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皮肤饥渴症”
在仿佛梦境般的学生工作处，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少年身前。“押岛同学，还记得你进入凰华学院的承诺吗？”
我当然记得。
那是在收到凰华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后，我正焦虑不安着：一方面认定是学校搞错了；一方面又希望奇迹发生，自己真的被录取了。
然后，那一天，自称是凰华学院派出的咨询老师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的入学批准是学院上面领导的特别指示，不过如果一年之内你无法达到学生的平均水准的话，还是可能被安排转学——押岛琉，你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
那时候，我用力地点了头。
这是我做过的承诺。
我想让爸爸开心，所以答应了这个为期一年的挑战——虽然知道或许那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要求，但还是想要尽力而为，这就是我当时的心情。
“你既然清楚了，那么就好好看清楚这个，然后签名吧！”一份契约放在了我的面前。
“那个，请问……”
“说吧，有什么问题，现在都提出来，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的。”咨询老师是非常和蔼的头发花白的老人，让人不自觉产生信赖感。
“为什么要录取成绩不能达到基本要求的我呢？”
凰华学院这种学校，如果不是突然接到录取通知书，在此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上面点名要求录取你的，所以……你也别太担心，终归是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学校才会录取你的。况且能够得到这样难得的机会，总归不会是坏事吧？”
是啊……
因为妈妈的事，我无法融入学校的氛围之中，就连照顾我的老师，也都一副过分小心的样子，好像害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了我，所以几年下来和大家的关系，也都比较疏远。
如果可以进入凰华学院的话，一定可以摆脱那种如履薄冰的状态，开始新的生活吧！
虽然我可能会跟不上这种精英学校的课程，但是，我真的很想要朋友，想要一个轻松的学习环境。
“那个……是要提前解除契约吗？这些天我好像惹了不少麻烦……”局促地并拢双腿，我垂下头来。
“提前解除？”凤眸少年发出疑惑的声音，离开窗边，站到了我的面前，“啊！你以为我找你来是想让你转学的吗？”
“不是？”
那么学生工作处找我有什么事？我抬起头，直对上对方的凤眸。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的双眸像是会反射紫色光芒的星星，睫毛又长又卷，好像BJD娃娃一样，精致得不似真人……
不过，不应该是学生工作处的老师找我吗？“你……你是老师吗？”
虽然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老师，但是那全身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势，却让人不敢忽视。
也许……他真的是，也不一定呢？
“我看起来像老师吗？”他双手交合，托着下巴，锐利的眸光一顺儿地盯着我，让我有种无法遁形的感觉。
他说完，立直了身体，双手环胸窝进了椅背里：“我叫莲沼紫暮，是三年级学生，你入学也有段时间了，有些事现在也该让你了解了。”
“什……什么事？”
莲沼学长艺术品一样白皙的手指在嫣红的嘴唇旁轻蹭着，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听过凤城帝君吗？”
那是以超过寻常人的能力赢得王者的待遇，为了表示和普通学生之间的不同，在特殊教育的学院中进入更加特殊领域的“凤城”深造，那些学生，就是所谓的凰华学院的“凤帝”。
因为女同学们探讨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兴奋，所以虽然我被排斥，但是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
“是说……狂帝什么的吗？”
对面的少年观察着我的脸，挑起了好看的眉毛：“看来你并不是一无所知。”
“凤城是一般学生难以想象的存在。”少年交叉着双腿慢慢晃悠，“在这种地方的我们，背后的家族和生活的重心，都是你们不大容易理解的。”
“而我，凤之暗帝——莲沼紫暮，就是让你进入这所学校的人。”
美少年说完，他身后突然刮起了大风，风卷起窗帘，撩动他的黑发……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这几乎会是所有人的认知。但是凤城中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却不仅如此。”莲沼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每一位帝君都有着自己特别的能力，甚至背后拥有千百年来影响力庞大的家族，即便没有这样的家世，其个人能力也决定了将来帝君们会在自己的领域内遥遥领先。”
