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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向全世界宣布我爱你

书名:凉音本章字数:8678

(1)

纪念试过再也不弹钢琴,可是钢琴对她来说,就像是一种无解的毒药,进入了她的骨髓,融入她的血液,她一天不碰那些黑白的琴键,就会全身感到不舒服,心里会憋闷,会疯狂。

对于钢琴的执念,她竟然比莫澐优还要来得深。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那么爱弹琴,又是怎样学会了弹琴,仿佛那是她的一种本能。

从学校休病假后,她一直被李妍锁在卧室里,无法触碰钢琴,可是身体里对音符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卧室里厚实的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上,长期晒不到日光的她,原本白皙的肤色变得更为苍白,精神饱受折磨的她,眼窝深陷,显得更为憔悴。她仿佛一只吸血鬼,吸惯了血,突然有一天,被束缚在荒芜的墓地里,没有食物充饥,坐等饿死,像渴望鲜血般渴望着钢琴。

那些会跳动的音符是流窜在她血液里的毒,解不了也戒不掉。

串联黑色窗帘的是一条韧性很强的钢丝线,纪念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猛兽般,用力撕下了遮住阳光的窗帘,动作敏捷地爬到了窗台上,伸着苍白细长的手指轻轻地触碰那根钢丝线。

线很长,绷得很紧,随便触碰,就能变幻出很多不同的音符,有些像钢琴键弹出的声音。

纪念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架黑色的钢琴,她的手下是那光滑的黑白琴键,窗外强烈的阳光照射进来,刺痛了她的眼睛,却又是那么温暖。

金色的霞光笼罩着她瘦弱的身躯,她危险地站在窗台上,踮起脚尖,倔犟地伸出双手,用指尖拨动着那根钢丝线,静静地聆听着线的音波,如同在弹琴般,闭着双眼,表情陶醉。

这是她的独奏会,陈旧的窗台是她的舞台,金色的阳光是为她闪耀的灯光,窗外电线杆上的麻雀是她的听众,手中的钢丝线,是她的乐器。

纪念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满足过,音乐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只会让她想起关于莫澐优的记忆,想起这十年来的孤寂,唯独这次,这场简陋的音乐会,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原来,音乐对于她,也可以单纯得只是一种享受。

然而,她还未细细地体味这种惬意的氛围,卧室的房门突然被人撞了开来,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像疯子般举着鸡毛掸子冲了进来,冰冷的手像魔爪般伸向了她。

她被她从窗台上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柔嫩的手被钢丝线割伤,她来不及去感受手上的疼痛,李妍手中的鸡毛掸子已经挥向了她的身体。

学过柔道,防御能力极强的她,完全可以躲避李妍的毒打,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像只受惊的小兽,可怜地蜷缩着身子,任由抓狂的女人用力地将鸡毛掸子挥下,在她的身上烙下一条又一条狰狞的伤痕。

因为习惯,从第一次为保护莫澐优挨打,到之后的每次她一弹钢琴就像莫澐优那般被打,这十年来,她已经习惯了默默忍受这种剧烈的疼痛,习惯了不反抗不求饶。

“我让你再弹!不是叫你别弹钢琴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弹!小优,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伤害我!”

李妍朝纪念尖叫着,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缓。

每次听到钢琴声,她就会失控发病,把纪念当做是死去的莫澐优。

那是一种病,可悲的病。

纪念知道,眼前这个疯狂的、时不时毒打自己的女人,其实也很可怜,很可悲,她跟她一样,都是被抛弃的人,两个同样悲惨的人,却还在互相伤害着,多么可悲。

又是同记忆中一样的毒打,每次打完,李妍就会朝她哭,抱着遍体鳞伤的她,懊悔地自责:“小优,妈错了,妈控制不住自己,妈不该打你的!小优,原谅妈妈,别丢下妈妈,妈妈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别丢下妈妈!”

