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不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吗
林木葱郁，鸟语花香，飞瀑清泉……如画的风景中，一对小孩在不和谐地争吵，其中的女主角就是幼时的我。
“我喜欢你！”没等我走近，幼时的我就大喊道。
我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如此豪放的一面，连告白都这么杀气腾腾的。可是，小时候的自己真的喜欢过别人吗？我望着幼时的我，好像在看另外的一个人。
她真的是我吗？在漫长的成长旅途中，我到底遗忘了多少个“过去的我”？
“白痴。”
如果说小小彤告白的声音是火，那么随后这一声略微稚嫩的男声无疑是冰，熄灭了滔天的火焰。顿时我就见小小彤垮下了脸，她撅着嘴说：“我说的是真的。”
“白痴说的话也能当真吗？”
依旧是气死人的腔调，却带着莫名的熟悉感，我狐疑地打量那个背对着我，双手插兜的男孩。
他穿着黑色的套头衫，帽子严严实实地扣在脑袋上。我往前走了几步，当我看清楚这个小男生的脸时，我忍不住惊叫出声。
天，这……这还算是男生吗？
帽子下隐藏的分明是一张妖怪的脸！那张脸上布满了青色的鳞片，好像马的头，却有鹿的角、鱼的须，好在黑色的眼眸晶莹剔透，整张脸才没那么恐怖了。
“我才不是白痴呢！”小小彤不服气地说。
“竟然对着一只怪物说喜欢，你不是白痴是什么？你真好笑啊。”小男生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你不要这个样子……”小小彤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小彤好难过。”
“果然是白痴，看不出我在笑吗？”小男生止住了笑，却依旧不肯抬头，“你的智商有问题，视力也有问题吗？看不到我的外表多恶心吗？还是你童话故事看多了，以为任何一个妖怪都可以被蠢蠢的公主救赎？只要亲吻一下就可以变成青蛙王子吗？喂，你干什么！”
不光是小男生，连我都被小小彤吓到了，她竟然猛扑上去狠狠地亲了小男生一下。不过由于她太过用力，两个人都跌到了地上，小小彤压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我尴尬地闭上眼睛，怪不得我会忘掉这段记忆，十之八九是因为太丢人了，所以我才会选择性失忆。
“你起来啊！重得像一头猪！”小男生恼羞成怒地用手去推小小彤，却在碰触到对方的身体时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你哭什么？我可没有欺负你！明明是你撞得我好痛。喂！你不要哭了！大不了以后我不说你是白痴了，也不说你是猪了，你不要哭……不要哭啦！”
“小彤亲了龙哲……龙哲没有变成王子……可是……小彤还是喜欢龙哲……”小小彤哽咽的声音让我大吃一惊，眼前这个小男孩是龙哲？
“我的出生却丢尽了我们这一族的脸，因为我身体虚弱，法力微弱，甚至长到四五岁都不能完整变身，最多只能保持龙首人身，所以他们一直叫我是怪物，很可笑吧……”
龙哲说过的话回响在我的耳朵里，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们真的曾经相遇过，而这就是我们相遇时的情景。可是，我为什么会忘记呢？
在我思索时，小小彤断断续续地哭着说：“我好难过……这里好疼……”
此时我的感觉很奇怪，明明两个人都是我，我却无法体会到她的心情。我只是看着她，她幼小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似乎即将被巨大的悲伤淹没，那不断掉落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跌落到男生惊愕的脸上，碎成了一瓣又一瓣。
“好了，不要哭了，以后……我不这么说就是了。”龙哲嚣张的声音渐渐变弱，笨手笨脚地擦拭着小小彤脸上的泪水。
小小彤一把抓住龙哲的手，郑重其事地说：“岁寒哥哥说龙哲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龙哲讨厌自己。可是小彤不明白，为什么龙哲会讨厌自己呢？因为小彤喜欢龙哲，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小彤会一直在龙哲的身边，不停地告诉龙哲，龙哲有多么好。岁寒哥哥说，如果一个女生想永远陪在一个男生的身边，唯一的办法就是成为他的新娘，所以小彤要当龙哲的新娘，可以吗？”
这一刻，我真想捂住她的嘴巴，就因为年幼无知，我竟然这么鲁莽地订下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丝毫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这位龙首人身的小男孩会成长为多么自大，又喜欢捉弄我的花美男。
“你……”龙哲的眼睛更加晶亮，“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小彤用力点头：“求求你让我当你的新娘吧。”
天哪！原来真相如此残忍，我在幼时就与龙哲私订终生，并且还是我苦苦哀求来的！
“永远在一起？”