“想象一下，政治、经济、设计创意、生物化学、天文研究、艺术和音乐……这些领域中的佼佼者从学生时代就开始建立彼此之间的联系，他们会强强联合，碰撞出更多的火花。而他们所掌握的力量的融合，也能够形成促进世界向前发展的强大动力——这就是凤城存在的真正原因。”
我听得下巴快要掉下来了，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凰华学院在对外的宣传上，一直都是着重强调由华人巨富们投资的新式教育学院。它主要崇尚开发学生潜能，针对学生个人的能力，采用类似大学的方式，分为不同的科系来进行授课。
但是关于凤城，我一直以为只是某种口头上的称呼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么厉害的地方。
“是……是秘密结社吧？”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从历史书上学过的这个词语，“就好像圣堂骑士和兄弟会那样。”
“你反应挺快的嘛！”莲沼眯起眼，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
“嗳……”被这位在我脑海中已经神化的少年夸奖，我的脑子又一次呆住了。
“啧，别才夸你就一脸呆相好吗？”莲沼横了我一眼，带着点无奈的味道。
这样带点孩子气的反叛，不知道怎么的，让我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情绪顿时放松了下来。
“你叫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凤城和帝君的事吧！”我鼓起勇气问道，这是从我接到通知书开始就一直有的疑惑，或许面前的美少年能够解答。
“没错，我可不喜欢做无意义的事。”莲沼端详着我抬起的脸，唇角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是我把你招进凰华学院的，是我动用了凤城的力量左右了录取结果。”莲沼望着我的眼，似乎想要观察我的反应。
“……为什么？”
“因为和投资的那些老头子们打了赌啊——押岛你大概不知道吧！人人看起来都会羡慕的人也有自己的问题，从小就被定位在某个角色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人安排好，只要那样顺从地走下去就好，这样的事在凤城的每一位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发生着呢！”
莲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优雅得就像是暗夜中舞蹈的紫色精灵，他走到我的身边，出其不意地捏住了我的下颌。
我下意识想要拍掉他的手，却看见了那双有些妖异的瞳孔深处闪烁的波光，像是会催眠般，我最终也没有抵抗住他的碰触。
“押岛，你会梦想将来从事什么职业，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吧？”莲沼学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
“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就算想了也没有用，放学之后的课程已经安排好，或许是国际经济，又或者是宴会礼仪，就算我们想以后要做一个科学家或者宇航员也没用，因为我们的未来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你只能顺从，并且努力做好你该做的。”
如果……
如果有人不论我的梦想是什么，都只给我一个限定的未来的话，我会怎么样呢？
那一定会心怀不满，想要从这个框里挣扎出去吧！
“我们也有想要达成的梦想，但是那些老家伙没这么轻易答应我们。所以我们需要和他们交涉，向他们证明自己的实力，而本届代表凤城所有帝君，和‘老狐狸’们交涉的人就是我。”莲沼放开了我，后退一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们和老头们谈成的条件是，如果能够在一年之内，让一位原本无法达到凰华学院录取标准的学生合格，就可以让老头子们给我们一个自由发展、自由选择未来的机会。而你，只是其中的一个赌注——抽中你的人，是织田秀树。”
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让我的心彻底凉了！“我……是赌注？”
“嗯！”莲沼肯定地回答，让我最后的希冀也消失了。
突然想起那天秀树对莲见学长所说的话，他说我是他的责任，现在想想，还真是责任呢！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悲，这就是我被录取的原因吗？因为一个赌约？“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喉咙干涩，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撕割着我的喉咙。
“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是觉得你有点可怜吧，你的资质是所有候选者中最差的！”
