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住屋塔房哟！
1.
晚上7点。
司徒家别墅。
吃晚饭的时候遇到了司徒的父母，听说我的遭遇之后，他们很快就接纳了我，并且对我那位远房亲戚家毁容的“表哥”的遭遇深表同情。司徒妈妈还眼泪汪汪地要给“表哥”介绍整容医生。总之，司徒的父母和司徒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亲切友好得让我充满了负罪感。
我将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收拾好之后，躺在柔软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感觉整个人生都变得灰暗了。
虽然司徒说给我准备的房间是杂物室，但是平心而论，这间房阳光充足，空气中充满了柠檬香味，有着大大的落地窗，还有粉红色窗帘——不管怎么看，都比我之前住的房间要好上十几倍。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把手搭在额头上，喃喃自语，眼睛酸酸的，仿佛眼泪随时都会流出来。
没有了房子，爸爸也被那些人抓走了……
“你现在是在伤心吗？”突然，一张青红白相间的脸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艾伦一脸好奇地问我。
这个人……不，这个吸血鬼是没有长脑子吗？我现在明明这么难过了，为什么他还要这样问我？
我抬起头，用力地撞上了挡在面前的那张脸。
“嗷——”艾伦捂着额头，怪叫着弹开，“好痛——”
我坐起来，恼怒地看着艾伦，说道：“我都已经这么难过了，你就不能当个安静的血族吗？”
“人类果然是一种脆弱的生物，只要事情超出他们所能控制的范围，就会随时崩溃……”艾伦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说什么？”我握紧了拳头，只要他再说出一句让我生气的话，我就会冲过去，跟他势不两立。
“你知道被闪电击中，不对，是出门之后遭到卑鄙小人偷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差点儿被人用热水谋杀，然后流落到异国他乡的感觉吗？”艾伦看了我一眼，找了离他最近的沙发坐了下来。
“我……”我咬了咬下嘴唇，偷偷地看了艾伦一眼。
“这还没有完，接着又被奇怪的女人捆绑着倒吊在厨房的阳台上一整晚，后来还被人当成臆想症、变态、小偷……”艾伦每说完一句就瞥我一眼。
“哈哈……”我讪笑着，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今晚好像吃了很多蒜蓉蒸扇贝，身为血族，不是应该害怕蒜味吗？还有今天你居然白天也跟我出门了，你们不是应该害怕阳光的吗？先说清楚，你不可以吸司徒家人的血，我的也不行！”
原本只是想岔开话题，可突然想到了一些潜在的问题，越说我就越担心……
艾伦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瞥了我一眼，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我还是感受到了其中满满的不屑：“这都是你们人类对我们血族浅薄的认知，大蒜根本不能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只是有些血族不喜欢蒜味而已。你们人类不也有不吃蒜的吗？阳光对于我们这种高等血族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在英国的时候，梵卓家族每年都会包飞机去夏威夷举行沙滩排球大赛……”
“啊，对了，好像有个家伙因为日光浴上瘾，忘记补水，还活生生地被晒死了呢！”艾伦窝在沙发上，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时间慢慢地过去，我和艾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更多的是艾伦向我普及血族界的常识，让我有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一切都那么新鲜与陌生。而我对艾伦的感觉也不像之前那样讨厌，之前看着就觉得丑的脸，现在看来其实也没有那么丑……
“月梨奈，我来……”
房门突然被打开，司徒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但是看到艾伦的时候，又突然变了脸。
“艾伦，你怎么到月梨奈的房间来了？我明明没有……”司徒一边说着，一边疑惑地打量着艾伦。
“司徒，为什么进我房间不敲门？”我顺手拿起一个枕头扔向了他。
艾伦那家伙不会是变成蝙蝠从窗户外飞进来的吧。
“我……我才不是特意来看你的！是我妈要我来问问你房间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司徒被我转移了注意力，接过枕头，昂着头说。
“这个房间很舒服，比我家里要好很多……”我摸了摸手边柔软的被子，点了点头。
“那你好好休息，毕竟你明天还要给我跑腿，太疲劳了，人家会以为我欺负你呢！”司徒轻哼一声，然后拉着艾伦往门外走去。
“我说呀，就算你们是表兄妹，休息的时候也要注意一下好吗！那位表哥，不对，是艾伦，你还待在月梨奈的房间干什么？我给你准备的房间在另一头……”
房门关上的时候，艾伦被喋喋不休的司徒带走了。
2.