小小彤极其认真地伸出小指，与龙哲的小指勾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在我沉重的目光中，小小彤一脸心满意足地从龙哲身上爬起来，又把手伸给对方：“我们回去吧，爸爸说今天要收拾行李，明天要带我回家。”
“回家？”正准备把手伸给小小彤的龙哲，身子忽然变得僵硬。
“是呀，下周就开学了，小彤要上一年级了。龙哲没上过学吧？听说学校里有很多很多小朋友。”小小彤没有察觉到龙哲的异样，依旧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说，“不过，爸爸已经答应小彤了，只要放假就带我来这里，所以龙哲要记得想我。”
“鬼才会想你！”龙哲用力地打开小彤的手，又恢复了原本冷漠的样子。
“龙哲？”小彤手足无措地看着龙哲。
“骗子！”龙哲大吼一声，扭头就跑，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了他流下的眼泪。
我忽然感到心疼，来不及细想，就追随他的身影而去，甚至忘了身后的小小彤。
龙哲沿着山坡不停地往上爬，累了也不停歇，那辛苦的样子好像在惩罚自己。
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凝望着眼前倔犟的身影，我不断地揣测着他的想法。
当攀爬到山顶时，他终于减缓了脚步，气喘吁吁地望向远方。
天色近黄昏了，天边烧起一片彩霞。淡青色的、橘红色的、紫色的一层一层重叠着。
而山崖下方的那汪碧潭也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风吹过水面，带起一圈圈涟漪，波光粼粼，无比耀眼。
龙哲忽然冲着空旷的山谷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啊！”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伸长脖子不停地怒吼，好像受伤的小兽在嘶吼一般。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他嗓子已经喊哑，再也发不出声来，仍然张着嘴无声地呐喊着。
他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上，全身像失去了力气，捂住脸，不停地颤抖。
那令人心疼的模样，我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我走过去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去蹭他的额头。我明知道他看不到我，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却还是希望奇迹发生，希望自己能温暖他孤独悲伤的心。
他一直是这样的吧，即使害怕，即使哭泣，即使愤怒，也只会藏起来独自承担。或许他不是没想过要与人分享，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他的身旁从来没有人出现。
“什么喜欢……什么永远在一起……都是骗人的……”龙哲喃喃自语，沙哑的声音非常细小，即使我和他靠得如此近，我也勉强才听清。
龙哲捂住双眼，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为什么总是剩下我一个人！为什么我要降临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需要我，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龙哲慢慢地抬起头，露出十分平静却带着诡异的神情。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悬崖边，望着脚下的水潭。此刻金色的霞光已经从水面消失，水潭深不见底。
他想干什么？我惊慌地想拉住他，却只能失望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他的身体。
难道他想……
我为那个念头感到恐慌。不可能的，如果他这个时候死了，我怎么会遇到长大后的龙哲呢？一定有人救了他，到底会是谁呢？
风更大了，茂盛的树都随风摆动，他的身体被风吹得摇晃，让我心惊胆战。
龙哲又往前迈了一步，到底是谁的出现才能改变他的一生？
就在他慢慢闭上眼睛时，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惊呼就要脱口而出——
“龙哲！”
这声呼唤并不是我发出来的。龙哲猛然睁开眼，疑惑地看向身后。
一个小小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她的身上伤痕累累，裸露在衣服外边的皮肤很多地方都破了皮，额头更是肿了起来，她披头散发，满头大汗的样子，真是狼狈不堪。
这副狼狈的样子却无损她脸上的笑容，她的笑容是那么纯洁，犹如开在悬崖峭壁上的白色小花，看起来柔弱，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她跑了过来，牵起龙哲的手。