纪念痛得无力辩驳,她没有点醒那个女人,她不是莫澐优,她是纪念。

莫澐优已经死了,她是纪念。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妍根本不会接受现实。

渐渐冷静下来的李妍终于认清了自己抱在怀里的,不是已经失去的亲生女儿,而是纪念。她再一次像往常一样,只留下一瓶治伤的药,任由纪念无力地躺在地上,像具没有灵魂的尸体,然后目光空洞地冷漠离开。

纪念趴在冰冷的地板上许久许久,用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精巧的瓷瓶被静静地放在床头柜上,纪念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去触碰那瓶治伤药,只是脚步踉跄地扑倒在床上,再也无力爬起来了。

她的身上早就布满了李妍留给她的伤痕,再好的伤药也无法抹去那些疼痛的烙印。

再多几道伤又如何,痛苦总会过去的。

(2)

林飞沫打电话给纪念的时候,纪念正躺在床上,疲惫地昏睡着。

纪念的脑袋一片混乱,无法正常思考,她只听到林飞沫在电话里激动地说莫紫茹出事了。

莫紫茹,永远是纪念的死穴。

就算再累再无力,让纪念永远放不下的,只有莫紫茹一个人。

因为莫紫茹是莫澐优的妹妹,因为她答应过莫澐优,要替她好好照顾她。

她答应过莫澐优不会让莫紫茹受到一丁点伤害,然而事实上,莫澐优不仅一次因为她的疏忽而受伤。

电话里林飞沫的声音很焦急,意识混乱的纪念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莫紫茹需要她。

音乐节对于贝多芬学院意义重大,这样的庆典会有很多音乐界有名的大人物参加,哪个学校在音乐节上抢了风头,就暗示着它取得了领导地位。对于代替学院表演的学生来讲,这不仅是他们个人荣耀的争夺赛,更是他们所在学院的争夺赛。

如果莫紫茹输了,作为“音乐皇后”的她不仅会丢脸,被众人质疑她的音乐才华,更会让学院蒙羞,就算她的父母有权有势,也无法保护她不受任何舆论伤害。

所以,这场比赛贝多芬学院一定要赢,而失去声音的莫紫茹绝对不能出场,一出场,她就完了。

只要她不出现,大家就无法对她的音乐才华进行评判,她可以被看成是不屑这样的比赛,继续当众人瞩目的皇后。

纪念摇晃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沉重的脑袋,踱步到门边。

卧室的房门依旧是锁着的,李妍并没有打算就此放了她。

无奈的纪念,只能选择最冒险的逃跑方法。

这样的时候,她无法放下莫紫茹不管。

冰凉的手推开了窗户,这里是二楼,她跳下去应该死不了。

纪念深吸了一口气,双脚又一次踩在了窗台上。

凉风吹拂着她乌黑的秀发,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连身上的疼痛感也越来越强烈。

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楼下的地面,脚步轻轻地往外一跃,这是个高难度动作,对于学了好几年柔道的纪念来说,本来可以轻松地完成,可是她的身体很虚弱,带着满身伤痕的她无法将动作演绎得很漂亮。

双脚坠地的那一秒,一声清脆的脆裂声响起,纪念痛苦地咬紧了唇瓣,脸色苍白。

她还是受伤了。

没有时间去顾及脚上的疼痛,纪念紧紧地攥紧拳头,咬着牙,拖着崴到的脚,焦急地朝马路边跑去,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快速地钻了进去。

“去维也纳城堡。”

她吃力地朝司机说道,话音一落,纪念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的声音虚弱得很。

她实在是太疼了,拖着这副伤痕累累的躯壳走到那豪华的城堡,靠的全是她坚强的意志。

这样的她,真的很累。

这么拼命地去守护一个人,真的很累。

(3)

“为什么要搞鬼害莫紫茹失去声音?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我们整个乐队都会被人唾弃!尚子涵,我真是看错了,我以为你很高傲,高傲得不屑用这种低贱的手段去取得一场胜利!”