星期一的早上，我第一次有了不想上学的感觉。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即使我再怎么不愿意，在吃完司徒妈妈准备好的早餐之后，还是坐上了司徒上学时的专用车。
早上的温度不是特别高，从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外涌进了清新的空气。
我和司徒并排在后座坐着，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着，想着怎么处理艾伦那只一直黏着我的大蝙蝠。
会偷吃我的存粮，但是也会在坏人欺负我的时候将我拦在他的身后；知道我的心情不好，还会给我讲笑话逗我开心……
好奇怪，明明我们认识还没多久，就连我的生活也变得一团糟了，但是为什么我会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要带着他呢？
在司徒提出疑问的时候，我明明可以说他是个陌生人，让他离我远远的，却还是违心地说了谎——虽然我觉得他是个麻烦，但是从心底里觉得他是个好人。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是因为那双如同海水一般湛蓝的眼眸里没有一丝阴霾吧，或者是因为他的那张脸丑得太有个性。
“噗——”想到这里，我笑出声来。
“有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吗？”司徒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一边憋着笑，一边摇头。
“哼！不说算了，反正我也不在意……”司徒赌气般看着窗外。
就在我想说点儿什么的时候，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
司徒率先下车，我跟在他身后，探出了头。
还没等我下车，耳边就响起了一阵尖叫。
“啊，司徒王子——”
“学长好帅——”
“学长每天都这么帅！我要晕过去了。”
我默默地缩回了头。
“喂——你想在车里待多长时间啊，没看到我在等你吗？”司徒在车边站了一小会儿，见我迟迟不下车，不耐烦地把头探了进来。
“那个……能拜托你先走吗？”我双手合十，期待地看着他。
虽然知道司徒平时在学校很受欢迎，但是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他受欢迎的程度，还是第一次。我有预感，要是我跟在司徒身后下车，后果一定很惨烈。
司徒瞪大眼睛看着我。
好啦！
我不情愿地从车上慢慢挪了下来。
果然——
我刚下车，周围的尖叫声就变成了吸气的声音。
“这是月梨奈？”
“为什么月梨奈同学会跟司徒王子一起上学啊？”
“笨，他们本来就是好朋友，一起上学有什么不对的啊？”
“话是没错，但是不会觉得哪里奇怪吗？”
各种质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唉，我就知道会这样！
司徒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把书包背在肩上，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发现我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又不满地停了下来，转过身用眼神示意我跟上。
“司徒，谢谢你昨晚收留我，我一定会尽快申请到学院的宿舍搬出来的。”跟司徒分开前，我向他道谢。
“搬那么快干什么？我家的空房还挺多的……”司徒的脸色沉了下去。
“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哼，你……你现在不是没有地方去吗？我们家的饭吃不完，还有我爸妈也挺喜欢你的，我可以暂时让你免费住在我家……”司徒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说道，“作为租金，你只要在学校帮我做值日，放学后给我拎个书包、跑跑腿之类的就好了……”
“谢谢你收留我，可是我觉得不该继续麻烦你们……”我摇了摇头，拒绝了。
“什么？你……你不打算住我家了？你想去哪里？”司徒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什么？你住到了司徒家？”在司徒话音落下的同时，另一个女声也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回头一看，只见李兰熙站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戴着蓝紫色隐形眼镜的眼中满是不敢相信。但是在我们看向她的时候，她又撇撇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高傲地昂着头走开了。
李兰熙的出现打断了我想说的话，我轻轻地拢了拢头发，打算终止这个话题。
“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不想住我家？是因为不想给我跑腿吗？”司徒深呼吸一下，忍住了要爆发的怒火，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不做，毕竟我们是青梅竹马……”