我看得出来她很害怕，她的双腿在微微颤抖，可还是努力地露出笑脸说：“龙哲，我们回家吧。”
眼前这个执著又勇敢的小女孩真的是幼时的我——小小彤吗？我曾这样坚定地牵过龙哲的手吗？
这时，变故再起——
“你走开！”龙哲猛地推开小小彤，他一个踉跄，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跌向深潭！
“龙哲！”我和小小彤异口同声地喊出这个名字时，我忽然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巨大吸引力，吸引我的就是小小彤。
刹那间，我被吸进小小彤的身体，与她合二为一，然后我的身体纵身跳下了悬崖。
我无比惊愕，因为此刻想要跳下去的并不是现在的我，而是幼时的我。
悬崖很高，崖下的深潭似乎是张大着嘴等着吞噬我们的怪物。
龙哲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我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情况有多么危险，如果没有奇迹发生，我和龙哲都得死。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当年拯救龙哲的人最后都没有出现？
我可不会傻傻地认为，单凭幼时的我这么一跳，就能完成救人的壮举。
怎么办？眼看两人距离深潭越来越近，我的心狂跳起来，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必然有它的含义，那么请赐予我力量，拯救这个一直在苦难中煎熬的孩子吧。
虽然没有人指点，但是依靠本能，我尽力回想第一次变身时的那种感觉，当全部的思绪集中到眉心时，我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力量。
温暖，坚定，无比强大！
我看到自己的身体再次变成那只雪白的动物后，来不及多想就收拢背上的那双小小的翅膀，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过去，我想飞到他的下方，将他下坠的身体驮在自己的背上。
可是我忘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重力！
于是，我不光没有顺利地解救他，反而被他压得一起掉入了冰冷的潭水中。
不等我挣扎，我的脑袋重重地撞到一块溪石上，犄角传来钻心的疼痛。这种疼痛超越了一切，好像我的灵魂都被撞成了碎片。
在我痛不欲生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轻柔地抓住了我，我穿过了一连串七彩的光圈。
我下意识地回头，惊讶地看到一只碧玉色的小龙驮着幼时的我跃出了水面……
得救了吗？
“醒了吗？”温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将我带回现实。
我迟疑了一会儿，等看清楚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我的人时，我不由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岁寒微笑地牵着我的手，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就连小指头上戴着的一枚造型奇异的戒指都与刚才在梦中最后出现，将我带离潭水的大手上的一样。
“刚才是您救了我？”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在梦中。”
“那并不单纯只是梦。”岁寒松开我的手，坐正了身子，我知道这是他准备认真谈话的信号，看来很多让我困惑的问题，今天都能在他这里找到答案。
“古人将梦分成十五类，比如由于睡眠时五官的刺激而做的梦，叫做因梦；由于精神状态造成的梦，是近于想梦的一种梦，被称为精梦；梦境可怕，恐怖的梦就是人们常说的噩梦。而你所做的梦，可以归类为直梦。”
“直梦是什么意思？”我没想到做梦还有这么多学问。
“简单地说，直梦就是被遗忘的记忆。”
“被遗忘的记忆？”我若有所思地问，“这么说，梦中发生的事情真的是我经历过的事？”
岁寒点点头：“在梦中，很久以前的人物、影像及事件可能被强化回忆出来，做梦者常把自己关心的事物编织到怪诞的梦中来。因此梦本身可以看成是记忆增强。我想大概是这次突如其来的刺激，唤醒了你的这些被强制遗忘的记忆。”
“强制遗忘？”
“没错。”岁寒深吸了一口气，“在你幼年时，你与龙哲相识的那段时光是我封印的。”
虽然已经隐隐猜出了答案，但是我依然不理解岁寒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小彤，你问我你的真身是什么时，我没有告诉你，这是因为我总希望能再过两年，等你强大了一些，多一些自保能力再告诉你，那样对你来说也更安全，我却没想到因为意外，使你提前在众人面前暴露了真身，这下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了。”岁寒露出一丝苦笑后说，“千年前我寻仙问道时，机缘巧合我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位真神。”