镜玥烨愤怒地将手中的粉末包丢向了坐在化妆镜前的尚子涵,这是从她的包里掉出来的。

尚子涵放下手中的眉笔,透过宽大的化妆镜望着身后发火的美丽少年,俏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冷笑着出声反驳:“很抱歉,你还不够了解我,我只要赢,为了赢,我可以做任何事。”

尚子涵冷然地说着,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目光坚定地看着表情愕然的镜玥烨,继续说道:“低贱的不是我一个人,我再低贱也比不上莫紫茹。你知道评委都在打什么算盘吗?就因为莫紫茹她有个著名的母亲,所有人都想巴结她,我们所有人都为这场比赛辛苦地排练着,结果却早已确定了。他们早就决定了,不管众人表现如何,保莫紫茹得冠军。你知道比赛对我们乐队,对我们整个学校的意义,就因为莫紫茹那首无人超越的舞曲,肖邦学院一直被贝多芬学院压制着,就算你是‘音乐皇帝’,也比不上莫紫茹的影响力。可你我都知道,那舞曲没了纪念的伴奏,根本红不了。莫紫茹根本不配享有那么多荣耀。我不甘心,凭什么她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冠军就给她,而我们练得那么辛苦,最终只能当个配角,我不服!”

“就因为你不甘心,所以你就下药害她?如果这事不是被我发现而是被其他人发现,你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吗?我们将会被整个音乐界唾弃,难以翻身。就算没人发现,就算你赢了莫紫茹也不光彩。我们狂飞乐队是狂妄不羁的,是不需要靠耍手段而立足的。这样心机重重的比赛,不参加也罢!我带着队员离开,你要赢莫紫茹,就靠你自己去赢,休想扯上狂飞乐队!”

镜玥烨义正词严地说完,再也不愿看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尚子涵一眼,冷漠地转身离开。

不被理解的尚子涵觉得很愤怒,愤恨地将手中的手机朝镜玥烨离开的方向扔了过去。

手机砸在了门上,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瞬间摔成了碎片。

“镜玥烨,没有你,没有狂飞,我尚子涵也能赢!一定会赢!”

尚子涵声嘶力竭地大吼道,然而整个空间里除了她凄厉的回音,再无任何声音。

镜玥烨丢下她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这次,他是彻底地丢下她了。

因为她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无论是狂飞乐队还是镜玥烨,都容不得一点瑕疵。

而她的行为,是给整个乐队抹黑,是违背了音乐纯粹的本质。

宽阔的礼堂里,硕大的舞台上,又一次担任主持人的鲜于焕穿着剪裁合身的金色西装,握着话筒,激动地宣告着表演的开始。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有人已经登上了舞台,开始他们的表演。

镜玥烨面无表情地穿梭在寂静的走道中,手中握着黑色的手机,语气冷冽地朝电话里说着。

电话是打给狂飞乐队的其他成员的,要求他们退出表演,离开这里。

纵使其他人对镜玥烨的突然要求感到很无法理解,但是谁也没有反驳,因为那个人是他们的队长,是他们的皇帝,是他们崇拜的偶像。

他做事一向有他自己的原则。

切断电话,将手机随手放回了口袋,镜玥烨的神情有些怅惋。

这样的突然退出,无疑也在向众人宣告着,狂飞乐队临阵脱逃,不战先败。

以后对于他们乐队的负面言论不会少,但这总比因为尚子涵受到大家的指责来得强。

揉了揉鼻梁,镜玥烨释然地松了一口气,只是心里有一股惆怅,无法压抑。

他以为今天可以在这种场面遇到那个人。

她是莫紫茹的钢琴手,他以为她会出现。

可当他看到孤身一人的莫紫茹时,他才知道她没有来。

从先前的失望,但现在的有些庆幸,庆幸她没有看到如此不堪的狂飞乐队和这么无力的他。连镜玥烨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何这么多愁善感,好像只要是牵扯到那个女孩,他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明明,他们接触得并不多。

明明,他们很陌生,却又那么渴望靠近。

黑色的帷幕被拉开,夜莺在歌唱。

千爵风一个人站在观众席最后面的入场口,眺望着远处灯光璀璨的舞台,修长的身影显得瘦弱又单薄,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依旧流淌着无法驱除的醉人忧伤。

他本来被邀请担任这场比赛的首席评委,然而他拒绝了。

因为他要离开了,出国,再也不回来了。

这个城市留给他的只有悲伤,他的心痛得麻木了,再待下去,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

记忆中那个温柔浅笑,带着些许忧伤的白衣少女,不时地与眼里露出冷漠、满身是伤的黑裙女孩交织在一起,搅得他的思绪一片混乱,他越来越无法分别,让胸膛里那颗心阵阵刺疼的,是莫澐优不曾消去的幻影,还是纪念那真实而又痛苦的剪影。