可怜？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免得你不小心爱上秀树那家伙，那可就糟糕了。那个家伙呀……”
莲沼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锐利的眼神变得柔软。
如果是愿意为了大家真正的梦想，去和他口中那些“老狐狸”们周旋并且订立赌约的话，一定是将秀树和其他人都当做最重要的朋友的人吧！
“那个家伙啊，可是不懂得爱人的。”
莲沼的双眼变得担忧，再次看向我时，带着一丝莫名的伤感。“是……皮肤饥渴症吗？”
之前莲见学长说过的名词，自然而然地溜出了嘴巴。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病？”莲沼脸上闪过一抹吃惊，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幽深。
“因为有人跟我提起过这个问题。”我认真地回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病？”
“病吗？与其说是身体的问题，倒不如说是这里出了问题。”莲沼伸手指了指胸口的位置。
“心？”
“嗯，从秀树小的时候，父母便常年在外，他总是一个人守着家里的别墅。童年时期正是对爱和温暖最渴望的时候，而在那段最重要的时期，母亲偶尔的怀抱是他唯一的依托，所以，直到现在秀树也一直对那种接触异乎寻常地执著。久而久之，就发展成了对身体抚摸接触的渴望。”
“不过他自己就是不肯承认，他只是说，女孩子的身体软软的，香香的，让人感觉很放松。”
就是说，秀树让女生接近他，和大家都那么亲热，只是因为他……想要碰触别人，获得温暖吗？
我想到那个丢失的吻，那也是因为秀树想要从我的唇上获取温暖吗？一定只是借口吧，我看着莲沼，心中充满狐疑。
他是秀树的朋友……说不定，只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替秀树那些离谱行为开脱而已。
“你不想受伤的话，就离秀树远一点，不管他怎么打扰你，都当做没看见好了。”莲沼说完之后问我，“知道了吗？”
“……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乱成一团，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我以为莲沼是想说服我，秀树的古怪行为是因为他有病，想要扭转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可是他却让我远离秀树……
我已经完全不明白他的动机了……
还是说，真像他所说的那般，只是看我可怜，为我好？真是搞不懂！
回到班级的时候，濑田正在收拾书包，看到我过来，她把笔记本放到了我的桌子上面：“这是上堂课的笔记！”
“谢、谢谢！”心里暖暖的，因为莲沼学长所说的事情而变得复杂失落的情绪，稍稍平复。
虽然我会进入凰华学院只是因为别人的一个赌约，但是，不管是莲见学长还是眼前的笃姬，却都是真正把我当成朋友的，起码总有一些人对我是真诚的吧！
我突然又想起了从学生工作处出来后，撞到的那个女孩。
当时我正想着莲沼所说的话，下摆渡车的时候没怎么留神，于是就这样撞上了那个女孩。
她穿着T恤和热裤，手里的画被我撞得掉了一地。
画作基本都是暖色调，最上面的画面是一只大熊环抱着一个小礼品盒坐在草地上，眼中都是幸福满满的模样。
画的右下角写着：“珍惜眼下所拥有的……”，署名是西山信。
喃喃地念叨着那句话，原本灰蒙蒙的心情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渐渐多了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事情既然已经成了这样，我就尽量地去做好我能够做的事就好了。
至于最后的结果是怎样，只要我付出了足够的努力，那么最后哪怕是失败，起码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是吗？
就像画中所说的，珍惜眼下所拥有的。
“小琉？你怎么不吭声，在想什么？”
“哎？没，没什么。”我居然就这样分了神，连自己还在教室都忘记了，连忙将笃姬做的笔记连同自己的书本一并收进包包里。
“小琉认真思考的模样也好像鸭子哦，憨憨的！”笃姬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拧了一下我的脸，这种亲近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啊，对了！”突然想起莲见学长的请求，我连忙开口道：“有朋友约周末一起出去玩儿，我希望笃姬也一起，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好呀。”
“他是我的一位学长，叫莲见熙……”
“我才不管对方是谁呢，我可是去陪小琉的。”大小姐说着，又摸了摸我的头，“再说了，小琉的朋友一定不会是什么坏人。”
我用力点头，莲见学长很温柔呢。
“如果是坏人的话我会诅咒他的哟！”笃姬突然笑了起来，脸上带着点狡黠，带着点诡异。
“哎？”我惊叫。
笃姬又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勾住了我的脖子，叹息道：“小琉果然是很容易认真呢！”
