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离殇
(1)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保康祺的兴奋持续到很晚，那天我挂了他的电话之后，他就疯狂地打电话，他将自己周围的朋友、同学、发小都通知了一遍，他兴奋地告诉他们，他谈恋爱了，安小笛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了。
我们生活的城市不算很大，我们又年龄相仿，两人的朋友或多或少会有交集，因为保康祺的宣传，我和他的关系也就在朋友圈中确定了。
第二天早上，保康祺带着歉意对我说：“我昨天太兴奋了，忘了问你能不能告诉他们，然后我……”
保康祺又挠头了，每次紧张或者做错事的时候，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挠头。
“没事，他们早晚也是要知道的。”我无所谓地说道，其实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忧。我甚至在想，如果苏云锦听到这个消息会怎样，他会不会后悔没有和我在一起？不过这也是想想罢了。
保康祺的朋友们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都是见怪不怪，毕竟保康祺高调地追求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而我的朋友圈却如同引发了地震一般，尤其是苏茉，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我家，劈头就问：“为什么？”
我看着苏茉，努力维持着笑容，心里却比黄连还苦，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如果每一个“为什么”都有答案，我倒是想先问苏云锦一句，为什么他不喜欢我？
“苏茉，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苏茉。
为什么会答应保康祺，别说是苏茉要问，我自己都想问问为什么会答应。可是与其等着苏云锦那份无望的爱，我宁愿被另外的人喜欢着。
“安小笛，你觉得保康祺好吗？”在苏茉心里最优秀的肯定是她的哥哥，她曾不止一次向我炫耀自己的哥哥，现在我放弃了她的哥哥选择保康祺，她当然不会理解。
“他很适合我。”我认真地回答道，这也是我会答应保康祺的原因。保康祺可能不够完美，可能不是我心里喜欢的那个人的样子，但是他很喜欢我，他会对我好。
“那我哥哥呢？我哥哥不适合还是你不喜欢他了？”苏茉有些不解我此刻的淡漠，终于忍不住将苏云锦搬了出来。
她清楚苏云锦在我心里的位置，更明白搬出苏云锦才会击垮我所有的坚持，这两年来，在我的世界里苏云锦一直战无不胜。
我看着苏茉，忍住没将苏云锦喜欢周诗韵的事说出来。我只是叹了口气，对她说：“苏茉，这才是最合适的。”
最合适，这是我为自己答应保康祺做的最好的诠释，我不可能明知道苏云锦喜欢周诗韵还死缠烂打不放手，我更不可能守着苏云锦看着他最终和周诗韵郎情妾意。既然我不可能等下去、守下去，那接受一个喜欢我的人，确实成了最好的选择，即使没有办法爱上他，但是我可以确定他是爱我的。
“苏茉，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放弃自己喜欢的人？”苏茉显然不赞同我所说的，她盯着我，满脸的不解。
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苏茉。
“安小笛，如果我是你，一定会坚持下去，我一定会坚持到他喜欢我为止，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阻止我的坚持。”
苏茉说话的时候神情坚定，我很清楚，这话她是对我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我们两人都喜欢上了不喜欢自己的人，原先虽然没有说穿，是因为惺惺相惜，相互鼓励。现在我选择了放手，去找合适的人，苏茉怎么会不失落？
只是失落之余，苏茉更多的应该是愤慨吧，或者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在经历了两年苦苦的守候之后，在知道了我守候的那个人心里早已有了别人之后，我再也没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苏茉离开的时候，很失落地和我说：“其实我一直盼着你能成为我的嫂子，你这样真是便宜了周诗韵。”
我没再说话，即使到了现在，我都希望能成为苏茉的嫂子，只是苏茉的哥哥心里有了别人，所以这一切注定了只能是“盼着”。
我和保康祺恋爱了，约会、逛街、看电影。每次约会保康祺都会使出浑身解数让我高兴，我能体会到他对我的用心，而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努力告诉自己我选择保康祺是正确的。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起苏云锦，想起那温和却始终淡漠的容颜。好久没见他了，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不知道这段时间周诗韵有没有去纠缠他，更不知道他偶尔想起我时，心里有没有翻腾起悔意。
我想苏云锦了，想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可我现在是保康祺的女朋友，我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苏云锦。
