹疑。
这句话说得太过直接，萧韵菲竟然完全没反应过来。
“我喜欢他三年了……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不打算瞒你。”梁小嘀垂下眼帘，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他是大我三届的学长，我还没来得及认识他，他就毕业了。我找了他很久，一直没有找到。直到我来到这里，才再次遇见他。如果不是他，我可能熬不到一个月就辞职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萧韵菲睁大了眼睛。
“是啊！”梁小嘀点点头，“怎么，你……不希望我喜欢他？”
“不不不，当然不是！”她神色缓了缓，正色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直接就告诉了我。”
“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丢人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告诉你？”梁小嘀说着，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都会告诉他的，就算……就算有比我更优秀的人喜欢他。”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本来没想这么快的……”梁小嘀的脸颊浮现出一丝红晕，“但，我发现他好像并不讨厌我，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我怕我再不告诉他，以后就没有机会告诉他了。他那么好的人，说不定明天就被人抢走了。”
“你明天就跟他说？”萧韵菲满脸惊讶。
“当然不是，我打算七夕的时候送他表白礼物，具体怎样，我还没想好，反正我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七夕？那也没几天了。”萧韵菲翻了翻日历，皱起眉头，“你确定真的要告白？不怕被拒绝？”
“七夕那天是我生日，不管怎样，都算圆了我一个梦了。”
“那你想好送他什么了吗？”
梁小嘀神色恹恹地趴在桌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摇了摇头。
“这周末商场打折，不去如那里看看？”
听到这个提议，她的眉头立即舒展开，反正也好久没去逛街了，不如去看看吧！这样想着，她痛快答应：“好！”
周末很快来临，萧韵菲和梁小嘀准时来到约定地点。周末的商场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好不拥挤。
萧韵菲在各个专柜流连忘返，梁小嘀就在这时接到了宋言的电话。因为周围太吵，宋言说了一大堆她都没听清，最后宋言索性挂了电话，发信息给她：“帮会帮战，立马回来帮忙，不回来就绝交！”
……
梁小嘀无语地看着手机，偏偏这个时候有事！听宋言的语气，这次的帮战好像很严重。她已经很久没有管理过帮会了，作为帮会的首席医生兼副帮主，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的。看着正跟售货员砍价的萧韵菲，她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小菲，我有点急事，估计要先回去了。”
“回去？可我们才刚来！”萧韵菲放下手中的项链，一脸不满。
“我知道，真是对不起啦！”梁小嘀怕她生气，赶忙安抚，“这次是帮会那边有急事，不回去不行。”她以前和萧韵菲说过她喜欢玩游戏，所以萧韵菲对帮会什么的略知一二。
“你那个帮会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非要你回去？”
“不是那个帮会啦，是我大号的帮会，半步天涯！”
“你还有大号？”萧韵菲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弹你家玻璃是我的小号啦，大号叫芥末如血，是半步天涯的副帮主，所以这次我必须要回去，不然我朋友会生我气的……”
萧韵菲震惊得说不出话，愣了半晌，轻轻点头：“好，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逛就行了。”