看着笃姬开怀的笑颜，我忍不住对自己说道：“我会珍惜的。”
在凰华学院的一切，虽然还只是刚刚开始，可是，因为有了笃姬和莲见学长，因为有了想要守护的友谊，所以我会努力的。
真是太好了呢！
我内心的某个角落，因为秀树的赌约，和他所谓的“责任”，还在隐隐作痛着。
课后，三年级教室外的走廊上。
“这个是要给我的吗？”莲见学长伸手小心翼翼地戳戳我手里彩虹条纹布制作的小鸭子，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呀，就是给你的噢！”我笑眯眯地把鸭子捧到莲见面前。“这鸭子……嗯，蛮可爱的。”
布偶做得还是很丑，莲见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的表情让我有点发窘。
但是相比较秀树当时得知我要用条纹布偶换回我的阿金仔时的反应，已经好太多了。
我甩甩头，努力将不断出现在脑海中的秀树甩到一边，凑过去用胳膊撞撞莲见学长，一副损友的笑容：“学长，昨天我已经帮你约到濑田了哦，周末的时候就请多多指教了！”
“你真的帮我约到她了？”莲见学长立刻瞪大了双眼，一脸惊喜的表情，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嗯！”我用力点点头。
我忍不住感慨：其实男生脸红的样子，也蛮可爱的呢！
“太感谢你了，押岛！你简直是我的福星。”莲见学长激动地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双手一伸似乎是想要抱我，临到跟前，他却突然顿了顿，双手往上用力揉了揉我的脑袋。
拜托，别又来好不好？我嘟起嘴，小心抚顺被他弄乱的头发，唯恐他什么时候再次偷袭。
“不如这样吧，周末的时候再找一个朋友过来，我们来个四人约会怎样？”
四人约会？情况好像突然朝着奇怪的地方转变了。
“话说，押岛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要是我身边刚好有合适的，可以直接介绍给你哟！”
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现在是在帮我介绍男朋友吗？
还有，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我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居然还是秀树的模样？啊啊啊，我这是中了他的毒吗？
幻觉，一定是幻觉！
呸呸呸，谁要喜欢那家伙呀！
从离开学生工作处后，莲沼的话又一次回荡在了我耳边：“你的资料他一早就拿到手了，会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大概也是与此有关吧！”
听过这种话，我更加不想和织田秀树这个人有任何联系了。
什么“让我们的关系更亲密”，什么“我们在一起吧”，全部都是假的。
骗子！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可是我知道，我绝不会喜欢一个带着目的靠近我的人……
四人约会的话，也许就能远离他了吧！
然而现实和想象之间，永远都有着距离。
刚刚和莲见学长说了再见，准备回教室的我，一转身就看到了靠在走廊边的秀树。
少年斜倚着栏杆站在走廊边，微风拂动他的发梢，阳光照在他洁白无瑕的脸上，整个五官像是被刷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看上去柔软而迷蒙，不太真实。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忽略他对我造成的影响，缓慢靠近。
擦肩而过的瞬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味，熟悉得令我指尖颤抖，几乎迈不开步伐。
好不容易走出这个气味的范围，就在我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秀树对我的影响时，手腕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
对方一个用力，我身体控制不住回转，随即便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我的鼻间瞬间再次充满了熟悉的薄荷香味，我倒吸一口气，睁大眼睛抬头，正对上秀树的脸蛋。
秀树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深邃，黑色的双眸中闪烁着某种情绪，像狼的眼神，危险而深沉。
“说吧！”
“说什么？”我努力保持冷静，“我和你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答案，哪怕是拒绝，也请你给我一个理由。”秀树阴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我再说一次，我没时间陪你玩游戏，责任也好，喜欢也罢，找那些愿意陪你玩儿的女生吧……”我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喜欢什么万人迷，也不想和一个喜欢着一大群女生的人交往。”