只是我没想到见到苏云锦的机会是保康祺给我的，而且给我这个机会的时候，保康祺还很为难。
“小笛，我家和林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他家一些生意伙伴的孩子也会过去，这次林洛菲的生日宴会我不去不好，你能不能……”保康祺知道我和林洛菲的关系不好，所以在说话的时候很是为难。
“你不用担心，我去，我们俩虽然关系不好，但我是你的女朋友，她总不会连你的面子都不给。”我答应得痛快，让保康祺有些意外。
他听我说完，脸上的激动怎么都抑制不住。
“小笛，谢谢你。”保康祺自觉地将我的应允当成是对他的理解，他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我没有说话，因为这声“谢谢”我受之有愧。在保康祺说到会有很多生意伙伴的孩子参加的时候，我想到的是苏云锦会去。如果能见到苏云锦，即使与林洛菲再次对阵，我都甘之如饴。
林洛菲的生日在我的期盼中姗姗而来，而苏云锦也没有辜负我日夜的翘首期待，果真出现在了林洛菲的生日聚会上。
林洛菲的生日聚会是在一艘豪华游艇上举办的，我和保康祺赶到的时候，游艇的待客厅已经挤满了人。保康祺领着我走进去，为我介绍跟他打招呼的人。
来游艇的客人果真如保康祺所说，都是他们父辈生意伙伴的子女，他们彼此熟悉，见面之后客套寒暄，只有我像个外人一样跟在保康祺的身后，不长的时间就心生疲惫，力不从心。
“保康祺，我累了，先找个地方歇会儿。”我见一群人围上了保康祺，赶紧拽了一下他的衣服，轻声说道。
保康祺宠溺地看着我，嘱咐我不要走远。我点头答应，然后转身就走。
我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我曾经追寻了两年多的熟悉身影，可是他好像失踪了一般。如果不是进待客厅的时候我见到过他和苏茉，我真的会怀疑他不在这里。
我忘记了自己在待客厅逡巡了几遍，等我终于找到苏云锦的时候，他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他们在轻声地交谈，我看着依然如我记忆中模样的苏云锦，心里一阵伤感。
也许是我盯着他的时间太长，苏云锦注意到了我，他对我笑笑，然后对周围的人说了几句话，就朝我的方向走来。
“云锦，最近还好吗？”见到苏云锦走向我，一时间我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慌乱地问道。
“还好，你呢？”苏云锦说话的时候还意有所指地看向不远处的保康祺，嘴角依然是淡淡的笑。
原来他都知道了，我原本因为见到他而有些雀跃的心在事实面前慢慢变冷，我轻声问道：“能谈谈吗？我有话和你说。”
苏云锦点点头，然后和我一起离开待客厅。我们站在游艇甲板的栏杆旁，夜风带着海洋的气息扑向我们，带着丝缕的凉意，让我头脑瞬间清醒。
我看着苏云锦，心里依然酸涩，却还是镇定了心神，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苏云锦，你是不是喜欢周诗韵？”
苏云锦显然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尴尬地避开我的视线，没有说话，只是我看得分明，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知道我说对了，其实这是一个很久之前我就知道的答案，可是在见到苏云锦这种神情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哭。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我的眼眶中打转了。
刚才出来的时候，我还想过要问苏云锦很多问题。在苏云锦以这样一种姿态承认了他对周诗韵的感情之后，我要怎么质问他？可是当这个答案呈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之前准备的所有问题都烟消云散，只有铺天盖地的悲伤漫上心头，让我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我努力抑制住马上就要涌出的眼泪，定定地看着苏云锦，万千话语一句都说不出来。我们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甲板上海风吹来，吹散了我的长发，也让我四散的思绪渐渐回笼。
“苏云锦，既然你喜欢周诗韵，为什么不说？她远离你，你为什么不去找她？”我不解地问苏云锦，相爱的人不是应该长相厮守吗？不是应该排除万难在一起吗？为什么到了苏云锦这里，不管是周诗韵缠着他还是远离他，他都是这样淡漠的神情？是爱得太深还是爱得不够？
苏云锦看了我一眼，嘴角浮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他盯着大海很久都没有说话，漫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我安静地等在那里，等着苏云锦开口。
苏云锦终于收回视线，见我还在看着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说了句让我心痛的话，他说：“我可以喜欢你，却不能喜欢周诗韵那样的女孩。”
苏云锦的语气是哀伤的，说完，连他一贯带笑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淡淡的愁绪。