“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既然这个世界上有妖，为什么不能有神？”
“那神在哪里？”
岁寒脸上浮现出沉重的神情：“随着科技进步，人类贪欲四起，功名利禄，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争。贪嗔痴怒，这是神也无法消除的负面情绪。当这种负面情绪远胜于平等、自觉、喜悦这些正面情绪时，神对人类失望了，所以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国度，任由人类自生自灭。但是毕竟这位真神在地球上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人类还是有些感情的，后来在他飞升的时候遇到了我，这或许是天意，于是他给了我选择权，我也做出了选择。最后他将我化身为麒麟，赋予我强大的法力和接近永恒的生命。”
“麒麟？”我惊呼出声。
岁寒轻轻地点了下头，脸上却并无得意的神色，反而怅然若失地说：“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才体会到强大的法力和永恒的生命，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当你亲密的家人、朋友、恋人都一个个消失，而你的时间像凝固了一般，生命失去了色彩，剩下的只有苍白。那些不论是你爱的，还是爱你的人都离开了这个世界，你除了记忆，什么都没有了。而那些熟悉的环境，你也无法长久地待下去，因为你的存在带给别人的不光是惊讶，更多的是恐惧。永生？听起来美好的词语，可是，那并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换句话说，对于人类来说，你只是怪物，不容于世的怪物。”
岁寒的话让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所面对的问题，我也会遇到。但是，我比他幸运，因为当我觉察到自己不是人类时，我的身边还有他和爸爸。可是他呢？在那封闭又落后的年代，恐怕他吃了不少苦，也受过难以想象的伤害。
岁寒接触到我的目光，微微一怔，又露出原本洒脱的笑容：“没错，如你所想，那时候我真是吃了不少苦。在我被伤害、被追杀的过程中，与其说我对人类失去了信心，不如说是我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我茫然、孤独，又满腹委屈。后来我索性离开了人类社会，本以为生命就会这么百无聊赖地继续下去，但是没想到小彤出现了。小彤就像天使，拯救了我。”
“我？”我不好意思地挠头，岁寒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你不会明白的。”岁寒摸了摸我的头说，“你的存在，就是我对生命的希望。萧氏一族，每一代的长子长孙都知道我的存在，而我也一直和他们保持着联系，毕竟有血脉亲情。即使这样，我也不难看出他们对我的惧怕和生疏。他们对我的尊敬，仅仅是来源于祖训，与我个人全无半分情感因素。你的父亲却不一样，他从小就对鬼神之说有着极大的兴趣，所以当他知道我的存在时，对我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兴趣，虽然你父亲开始仅仅是因为好奇，但大概也是因为和我投缘，所以萧氏几十代子孙，我和你父亲来往最多。因为每一代只有长子长孙才能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在小彤满月时，你父亲以好友的名义邀请我去看你，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小彤将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亲人，因为你不仅继承了我的基因，甚至继承了一部分的妖力，正因如此，你的寿命也会比一般人类长出许多。那时候我对你父亲感到很惭愧，好在你父亲并没有怪我，反而很乐意让我亲近你。原本我以为你只是半妖，并不具备妖化的能力，所以可以正常地在人间生活。但是，我错了，错得非常离谱。”
岁寒重重地闭了闭眼睛，显然在稳定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继续说：“小彤，你并不是普通的半妖，甚至不是普通的麒麟，而是一只独一无二的金麒麟。”
金麒麟？
我猛然想到在自己昏迷前听到人们的惊呼声，难道他们是在说我？我就是金麒麟？
“金麒麟是世界上最圣洁的神兽，传说它的金角能实现人的任何愿望，如果有野心的人得到它，甚至可以借助它统治世界。”岁寒俊美的脸上再无笑意，显然是为我的处境担忧。
“这是假的吧？”我结结巴巴地说，“哪有什么能实现人愿望的东西？如果这样的话，我自己统治世界好了，哈哈。”
“小彤，你太天真了。虽然这个传说令人匪夷所思，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你现在真的很危险。”