十年前纪念的天真笑脸最近不停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的耳边时常回荡着她清脆甜美的嗓音,呼喊着他“风哥哥”,可是等他一清醒过来,那小女孩一晃突然变成了清冷的少女,穿着黑色的长裙,像没有温度的冰。少女的身上隐隐透露着他熟悉的气息,那来自莫澐优的气息。

千爵风真的无法理清心中的那团乱麻。

他要离开了。

再不离开,他越来越无法确定,留下的理由是因为逝去的莫澐优,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还是如今冰冷的纪念,抑或是遗留在纪念身上的莫澐优的幻影。

还有两个小时,他的航班就要起飞了。

离开前,千爵风还是忍不住来这里,这个城市最豪华的维也纳城堡,远远地看着比赛的舞台,眼里透露着留恋。

那个舞台曾经属于莫澐优。

十年前,青涩的他在第一届的选拔赛上遇见了她,她也如舞台上表演的众多少女一般,浑身散发着独特的气息,被音乐的光环笼罩着,看上去那么宁静和谐。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如果没有后来的怨恨与埋怨,没有误会与错过,没有伤痛与遗憾,一切还是停留在初见时的美好,那该有多好。

舞台上的少女终于唱完了她的曲目,又一个抱着吉他的少年意气风发地上场了。

千爵风看着台上年轻的少男少女们,他们像极了当初的他们。

转身离开,黑色的西装最终成了渐渐消失的剪影。

(4)

香榭大道上最显眼最宏伟的建筑慢慢清晰在她黑色的眼眸中,付了钱,忍着身上的疼痛,她下了车,站在这幢豪华的建筑面前,仰着头观望着。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从第一次的“音乐皇后”选拔赛到如今要代替那个女孩上场,纪念的心是茫然的。

这是莫澐优曾经比赛过的地方。

她曾经是多么渴望站在这里,想要感受一下莫澐优留下的气息,然而从第一次见到莫紫茹,耳边又一次回响起莫澐优离开前跟她谈起莫紫茹时那哀伤的语调,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像当初的莫澐优那样,站上那个舞台。

因为那个舞台是属于莫紫茹的,属于她的一切,纪念都不会涉足。

于是,她忍住内心的激动,弹奏完莫澐优留下的钢琴曲后,便无声地离开了。

参赛的报名表被丢入了出口处的垃圾桶里,连同她那一颗对这个舞台蠢蠢欲动的心一起坠入深渊。

她绝对不会跟莫紫茹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莫紫茹是莫澐优想要珍惜的人,她绝对不会跟她斗争。

再一次来到这个音乐城堡,纪念每走一步,脚都会更痛一分。

这个舞台,这个当时她不得不放弃的舞台,再次前往,都是为了同一个人——莫紫茹。

为了不跟她争,她弃权离开了这里。

现在,又为了不让她被指责,她又来到了这里,代表贝多芬学院表演。

她并没有想到,她的到来,会让莫紫茹陷入更加不堪的境地,她只是想来帮她的,真的没想伤害她。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那个人……

大门被推了开来,黑衣的少女,长发披散着,静默地站在门口。

林飞沫孤身一人等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件白色的礼服,这是她为纪念精心准备的,一向穿着黑衣的她,是该换上这纯白的色彩,迎接属于她的光明了。

林飞沫没有告诉纪念,莫紫茹对纪念的到来感到不满,她带着私心,欺骗了纪念。

要是纪念知道莫紫茹反对她的到来,她绝对不会过来表演的。

林飞沫要纪念前来,不是为了帮莫紫茹,而是为了帮纪念。

纪念不该再继续待在那黑暗的角落,她该发亮的,不是为了莫紫茹,是为了她自己。

众多学院都已经表演完了,就剩下贝多芬学院了。

台下的观众表情复杂地议论起来,整个贝多芬学院的人都忐忑万分。

校长不停地来回踱步,观众们的喧哗声让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安。

来不了吗?

真的赶不上了吗?

这次比赛真的要弃权吗?

校长的脸上满是忧愁,坐在一旁的莫紫茹僵硬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了一抹笑,因紧张而攥紧的拳头慢慢地松了开来。

她来不了了吗?