其实这也是我一直不敢相信苏云锦喜欢周诗韵的原因，和周围的人一样，我觉得他们两人有着云泥之别。苏云锦家十分富足，而周诗韵家却是贫寒不堪。这样的两个家庭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在一起？再说，苏云锦温润如玉、成绩优异，而周诗韵虽然漂亮，却不求上进，两个人应该是永远都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可他竟然还是喜欢上她了。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了。
我想问苏云锦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不能喜欢却还是喜欢上了，为什么偏偏是周诗韵。
可是我开不了口，我不知道要怎样开口，我怕问出来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流泪。在苏云锦这个我喜欢了两年多的男孩面前，我还想保持最后的尊严。
我看向海面，那起伏的海水如闪亮的灯光般让人迷醉。
我转过身看向苏云锦，认真地对他说：“你既然喜欢周诗韵，就不要总是等着她来找你，等待喜欢的人爱上自己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很煎熬，可能在你犹豫的时候，她已经放弃，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如果你喜欢，就别总等着她来找你。等待很辛苦，也许在你犹豫的时候，对方已经不会继续等了。”
我有些伤感地劝慰苏云锦，说完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嘴里竟然是苦的。这不是我最想说的话，我最想告诉苏云锦的是，如果他能喜欢我，我继续等下去，我也会坚持住的，即使是苦不堪言。因为等的是他，我都会甘之如饴。
可是我不能说，因为我是安小笛，我还要在苏云锦面前保留我最后的尊严，即使他不爱我，我都要有尊严地转身。
苏云锦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我们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我听到苏云锦深浅不一的呼吸声，终于还是告诉他：“周诗韵好像遇到麻烦了。”
我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苏云锦却猛地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我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泪水再次控制不住地噙满了眼眶。
“前段时间她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跟我借过钱。我问过她出了什么事，可是她没有告诉我。我觉得你应该去问清楚。”我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怕再待下去，我会在苏云锦的面前哭出来。
我没敢回头，也不知道此时苏云锦是什么表情，我只清楚自己的心好像被钝刀割了一样疼。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吧。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生命里那场声势浩大的爱情死了。
离开苏云锦之后，我泪流满面，再也无法控制我的感情。我躲到游艇的角落里大哭了一场，肝肠寸断，我用眼泪来祭奠我曾经执着的青春和那已经夭亡了的爱情。
(2)
等我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我才敢走回待客厅。待客厅依然人声鼎沸，他们三五成群地在一起聊天、喝酒、高兴地笑，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了喜悦。可是为什么我笑不出来？我木着脸找到保康祺的时候，他很担心地看着我，轻声地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出去吹了一下海风。”我低头不敢看保康祺，怕我闪烁的眼神会出卖我的心事。
“这么冷的天吹什么海风，万一感冒了怎么办？”保康祺嗔怪道，让我凉透的心渐渐回暖。
“小笛，你到底怎么了？你的眼睛……”就在我以为轻松糊弄过去的时候，保康祺还是发现了我眼睛的异常。
哭了那么长时间，即使再好的化妆师也没有办法遮住我红肿的眼睛。我对保康祺躲躲闪闪也不过是为了避免他的追问，可还是没能幸免。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实话永远都是最伤害人的，我低头不说话，保康祺却更着急了：“小笛，是不是林洛菲又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
保康祺见我不说话，更着急了，他已经往不好的方向想了。
我无奈地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保康祺，我没事，就是刚才吹海风太冷，我鼻子不舒服，就跟着流泪了。”
我的解释让保康祺舒了一口气，看向我的眼神也终于不再紧张。他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无奈地说了句：“你什么时候才懂得爱惜自己呀。”
我对保康祺笑了笑，不再说话。再次看向保康祺的时候，我的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她穿着服务员的衣服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我赶紧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可是刚走两步，那个人影就消失不见了。