“那怎么办？”我苦着脸问，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你得努力学习克制妖力的法术，当你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隐藏起犄角时，你就可以回到人界生活了。妖类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进入人界的，必须经过特定部门的批准，所以如果你回到人界，妖界对你的威胁性就会降低许多。”
“那人类不会伤害我吗？”
“到那个时候，你就是学有所成的大妖精了，区区人类哪那么容易就能伤害到你？”
听到自己的小命暂时无忧，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岁寒又嘱咐我：“小彤，答应我，在学校期间，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如非必要，不要离开龙哲太远。”
我皱眉，不悦地说：“这样，我岂不是一点儿自由都没有了？”
“生命和自由相比，哪个更重要？自由是你一个人的自由，可是你的生命不光属于你，也属于那些爱你的人，比如你父亲，比如我，也比如龙哲。”岁寒见我已有悔意，这才放缓语气，“小彤，出了那次意外后，我们怕你发现自己是妖怪的身份，不光封印了你的法力，也封印了你的记忆，所以，你才会遗忘龙哲，但是……”
岁寒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不忍的神色，凝重地说：“我们这么做非常自私。”
“自私？你们不是为了我好吗？”
岁寒再次轻叹：“我们保护了你，却伤害了龙哲。你忘了他，他却没有忘记你。在我选择封印你记忆的那天晚上，龙哲在我的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求我不要让你忘了他。”
我顿时感到一阵窒息，脑海里闪现的都是他无助哭泣的样子。
我总在伤害他，有意的，无意的。在我没想起这段记忆时，我甚至责怪他扰乱了我的生活，可是现在看来，分明是我自作主张地闯进了他的世界。
在我反省自己的任性时，岁寒继续娓娓讲述着那段我不知道的故事：“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差点儿就妥协了。因为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妖界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所以在最强大的龙族面前，绝大多数的妖怪一边俯首称臣，一边找机会想取而代之。可是，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超越龙族的，而龙哲的出生，给了这些人一个嘲笑龙族的机会，龙族也因此视龙哲为耻辱，但是生性高傲的他们，不会对自己的族人下手，所以他们选择了漠视，可即便是这样也相当于把龙哲逼上死路。因为龙族的态度等于不承认龙哲的存在，所以那些对龙族心怀不满的家伙们就将自己的怒气发泄到了龙哲的身上，想方设法地折磨他，侮辱他，甚至……”
“甚至什么？”我忍不住追问，为龙哲的遭遇感到揪心，当初龙哲轻描淡写地向我讲述了他的身世，我只隐约觉得他过得不好，可是没想到他幼年时的生活环境竟然这么恶劣。
“甚至有些邪恶的妖怪，将他贩卖给人类供他们研究。当我第一次遇到他时，他刚从手术室逃出来，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不要说了！”听到这里，我猛然捂住耳朵，眼泪簌簌地落下，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对别人可以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岁寒没有继续说龙哲的遭遇，而是告诉我另一些事：“所以，在我内心深处，并不希望这个孩子再受到伤害，但是面对你，我却不得不对他残酷。后来我考虑再三，将你是金麒麟的秘密告诉了他，他没有再求我，而是沉默地看着我将你的记忆封印。你跌入深潭时磕断的金角后来也被我找到，虽然我并不知道金角是否能实现别人的愿望，但是你的金角所蕴含的纯净法力对妖精们的体质大有益处，我将这半截金角加以利用，对他的身体进行了颠覆性地改造，使他可以进行法术训练，这个孩子虽然先天身体条件差，但是领悟能力极强，可以说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加上他一心想要变强，还有他人难比的毅力，所以他才在短时间内就学有所成，在妖界里崭露头角。小彤，龙哲这十几年的历练三言两语就能说完，但是真正的过程是九死一生的，这其中的艰辛任何人都想不到。我与他相处的时间最长，也只是略知一二。我知道你现在并不能彻底地接受龙哲，对于你来说，虽然曾经相识，但是遗忘的时间太长了，你对他的感情也只是刚刚开始，而他，爱了你十几年，所以在这所学校，乃至整个妖界，我只相信他可以保护你，也只有将你交给他，我才能稍稍放心。”
见我点头答应，岁寒才松了一口气：“那么，小彤就好好休息吧，这里是医务室，不会有人来打搅你的。”
“等一等！”我叫住准备离开的岁寒，“龙哲和艾瑞克没事吧？”
“大概没事吧。”岁寒眼中闪过一道光。
“大概没事是什么意思？”我狐疑地问。
