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蜕变
乔芮鼓起勇气的向着车窗外短暂的一瞥——
被玻璃隔离开的外面，视线所能触及之处的光景都是一片萧条。
大概是由于这条街道平日里就没有什么人走动，于是今天也便依旧静的让人感到心慌。
不过同样因为如此，除却车门旁的那个已被秦杨铮砍掉了脑袋的倒霉鬼之外，这条街上便完全没有其他丧尸的踪迹。
附近还算安全。
得出这个结论的少女迅速摇下车窗将头探出去仔细的把四周环顾了一圈，在确定所能看到的远处也确实没有疑似许四合和秦杨铮两人的人影之后，又连忙缩回了车子里。
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将身体一部分探出车外，她的心脏都紧张到仿佛要从嘴巴里跳出来的样子。
怎么办……
她不安的搅动着自己的手指——
到现在为止那两人已经离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虽说秦杨铮神经质的性格和眼中间或间转过的异样让她害怕，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他们两个人的话，她就只能在车中等死。
毕竟如果只剩她自己一人的话可能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离开这里半步——
从被救起来开始，她整个人就都处于一个极度虚弱的瘫软状态。
难以名状的恐惧支配着她的大脑神经，迫使她无法对自己的四肢下达准确的命令。
拜托了——乔芮用自己仿佛帕金森一样的左手抓住了状况相同的右手，在心里反复劝说自己不要想这些让自己会更加绝望的情况——不论是谁都好，请尽快回来一个人吧！
稍微感到镇静了一些后，她将怀里的小女孩放躺在了车座上。
虽然这个小家伙在路上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也同样消耗掉了很多体力。而体力耗尽的极度的疲乏或许真的可以让人忘记恐惧，从而睡得格外安稳。
大概是被小孩子身上的平静所感染，乔芮紧绷着的心脏也略微感到了放松。
她的用纸巾擦了擦女孩汗津津的小脸，然后将她额头前的碎发扫开——
小孩的眉头微微蹙起，悬在车座下的手臂也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正当乔芮准备捉回小姑娘的手时，却见这具横躺在车子后座上的小身体的躯干猛然间的开始剧烈的抽搐。
以为小姑娘是被魇在了噩梦中的乔芮连忙推动小红帽的身体，想要将其叫醒，但在她双手触及到小女孩的皮肤后，却被女孩体表异样的温度吓了一跳。
这不太正常……
乔芮慌张的缩回了手。
随后只见小女孩的四肢也开始如同触电般疯狂的痉挛，她的脸蛋潮红，一双半闭半睁大眼睛也忽然睁开诡异的向上翻起。
高热的体温似乎是正在迅速蒸发掉这具身体中的水份，使她迅速的枯萎。
她的皮肤紧缩，原本修剪得当的圆润指甲在皮下脂肪层和肌肉的干瘪紧缩下开始如同正在生疯长般的增长。
她的瞳孔涣散，眼黑部分因缺水而缩小，四周的眼白外泛黄露着，这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被烘干的咸鱼。
童话书中误入现实世界的小精灵开始变得像是一具猎奇爱好者才有兴趣的幼童干尸。
“啊！！”乔芮惊恐的将这具干尸推到了一边，小女孩的上翻着的眼球忽然转动回来，然后自后座上直弹而起，向着乔芮扑来。
完了……
刹那间，乔芮的手脚冰凉
“啊啊啊啊啊！！”
强烈的求生欲使她尖叫着拉开了车门，几乎是用滚的爬下了车——
快逃！
快逃啊！
过度的惊恐使她的身体软的厉害。
但强烈的求生欲却让她不顾一切的向着秦杨铮和许四合离开的方向手脚并用的爬去。
她无法自控的尖叫着呼救，并寄希望于可以依此来使别人发现自己的困境。
“救命啊！”
谁来都好！
来救救我吧！
三头身比例的小丧尸跳下了车子，脑门朝下的一头栽倒在地。
但始终背向着这边的乔芮并没能迅速察觉到这个小丧尸其实是个菜逼，甚至依然被它吓到连爬行都困难。
摔倒在地的小丧尸挣扎了很久才从地上成功起身，然后再次向着自己的猎物扑去。
她的额头上渗着血，脸上灰扑扑的，原本水润的皮肤像是风干的肉皮般干瘪着。
她身上依旧是做小红帽的打扮，却仿佛是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样子。
左腿突然被抓住的感觉让乔芮头皮都几乎炸掉，她疯狂的踢蹬着想要摆脱掉抱住自己的小腿的这个鬼东西。
“啊啊啊！！滚开！滚啊！”
小丧尸则张开嘴巴在她结实的牛仔裤上磨着，属于小孩子的稚嫩乳牙即使在其主人转化成丧尸后也没有变的更加强大，几番摩擦后一颗原本就将要被换掉的犬齿最终被崩折回它的嘴巴里。
没有感受到疼痛的乔芮扶着驾驶位的车门想要支撑着自己起身并甩开这个东西，但发抖的手却在慌乱中意外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