梁小嘀嘿嘿一笑，转身就急匆匆离开了商场。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萧韵菲慢慢从发呆中缓过神来。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登录上QQ，在一个名叫“腹黑姐妹茶话会”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弹你家玻璃是我同事梁小嘀，她的大号正是跟我们敌对的帮会‘半步天涯’的副帮主——芥末如血！”
匆匆忙忙回到家，打开电脑后等录游戏，梁小嘀扫了一遍聊天记录，终于明白，原来是宋言他们蹲点守世界BOSS，好不容易守到却被“花狐九尾”的人抢走了，偏偏那个BOSS又掉了一把天机阁的武器和桃花岛的极品套装，如果拿去卖得话可以赚不少钱。眼看东西被抢走，宋言当然怒了，噼里啪啦就发起了帮会宣战，接着双方就火速打了起来。
得知这一切，梁小嘀义愤填膺，一找到宋言的坐标就飞了过去。然而，到了事发地点时，她却吓呆了，因为她看见自己的师父——行且歌，正风度翩翩地站在敌人中间！
梁小嘀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BOSS是师父带人来抢的？可是对方只有四个人，“半步天涯”这边却有十几个人，这阵仗，怎么看都像是“半步天涯”欺负师父他们啊！
正浴血奋战的宋言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芥末如血，这对他来说简直就像在沙漠中看见了绿洲。他立马发来密语：“快给我加血啊！要出人命了！”
看样子，如果甩手不管的话，宋言今天可能真的小命不保，行且歌的攻击力可不是盖的，这一点梁小嘀最清楚不过。她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加入了宋言的队伍，然后对一干人施展了一个群体加血的大技能。芥末如血可不是弹你家玻璃那种小角色，治疗数值跳出来的时候让人神清气爽！血线一上来，局势开始扭转。恢复血量的宋言等人再次缠住了行且歌的队伍。
刀光剑影中，行且歌白衣飘飘，动作如行云流水。望着人群中的他，梁小嘀突然一阵内疚，他对自己那么好，可她回报给他的是什么呢？她这个徒弟当真没良心。但现在又能怎么办呢，“半步天涯”有一半是她的心血，她有义务保护大家啊！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纠结了半天，梁小嘀决定假装网络延迟。主意一定，她马上操控着芥末如血走直线，从亭子这边直接走进水里。
宋言一看，大呼：“糟了，芥末又延迟了！”
梁小嘀哈哈大笑，悠闲地打开了一包薯片，单手操控角色，还故意挨了几个技能，在血量低于50%的时候，又挥手给自己加满。对于帮里的人，她则吊着他们的血线，保证他们不死就好了。果然，梁小嘀一“延迟”，“半步天涯”的战意又开始下降，甚至有几个人说不要再打了，可宋言不同意，只好硬撑着。
既然这样的话，只好用绝招了。
梁小嘀坐直了身体，把芥末如血身上的增益状态全部取消，然后用了一个看似攻击，实际上破绽百出的技能朝行且歌奔去，下一秒，芥末如血就被行且歌用剑刺穿了胸膛。
随后，她气定神闲地在团队频道发了一个大哭的表情：“我不打了！再打下去我会掉级的！”
“芥末你！”
“老大，我们的医生都死了……“
“不如算了吧……老大我儿子都饿了还要吃奶呢……”
“我妈也叫我去吃饭了！”
“算了算了，不打了，你们都走吧！”宋言懊恼不已，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梁小嘀心里偷笑，可还是很心疼这个好朋友的。唉，谁叫他的对手是自己师父呢，如果是别人，自己一定会帮到底的。
梁小嘀调整镜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行且歌。他衣带当风，恣意潇洒，面色一如既往的清冷。梁小嘀纳闷，平时和这几个人关系一般的行且歌为何会和他们一起抢BOSS，难道是为了那套桃花岛的极品套装？是准备给云音吗？还是他想要把那把武器给楼千景呢？
梁小嘀想了想，退掉了芥末如血这个角色，登录上弹你家玻璃。
刚上线，她就接到了行且歌的召请，梁小嘀点了确定，场景迅速转换，下一秒她就站在了行且歌面前。
绝情谷，浅水湖。行且歌手持玉箫，负手而立，夕阳的余晖映在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温柔了梁小嘀的双眸。
“师父。”
行且歌转过身，狭长的美目迎着夕阳的光辉，有一种勾人心魄的美。他径直走到梁小嘀面前，拿出一把武器给她。
梁小嘀当即就吓傻了，这不就是刚才宋言嚷嚷着BOSS掉的那把属性和外观都一级棒，可以卖很多钱的武器——“神算珠玑”嘛！这把武器的掉落几率实在太低了，就算很多人愿意出钱买，也不一定买得到。
“师父你这是……”
“刚刚打倒的BOSS掉的，我用不上，送你吧。”