我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人影，最终一无所获。
我不明白周诗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我也清楚周诗韵不可能来这里做服务员。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反复想起周诗韵，才出现了幻觉。
我说服了自己，不再寻找，也不再胡思乱想，只安静地跟在保康祺的身后做他称职的女朋友。
我期盼的安静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喧闹的声音打破，我听人群中有人低声说“林洛菲和人打起来了，打得很厉害”。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来。等我缓过神来要去找林洛菲的时候，待客厅中的人已经纷纷朝甲板的方向走去。
我甩开保康祺的手，挤过人群，终于走到甲板的时候，正好看见林洛菲和苏茉扭打在一起。
虽然我曾见过林洛菲和苏茉打架之后的场面，但是见到眼前的一幕，我还是震惊了。两个女子不顾形象地扭打在一起，林洛菲抓着苏茉的马尾，苏茉扯着林洛菲的刘海儿，两个人另一只手都在不停地攻击着对方，脚也不闲着。
本来是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敌人，却因为头发的缘故不得不在一起，靠近了却是更激烈的厮打。看两人的架势，早已是不顾后果，即使旁边的人几次想上前把她们拉开，最后的结果都是被她们毫无章法的厮打殃及。
看得出来想将她们拉开的人都不敢动手了，因为再上前结果不是被她们伤着，就是伤到她们两人。
我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发现两人虽然都没有章法，面目狰狞，但林洛菲还是掌握着这“战争”的主动权。她一直将苏茉带往甲板上的栏杆处，不管是推拉拽，还是踢，使出这些招数的林洛菲好像只有这个目的。
而苏茉的脸上已经渗出了鲜血，触目惊心，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我想拉开林洛菲，只有这样苏茉才能逃开，可是我刚接触到林洛菲的身体，就被她撞倒了。我赶紧爬起来，还没站稳，就听到了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我能看到的也就是苏茉靠近的栏杆已经松动了，而苏茉和林洛菲就在栏杆旁边。想着林洛菲刚才的行为，我心里暗叫不好，赶紧上前想将林洛菲拉开。
几个看出栏杆有猫腻的人再也顾不得会不会受伤，都上前要拉住林洛菲。
看着马上要被围起来的林洛菲，我的心蓦地一松。苏茉暂时是安全的，只是还不等我喘口气，就见林洛菲像疯子一样挣开了几个人的束缚，将站在栏杆不远处的苏茉撞进了海里。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我的耳边只剩下苏茉绝望的惊呼声。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接着就是嘈杂的人声，我看到栏杆边要跳进海里却被拦住的苏云锦和保康祺，还有大声喊着去叫救生员的众人。我看着被拦住的苏云锦非常着急，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可是他的身体被人紧紧地箍住，他只能绝望地看着海水，高声喊着苏茉的名字。
我看着甲板上人来人往，耳边只剩下苏云锦和保康祺着急的呼喊声，不，还有苏茉的声音——苏茉掉落海中的时候发出的那声惊呼。我顾不得想太多，飞快地跑到栏杆断裂的地方，对着苏茉在水中挣扎的方向就跳了下去。
在跃入海水中的时候，我只听到了保康祺高声喊我的名字，然后就是寒冷的海水直逼我所有的感官。
我在水中挣扎着游向在海水中不断沉浮的苏茉，就在我快要靠近苏茉的时候，有海浪袭来，我整个人都要被掀翻了。
我努力稳住身体，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在游泳馆里尚可的泳技，到了海里连自保都有难度。
我终于稳住了身子，然后慌乱地寻找苏茉，她的头在海水中若隐若现，我赶紧向她游去。我知道苏茉不会游泳，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跳下来，能救苏茉的只有我一个。
我扑腾着游到苏茉的身边，她已经喝了不少水。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紧紧地抱住了我，喊着我的名字：“小笛，小笛。”
我一手揽住苏茉，一手保持着平衡，可是不长的时间我就筋疲力尽了，几次险些被涌过来的海浪掀翻。
苏茉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神情悲伤。
“小笛，你的水性比我好，你放开我，快点儿游上去。”苏茉哭着对我说，我听得出她是在恳求我。因为这样坚持下去，如果救生员还不来的话，那我们两个都只有死路一条，她让我离开就是为了能保住一个。
如果我是这样自私的人，就不会跳下来了，苏茉是我的好朋友，生死关头我怎么可能舍弃她？
“苏茉，什么都别说，抓紧我，我死你死，我活你活，别说没用的话，把力气留着，咱们等着。”我努力保持镇定，可是我掩饰不住牙齿打架的声音，我们在海水里已经待了很长时间，身体早已没了任何热度。
虽然在海里，但是我还听得到游艇上保康祺和苏云锦的声音，他们在喊着我们的名字。
“苏茉，看那里，你的哥哥、庄奕还有我的保康祺，都在等着我们，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大声对苏茉说道，可是苏茉的喘息声变得微弱了，她抓着我胳膊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