从莲沼那知道秀树在其他凤帝面前称呼自己的粉丝为“我的小绵羊”之后，我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我知道自己不是那个特别的人，但是我也不想做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为那句“我们在一起吧”而心动的我，那种愚蠢的感动我绝对不会放任它再发生了。
“所以，照你这么说，只要我断绝和其他女孩的往来，不再对她们说她们喜欢听的那些话，眼睛也不再看着她们，而是只看着你一个人的话，你是不是就会和我交往？”
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像是炽热的火焰，灼烧着我。
我忍不住要在那样的光芒中沉溺，可是想到那个赌约，我便瞬间清醒过来，冷声道：“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的不是我。
而是你啊，秀树！
在你的朋友莲沼口中得知你渴望汲取别人的体温，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获得温暖的机会？
能让朋友说出这种有创意的毛病当做借口的人，恐怕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吧！
“你就直接拒绝秀树吧，这样对他来说也许是好事。”暗帝莲沼锐利又妖异的眼神中带着一抹奇异的柔软。
“至少，说不定能够让他醒悟过来，认识到自己是被诅咒的人。”
“那个家伙，是真的中了无法爱人的诅咒啊，哪怕是天草家族的明也完全没有办法解除这个诅咒。”
在有如被魔法笼罩的紫色房间里所听到的话一直盘旋在我心底，挥之不去。
“中了无法爱人的诅咒”？莲沼紫暮你说得不对。秀树本身才是那个诅咒着纯爱的恶魔……
我眼前的秀树，半长的黑发的高大少年，有着人见人爱的外表和俊朗的眉目，危险而执著的神情——这样的人想要什么的话，一定会努力拿到的吧！所以他才会进行那样的赌注，说着谎言中的谎言，轻易地接近毫无防备的女生，夺走她们的心。
就像我一样……
“其实秀树你，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吧？”以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音量，我轻轻地吐出这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我说中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顿时有瞬间的冷凝。“一个人不管怎么改变，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变动，最终也就是一个看似美好的谎言而已。如果和为了配合我而变成别的样子的秀树交往的话，那样的我，眼睛里看到的，难道会是真正的秀树吗？”
我并不喜欢现在的秀树，可是，就算我喜欢上勉强自己来符合我的要求的秀树，那样的他，也不是他本身吧！织田秀树或许习惯了说谎，但是押岛琉却无法容忍任何的谎言和欺骗。
“换作是我，如果需要改变自己去迎合别人的话，大概会觉得越接近越遥远吧！就算那个人在自己身边，也只会越来越孤单而已。”
“这样会很难过吧！”
反正他也只是因为打赌的事情而接近我而已，那么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我不想要虚伪的东西，也不想被虚假的表面所迷惑。
我坦然看向秀树，那双漂亮的眼睛却缓缓避开了我的视线，长长的睫毛覆盖住漆黑的瞳眸，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明明是如此害羞的家伙，偶尔这样坦然对视别人的时候，却让人感到压力；明明平日里看上去总是傻傻的，随便说句话就会为别人担心起来，可是别人心中在想什么，你却好像都知道……在这样坦然的眼神的注视下，哪怕是真的有别的什么想法，也会觉得局促不安吧！”
我听着秀树的话，发现他说话还真是动听！如果不是知道打赌的事，或许我根本不会意识到这只是他习惯性的欺骗，而会当做是对我的褒奖呢！我怎么会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又不是蛔虫。
我刚在心中冰冷地想着，秀树突然又抬起了头，双手捧着我的脸，拇指轻轻地扫过我眼睛下方的肌肤。
“我啊，也想过不要靠近你，被你这样羞涩却又坦然的双眼看着，会不自在。可是呢，却好像偏偏就是没有办法不在乎你。”
嗳？他在说什么？我骇然睁大了双眼。
不对，他在说谎！一定是他那些习以为常的谎言。
“那天学生工作处找你的广播，我也听到了。”秀树轻笑，嘴角带着点无奈的苦涩，“莲沼那家伙的小把戏，我怎么可能看不透……”
“那家伙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你，你一定也觉得，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某些无聊的赌注而产生的荒诞的闹剧吧！”
我明明应该生气的，明明知道这家伙就是谎言套着谎言，他会那样对待我，对我突如其来地要求，不就是为了一个赌注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周身散发出的苦涩气息，让我的心莫名地隐痛起来。