司徒不依不饶地拉着我，一副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架势，而这时候已经到了上学的高峰期，在去往教室的必经之路上，就有不少好奇的人偷偷打量着我们。
我尴尬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拉着司徒往前走。
“昨天晚上我已经和生活老师联系了，并且在他的建议下，通过邮件向学校申请了宿舍，今天应该会有结果。”我向司徒解释道。
“随便你！哼！等你再求我收留你的时候，我一定会嘲笑你的！”司徒甩开我的手，生气地冲到了最前方，消失在人群中。
我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站着原地。
司徒的脾气真是太难以捉摸了！我不住他家，他正好眼不见心不烦不是吗？干吗一副很想我留下的样子。
男孩的心思真是太难猜了！
我的申请递上去没多久就有了回复。
生活老师告诉我，因为我的申请太迟，宿舍已经满员了，但是还好女生宿舍顶楼有一间简易的屋塔房，问我要不要住。我当然答应了。
在打电话向班主任说明了我家目前的情况后，我请了一节课的假，用来收拾宿舍。
真正看到了宿舍之后，我才发现，生活老师所说的“有些简陋”“拥有最好的风景和视野”“能让人的身心都得到最大的锻炼”，远远都比不上我看到了实际环境之后的震撼。
唯一空下来的宿舍是八楼的屋塔房，斜坡形的结构，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这个房间还没有我之前卧室的一半大。因为是建在天台上，之前是作为清洁员的宿舍，后来干脆当杂物房使用，所以简陋得几乎只剩下四面墙和为数不多的家具——不知道是学校什么时候淘汰下来的一张钢丝单人床，两个掉了漆、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床头柜，一个缺了一只脚的衣柜，还有海绵都已经露在外面的沙发……
“这里就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的心脏猛地一跳，转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一只蝙蝠倒挂在窗台上。
“你说话之前能提醒我一下吗？”我捂着受惊的心脏，不满地看着艾伦。
“这个地方比我在英国的住宅的厕所还要小。”小蝙蝠的翅膀紧紧包裹着身体，如同黑豆一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下面拿出一个断了半截手柄的扫把，怜悯地看了艾伦一眼：“这里不仅是我要住的，还是‘我们’未来要住的地方，至少我还有床，但是你——”
我恶作剧一般从沙发下面拿出一个没有敲打棒的铁三角，然后挂在窗台上：“以后就请你将就着睡在这上面吧，我查过了，你们蝙蝠的生活习性就是挂在树枝上，这个也差不多呢！”
如我所愿，某只蝙蝠愤怒地张开翅膀，朝着窗外飞走了。
其实艾伦说得没有错，因为学校根本就没有打算使用这个房间，不仅没有空调和热水器，连洗手间都是房间对面的公共卫生间。天台一侧生锈的水龙头拧开后，勉强能流出清水，解决了我用水的需求。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天台上还有一大块闲置的花坛，按照生活老师的说法，这一整块区域都可以让我使用，所以种点儿蔬菜改善我的生活也是可以的。
站在“视野宽阔，空气良好”的新宿舍门口，我打电话告诉生活老师，我决定住在新的宿舍，并且希望尽快办理入住手续。
毕竟有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已经很棒了，不是吗？
而且按照我现在的条件，也并不适合住学校四人间的宿舍——这里没有邻居，没有室友，正好适合养一只时不时会变身的蝙蝠。
好了，就这样吧！
在一切准备得差不多，我打算去趟教室的时候，原本已经飞走的小蝙蝠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个……你一定要去教室吗？”艾伦有些迟疑地问道。
“得去教室拿点儿东西，然后再去司徒家把行李拿过来……”我想了想，说道。
“那就不要去了，我在你们学校飞了一圈，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消息……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人的态度对你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艾伦变得严肃起来，但因为是从一只小小蝙蝠口里说出来的，又感觉有点儿搞笑。
我答应了下来，想了想，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先去教室。
走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第一节课下课的时间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似乎有很多人都在偷偷看我，但是这种看法和平时的感觉又不太一样。那些看着我的人像是在极力避免和我的视线接触，每当我转过头的时候，都装作在聊天或者打电话，看上去相当可笑。
“她来了……”
刚进教室，原本围在一起说话的人在看到我之后，纷纷散开，装作很忙的样子。
“大家好！”我像往常一样向大家问好。