忽然,一阵轻灵的钢琴声像一道利光,划破了整个混沌的夜空,熟悉的前奏让所有人震撼,观众们停止了惊呼,都把目光投向了舞台。

身着白色舞裙的黑发少女,站在缓缓上升的升降舞台上,像沐浴在曙光中,浑身被包裹在圣洁的光里,表情沉静地坐在黑色的钢琴旁,白皙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抚摸着琴键,熟悉的钢琴曲在静谧的礼堂里响起,是那首能打动所有人的神曲——《天使在地狱》。

是莫紫茹要出场了吗?

众人疑惑,却久久未见莫紫茹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

那个不被人熟知的女孩,取代了莫紫茹,对于心中只有一个“音乐皇后”的观众来说,偶像被突然换下去,这是无法接受的。

连评委们都觉得无法理解,这个莫名出现的少女到底是谁?

观众开始起哄,台上的少女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只是静静地弹琴,不被任何人打扰。

刚才琴音响起的那一刻,震惊的不只是台下的观众。

莫紫茹再也坐不住了,望着再次走进来的表情坦然的林飞沫,莫紫茹深刻地意识到了危险。

那首曲子!

纪念竟然选了那首曲子!

她莫紫茹的代表作,竟然被纪念搬上了舞台,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彻底拆了她的台吗?

“驭风,遇雨

天使飞散了羽翼

掉落在地狱

挣扎叹息……”

清冷的曲调带着独特的伤感,慢慢响起。

这是很多人第一次听纪念唱歌,也是很多人第一次知道,这首著名的舞曲原来也可以唱出来。

歌词所描写的画面被简单地吟唱出来,地狱里的天使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救赎,希冀

是谁在地狱里

无声哭泣

等着天堂之门开启

下落长长云梯

我是天使

在地狱

绝望地呼吸

谁的拯救带着怜惜

神的右手

魔之左手

破翼归墟……”

清冷的歌声通过喇叭回荡在维也纳城堡的每个角落。刚要离开的千爵风跟镜玥烨同时愣住了,急切地返回。

她来了?她在弹琴,她在发光,发亮。

她来了?她在歌唱,她在悲伤,绝望。

电梯的门终于打了开来,千爵风像着了魔一般快步冲进了电梯,激动地按下了礼堂所在的楼层。

他的心紧绷着,他不知道自己返回去的理由是什么。

好像只是,只是想看那个女孩一眼,最后一眼,无论她是谁。

只是看她一眼,只为她的演出里,有他熟悉的琴音和陌生的歌声。

无论是什么,都让他的心狠狠地痛着。

同一时刻,一个背着吉他的少年拼命地顺着楼梯奔跑。

她终于出现了。

多久了,她终于出现了。

这段时间,她过得好不好,过得快不快乐,有没有一点,一点点地想过他?

他们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见到那个弹琴歌唱的人。

那个坠入地狱的天使。

“荆棘遍布

魔域洪广

我是天使

在地狱

看着圣灵之光降临

擦过我残伤的羽翼

消失在天际

我是天使

在地狱

蜷缩着折翼的脊背

疼痛哭泣

无人惜惜……”

(5)

宽敞的礼堂里只有女孩幽幽的歌声在回荡,寂寥惆怅,悲伤中又透着微微绝望。

台下的一双双眼里蓄满了泪,是谁触痛了他们的灵魂,忧伤了他们的心。

地狱里的天使感动了所有人,却换不回一场救赎。

错过的神迹,被命运抛弃的天使,羽翼被泪水烫伤,再也飞不到所期望的天堂。

就此绝望,在地狱,独自神伤。

升降舞台带着沉静的少女慢慢沉下去,直到舞台上再也无人,观众席上的人还没有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耳边似乎还有余音萦绕,缱绻悲伤。

纪念从舞台上走了下来,没有走向专门为表演者准备的休息室,而是拐向了后面的出口。

她该离开了。

比赛的结果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纪念纤瘦的身体被白色的天鹅绒礼服包裹着,身影越来越模糊,渐渐没入了后门出口处的那抹黑暗里。

急切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道里响起,他似乎早就知道那个女孩会偷偷离开,凭着直觉选了这条无人的走道。