“的确，我是故意接近你的。但是，我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勉强自己来迎合什么，我没有编造，鸭鸭……”
“秀树。”被他的语气感染，我不自觉呢喃着他的名字。与此同时，秀树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我的下颌。
我猛然醒悟过来，不，不对，我应该推开他，这家伙就像同学们所说的那样，可以轻易占据别人的心，我不应该听他说话的。
“听我说，鸭鸭——”不顾我的挣扎，炽热的气息覆在我的脸上，秀树的脸越来越近，“不要去和别人约会，跟我在一起吧！”
“不，不要，秀树！”我靠在墙上，身体吓得都软掉了，只能抬起头来看着单手撑在我身边的，几乎将我圈在他怀中的秀树。
“不是只要这么做你就会腿软了吗，这样的你也只能和我相处吧，鸭鸭……”秀树坏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你、你……织田秀树大坏蛋！我才不是没你不行，我要去和别人约会！”
我朝那家伙的耳朵大吼一句，趁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弄得皱眉闪避的时候，我转身迅速朝教学楼另一侧的楼梯逃去。
什么叫做只能和你相处？自大狂！大骗子！
哼！我一定会找到比你更好的男生的！以上就是我的决心。
周五晚自习下课后，我抱着书本往公寓走去。
因为明天就是周末，很多同学已经回家了，学校里很安静，只看到稀稀落落的身影……
明天就是和莲见学长还有濑田大小姐的四人约会了，好兴奋……就是不知道莲见学长说要拉去的另外一个人是谁？
想到那天莲见学长还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就忍不住好奇……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子呢？
但是不管怎么样，一定会比花心大萝卜织田秀树好的。哼哼！
回去准备下明天要穿什么好了，我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眼见学生公寓就在前方，我蹦跶着正要进门，却听到有人叫我。“鸭鸭……”
是秀树！
他靠在公寓门口的老槐树下，大半个身体隐没在路灯照下来的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不同于平日里的跋扈，他今天的声音显得平缓而温柔，好似夜半电台中传出的呢喃，让人忍不住心颤……
我不自觉地走了过去，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静静等待着他开口。
这时我才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收敛了平日里的刻意的伪装，也收去了生气时全身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他此刻的模样，像个邻家大男孩。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系，他的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双唇的颜色也淡淡的，似乎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我迟疑着开口。
“你明天一定要和莲见去约会吗？”他的语气带了点无奈，像是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嗯。”
我点头，这个是肯定的。
我真的很想知道，和大家一起相约出行是什么感觉……
而且，上次放了莲见学长鸽子，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尤其这次还是为了给他和濑田大小姐制造机会，我更加不可能失约。
秀树却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他好看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如果你是因为我说错了话，还在和我赌气的话，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你别生我的气了……”
难得见到秀树这样委曲求全的样子，我却一点也不为自己能够动摇他的情绪而感到自豪，反而有些难过……
我潜意识里觉得，像秀树这样的男生，就该像他的称号“狂帝”一样——狂野张扬。
委曲求全的样子，不适合秀树！
“我没有……”
“而且，你说讨厌我和其他女生在一起，我也有在尽量改变了！”像是想要更好地说服我，秀树显得有些着急，他说话的语调也比平日里急促了许多，“鸭鸭……你应该知道的，这周上学放学我都是独自回家的，课休时间我也没再收女生们的礼物了。所以，答应我，别去明天的约会好不好？”
这些我当然知道……
早在秀树对我说出自己会和女生们拉开距离的第二天，我便知道了！要知道，秀树的一举一动可都是女生们关注的重点，所以当他表示以后每天课间不再接受礼物，上学放学也不再和大家一起的时候，女生们顿时炸开了锅！