梁小嘀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闪瞎了眼，手足无措地回复：“这也太贵重了吧！我不能收！”
“我送你的东西，哪样不贵重？”
梁小嘀被噎到了，这句话还真是没法反驳。
“可是，这么好的武器，给我这个低级号，太浪费了呀！”
行且歌淡淡地说：“这算是给你和我们并肩作战的奖励。”
梁小嘀知道他说的是当初救楼千景这件事，可是她真的没有师父想得那么好。她看着包包里静静躺着的武器，心里仿佛有温热的泉水流过。
“师父，我……”
“跟我去趟苍煌山。”
梁小嘀还没反应过来，行且歌已经飞走了。几秒后，系统就弹出了召请提示。梁小嘀满腹疑惑，但还是乖乖跟了过去。这时，苍煌山正下着鹅毛大雪，寒风飒飒。传送过来后，梁小嘀发现自己站在苍煌山的溶洞前。
“师父，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行且歌没有回答，三步两步就进了溶洞，梁小嘀赶紧跟了上去。她从没自己来过苍煌溶洞，据说这里有很多很厉害的怪物，很多玩家组团来这里刷宝石。正想着，梁小嘀只听前方“嗷呜”一声惨叫，行且歌收起剑，一个人形怪物四肢分离惨死在地上，配合这里诡异的背景音乐，说不出的恐怖。
“这里会出很好的宝石，可以用来镶嵌你的武器。”行且歌上前，摸了摸尸体，“这块石头属性一般。”
梁小嘀彻底愣住了，原来……师父竟然是来带自己打宝石的？她不自觉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在黑暗中宛若星光般璀璨的人，他们连萍水相逢都不算，可他却是在这个小小的游戏世界里，对她最好的人。
他对她的好，从未要求回报，这样的好，让她受宠若惊，更让她内疚。
“师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给我几万金的药，带我打最好的装备，送我最好的武器，但你却从来没有要求过回报，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梁小嘀心里一动，下意识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行且歌身形一顿。
是啊，为什么这么好？
电脑前的何蔚宁揉了揉太阳穴，是喜欢吗，他不知道……
这几天在公司，目光总是忍不住投向她，只要她在身边，心情就会不自觉好起来。在游戏里，看见什么好的东西，就总想为她准备一份。
今天一上游戏，帮会里的人就找他帮忙打架，这种事他向来懒得理，可对方开出条件，只要他帮忙，就把掉落的“神算珠玑”给他。
莫名的，他心动了。
然而，加入战局后，他才知道原来是帮会的人抢了别人的BOSS。在游戏里，玩家最忌讳的就是抢别人BOSS。以前这个服务器就有两个名震一时的帮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打了起来，闹得整个服务器人心惶惶。何蔚宁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但他已经加入，便没有回头一说，更何况，他确实想要那把武器，如果给弹你家玻璃用的话，她的攻击力会上升很多。
他对她这么好，也许是出于对朋友的一种照顾吧。
指尖在键盘上流连，他在聊天框里缓缓输入“因为你是我的徒弟”，就在他按Enter键的那一刻，梁小嘀突然大呼：“师父，你快看世界频道！”
何蔚宁向来屏蔽了世界频道的发言，听梁小嘀一喊，便打开来看，只见此时的世界频道宛若沸腾的开水，大片大片的发言不断刷新，所有发言的内容几乎都是同一个——“行且歌，你有本事抢BOSS，有种出来迎战啊！”
看到这一幕，梁小嘀已经坐不住了，她没想到事情居然会闹到这个地步。这件事一定是宋言挑起来的，梁小嘀拿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平息这件事，可就在这时，万年不在世界频道发言的行且歌说话了：“苍煌山顶，东47，南95，速战速决，过时不候。”
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梁小嘀呆呆地看着屏幕，被行且歌的回应震惊得不知所措。他想干什么？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下一秒，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迅速敲打起来，她想告诉他事情的重要性，还没等她写完，行且歌的密语已经发过来了：“下线。”