木质斧柄的板斧安静的躺在驾驶位上，忽然就给了乔芮一种无名的勇气。
少女抄起板斧，几乎的拼尽全力的砍向了抱在自己腿上的小丧尸……
利斧使它青灰的脑门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被砍露的地方正流出热腾腾的红白混合浆糊状粘液，它的嘴巴直到最后都依旧不死心的张开着，在掉光了几颗门齿的牙床上，还连着一颗几乎要完全崩掉的小犬牙。
乔芮这才意识到，即使变成了丧尸，小孩子也终究是一个小孩子——是最为脆弱的群体……
她伤害不了你！
你根本没必要这样做！
乔芮看着那颗乳牙，忽然感觉刚刚那举起板斧的力气都完全被无名的悲伤感抽离了出去。
她的手缓缓松开，剧烈的喘息和颤抖变得愈发不能平复。
极度强劲的腥味充斥满她的鼻腔，让她忍不住的想要扶着车门疯狂呕吐。
但从清晨开始就没有进食的胃囊根本无法提供任何可以称之为呕吐物的材料，于是在几声干咳之后，只好让她吐出一点点可怜的胃酸。
哈！
我真愚蠢。
我真可笑。
她以手背用力的擦着因干呕而挤出的眼泪，可脸上的水痕却似乎越擦越多。
我有什么资格对着别人冷嘲热讽？
我明明……
并没有比他高尚。
……
许四合秦杨铮三人折返回来的时候，在距离车子很远的地方便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乔芮。
她此时整个人都有些乱七八糟的样子，不止身上滚着些脏兮兮的灰土，就连头发也凌乱的沾了些草叶，好像刚刚在地上打过滚一样。
再走近些仔细来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腿上正挂着一个小孩一样的东西，但那干瘪的脸孔与头上还流着脑髓液的破洞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万圣节的恶搞道具。
“你们回来了？”倚靠在车门上的少女无精打采的歪着头看着来着，“能帮我一把吗？我自己站不起来。”
她的声音虽然沙哑但却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以至于让人几乎想不起来她刚刚还在车子上不断尖叫的样子。
她的双腿依然有些打摆子，但似乎只是单纯的因为脱力而已。
“怎么回事？”走在最前的许四合轻微的蹙眉，并不着痕迹的看向了身侧的秦杨铮——这少年的眼睛正黏在那件脏兮兮的暗红色小斗篷上。一言不发。
“希望我说的话能够让你们相信，”乔芮闻言先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靠在了车轮边，然后指着腿上的挂件答道，“是她先袭击我的。”
少年的视线又转向了小女孩头上的裂口，看了片刻后才拍了拍蒋怡的肩膀示意她从另一边上车。
他自己则绕到车前坐上了副驾驶。
“相信我！我原本没想杀她的！我太害怕了……”乔芮追逐着秦杨铮背影的眼睛里有了泪光。
许四合见状也收回了一直投放在秦杨铮身上的视线，并坐回在了驾驶位上。
“你为什么不说话？”乔芮望着在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的秦杨铮的半个耳朵，“你说话啊！”
“你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坐在副驾驶上紧握着安全带的少年背对着她问道，“你想听到什么？”
“我……”乔芮顿了顿，而后艰难的继续回答，“你想说什么就说点什么吧……你怪我吧……”
这样我或许能好受一点。
秦杨铮转过头来盯着她，“怪你？”
乔芮意外的发现，眼前的少年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湿意，“我为什么要怪你？你又没做错什么。”
“那……那或者你说你恨我吧，”乔芮急促的说道“你救了她的命但是我杀了她啊！”
他望着她，视线仿佛透过灵魂看穿了她那想要以此寻求自我安慰和宽恕的把戏，所以便只是意味不明的挑眉。
“省省吧你。”秦杨铮转回身去。
根本没有谁会恨我……我做错了事情，却再不能向谁弥补，也一辈子得不到原谅了——乔芮低下头盯着扒在自己腿上的小小尸体，低头啜泣出声——
我，将永被愧疚所纠缠。
再得不到解脱。
“抓紧处理一下尽快上路，”秦杨铮的声音再次从她脑后响起，“都僵住了。”
乔芮闻声犹豫了片刻，随之抓起了身侧的板斧无言的扬起了手。
被斩断臂膀的小丧尸直挺挺的倒下，乔芮盯着拿红色的小斗篷，沉默的将带着血迹的斧头在上面蹭了蹭……
车子重新启动了起来。
秦杨铮靠着车窗凭借着后视镜向后望着——
路上，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女孩的两肩都已然被截断，两条依然僵硬呈环抱状的手臂被随意的丢在身体左侧，这使她看起来像是个被拆开后露出了红色棉花的洋娃娃。
又破烂又有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