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圆贞僧粥
大堂里稀稀疏疏坐了几个客人，两个打长工的跑堂正在招待着。姚娘坐在柜台后面的竹椅里，仰面靠着椅背，一本账册盖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桑峈正犹豫要不要去叫她，闫钰已经先他一步走了过去，将姚娘脸上盖着的账本拿开，然后趴在她耳边轻声道：“姚娘，账又错了。”
这话音才落，原本正熟睡的姚娘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过来。
“啊？！错了？哪错了？我明明算了两遍呢！”
桑峈站在一旁，见这场景，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听到他的声音，姚娘原本惊醒时仅存的那一点迷蒙也消散了个干净，狠狠白了他一眼道：“笑笑笑，好笑吗？！老娘留你在店里是可不是让你站在这笑的！”
“是是是。”桑峈收了笑容，一本正经朝姚娘拱手，“老板娘教训的对。”
“叫姚老板！”
姚娘不爽。她自己就是老板，叫哪家子老板娘！
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个不停，而闫钰已经在将姚娘叫醒之后就默默去了后院，这个时辰已经快到饭点，她得抓紧时间备饭的，今日姚娘生辰，肯定会比平时稍早一些开席。
灶房内，云香已经在烧火了，见闫钰进来，冲着她笑了笑：“小钰儿，晚上做点什么？”
闫钰也回给她一个笑容，道：“做些新鲜的吧，只是姚娘心心念念的鳜鱼粥做不了了。”
“嗯，等过几天你买到了鳜鱼在给她补上呗。”云香安慰道。
闫钰点点头，便走到靠窗那台灶前忙碌起来。
天色渐暗，后院灶房亮起了暖色的烛光，有炊烟袅袅升起。
桑峈站在院中，望着窗户上映出闫钰正在忙碌的单薄身影，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
如今还是早春时节，夜晚依旧寒凉，他抬脚跨进灶房就看见靠窗的灶台上架了一口大锅，正冒着热气。而四根细丝线从锅盖的缝隙探出，线的末端各系一枚圆形方孔铜钱，分别垂于铁锅的四面，甚是奇怪。
遂上前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闫钰正在一旁忙碌着，对于他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并未回答。
倒是正在烧火的云香放下柴禾，拍拍手走了过来。
“不懂了吧，这叫圆贞僧粥，难做的很，是一位得道高僧研制出来的，好喝极了。”
桑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走到灶台旁边俯下身去看那吊着的铜钱，却听身后闫钰的声音道：“小心不要碰到了。”
桑峈伸手指了指其中一枚铜钱，问她：“那吊这几个铜钱是做什么的？”
“这四根细线的另一端，其实是绑在四条去了头尾及鱼皮的鲫鱼的主脊骨上。鱼与梗米、水同时落锅，加姜、椒、酒、盐等佐料熬煮。等到梗米煮烂，只要一并拉起四枚铜钱，借力抖动鱼骨，鱼肉就会松松脱落，留在粥里。等到起锅搅匀，白白的鱼肉就会与米粥混在一起，表面看似普通白粥，实则入口软糯，鲜香十足。”
闫钰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云香帮她一起拉铜钱。
桑峈看得新奇，见她们转眼已经将鱼肉抖好，用大碗将鲫鱼粥盛了出来，那香味就像长了翅膀般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
不由得感叹，这丫头果真是天生做厨子的料，小时候一碗鲜汤就能做得很好喝，如今这厨艺更是了得。
正出神，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低下头，就看见闫钰正抬头望着他。
“怎么了？”
闫钰看了他一会儿，小声道：“你……帮忙把这个端出去吧。”
桑峈见她手指了指刚刚盛出来的那一大碗鲫鱼粥，勾起嘴角笑了笑：“行……”
闫钰抿抿唇，正要端起大碗递给他，就听桑峈悠悠的说完了后半句：“但是你得叫我一声师父。”
闫钰：……
云香见闫钰端着碗似是愣住了，皱了皱眉，这一大碗粥可沉的很，闫钰如今双手还裹着纱布呢，不能总让她这么端着吧，遂看向桑峈似笑非笑的弯着嘴角时，翻了个白眼，然后将粥碗接了过去，道：“还是我去吧。”
桑峈：……
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招惹云香吧？
这一犹豫，云香已经接过粥碗往前面大堂去了，一时间灶房内只剩下他和闫钰相顾无言。
“咳，那什么……”
桑峈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做法有点幼稚，正想解释什么，却见闫钰已经转身走到了案台旁，又开始忙碌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也跟过去问道：“团团啊，需要我帮忙么？”
闫钰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桑峈立刻道：“不用叫师父。”
闫钰指了指旁边另外一个灶台：“那你帮我烧火吧。”
桑峈点头如捣蒜，麻利挽起袖子应了声“好”。
……
今日人间烟火比平时早了一个时辰关门，大堂上云香和另外两个跑堂已经拼好了桌子，凳子围了一圈摆放好，桌上也摆了几道菜。
闫钰和桑峈端着碟子出来的时候，姚娘和云香已经入座。两人将碟子在桌上摆好，也跟着落座。
桌上已经摆齐了四菜一粥。荷叶鸡、糟猪蹄爪、一盘绿油油叫不出名字的拌菜和一盘菜饼子，还有一大碗鲫鱼粥。
菜式倒是简单寻常，除了那鲫鱼粥的做饭新奇之外，桑峈倒是没有看出来其他菜式有什么特别。
人一到齐，主位上坐着的姚娘放下了手里的团扇，环视了一下几个人道：“第三年了，大家的心意我都领了，今天咱们就吃好喝好，酒饭菜管够！”
桑峈随着大家也动了筷子，看姚娘、云香和闫钰她们都吃的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皱了皱眉，他还以为今晚的菜式会又多丰盛，结果一共四个菜，还有两个都是素的，瞬间便没了食欲。
就算是他之前自己四处游历的时候，也没有吃过这么素啊。难道这店里的女人都是兔子变得不成？
正独自郁闷地戳着自己碗里的白饭，坐在旁边的闫钰突然夹了一箸拌菜，放在了他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