梁小嘀从未见过苍煌山下过这么大的雪，白雪覆盖住来时的路，风呼呼作响，吹动她长长的裙摆。行且歌静静地坐在山石上，双目淡然地闭着，周遭一切喧嚣都入不了他的眼。山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这一次，没有小溪，更没有扶梯。
“我不走。”她执拗地重复。
看见梁小嘀发过来的话语，何蔚宁揉了揉额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她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固执。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人这么多，你难道不怕被杀吗？”
“我怕。”梁小嘀一字一顿，“但我不会走，就算是你要我走，我也做不到。”
你要我走，我做不到。
何蔚宁看着这句话，微微一怔，这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飞到了他的心上，给他增加了一个温柔的负担。
两人陷入莫名的僵持，与此同时，苍煌山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把行且歌和弹你家玻璃围得密不透风。梁小嘀粗略统计了一下，这里大约有500人，大多来自这个服务器排名前十名的帮会。
被这个庞大的数字吓到，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说实话，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行且歌倒是镇定自若，站起身来施展了一个“缠风扶柳”，把身后的弹你家玻璃保护在淡绿色的防护盾里。
“师父，不要！”梁小嘀赶忙发密语过去，同为药王谷的她对这个技能再熟悉不过，只要她身上有“缠风扶柳”这个状态，那么她所受的伤害，将会百分之百地转移到行且歌身上。
“放心。”行且歌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打开属性面板，将这个游戏里独一无二的“举世无双”称号装备上，熟悉的淡蓝色的光晕萦绕在他身上，那张俊雅的脸显得亦真亦幻。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神行且歌啊，有种你别装备称号和我们打一架啊！”
“是啊，抢别人装备还这么嚣张！”
“我真是瞎了眼，居然迷恋过这种人渣！”
“哇，你们看，缩在他旁边的不就是和他关系暧昧的徒弟？”
“就是她啊，听说手段很高明，短短几天就把行且歌从云音渺渺的手里抢过来了！”
“喂，你们别胡说八道，这件事还得听行且歌说清楚！”
“万一是误会呢，伤了和气不好啊！”
……
众人议论纷纷，羞辱的话不绝于耳。梁小嘀越来越愤怒，索性亮出了武器。就在这时，人群中出现了一串熟悉的名字，霸王别挤带着“半步天涯”的若干帮众，以当事人的姿态，出现在众人前面。
“行且歌，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好说的？”
见到当事人发话，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梁小嘀能从他的口气中察觉到，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你希望我说什么？”行且歌反问。
“我问你，你承不承认你伙同帮会的人抢了我们的BOSS？”
“‘抢’的意思是指别人的手速比你快？”
这……
梁小嘀一口水喷了出来，以前她总觉得宋言嘴巴贱又毒舌，现在有行且歌做对比，宋言简直是战斗力只有5的渣渣。
“你别逃避问题！我只问你，你们帮的人抢到BOSS后，你是不是也来帮忙了？”
“是。”
“BOSS掉落的武器，你是不是也拿了？”
“是。”
“呵呵，大家都看见了，真相就是这样。”
“真相怎样，不是凭你一面之词就能下定论的。你们找这个BOSS找了很久，不代表我们帮的人就没有花时间找这个BOSS，双方在同一地点看到了这个BOSS，难道不是谁的手速快， BOSS就算谁的吗？”
行且歌说完，众人哑口无言。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的话，行且歌的做法就没有错了。
“既然是我们先抢到了BOSS，又何来抢你们BOSS一说？既然没有抢你们的BOSS，你们聚集了十几个人围攻我们一个小队又是什么意思？”
何蔚宁步步相逼，毫不退让。就在刚才，他确认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确定是帮会里的人先一步抢到了BOSS。他说这番话，无外乎是想看看来苍煌山的这群人脸皮到底厚到何种程度。