我自然也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且听到了女生们的威胁：“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害秀树学长变成这样，那她就死定了！”
虽然秀树努力做出的改变让我很感动，但是……
“秀树，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这个约会我必须得去，我答应了莲见学长帮……”
见我还是不肯改变主意，秀树脸上的表情变得暴躁起来：“笨鸭，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也改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答应我呢？难道就因为那句‘只能和我相处’，你就要抹杀我的所有努力吗？”
哎？
他怎么可以这么胡搅蛮缠，我都说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了呀！难道在他的心中，我就是这么小心眼的女孩子吗？
没错啦，吵架的时候我是在心里发誓说一定会找个比他更好的男孩子的，可是那个时候我也是正在气头上呀！
现在应该是他想怎么样才对吧？
“笨鸭……”
“笨鸭笨鸭的叫我，对啊！没有比我更笨的人了。我要是不笨的话，怎么会被你们拿来打赌？不笨的话，就不会相信你是个好人，相信你是真的想要和我发展关系，而不是为了赢得区区一个赌注。”
被他反反复复的提问逼疯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终于说出了盘桓在心底已久的埋怨！
“原来你还是介意打赌的事！”秀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对，我介意！你让我怎么不介意？”我用力甩开他，泪水激动地落下来，“我一直没有真正的朋友，我想要和在高中认识的人好好交往，可是呢？我第一个认识的人对我的照顾都是假的，那些我以为是认真的感情根本都是谎话。你想要我怎么办？还把你说的话当真？就算我是笨蛋，也不会一直笨下去！”
我深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麻烦你，不要再来招惹我！我和别的男生约会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管！”
我不想再被你拨动心弦，我不想再为不值得的事付出了。就算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秀树死死地盯着我，这次真的是一言不发。
沉闷的气氛让我极不舒服，我一直想要和秀树撇清关系，但是这种气氛更让人感觉难受。
“收回你的话！”秀树的声音透露出他在尽力地克制。
“不，不要，放开我！”我喊叫的声音听起来简直不像我自己的，但是我为什么要收回？我不想被他欺骗，有错吗？
“收回，你必须收回这句话。”
“我才不要！”
“该死的你——”秀树猛地推开我，一拳砸在旁边的大树上，树干哗啦啦地一阵响动，“为什么你就是感觉不到？是的，打赌的事情是有的！可你觉得我织田秀树会为了一个赌注就装作对别人充满兴趣？我需要这样做？除了你之外还会有女生要我亲口说出要求才会靠过来？”
“……”我绝对是一脸震惊，我肯定我的脸已经僵硬了。
他在为打赌的事情辩解？那个织田秀树？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后退一步，狐疑地看着刚冲我吼了一通的秀树。
不……不对，秀树只是喜欢坏坏地作弄我，说一些谎言，用听起来很美好很煽动的话来引诱别人。
可是现在这个又吼又叫，以至于毫无形象可言的人，真的是秀树吗？他完全没必要对我这么执著呀！
小小的悸动，像一只蚂蚁，偷偷地从我心底爬了上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他参与打赌的事是真的，可是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假的，他是真的，真的在意我？
呜……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你不要在心里叽叽咕咕的，你一定又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心里面有话就直接问我，不高兴的话也不要装作没事一样从我面前跑开。如果是你的话，只要你问我，我会实话实说的！我保证。”
秀树还在盯着我，显然，他没有打算就此罢休。保证？为什么要保证？
我迷惑地看着眼前少年英俊的脸，身为豪门大户的孩子，身为有特殊身份的狂帝，他根本没有必要非得得到我的认可不是吗？
“我才不信，你最喜欢说谎了！”我嘀咕着。
“你——”却不小心被秀树听到，他挑起眉头，怒火好像从他眼底冲了出来。
我不由自主地闪了一下，却被他拉着转了个方向，他宽大的手掌抚在我头顶。
“只要你问，我不会骗你，我发誓。”秀树抚弄着我的头发，缓慢地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不要怕我，虽然你怕我的样子也很可爱。”
“啊？”我瞪大眼睛，“这句话也是骗我吗？”
“不是！”秀树的表情从愤怒变成哭笑不得，可是这样的他看起来还是帅得要命。
似乎被这样的秀树引诱，我张嘴说出了我的疑惑。
“你……是不是为了那个赌注，才说想和我在一起的？”