微微亮光下,满头大汗的镜玥烨突然出现在昏暗的走道上,剧烈地喘着气,目光紧紧地望着停在眼前的惊愣的少女。

镜玥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语言,疾步朝几米之外的白裙少女走了过去。

他毫无预兆地伸出长长的手臂,用力地将瘦弱的纪念抱进了怀里。

纪念没有力气反抗。

他霸道地抱着她,不容她挣扎。

意图推开的双手慢慢无力地垂了下来,纪念清澈的眼睛渐渐睁大,望着又一道出现在走道里的修长身影,眼眸被男人脸上的悲伤所刺痛,像怕被人误会似的,她重重地将抱着自己的镜玥烨一把推了开来。

被推开的镜玥烨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手用力地抓着纪念的手,想要说些什么,目光却触及到了她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镜玥烨感到一阵窒息,心脏被狠狠地刺痛着,手抓得更紧了,语气急切而又愤怒地问道:“谁干的?”

纪念怔怔地看着生气的镜玥烨,目光有些冰冷,将手臂从镜玥烨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冷冷地开口:“不用你管!”

镜玥烨的手僵在了空中,望着又一次变得冰冷的纪念,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吞袭了他。

她上次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啊!

镜玥烨在内心咆哮,他想追问纪念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可他问不出口,他不想让自己成为爱情的乞丐。

纪念再也没有看镜玥烨一眼,双眸紧紧地盯着后来出现的男人,一步一步地朝僵在原地的千爵风走了过去。

镜玥烨受伤地望着她慢慢离去,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俊逸男人,眼里的伤痛更为明显。

原来是因为那个人吗?

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所以她才会拒绝他的拥抱,才会对他这么冰冷!

原来,她的心早就被人占据了。

镜玥烨悲痛地想着,他根本不知道此刻的纪念早已不是纪念了。

在表演的时候,她就分裂成了“莫澐优”。

刚才在舞台上演奏的那首《天使在地狱》,高潮部分一秒弹奏了十六个音符。

只有发疯的纪念才会有这么快的手法,因为那不是她一个人弹的,是她跟“莫澐优”一起弹出来的。

纪念已不再是纪念,这时,她是“莫澐优”。

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清冷少女,千爵风的心紧紧地绷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仿佛有股很强的直觉告诉他,他会在这里遇到这个女孩,仿佛猜得出她会偷偷溜走,像当初选拔赛那天一样。

他不知道刚跟她纠缠的那个少年是谁,猜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只看到这个女孩,真真切切地朝自己走过来。

她的身上带着他熟悉的气息,像极了莫澐优的。

“你为什么回来?”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些不被察觉的期待,“莫澐优”突然站在他的面前,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问道。

像被蛊惑了一般,千爵风茫然地回答:“因为你。”

那个“你”,是他记忆中的莫澐优,还是眼前的纪念,他分不清。

真的分不清!

第一次,他对那份坚定的爱情感到茫然而又不安。

她笑了,这个回答让她很满意,以往的伤害似乎一瞬间都被抹去了。

“莫澐优”伸出带着伤痕的手臂,紧紧地挽住了千爵风修长的手臂,嘴角轻轻地勾起一抹浅笑,遍体鳞伤的身体慢慢地靠近了那个渴望已久,怀念已久的胸怀。

千爵风惊住了,同时被震惊了的还有僵在原地的镜玥烨。

此刻,千爵风的心慌乱如麻,他的感觉变得越发模糊,心莫名地跳得很快很快,理智也慢慢地丧失了。

镜玥烨眼里的伤痛再也无法隐藏,那颗轻易给出的心被从未受过那么重的伤,原来,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昏暗的走道里,突然亮起一片耀眼的光,无数的闪光灯闪起,很多记者突然赶到,对着拥抱在一起的清冷少女与那个儒雅俊逸的男人就是一阵连拍。

千爵风的脸上出现一抹慌乱,迅速地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了“莫澐优”的身上,将她深深地搂紧,穿过蜂拥而至的记者群,仓皇地离开。

专攻八卦的记者们,像赶不走的苍蝇急忙追去。

整条走道又一次恢复了昏暗,只留下那个像月光般美丽,像妖精般魅惑的少年,落寞孤寂地站在那里。

他眼里的伤痛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