原本以为大家也会像往常一样纷纷向我点头致意，但是今天没有一个人看向我，气氛也变得奇怪而又压抑。
到底怎么了？
我回到座位上，原本想问问同桌今天班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但是我刚放下书包，还没来得及说话，同桌就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把书桌往旁边挪了挪。
“由依……”看着她有些不对劲的样子，我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发烧了，但是我的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她打开了。
“我听说你家破产了，你现在一定不想有人打扰你吧！所以我会跟老师申请换个座位，不麻烦你……”由依没有看我，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我轻声说道。
“啊，由依果然说了……”
“真不愧是她啊……”
“月梨奈同学真可怜，听说家里破产了，爸爸下落不明，连房子都被人收走，只能申请学校的宿舍呢……”
“要是我，一定崩溃了……”
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教室里安静了一下，议论声毫不掩饰地钻入我的耳中。
看着几天前还跟我嬉戏玩闹、亲切打招呼的同学们此时都好像变了一张脸，站在我的面前，用一种怜悯的姿态嘲笑着我，我仿佛跌入了另一个世界，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我们不是同学吗？”我低着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永远都不可能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我抬起头，看到了那几个议论得正欢的人——其实并不陌生，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前几天还问我借了一本关于生物科学的书；长头发的那个昨天还打电话约我今天下午一起去图书馆，不过看这样子，她应该不想跟我一起去了……还有一个胖胖的女生，考试不及格偷偷哭泣的时候，还是我主动帮她补习功课；那个戴眼镜的小个子，他总爱跟我探讨一些课本上的难题……
发现我在看他们，他们讪讪地闭上嘴。
这些就是我平时觉得关系很好的同学……
我扬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不想再在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空间里待下去，干脆随着自己的心意，离开了我才来没几分钟的教室。
走出教室的时候，我意外地接到了司徒妈妈的电话，好心的她怕我太麻烦，已经帮我打包好行李，让司机送到了学校，这时候正在楼下等我。
我拎起行李，谢绝了司机先生要帮我把行李拎上楼顺便帮我打扫一下宿舍的好意。
我深吸一口气，提着并不多的行李一口气爬上了七楼，然后开始收拾自己要住的地方。
3.
金色的阳光从小窗户外射进来，刚好照在了由可乐瓶改造的小花瓶上，反射出亮闪闪的光芒。
我将我和爸爸的合照放在了花瓶的旁边，照片里的爸爸笑得灿烂，一点儿也不像现在这个满口大话的颓废中年男人，而我则像个真正的小公主一样，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开心地笑着。
真想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不过，那时候我们家的工厂好像已经陷入了困境，即使已经陷入了困境，爸爸还是想要我过上好日子——虽然他表达的方式超级不靠谱，但是现在想起来，爸爸似乎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丧气话，反而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爸爸现在怎么样了呢……”我轻轻地抚摸着镜框，想着现在都还联系不上的爸爸，心中满是焦虑与不安，但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头看过去，一只小蝙蝠口里叼着一枝粉色的蔷薇从窗外飞了进来。因为蔷薇花枝太长，蝙蝠飞的时候有些歪歪斜斜的。飞进来的时候，因为窗户不大，蔷薇花枝被卡在了窗口，抖落了几片叶子。
蝙蝠飞进来之后，“砰”的一声变成了一个人。
艾伦站在我面前，有些扭捏地从身后掏出蔷薇花枝：“在我们英国，拜访新家是要送礼物的。”
我看着眼前满是花蕾的蔷薇花枝，愣了一下。
大概是不满意我没有立刻接过去，艾伦撇了撇嘴，直接将花塞进了我的手中：“我……你不要以为我梵卓一族都是这么寒酸，我……我以后会补给你贵重的礼物，只是我现在还没有钱，所以先用这个代替……”
艾伦扭过头不看我，用一种霸道的语气说着，但是他不知道，这种不看着我说话的样子根本不是他自以为的不屑一顾与霸道。
我笑了笑，小心地将花枝插进了手工花瓶里。
“谢谢你，花很漂亮。”我说。
之前的焦虑与不安，在看到花瓶里的蔷薇花之后竟然缓和下来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但这是我失意时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谢谢……”我再一次说道。