“当然不是。”秀树退后一些，轻轻地摇了摇头：“刚才也说过了，答应打赌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人，而且恐怕莲沼没有告诉过你我为什么会接受这个赌注的目标吧！”
“没有。”
对呀，那个时候莲沼学长只说了有赌注这么回事，却完全没有提及赌注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怎么样才算胜利。
“赌注的目标是将不符合凰华学院入学标准的学生调教成合格的学生！所以，只要和你成为朋友就能够达成这个目标了，不是吗？”秀树夸张地叹了口气。
“我……我不明白！”
虽然在秀树这么说的一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潜台词，但是我还是别扭地转过头，赌气不肯承认。
“鸭鸭，你明白的。”秀树对着我眨眨眼，然后握住了我的手腕，轻轻地将我拉近他。
不能否认，他耐心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开心：“如果那天晚上我们成了朋友的话，这个赌约也能顺利完成吧，我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提出交往，不是吗？”
“唔……”我不能反驳。
的确，如果秀树当时是用朋友的身份来接近我，为了能够留在凰华学院，我一定会接受他的帮助吧。
“所以呢？我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地要求你和我在一起？鸭鸭，我不想和你只是朋友，我的确是因为赌注才关注你，但是关于交往这件事我并没有对你说假话……咳咳……”
大概一下说了太多的话，秀树一下子咳嗽起来。
噗通……噗通……心跳越来越快，我有点分不清眼前到底是现实还是只是我的幻觉了……
秀树说的是真的吗？
“所以，鸭鸭，你相信我吗？”“嗯！”我点头。
“那……咳咳……”秀树再次发出一声咳嗽声，随即趔趄了下，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倾倒。
“你怎么了，秀树？你别吓我！”
我大惊，连忙伸手拉住了他，可是因为个头实在太小，根本拉不住。我勉强才控制住他倒下的速度，却被他整个压在了树干上，身材高大的他将我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了。
“秀……秀树……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他身体完全动弹不得，我只能勉强抬起手臂，戳了戳他的肩膀。
秀树没有立刻回应我，他身上的温度好高，脑袋埋在我的脖子里，高大的身体还紧紧压在我身上，剧烈喘息着……
我感觉快要不能呼吸了，胸腔里最后的一丝空气都像是要被挤压出来了。
“呜呜，秀树，你别吓我……”
一直得不到他的回应，我急得都快要哭了！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大声呼救，找人来帮忙的时候，秀树已经慢悠悠站直了身体，轻笑道：“别急，我没事，只是发烧，头有点晕而已！真是麻烦呢，原本还以为没什么关系的……”
哎？怎么会这样？
“既然早就知道自己生病了，干吗还要出来找我？晚上外面这么凉，你不知道会加重你的感冒吗？……”我忍不住又开始碎碎念起来，我踮起脚，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是不是在发烧呢？我摸不出来。
我焦急的模样成功取悦了秀树，他单手撑在树干上，轻笑了起来。“鸭鸭，其实你也是在乎我的吧？”
我红着脸，嘟囔着：“你不是在发烧吗？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吗？我送你去医务室看医生好不好？”
“唔……鸭鸭……”秀树突然再次压在了我身上，虽然比上次力气轻了很多，却还是让我心惊胆战。
“秀树，秀树，你又晕了吗？”我连忙拍着他的肩膀。“鸭鸭，我好难过……”
“坚持一下，我立刻送你去医务室！”我说着，扫了扫四周，想找个人帮我。
秀树却再次将脑袋埋在我的脖子里，双手环住了我的腰，将我整个环在了他的怀中，呢喃道：“我不要去医务室……”
“好！”天大地大，病人最大！
不去就不去，最多我待会去医务室买点药回来好了。“你别走……”
“好。”
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本来也没打算走。
“陪着我，别去那个什么四人约会……”
“……好。”
回去和莲见学长说清楚，改个时间，应该没关系的吧？
“太好了，鸭鸭，你可别反悔，你刚刚答应我的。”
秀树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路灯下，他的双眸中闪烁着得意的波光。
“你刚刚……又是故意骗我的？”我皱眉。
秀树一愣，似乎没料到这么快就会穿帮。
我心中一寒，顿时再次觉得因为他的话而担忧妥协的自己真的是个傻瓜。
而他，简直太卑鄙了！
他怎么可以用生病这样的借口来阻止我去见莲见学长他们……不可原谅！
我瞪着他，大声道：“织田秀树你这个大骗子，我要是再上当，我就是个猪！”
说完，不待他回答，我用力推开他，往公寓冲去。“鸭鸭，你是我的——”秀树在身后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