我拽着苏茉，看向游艇的甲板，因为那上面的人才是我们坚持下去的动力。可能是苏云锦或者庄奕给了她动力，她握住我的手渐渐有力起来。
我的心却几近绝望，因为我比苏茉更清楚自己的体力，我再也支撑不了多久，现在已经是在挑战自己的极限了。
我看向甲板，一是像对苏茉说的那般看自己最在乎的人给自己力量，另一个想法是向他们告别。
等我安抚了苏茉，再次看向甲板的时候，就看到一道身影像海燕一样飞入了海中，接着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
我吃惊地看着那身影落水的地方，看着那个人抬头游向了我们。我看不出她是谁，只是知道是个女生。
“周诗韵。”苏茉吃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盯着那个游向我们的身影，很久都没有动弹。
确实是周诗韵，她在我和苏茉最需要的时候，在我们最亲的人都在游艇上无助地高喊的时候，她跳了下来，游向了我们。
“你……”
看着游到我跟前的周诗韵，我满心的疑问，可周诗韵只是看了我一眼，说了句“我这是还你的”。
她的语气仍然不善，但是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成了我摇摆不定的身体的支撑。她的另一只手抓住了苏茉的胳膊，我们三人在海水中组成了最稳定的三角形，对抗着不断袭来的海浪。
我们都很清楚，现在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保持体力，所以我们都不再说话，在水中保持平稳，等着救生员出现。周诗韵显然是三人中体力最好的，她不时托住扛不住的我，又要兼顾越来越虚弱的苏茉。不长的时间，她的身体也虚弱了，再也没有了刚来时的气力。
可能是因为有周诗韵的关系，我心里的绝望被驱散，只想着怎么坚持住。因为所有的感激，所有的困惑，所有的情感，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表达。
好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终于有救护艇驶向我们。听着救护艇发出的声音，我、苏茉和周诗韵相视而笑，这场和生命的对决，我们终于胜利了。
当救生员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只听周诗韵说了一句：“先救她们两个。”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而苏茉也只是看了周诗韵一眼，就朝救生员的方向伸出了手。
我和苏茉都被救了上来，在我转身看救生员救周诗韵的时候，我听到了苏茉发出一声惊呼。
我看到的是周诗韵被海浪席卷，整个人好像没了生命一般随着海水浮沉。
不等我们开口，游艇上的救生员就朝周诗韵的方向游去，不长的时间她就被救生员拖了上来。
我看着周诗韵，终于松了口气，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只是我的耳边却传来了苏茉的哭声。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完全不像是刚和死神较量了一场。
我忍不住看向苏茉，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救生员在给周诗韵做人工呼吸。
我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挣扎几次都站不起来，只能爬到周诗韵所在的地方，看着救生员给她做人工呼吸。看她安静的睡颜，完全不是平日那张扬的样子。
我等着她醒来，哪怕是醒来之后又会对我冷嘲热讽。可是不等周诗韵醒来，救生艇就靠近了游艇，很多人到了救生艇上，七手八脚地抬起我，抱起苏茉，还有人将周诗韵抱了起来。
“这个人有生命危险，快送医院。”救生员对抱着周诗韵的人喊道。
“救护车已经在岸边了，我们马上过去。”有人对救生员说道。
又是一阵纷乱，将我的世界搅得天昏地暗。等我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我才艰难地睁开眼睛，竟是在救护车前。
“病人的家属呢？”护士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努力支撑起疲累的身子，艰难地走过去。
和我一起走到护士面前的还有脸色苍白的苏云锦，他怀中还抱着虚弱的苏茉。
“你们谁跟我们过去？”那护士扫了我们几人一眼，问道。
“我去吧，你还得照顾苏茉。”我看了苏云锦一眼，轻声说道。
苏云锦看了一眼已经躺在担架上的周诗韵，又低头看向苏茉。苏茉显然还很虚弱，说不出话，不住地掉着眼泪。
苏云锦有些为难地看着我。
我说道：“你放心，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我就上了车，保康祺也随即上了车。我坐在周诗韵的担架前，等我扭头看向救护车外的时候，我看到苏云锦一直盯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我离他越来越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在救护车上，我一直紧紧地握着周诗韵的手，在经历了这场生死的劫难之后，我有太多的话要对她说。我期待她能好起来，那样我们还可以从头再来。
只是我的期望在进了医院之后就落空了，周诗韵被送进急救室五分钟都不到，大夫就出来了。他摘掉了口罩，表情是平静的，只是他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