“感谢的话说一次就够了，又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品种，只是我在花园随手摘的，下次送你龙血宝石，那才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玫瑰花。我跟你说，那种玫瑰居然在一朵花里有三种颜色……”艾伦挠挠头，嘴里嘟囔着。
我闻着蔷薇花淡淡的香味，看着说个不停的艾伦，他那张烫伤加冻伤、让人难以直视的脸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之后，我也没再花心思处理和同学的关系，反正在他们眼中，我大概就是一个家里破产，除了学习不错，就完全不值得结交的人了吧……
与其花时间去处理和他们的关系，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处理眼前新的危机——吃饭。
没错，在住宿问题基本解决了之后，我又不得不重新重视新的问题——爸爸不在了，我的生活费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更何况现在我不是一个人吃饭，还有一个很闲、不知道有什么用的血族等着我喂养。
趁着午休时间，我一边啃着盐味饭团，一边看着手中找兼职的报纸，用红色的笔圈出了适合我的工作。
“啪——”
一个信封丢在了我正在看的报纸上。
我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开，只见司徒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我拿起那个信封，打开，里面塞了一大沓钱。
“你如果答应做我的跟班，这些钱就给你了。”司徒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道。
“不用。”我强忍着把钱砸到他脸上再骂一句“有病”的冲动，将钱推了出去，然后继续看我的报纸。
“为什么？你不是很需要钱吗？做我的跟班，这些都给你，我又不会差使你做什么，你只要中午跟我一起吃个饭，晚上陪我写个作业就好了……”司徒一把打掉我手中的笔，一只手撑在了报纸上，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叹了口气，捡起笔，看着司徒，认真地说：“我是很需要钱，但是我并不需要你施舍给我的钱……”
“那不是施舍——”司徒看着我，涨红了脸，“你做了我的跟班……这些钱……你不做跟班也行啊，就当我借给你……”
司徒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说不出话来，才默默地收回了手。
“哟——小梨奈是打算找兼职吗？”一个痞痞的声音从司徒身后传了过来，接着，我看到郑南彬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上了司徒的肩膀，露出一个头，朝我打着招呼。
我冲他点点头。
“要找兼职的话，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地方，时间刚好能配合小梨奈的要求，关键是还管晚饭，不过嘛，工作性质有点儿特殊……”郑南彬说着，发现了我和司徒正怒视着他。
什么叫工作性质特殊！
我的手都已经摸上了放在课桌抽屉里的课本，想要朝他脸上来那么一下了。
“你……你们在想什么呢！”郑南彬这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说，“我说的是变装咖啡屋！就是那种要变装的、全是美少女的咖啡厅！”
听到工作内容，我的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我飞快地思考了一下，无视司徒的抗议，要来了变装咖啡屋的联系方式，打算放学之后去试试。
我在电话里和变装咖啡屋的老板谈得不错，也顺利获得了面试的资格，再加上一想到打工之后还能顺便解决吃饭的问题，我就开心得不得了，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除了……
我回过头，看着执意要跟过来的艾伦。
尽管已经跟他解释过很多遍，我不过是来变装咖啡屋打工，并不是想要抛下他或者是一个人吃好吃的，艾伦仍执意要跟着我，偏偏我还无法拒绝他的理由——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变成吸血鬼，所以他必须跟着我。
走了几步之后，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艾伦。
“你完全没必要跟着我去啊，你去了又不能和我一起工作……”我近乎抱怨地对艾伦说道。
“我可以工作啊。”艾伦一脸无所谓地说。
根本不是你可不可以工作的问题好不好！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无法和人类之外的生物沟通——比如说面前这个血族。
“这是变装美少女咖啡屋，你来打什么工？你又不是美少女！”我没好气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一阵黑一阵红，在白天看来尤为清晰，除了身材不错，这张堪称彩色百叶窗的脸，除非咖啡屋老板突然失明，不然怎么都不会录用他吧。
4.
