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代家（下）
窦季娘话音刚落，窦希瑊便沉着脸，相劝道：“小女说得不错。妙妙姑娘，你在宫中待了也有些年头了，应该知道你已然犯了大罪。时下你被宫使逮住，抓回去的话，显然也是没什么生路的。何不赌一把呢？我们也不是要你做一辈子的代嫁新娘，只是想让你帮忙敷衍一阵子，好让我有点时间去寻同小女真正长得相似的人啊。”
王妙妙“啊”了一声，皱眉道：“这事情怎么做得呀？万一，一直找不到呢？府君，该不是想让我一直假扮下去？”
窦季娘挑眉道：“让你一直假扮下去，你也不亏呀。人嘛，活着总比现在丧命要强吧。再者，能嫁给皇子对你这样的宫女来说，不也是一桩前世修来的福气事嘛。郯王虽然样貌丑陋，但是他的身份配你这样出身卑微的宫人，那还不是绰绰有余。这事怎么看都是你高攀了呀！”
听到这话，王妙妙又生气又无奈，回道：“娘子，妙妙虽是卑微的宫女，也没您那么高贵的出身，但我也是知礼识书的人，我从没有想过高攀皇亲这等事情。娘子，您不愿意嫁郯王，我亦不愿意嫁郯王。何况，这种假扮他人的事情，总是会穿帮的。这不我才化妆成老妇人企图出逃，现在尚未出窦府就被您二位给逮住了嘛！娘子，府君，你们将我移交给宫使好了，今日之事如此，也是我命该如此，我认了。不过，我可不保证自己见宫使之后，会不会把刚才听到的话转告给宫使！”
“哼，就你一个个宫女还想拿话来威胁我？你以为自己谁呀？一个试图易容出逃的宫女，本就是有罪在身的人。你的话，宫使会信吗？再者，如你这样的小宫女即使当即杖毙后再呈报给宫使，宫使也不会多说什么的。因为陛下才不会为你这样的小人而怪罪我们呢！我告诉你，陛下的生母窦太后可是我父亲的姐……”
未及窦季娘把话说完，窦希瑊拦住她，并向王妙妙作了一揖，和气道：“妙妙姑娘，小女刚才话有点言过了。你不要介怀。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并没打算让你一直假扮小女，只是希望你可以暂时假扮小女出嫁，搪塞郯王一段时间，好让我去找真正长得相似的人来做替身。当然，真是找不到的话，我也不会让你一直假扮下去。毕竟，假扮下去，我也担心夜长梦多。这样吧，你给我三四个月的时间。若真是找不到的话，我会伺机向陛下请求让你归宁一次。到时候，我会再安排一场病故的戏码助你脱身。当然，事成之后嘛，该你得的钱和良籍，我都不会少你的。”
“可三四个月也不是好装的呀。而且我可不想跟郯王发生什么事情。”王妙妙的语气纠结中带着些许动摇。
窦希瑊揽了一下须，和气道：“这个嘛，老夫明天可以安排家令同郯王那边呈报说小女这段时间身体不适，但具体的嘛，还得看妙妙姑娘自己如何斡旋了。郯王虽然个性孤僻，但是他待人还挺谦和的，我想你说自己病了，他应该不会为难你的。毕竟，皇子身边并不会缺侍妾。再者，我们窦氏也非寻常的公卿家族，我们同李氏皇族是世家交好的姻亲。不仅今上的母亲是我的姐姐，就是高祖皇帝的皇后也是出自我们这个家族。”
说着，窦希瑊忽然话音一转，沉色道：“一般情况之下，陛下都不会太薄我们窦氏的面子。何况郯王呢？妙妙姑娘，我再明白地跟你说一句吧。今天你的生死在宫使那不过是老夫一句话的事情。妙妙姑娘，你手这么巧，想来为人也该是明聪的，那你应该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听到这里，王妙妙算明白了。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回绝后今日死，二是答应后看命再说。前者是必死无疑，后者保不齐有一线生机。妙妙觉得自己化妆易容的手艺和对宫里礼仪的了解，混过明日的婚礼应该是问题不大。至于婚礼之后，且不说窦希瑊承若的话是真是假，她觉得以自己的手艺，嫁到王府后，她可以类另伺机化妆成他人的样貌出王府的。于是，她默然了片刻后，答应了下来。
接着，窦希瑊便让窦季娘看好王妙妙，且让她再同妙妙介绍一下窦府和郯王的一些相关事宜，省得妙妙真见了郯王架不住问。而他自己则亲自去见教坊使和宫使，一句话便向他们讨要来了王妙妙的名籍，暂且其在府中侍奉了。
次日黄昏，皇家迎亲的车队齐齐停靠在了窦府的门外，在千人拥簇欢呼下，郯王李潭穿着礼服，戴着面具从辂车里走了出来。接着，他开始按礼咏起了事前准备好的催妆诗，“玉漏涓涓银汉清，鹊桥新架路初成。催妆既要裁篇咏，凤吹鸾歌早会迎。宝车辗驻彩云开，误到蓬莱顶上来……”
李潭尚未咏完催妆诗，观礼的戚族小儿们皆对这位戴着面具的皇子露出异样的神情，有的小儿甚至轻语问起了他们的的父母，“阿母，耶耶，成婚不是只有新娘子才需要用以扇遮面嘛？怎么新郎还戴着面具啊？莫不是帝王家的规矩跟我们不一样？”
这等场合自然没人敢说皇子戴着面具是为了遮丑。于是，这些小儿的父母要么搪塞点头，要么轻语训责自己的孩子勿要乱问帝王家事。但总有不识相的小儿还是一脸好奇地追着问。这不仅闹得他们的父母心烦意恐，还让现场的气氛一度变得很尴尬。
好在李潭为人宽厚有度，他只当无事一般，还是神情若常地诵读完催妆诗。接着，他同出来相迎的岳父窦希瑊寒暄了几句后，便让侍从们依着之前的安排，齐齐高呼，“新妇人，催出来！”
瞬时，现场尴尬的气氛被一声声催新妇出来的高喊声给调动了起来。刚才好问的小儿们又凑热闹地跟着他们的父母和郯王的侍从们高呼着，“新妇人，催出来！”
众人高呼的声音响彻极了。一声声“新妇人，催出来”像是有穿墙破壁之力，很快传到了内室之中，正在对镜插簪子的王妙妙听得这话只觉得肝颤，恐怕中她不慎将簪子插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