他说：“病人已经死亡。”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高声喊道，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我想过太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周诗韵会死，可是她真的就这样死了。
“病人在下水前应该是发高烧了，加上在水里待的时间过长，身体本身就已经失温，在身体力竭的时候又溺水，最终导致死亡。”那大夫的声音依然冷冷的，专业的术语，冷静的态度，可是在我眼中，他如洪水猛兽一般，是他最终宣判了我好朋友的死亡。
“不可能！”我大声喊道，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周诗韵的死抽走了我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
保康祺蹲下身紧紧地将我抱住，轻声安慰，叫我不要伤心。
我看着保康祺，突然笑了出来，对他说：“周诗韵在海里的时候说她欠我的。我们好朋友多年，在她的心里她一直是欠我的，现在她终于不欠我了，可是我欠了她一条命，我永远都还不了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保康祺抱着我，轻声地安慰我，见我止不住地流泪，最后竟说周诗韵是为了救苏茉才会跳下去的。
我抬头看着保康祺，含着泪摇头，大声地告诉他：“如果掉下水的只是苏茉，周诗韵不会管的。”
保康祺不理解我的话，叹了口气。
我看着已经打开的病房门，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永远都不会再站起来的人，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
在死去的周诗韵面前我才敢承认，其实我的心里也住着一个卑鄙的小人。确实如她所说，我以债主自居，不然我不会为她纠缠着苏云锦愤恨不已。
可是等她离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她能幸福才是我最期盼的事情，只是我一直被爱迷了眼，忘了自己帮助她的初心。
我终于明白的道理却是周诗韵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3)
周诗韵用生命让我重新认识了友情，更让我明白了其实在有些人的眼里人命根本不值钱。
我一直在等着林洛菲给个说法，关于苏茉的落水，关于周诗韵的死，只是我等来的不是法律的严判，而是一笔巨额的赔偿。林家的赔偿成功堵住了周诗韵母亲的嘴，她最崩溃无助的一面却落到了我和苏茉的眼中。
那天，我和苏茉带着周诗韵的骨灰盒来到叙情别院那个简陋的房间，躺在床上的那个中年妇女依然病恹恹的，却在看到我怀中的骨灰盒时挣扎着坐了起来。她努力往前探着身子，几乎要跌到床下。
我上前两步，一手扶住她，她却伸手将我怀中的骨灰盒抱住，看着它失声痛哭。
这就是周诗韵的母亲，身体孱弱到连女儿的葬礼都没办法参加，她只能等在家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女儿的骨灰终于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哭得肝肠寸断，好像连生命都不再顾惜。
“阿姨，不要哭了，以后我们会照顾您的……”
苏茉忍着眼中的泪水劝慰，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周诗韵的妈妈哭得更厉害了。
她含泪看着我们，很久才想起什么一般，说了一句：“我活着没有指望了。”
那绝望的语气让我们心酸，可是我们无能为力，因为我和苏茉都没有办法给她希望，甚至连劝慰她不要哭泣的理由都没有。
这个可怜的女人，这个连生活都需要女儿照顾的女人，此刻连照顾她的那个人都没了。
我曾经以为见到周诗韵妈妈的时候我会有特别多的话要说，比如说我心里的感激，比如说我和周诗韵的过往，比如说我会照顾她。可是看着她抱着骨灰盒时绝望的样子，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陪着她哭泣。
周诗韵，那个用生命救了我的女生，我能给她的只有眼泪了。
那天从周诗韵家出来，苏茉的状态很不好，连走路都有些吃力。我不放心她，就送她回家，却没想到她的家里很热闹，与周诗韵家的冷清完全不同。
“小笛也一起过来了，真巧。”经历了那天的事情和周诗韵的葬礼，林洛菲的父母对我已经相当熟悉，见我和苏茉一起回家，脸上带着热情。
我没有办法在害死了周诗韵的人的父母面前展露笑颜，于是找个位子坐下，而苏茉则是恶狠狠地瞪着他们，质问道：“你们来我家干什么？我家不欢迎你们。”
那天的事情已经查明，那松动的栏杆是林洛菲早就弄好的，为的就是惩罚抢夺自己男朋友的苏茉。所以那天在厮打的时候，林洛菲才会不遗余力地将苏茉往栏杆的方向推。林家父母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想私下解决这件事情。
“你们不用再来了，我不会原谅她的，我不会对想要我的命的人选择宽容，我没有那么大度。如果死的不是周诗韵，那就是我。如果我死了，你们是不是也要来我家祈求原谅？人不能自私到这种地步。”苏茉见到林洛菲父母的时候情绪已经失控，她大声喊道。好像只有这样大喊才能改变周诗韵已经死去的事实，只有这样大喊才能驱散那日自己在海水中的恐惧。
“苏茉，叔叔阿姨是带着诚意来的，你不要这样。”一直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的庄奕见苏茉越来越激动，终于忍不住走到苏茉的面前，温柔地劝道。