“老大，别听他废话，BOSS谁先发现的就归谁！他不服，我们就打到他服！”
“对！这口恶气我们一定要出！”
平日在帮会里表现得痞里痞气的两个家伙趁机叫嚣起来。
梁小嘀一看，又急又怒。行且歌分析得有理有据，他们越这样反而越像狗急跳墙。宋言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语气缓了缓，刚想出言制止，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串橘色的流光打在了弹你家玻璃的身上，屏幕里的粉衣女侠闷哼一声，向后倒退了几步，原本应该由她来承受的伤害，全部转换到了行且歌的身上。
我叉！搞什么！
梁小嘀看着自己身上还未消失的光效，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还不待她做出反应，行且歌已经拔出了长剑，霎时剑气涌动，短暂的刀光剑影过后，攻击弹你家玻璃的那个人惨叫倒地。
梁小嘀傻了，大神看起来好像比她还生气……
宋言更傻了，行且歌的攻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
就在两人发呆的时候，场面脱离了控制。仿佛一枚石子扔进了原本平静的湖水，激荡起千层浪，技能的音效声铺天盖地响了起来。“半步天涯”的人不等霸王别挤发话，纷纷向行且歌发起了攻击，而其他帮会的人再也抑制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也一起冲向了行且歌。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行且歌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就像是在脑海中预演了很久的电影，到了今天才真正播放出来。自从一年前他赢得了“举世无双”这个称号，他就知道，这一幕早晚要发生。
谁杀了他，谁就能获得“举世无双”。
因为这件事，这一年来有无数个高手明着暗着和他单挑，但一直没有人能得逞。
因为这个称号，他与很多曾经相熟的朋友渐行渐远。老玩家渐渐离去，新玩家又入驻，这样的纷争从来没有停歇过。他想过退出，毕竟，陆铮在游戏里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了。可是，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梁小嘀出现了，带着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闯进了他的世界。他莫名其妙地记住了她苦苦哀求助理小夏的那一幕，然后，他更是鬼迷心窍地回到了这个虚拟的世界。
但是，这个称号，他绝对不能随便让给别人。
看着一起涌向自己的众人，行且歌目光森冷，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能杀得了我！”
战斗一开始，原本肃穆的苍煌山顿时弥漫着熊熊战火。厮杀、喊叫、短兵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行且歌孤军奋战，以一敌众，而梁小嘀则被游戏特效卡得快疯了，别说帮行且歌了，就连走起路来都山路十八弯。有人一见梁小嘀卡得几乎不动，身上又带有“缠风扶柳”的状态，便转头攻向弹你家玻璃。果不其然，施加在她身上的伤害，全部转移到了行且歌身上。
见行且歌的血量逐渐往下掉，那人大喊道：“行且歌不是无敌的，他的死穴是弹你家玻璃！大家快打她！”
于是，众人目标一转，梁小嘀遭殃了……
游戏刚一恢复正常，她就看见自己被一群人揍得奄奄一息，行且歌的血也掉了一半。有一群人看出行且歌的意图，立刻化身难缠的藤蔓，牵制着他的行动，让他没法过来保护梁小嘀。梁小嘀急得焦头烂额，再这样下去，行且歌必死无疑。
不行，绝不能让师父因为自己死掉！
她将鼠标移到“缠风扶柳”这个状态图标，坚定地移除了这个状态。不就是死吗？谁怕谁！
状态一卸掉，弹你家玻璃直接扑地。她一死，行且歌果然停止掉血了。梁小嘀调整视角，看见行且歌给自己施展了一个回血的技能，只剩一半的血槽持续回满，接着，他回身施展了一个群攻，强大的气流滚滚而来，把他身边的人逐一震飞。梁小嘀如释重负，这样，她就不会成为他的负担了吧？
“你这是在找死！”行且歌突然发来密语。
梁小嘀知道他生气了，但她更好奇，他是怎样做到一边和众人激战一边空出手和她打字说话的……
“快下线！”行且歌再次命令。
“不！”
“听话！”
“师父，这次我真的不能听你的。”
梁小嘀敲着键盘，从未如此坚定过。她打定了主意，就算死，也要死在他身边。
