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梦魇
闫钰冷不防被姚娘这声吼吓了一跳，转过头莫名其妙看了姚娘一眼，但是姚娘这时候发泄完了，已经转身扭着腰往柜台走了过去。
咬了咬唇角，闫钰看了一眼吃的正香的桑峈，犹豫道：“你……慢慢吃，我先上楼了。碟子有人收，你吃饱了就走吧。”
说完，便起身走了。
桑峈咬着羊脂饼的动作一顿，瞧着小姑娘一步步上了楼，不由得浅浅勾起了嘴角。
……
二楼楼梯右手边第一间，就是闫钰的房间。这人间烟火，只打尖不住店，二楼是她和姚娘，还有云香姐的房间。
早上折腾了这么半天，闫钰也疲累了，进了房间坐在妆奁前将两只手上缠的布条一点点扯下来，从小抽屉里取出一卷纱布，薄薄的裹了一层。之前桑峈给她包的太厚，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将两只手重新包好，闫钰转身上了床榻，从枕头下摸出来一本书，翻开来看。
这本书的封皮磨的有些旧了，书脊用双股掺了金丝的棉线锁边，倒是既美观又结实。而封皮上的小篆娟秀洒脱，和之前桑峈拿给她看的那块玉蝉上面的字体一模一样。
封皮上只写了四个字：绝世佳肴。正是闫钰的母亲闫淑兰留给她的那本菜谱。
闫钰靠在床头，有些慵懒地翻看，其实这上面的菜式她已经记得很熟了，但是每天拿出来翻一翻，又总能发现新的做法，仿佛这本菜谱永远也看不完一般。
时间已过正午，窗外阳光从帐幔的缝隙钻进来，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不一会儿，她的两个眼皮就开始打架，手里的菜谱也慢慢滑到了一旁，合上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闫钰最后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间记得自己是看书时睡了过去，应该并不曾盖上被子。但是此刻却感觉自己的后背后被汗水濡湿了，而且四周的温度奇高，双手所触之处，简直热的烫手。
怎么回事？
闫钰皱了皱眉，猛地睁开了眼。却只见眼前一片刺目的火光，垂挂在床榻四角的帐幔不知何时烧了起来。
竟然走水了？！
没有一丝愣怔，她一把抓起滑落在床上的菜谱塞进自己怀里，然后衣袖一挥，挡开被火烧的残破不堪的帐幔，大步朝外面跑去。
可这火势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房间里的妆奁、书架、木凳、长桌，凡是木质易燃的都烧了起来，一团团烈火裹挟着残败的木块挡住了她想要跑出房间的路。
闫钰咬了咬唇，左手护住了胸前那本菜谱，右手便充作盾牌，朝着前面挡路的火团挥去，竟也勉强可以前行。只是这里火势这么大，不知道下面大堂有没有受到波及，得赶快告诉姚娘才行。
这么想着，她手上动作更加不顾一切，眼看人已到了门边，却听身后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悲切道：“阿钰！阿钰！救救娘亲！”
闫钰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她回头，视线越过一片炽烈的火海，遥遥望见了一个穿着白色亵衣，披散着头发的女人。
那女人面色苍白，额角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一脸焦急地正朝她伸出手来。
她犹豫了，紧紧握成拳的双手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伤口的刺痛，周身的火也烧的更旺，而那个女人在正虚弱的捂着胸口，大声地咳嗽，似乎是被烟呛到了肺里。
“你别动！等我过去。”
闫钰终是朝她喊了一句，转身就要往里跑，但她的脚步才动，手就被人拉住了。她奋力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气愤地扭头朝那拉住她的人喊了一句：
“放手！”
但这一回头，她却愣住了，这拉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早上才在饭馆吃过饭的桑峈。
“小团团别去！”桑峈的手死死拉住她，也同样朝她大喊着。
但那女人却突然凄厉地叫了起来：“救我！救救我！阿钰！你不能不管我！”
闫钰被这声音刺的浑身打了个冷颤，正要再奋力挣脱桑峈，却被他一把拉到了跟前，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拍着。
“醒醒，你怎么了？”
闫钰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眼前却突然一黑，所有的景象都不见了，而身边方才那阵炽热的感觉也跟着消失了。
她紧紧闭着眼睛，感觉有一只手正在轻轻拍打她的脸颊。睫毛抖了抖，睁开了眼睛。
眼前还是她的房间，并没有火，帐幔和妆奁、书架也没有被烧坏，房间里静静的，一切都好好的呆在原位。
窗外太阳却已西斜，只在垂落的帐幔上留下零星几点光晕。而桑峈就坐在她身边，正一脸焦急地望着她。
又做梦了。
这样的梦自打她独自流浪在外，就一直缠着她，每夜每夜，只要她一睡着，就会如影随形，所以她晚上从不敢熄灯而眠。但是却未想到，这大白天的竟也梦到了。
“团团，你怎么了？”
桑峈一只手还握着闫钰的，另一只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探了探，并没有发热，转而用衣袖帮她抹去了额角的细汗。
闫钰望着他那双如潭水般深沉的眼睛，轻轻舒了口气：“没事。”
待反应过来自己的右手还握着拳被桑峈抓在手里，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把手抽了出来。
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依然死死的护着胸前那本菜谱，如今轻微活动了一下，手指竟然都有些麻的没了知觉。
“你午饭也没吃，老板娘让我上来看看你。”桑峈道。
“你……不走了？”
她记得之前姚娘是一直在赶这个人的，而且自己也和他说了，吃饱了就赶紧走。没想到姚娘竟然真的让他留下了。
“嗯，”桑峈点点头，“老板娘打不过我，就只好勉为其难让我留下来了。”
闫钰眨了眨眼：“你一个男人，即便打赢了又有什么好得意。”
“咳咳，”桑峈被她这话噎了一下，干笑道：“那怎么说老板娘也是江湖排名第四的高手，一般人是打不过的。你就不觉得你师父很厉害？”
闫钰认真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见她这幅表情，桑峈无奈一笑，岔开话题道：“当然也不是白留的，我从今以后要负责你们和这个店的安危。”
闫钰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她把菜谱重新塞进枕头下面放好，然后翻身下地，路过妆奁的时候在铜镜里瞄了一眼，觉得脸上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往外走。
桑峈却还保持着起身站在床边的姿势，默默望着她。
闫钰看了他一眼：“你不走？”
桑峈回望着她扁了扁嘴：“小团团，如今你对师父好冷淡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闫钰：……
“我要下楼做饭了，今天是姚娘生辰，晚饭须得好好准备。”
说罢，不再理睬桑峈，转身出了房间。
桑峈目光追着随木门吱呀一声轻响后消失在门外的小小身影，哀叹了口气，也紧随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