苏茉难以置信地看着庄奕，脸上突然绽放出了许久都没有笑容。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是诡异的，带着苦涩，带着嘲讽，不知道苏茉嘲讽的是庄奕还是曾经天真的自己。
“庄奕，你也觉得我应该同意私下解决是吧？你也觉得林洛菲只是不懂事冲动，所以我要原谅她是不是？”苏茉盯着庄奕，等着他的回答。
“小笛，洛菲年龄小，不懂事才……再说，叔叔和阿姨是带着诚意来的，是要解决事情的。”看得出来庄奕也很为难，对苏茉说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只觉得讽刺，苏茉心心念念的庄奕的关心和温柔，她终于等到了，代价却是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别人为她殒命。这代价太大，只是不知道现在的苏茉再想起不久前和我说的为爱坚持，会不会心酸莫名。
“庄奕，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也会这样说吗？”苏茉好像依然不死心，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只是温和地问话，好像只是情人间的私语。
“苏茉，其实私下解决这事是最好的结果，连周诗韵的妈妈都不追究了，你这样会让别人怎么想？”庄奕显然不敢看苏茉的眼睛，依然是劝慰，只是我都听出了他的心虚。
“庄奕，我问你，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会怎么做？”苏茉显然不愿意再听庄奕劝说，再一次重复刚才的话，只为得到一个答案。
苏茉的话让庄奕避无可避，他看着苏茉，无奈地说了句：“还是私下解决吧。”
我仿佛听到了苏茉心碎的声音，她看着庄奕，勾起嘴角，笑着说了一句：“庄奕，你滚出我家，有多远滚多远。”
庄奕有些错愕地看着苏茉，他没想到苏茉的态度会突然发生这样的转变。
他还想开口，可是苏茉已经动手推了他一把。
可能是怕再刺激苏茉，庄奕走了。
苏茉看着庄奕离去的方向，刚才的戾气和怨毒也好像被庄奕带走了一般，一脸的绝望和哀伤。她不再说话，心灰意冷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我一直坐在客厅里，作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我听到苏茉的父母终于还是同意了林家私下解决的请求，还顺带着谈妥了两项生意上的合作。
我见他们相谈甚欢，心里却泛起凉意，原来刚才的热情和请求不过是表面功夫，结果早已注定，苏茉的想法在整件事情中无足轻重。即使是父母都不会理解苏茉经历的绝望和哀伤，也不会想到他们基于长远考虑做的决定对苏茉的影响。
苏茉变了，在那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原先那个娴静美好的女子变得安静不已，是绝对的安静，一天都不会说一句话的安静。
苏家为此很着急，想了很多办法，也带苏茉去看医生，可是苏茉依然不说话。就算庄奕在她面前，她都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想自己的事情，看书或者沉默着。
不管是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是现在苏茉的状态，庄奕都是罪魁祸首，他也清楚这点，所以总是找理由往苏家跑，想尽可能陪着苏茉。可是和以往苏茉对他的热情不同，现在他不敢靠近苏茉，因为一靠近，苏茉就会歇斯底里地尖叫。她对庄奕的排斥显而易见，可是庄奕像受虐狂一般，苏茉越排斥，庄奕越要来她家，这让苏茉烦不胜烦。
我好像是为数不多的能让苏茉说话的人，看着面露担忧的苏家人，我忍不住劝苏茉：“你还是说说话吧，他们都很担心。”
“安小笛，你骗谁呢，我的死活他们都可以拿来谈生意，我不过是懒得说话而已。他们才不会紧张，都是装出来的。”苏茉嘴角带笑，说出的话却无比恶毒。
“苏茉，他们真的担心你，你……”
我都不知道怎么劝偏执的苏茉了，尤其是这段时间她已经变得尖酸刻薄，有时候让我无力招架。
“担心我也没见他们少吃一顿饭，少喝一口水。”苏茉的回答依旧淡漠，好像她说的不是疼爱她的父母。
“苏茉，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得往前看。”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往前？前面不还是死？只是早晚而已。”苏茉的回答让我再也无法应对，我看着她，有些心疼。
我明白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苏茉已经变了，不再是原先那个温柔可人的女孩。
我不承认都不可以，那件事情之后，很多事情、很多人都变了，比如说苏云锦，比如说我心里的感情。只是我一直躲着，不敢说，也不敢面对罢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苏云锦和保康祺了，确切的时间应该是在周诗韵的葬礼之后。
从那时候开始，我在苏云锦的生命中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他在躲着我，尽可能避免与我见面。当我看到他远远地朝我的方向走来，在看到我之后却猛地转身的一刹那，我心如刀割。
我想过和苏云锦在一起，也想过和他分开，甚至连相逢陌路我都想过。我觉得那已经是最悲哀的结局了，却没想到原来最悲哀的是，他连相逢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在煎熬了很久之后，再一次遇到苏云锦的时候，我喊住了他。他转身平静地看着我，我突然忍不住流下泪来。