“哼！我的小彤纯洁可爱，受男生欢迎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那两个臭小子为了争风吃醋，竟然误伤了你！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好过了。”岁寒又露出我熟悉的那种好像狐狸般的笑容，“我只是把他们扔到海里，让他们不许用法术，自己游回来。否则，谁也别想再见到我的宝贝曾曾曾曾孙女，所以，小彤，你就安心地睡一觉吧，如果他们没被淹死的话，大概也要明天清晨才能回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表，现在时间是下午1点37分。
我原本还想再消化一下岁寒告诉我的信息，可惜实在是太累了，头刚碰到枕头，我就酣然入睡了，直到嘈杂的声音把我吵醒——
“小彤……小彤……小彤……”
两个声音不厌其烦地呼唤着我，而且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听到“小彤”两个字被他们如同招魂般呼来唤去时，我头一次讨厌起自己的名字了。
岁寒不是说明天他们才能从海里游回来吗？怎么才刚到晚上9点，他们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呢？想到他们之前对我的所作所为，我还是有一点儿生气，所以故意继续装睡。
我紧紧闭着眼，却竖起耳朵，想知道这两个家伙还想干什么。
“喂！这个破学校的校医到底行不行啊！为什么她现在还没有清醒？我还是带她去找信得过的医生吧！”
说着，一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这家伙刚从哪里爬出来的，手竟然这么凉，我不禁哆嗦了一下。
“放手！你又想挨揍吗？”
我将眼睛稍稍睁开，看到两个人又陷入了剑拔弩张的状态。
真是一群好斗分子，竟然想在病人面前打架！不怕伤及无辜吗？
当这个念头冒上来后，连我都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天真。他们怎么会怕伤及无辜？他们根本是乐在其中，否则为什么每次他们打架时，倒霉的都是我？
“你还真敢说！如果不是你攻击我，怎么会误伤到小彤！”
龙哲没好气地瞪着艾瑞克：“自己身手不好，还当什么绑匪？不过，按照过去的经验，躲开我的攻击对你来说并不费力，你怎么会被我击中？莫非你的身体退化了？”
“闭嘴！”艾瑞克冷冷地开口，恶狠狠地说，“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你只要知道是你伤害小彤的，就够了！”
“这点我不会否认，但要道歉也是向小彤道歉，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这个局外人，该回哪里就滚回哪里去吧！”
“别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艾瑞克藐视地看着龙哲说，“如果没有我，你现在早就被那些人类解剖了。”
龙哲脸上露出阴霾：“我是不会谢你的，因为也是你的族人将我贩卖给那些肮脏的刽子手的！”
“谁不知道我们吸血鬼都是有钱人，怎么会做那种事？你根本就是信口开河，你有什么证据？”
“如果不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吗？”龙哲阴冷地说，“是，我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否则我早就把那个吸血鬼揪出来撕成碎片了，但是我告诉你，我记得你们吸血鬼身上的味道，不论你们喷多么昂贵的香水，都遮盖不了那种令人作呕的死尸味道！我还要告诉你，如果你不嫌命长，就离小彤远点儿！”
“那我也要告诉你，办不到！”
“你——”
眼看两人又要动手，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只红色的小鸟，直扑二人而去，当龙哲想躲开时，红色小鸟毫不客气地张开小嘴，从中喷出一道火焰，将两人烧个正着。
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火焰消失后，两人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是更加狼狈了。
“搞什么鬼！”艾瑞克低吼了一声。
红色小鸟却毫不畏惧地朝着他张张嘴，又喷出一团火球，不过有所防备的艾瑞克这次敏捷地跳到一旁，躲过了攻击。可是红色小鸟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追在他身后不停地喷火，远远望去，真是奇观。
好在这间医务室足够大，又只有我一个算不上病人的病人，才可以让他们没有什么顾忌。
“别闹了，朱雀。”龙哲无奈地对着红色小鸟说。
小鸟这才不紧不慢地飞回来，落在我的床头，忽然张嘴，发出冷傲的女声：“龙哲，我看胡闹的是你们吧，在公共场合打架，真是难看。”
我稍稍歪头，悄悄睁开眼打量这只小鸟，竟然是我昨日从白骨森林救下的那只小鸟。她怎么会说话？难道她也是妖怪？
好像是为了证实我的想法，突然一道红光闪过，一个身材高挑，样貌出众的红发女子懒洋洋地斜靠在我的床头柜上，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