10分钟后。
我手上拿着刚领到手的女仆制服，满脸茫然。
咖啡屋的老板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宣布我被录取了，但是和我一起被录取的还有跟在我身后的艾伦。
老板，你这样的审美真的没有问题吗？录用这样一个牛高马大而且丑得惊天动地的人，你的咖啡屋真的不会倒闭吗？
尽管我还没有开始上班，但已经深深地担忧起了咖啡屋的未来，毕竟一份时间能配合自己上学，并且薪水还不错，还管晚饭的好工作是很难找的。
艾伦得意地朝我眨了眨眼睛，被毁容的脸上满是得意。
“我就说我堂堂梵卓一脉的亲王，怎么会搞不定一个打工面试？”像是炫耀一样，艾伦冲我晃了晃手中刚获得的衣服，并且还把衣服展开在自己的身上比了比。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忍不住要咆哮了。
“你所说的搞定面试，就是对老板催眠，然后认为你是一个超级美少女？”我压低了声音，满头的黑线。
一想到艾伦在面试的时候，老板对他一脸痴迷、赞不绝口的样子，周围所有围观的人都吓得下巴要掉了……
“重要的是我的目的达到了，其他的都不重要！”艾伦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拿着衣服，就想和我一起进入更衣室。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把推开艾伦，然后重重地关上了更衣室的门：“这是女生更衣室，你进来做什么啊？变态！”
“你果然觉得我是变态，你还是说出来了！”艾伦在门外喊着，声音中都是不满。
咖啡屋会根据人们的喜好每周更换不同的制服，比如说这个星期的主题就是女仆。没错，那种轻飘飘的、缀满粉红色蕾丝的小短裙，还有白色吊带袜，再配上一对猫耳朵的衣服。
我照着镜子，扯了扯身上的裙子，将裙摆翘起来的蕾丝轻轻抚平，然后取下头上的发卡，将猫耳戴在了头上。
“加油，月梨奈！”
我握着拳给自己打气，冲镜子里的我点点头。
离开更衣室之后，我来到了店里，艾伦早就已经穿上了女仆装，手上端着托盘，在店里自在无比地穿梭着，而他经过的地方，有人发出“眼睛都要瞎掉了”之类的哀号。
咖啡屋那个戴着啤酒瓶底厚的眼镜的老板，则一脸痴迷地跟在艾伦身后。
“学姐，你认识那个人吗？”同在咖啡屋打工的学妹弥娜眼冒红心，捧着脸问我。
我回过头，看着这个明明没有近视，但是喜欢戴着黑框眼镜，脑子里都是稀奇古怪想法的女生。在全校都知道我家破产之后，对我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的除了司徒和郑南彬之外，大概就只有她了吧。
“他是我表哥……”我把之前就编好的身份告诉了弥娜，顺便也告诉了她我表哥毁容想要到城里整容的事。
弥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惊叹之色。
“艾伦表哥居然是个有故事的人……”弥娜捧着脸，眼睛更亮了。
“什么？”我不解地看着她。
“我决定了！我要艾伦表哥当我的模特，毕竟现在像他这么有特色的人已经很少见了。啊，怎么办？好想马上回家写大纲啊，我觉得这个题材一定会大卖的……”弥娜掏出本子和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嘴里不停地嘀咕着。
什么啊……
我看着已然陷入狂热中的弥娜，站在不远处的艾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隔着一段距离朝我们看了过来。
弥娜合上本子，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端着一块厨房做坏的但是能吃的蛋糕朝着艾伦走了过去。
“叮当——”
挂在店门口的铃铛响了起来，这代表着又有新的客人到店里来了。
按照店里的规矩，这个时候，大家都要朝着店门口刚进来的客人喊“欢迎光临”。
我也跟着大家一起迎接着新来的客人。
门打开之后，进来了五个穿着琉璃学院制服的女生，可以看得出来，为首的是那个有着金色齐腰长发的女生。
“梨奈学姐，你要不要去后厨躲一下？”原本还在跟艾伦套近乎的弥娜看到了来人，悄悄地走到我的身边，小声地对我说道，“李兰熙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现在知道你家破产了，还在咖啡屋打工，她一定会找机会羞辱你的……”
“李兰熙？”我眨了眨眼。
我知道她，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到底哪里得罪过她。
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弥娜解释道：“你不认识别人，可不代表人家不惦记你啊。梨奈学姐，你是不知道，我们学校有两个学院偶像，一个是你，一个就是李兰熙。梨奈学姐，你可是我们学校大部分学生仰慕的对象呢，你人美，学习也好，对人也温柔，连续好多次代表我们学校参加校外比赛，李兰熙就算动用了校长孙女的身份都没办法加进去呢……别的地方没办法打败你，现在看你不如从前了，还不想尽办法来羞辱你啊……”
弥娜气呼呼的，好像遭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是她，粉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机关枪一样吐出一连串话，听得我头昏脑涨的。
“梨奈学姐，你躲一躲，这里我来应付……”弥娜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往后厨的方向推了一把。