“苏云锦，你恨我吗？”我哭着问他，其实心里早已知道了答案。如果不恨，他为什么连见我都不愿意？可是想到苏云锦恨我，我就心痛，我盯着他的嘴，等着他说出让我绝望的答案。
只是我没想到，苏云锦说的竟然是：“小笛，和你没有关系，我只是无法原谅自己。”
苏云锦说话的时候，嘴角的苦涩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莫名的哀伤之中。
苏云锦的意思我是明白的，正如我一直在自责对周诗韵要求苛刻，苏云锦现在无法原谅的应该就是那个懦弱的自己，那个明明知道自己爱的是周诗韵，却不敢表达的自己。
随着周诗韵生命的消亡，他那没敢说出口的爱就只能存在心里，慢慢变成越来越庞大的内疚。
我比谁都清楚被内疚折磨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我更清楚我们的内疚都是因为同一个人。而那个人因我而死，他就是爱上全世界的女孩，都不会爱上害死他心爱的人的我，我和苏云锦再无可能。
在很早之前我就对苏云锦绝望了，在我看到《珍珠少女》的画像其实画的是周诗韵的时候，在甲板上他不敢承认自己的爱的时候，在周诗韵跃入海中救我们的时候，只是这一次，我喊住苏云锦，求的是自己彻底死心。
或者说我求的是苏云锦自己说出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彻底死心。
和我一直想找苏云锦要个结果不同，保康祺则是一直努力想和我见面。周诗韵的葬礼之后我告诉他想一个人静静，他尊重我的选择，给了我足够的空间，只是短信、电话不时发来、打来，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他依然不放心我，怕我伤心难过。
在接到约他见面的电话时，保康祺的话语中掩饰不住地兴奋，直到和我见面的时候，他的神色都是喜悦的。
我看着对我一脸关怀，又掩饰不住神色中喜悦的保康祺，终于狠下心来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我的话刚出口，保康祺就愣在了那里，很久都没反应过来。他只是盯着我，我却没有勇气看他，因为在我说出分手的一刹那，我脑海中浮现出的全是他对我的好，他的体贴入微，他面对我时的战战兢兢。
但是在我低头的一刹那，我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好像心里的某块石头被挪动，而这石头在我答应做保康祺女朋友的时候就存在。
保康祺始终没有说话，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他一脸的哀伤。想起这个男孩对我的好，我心里又不由得打鼓，问自己，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真的不感动吗？
我已经渐渐喜欢上他了，只是这喜欢终究只是喜欢而已，所以我才有勇气说出分手的话。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我和保康祺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站着，直到太阳已经染红了西边的天，保康祺沙哑又苦涩的声音才传入了我的耳中，他问：“为什么？”
我看着保康祺的脸，那张我熟悉的脸，此刻深情又哀伤地注视着我，我的心不由得被苦涩占满，我回答他：“你知道原因的，保康祺，我不想耽误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现在不想谈情说爱。”
我曾以为这个年纪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抓紧时间谈情说爱，可是我们一直努力追求的爱情是什么样子？不过是一场幻灭。我们拼力维护的感情最终也抵不过天道无常。我所追求了许久的爱情将我的青春撕裂，只剩遍地狼藉。
“小笛，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同意分手。”保康祺充满忧伤的眼神像火一样灼伤了我的眼睛，“但是我会等你，直到你有心情谈情说爱了，咱们再重新开始。”
保康祺的神色是坚定的，看向我的时候依然满脸的深情，好像所谓的分手只是我一时的脾气，回头我们还会好的。
我也相信保康祺会坚持下去，但是我不能再次向他伸出手，因为他是爱我的男生，我不能自私到用他火一样的爱情来摆脱我咎由自取的伤痛。所以在看着保康祺那坚定又执拗的眼神时，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会让保康祺明白，我连等待的机会都不会给他留下。
出国深造，我跟家人提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吓了一跳，但还是遵从了我的意愿，为我办理好了一切。
我对家人说的理由冠冕堂皇，可是我清楚不管我说出什么样的理由，我都只是想逃离，逃离保康祺的爱，逃离这个有着苏云锦和周诗韵印记的地方。我已经不敢待在这个养育我的城市了，因为每个晚上愧疚都会如潮水一般涌入我的心头，让我几乎窒息。
我希望在逃出这个城市之后，我的心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宁，而我也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我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是我很明白，只有找到了答案，我才能找到迷失的自己。
而我在迷失的路上已经走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