艾瑞克怒气冲冲地说：“你是我从白骨森林里救出来的那只鸟吧，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好奇怪哦。”朱雀故作惊讶的样子说，“你就这么喜欢以恩人的身份自居吗？你不会是得了妄想症，以为自己是超人吧。超人敢把内裤外穿，你敢吗？更何况，我昨天只不过是找一棵树睡觉，谁让你把我拿下来的？”
“你……”艾瑞克气结。
朱雀却不依不饶地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分明是想讨这个女孩子的欢心，才会把我从树上拿下来的。如果不是这个理由，你会在乎别人是死是活吗？原本我也懒得管闲事，可谁让你们吵到我睡觉呢？所以这个闲事我也不得不管了。现在，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
“从我进门后，除了小彤根本没看到其他人，谁打扰你睡觉了？还有，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艾瑞克反驳道。
朱雀也不理他，径自拉开旁边的抽屉，掏出一个书本大小的鸟窝。
是的，尽管我的双眼只睁开一道缝，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手上托着的是一个精致的鸟窝。这倒也不奇怪，各人有各人习惯，毕竟她们是妖怪，还是有一些奇怪的喜好的。
艾瑞克不死心，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朱雀打断。
“如果这个理由不能说服你，我还有另外的一个理由。”朱雀美艳的脸上露出挑衅的笑容，她指了指我说，“她现在并不想见你们两个。”
“小彤？她醒了吗？”两人同时把疑惑的目光移向我。
见我还想继续装睡，朱雀没好气地说：“喂，别装了。难道你想看着他们两个把医务室拆了吗？”
听她这么说，我只好坐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尴尬地说：“其实我刚醒。啊，你们都在这里啊，好巧啊，呵呵……”
一屋子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让我越发不自在。
坦白说，我确实还没做好面对他们俩的准备，尤其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龙哲时，他们就出现了，一时间除了逃避，我还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但是现在我被朱雀揭穿了，也只好面对现实了。
我鼓足勇气说：“我现在只想自己静一静，请你们尊重我。”
是的，我需要时间来梳理这一切。我不能再继续装傻，我已经感觉到艾瑞克对我的好感，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就会喜欢我的，但是那份感情似乎也非常认真。
而龙哲，想起那段被我遗忘的记忆，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哀号，原来不仅是我先向人家表白的，还是我哭着喊着求他娶我的，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小彤，你生我的气吗？”艾瑞克小心翼翼地问。
“我还要感谢你在森林里帮助了我。”我摇了摇头，看到他松了一口气。
“我要的可不只是你的谢谢。”艾瑞克颇有深意地说，“既然确定你没事了，那么我就下次再来拜访吧。”
艾瑞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身离开了，与龙哲擦肩而过时，我注意到两人不友好的眼神。
看来这两个人还真是水火不容呢。不过艾瑞克刚说过的救过龙哲又是怎么回事？我倒有一些好奇，不知道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到底是如何相识的。
“喂！他都走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朱雀看到龙哲一直望着我，不悦地说，“快走快走，我还要睡觉。”
龙哲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扫了朱雀一眼。朱雀立即闭上嘴，又变化成小鸟的样子，飞回自己的窝里，显然对龙哲也有些害怕。
龙哲将目光移向我，我却下意识地躲避他的目光。
当龙哲张嘴想要说什么时，我忙抢着说：“我困了，晚安。”
说完，我不等他有所表示，飞快地用被子蒙住头，将自己裹得像个蚕蛹。
周围很安静，这种安静却让人感到紧张。
终于我听到脚步声响起，龙哲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当我听到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时，我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
龙哲走了，可是，他好像把我的心也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