我不放心地回过头看向她，她却早已摆出了笑容，拿着菜单，朝着李兰熙一行人走了过去。
现在早已过了放学时间，正是用餐的高峰期，所以五个女生的加入在咖啡屋里并没有引起骚动。
就在我看没有什么问题，打算去后厨帮忙的时候，弥娜那边却突然吵了起来。
“叫月梨奈出来……”
“胡说！兰熙明明听到司徒说她在这里……”
“不……就要……”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看到弥娜一脸为难的样子，周围已经有客人关注了，店长也皱起了眉头。
不行！我好不容易有一份这么好的工作，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而丢了！
逃避也不是我月梨奈一贯的作风。
我拿起新的菜单，走向了她们。
弥娜背对着我，没有看到我，但是从我这个角度，很明显地看到几个女生不怀好意。
我拍了拍弥娜的肩膀，说道：“弥娜，这里就交给我了。”
弥娜看着我，神色变得紧张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我冲她微笑着摇摇头。
“你……哼！”弥娜看看我，又看了看李兰熙一行人，最后只能鼓着腮帮子退下了。
“几位客人，想要点些什么？”
不管来人抱有什么目的，既然上门了，就都是客人，于是我微笑着将菜单递到她们面前。
“哎呀，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她们并没有接我的菜单，而是双手托着下巴，睁大了涂着彩色睫毛膏的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直勾勾地望着我。
“几位客人，我们店里的……”我并没有因为她们的态度而退缩，开始耐心地为她们推荐菜单。
要是店长看到我这么努力工作，给我涨工资就好了。
“月梨奈，听说你家破产了才出来打工的，要不要我发个善心，帮你在学校募捐一下啊？”一个把头发挑染成蓝色的女生一把推开我递菜单的手，兴致勃勃地问我。
“我们店里这个月的主打新品是抹茶拿铁。”我没有理会她的挑衅，继续做着我该做的事情。
“你们不要这样，人家月梨奈之前好歹也是个大小姐呢，现在却在这里为我们服务，该有多伤心呢……”粉红色头发的女生看着我笑了笑，突然将她面前的一杯水倒在了地上，然后夸张地大喊起来，“哎呀——这个服务员怎么这样笨手笨脚的？人家法国的定制款鞋子沾水了，你赔得起吗？还不快给我擦干净……”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她那双根本没有沾到一滴水的鞋伸到我的面前。
其他人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兰熙，你说要是把她这副样子拍下来，在你的公众号上发布出来，这家店的生意会不会更加红火啊？哈哈哈！”戴着好多个耳钉的女生看着我，不怀好意地说。
“既然客人们还没有决定好，不妨先看看菜单，有需要的话，会有同事来为各位服务。”
听着她们的话，我终于知道，她们其实根本不想点餐，而是专门来羞辱我的，可我不能跟她们起冲突。
我转过身还没走几步，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站住，我准你走了吗？”
我回过头，那个端坐在座位上，刚刚一直看着同伴羞辱我，这会儿阻止我离开的人应该就是李兰熙了。
我紧了紧拳头，然后低着头告诉自己不要莽撞。
“你还没有给我的同伴把鞋子擦干净呢……”她走到我的面前，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感觉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我这边。
血液似乎从全身迅速集中到了脸上，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滚烫了，而耳朵里似乎也听到了轰鸣声。
好尴尬……好无助……
我感觉自己的控制力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她们再有一点点动作，我就要崩溃了。
我为什么要来咖啡屋打工呢？明明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工作，哪怕薪水更低一点儿，更加辛苦一点儿……再怎么坏，也比被一群根本不认识的人当众羞辱好。
我的眼睛酸酸的，好像有东西要溢出来了。
“快点儿，你看小乐在等你呢，真皮鞋沾水以后会膨胀，鞋子不能穿了，你赔得起吗？”其他人在她身后幸灾乐祸地笑道。
“如果你不擦鞋，我就向老板投诉你，你以后去的每一个打工的地方，我都会去光顾哦——”李兰熙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明明是甜美的声音，此时在我听来却犹如来自地狱的恐吓。
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我咬紧了嘴唇，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然后朝着蓝发女生慢慢地走过去。
“你知道欧洲的仆人是怎么给主人擦鞋的吗？你要单膝跪下，然后把主人的鞋子放在你的膝盖上……”她们看出了我的动摇之后，充满恶意的话已经说得毫不顾忌了。
“哗啦啦——”
就在我忍不住要哭出来的时候，一个人端着几杯冰水从我身边经过，然后“不小心”踩在了刚刚她们倒过水的地板上，托盘上的水倾倒而下，那个要我擦鞋的女生最先遭了殃。