等复活的时间一到，梁小嘀操纵弹你家玻璃起身，往一片红名中铆足了劲儿地冲，还没等她施展出轻功，她就被打得再度重伤倒地。
虽然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中，可她还是忍不住生气。偏偏有个家伙吼了句：“来个药王谷，把那个弹你家玻璃强制复活，我们先轮了她！”
此言一出，所有人立马来了精神，一双双狠毒的眼睛紧紧盯着梁小嘀。梁小嘀傻眼，完全忘记还有这一出，手足无措的她就像一个待宰的羔羊，傻傻地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待会儿复活了，立刻跑到我身边来！”行且歌终于不再淡定了。苍煌山上的人越来越多，他纵然有“举世无双”的称号，也无法抵挡这么多人。
梁小嘀看着自己的人物在满血和空血之间不断转换，真真正正被吓到了。她吞了吞口水，第一次对这个游戏产生了恐惧感。系统冷酷的提示音告诉她，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是多么残酷。
她在不断被杀，不断掉级。
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必须听师父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被杀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被复活了多少次，她只知道，每次被复活的那一刻她都在奔跑。因为在前方厮杀的那个人，会保护她。
终于，当弹你家玻璃掉到第50级的时候，她终于来到了行且歌的身边。
行且歌长袖一挥，定住了离他最近的几个人，继而迅速复活起梁小嘀。
“师父！”梁小嘀激动得要哭了。
“别怕，我在。”行且歌笑了，这抹笑，宛若烂漫的山花，让梁小嘀的心一下子就暖了起来。
“我们该怎么办？”看着将自己和行且歌围起来的人群，梁小嘀打字的手都在颤抖。
“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说完，行且歌把弹你家玻璃打横抱起，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转身跳入了身后的万丈悬崖。
众人惊呼。
苍煌山的万丈悬崖号称是玩家唯一不敢跳的悬崖，因为没有人知道下面是什么，等待他们的可能是永不停歇的坠落。所以，谁都没有想到行且歌会做这样的选择。
迷糊的梁小嘀并不知道这个悬崖的厉害，只当是行且歌带她逃跑。行且歌倒是信心十足，因为他知道，悬崖之下，柳暗花明又一村。
层层迷雾中，风吹得行且歌衣袂呼呼作响，弹你家玻璃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两人向下坠去。山顶变得越来越小，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也随着距离变远，再也听不到。
世界终于清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落地。梁小嘀吃惊地望着眼前的画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大片大片的白色芦苇迎风摇曳，脚下的浅滩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清冷的光，周遭有若干只淡蓝色的蝴蝶飞过，这里竟是一处宛若仙境的地方。
“原来悬崖下是这个样的！”她感叹，伸手去触碰那只落在芦苇上的蝴蝶，可蝴蝶扑扇一下翅膀就飞走了。
“是啊，很美。”
虽然眼睛被美丽的景象所吸引，可梁小嘀心里的忧愁仍未消散，她叹了一口气，说：“师父，我害你成了这样，他们会不会追下来杀我们？”
“是我害了你。”
看着眉目如画的少女，行且歌幽幽地开口：“如果你刚才走了，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是一堆数据而已。”梁小嘀笑了，“我不在乎。”
何蔚宁眉毛一挑，不在乎？
“如果我走了，就成了不仁不义的人。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你心里会舒服吗？”
何蔚宁愣住了，原来她这么在乎自己的感受。
胸口仿佛被暖暖的溪流灌入，从未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一时间，就连呼吸都轻快了。何蔚宁笑了笑，回答：“如果你那样做了，我一定会又开心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