“啊——”
惨叫声从她们口中发出。
“我的鞋！”
“我刚做的发型！”
“我的新衣服！”
“我的妆……”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现在谁也来不及看我一眼，几个人一边咒骂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拿着餐巾纸在脸上和身上擦着。
“你——”李兰熙愤怒地瞪着来人，但是话没说完，就露出一副要吐出来的表情。
我抬头一看，穿着女仆装的艾伦端着一个空荡荡的餐盘，理直气壮地看着我们，还对我眨了眨眼睛。而他身后不远处，拿着扫帚的弥娜则兴奋地握着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店长，人家不小心踩到了客人倒在地上的水……”艾伦没有向她们道歉，而是转过身，对跟在他身后的店长噘了噘嘴，做了一个自认为很可爱的表情。
“呕——”
我好像听到了客人的呕吐声。
“不怪你，地板太滑了。没有在我们店里点餐，还为难我们服务员的人，根本不算客人……”店长摇摇头。
“这几位客人，要是你们不用餐，请不要影响其他客人用餐，毕竟我们店里的生意还不错……”弥娜站了出来，指了指在门口排队的客人，对李兰熙一行人说道。
“叮当——”
门口的铃铛再次响了起来。
“哟——”还没看到人，郑南彬那富有个人特色的招呼声已经传了过来，“好热闹啊——”
我朝门口看过去，只见司徒和郑南彬勾肩搭背地从店外走了进来。
欧式风格的大门由外向内打开，两个人背着光，朝着店内走来。
他们走进店里的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光芒都被他们吸引过去了。
司徒走在前面，头发扎成一个短马尾，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垂在了脸颊边上；眼尾像是用笔勾勒过一样，微微往上挑，黑色的眼眸似乎带着嘲讽，但是又好像含有别的情愫；米色的衬衫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好看的锁骨。
郑南彬跟在他的身后，此时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一样，软绵绵地靠在了他的身上，帅气的脸上挂着如太阳般明媚的笑容。挑染成深蓝色的头发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一定会显得很轻浮，但是在郑南彬的身上意外地融合。虽然两人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
这两个气质与长相完全不一样的人，在走进门的一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即使是看惯了这种场面的我，也忍不住放缓了呼吸。
“啊——”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让我回过神来。
李兰熙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拍在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店里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
她端起桌上的一杯冰水，丝毫不顾及形象，大口地喝了下去。
“司司司……”李兰熙的嘴唇抖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她的脸迅速红了。
“今……今天就先给你一点儿教训，下次才不会便宜你呢！”李兰熙说完这句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带着人迅速离开了。
“我们的运气不错啊，刚来就有位子了。小梨奈，第一天工作有什么收获啊？”郑南彬笑着跟我打招呼。
“哼，一定是笨手笨脚的……”司徒沉着脸说道。
“哎呀，有人又心口不一了，明明刚才还担心小梨奈被人欺负呢，一定要过来看看……”
郑南彬啧啧地摇着头。
要是平时，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反击，但是现在，我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只觉得很累。
“学姐，他们是你的朋友吗？”弥娜在我身后小声地问。
我点了点头。
“那可以让我来招待他们吗？”
弥娜的声音中透着兴奋。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眼中有着我看不懂的狂热。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走到艾伦面前，想向他道谢，毕竟他帮我解了围。
“啊……功力退步了呢……”艾伦有些不满地念叨着。
“啊？”
我不解地看着他。
“要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不用我动手，看到我容貌的人，都会主动臣服在我英俊的外表之下！”艾伦一边摸着自己的脸颊，一边不满地说道。
看着已经完全看不出真容、穿着不合适的女仆装的艾伦，我刚刚还有一丝感动，瞬间被别的情绪取代了，想要道谢的话也憋回了肚子里。
还是不要和这个奇怪的血族有太多牵扯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