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4.7 暗查
“什么时候的事？”
薛书窈表情一肃，冷冽的视线滑过对面的年轻人，落到了一旁的窗口。
李沅：“昨天凌晨！有人通过咱们局里的智能文件管理系统查找了谭哲的案底，还有谭曦的信息和住址，我刚查了，不是局里的人，我担心……”
“嘘——”他没说完，薛书窈就打断道，“回头我打给你。”
她的手指搭在百叶窗上，将两条叶片撑开了一条窄缝。窗外光线稀薄，阴沉沉的云层下，早起的人们开始了一天的活动，早点铺子里飘散出的香味也给街道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而就在窗子下方的路旁，一辆与旧街区格格不入的白色奔驰越野车正好停了下来。
——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她在锦川大学访客停车场见过那辆车。
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巧的事！
“走！”
薛书窈当机立断，打开房门见左右无人，将一旁仍有些怔愣的谭曦扯了出来，压低声音：“什么都别问，先跟我走。”顺手从包里翻出一顶鸭舌帽扣到他头上，攥着他的手腕快步走了出去。
或许是刚刚那句杀人灭口的警告余威仍在，又或者是李沅在电话中透露的信息让他想到了什么，谭曦表现得异常顺从，一声不吭地跟在薛书窈身后。但两人匆匆走到楼梯口，薛书窈却脚下一转，并没直接下楼，而是折进了旁边的洗手间。
谭曦刚被拽进去，门就悄无声息地在身后关紧，而几乎就在同时，有上楼的脚步声从楼梯的方向响起。他一惊，这才明白了薛书窈的用意，不由一阵庆幸。
避开了被来人撞个正着的命运，薛书窈耳朵贴在门上，轻声说：“等会我说走，立刻往楼下跑，越快越好，听懂了吗？”
谭曦刚一点头，就听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经过，很快到了他们原本的包间附近。
薛书窈微微眯起眼，在远处推门声响起之后默数两秒，而后立刻开门：“走！”
谭曦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薛书窈紧随其后，百忙之中回头瞅了一眼，但透过远处大开的房门只能瞧见一道身着西装的背影。
走廊地面铺着地毯，吸收了大部分脚步声，可旧式的木楼梯却吱吱作响，在踩上去的一瞬间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响声。薛书窈估计楼上的不速之客这时也该反应过来了，连忙加快了速度，出门时毫不犹豫地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破窗锤，对准路旁白色越野车的车窗玻璃狠狠砸了上去。
伴随着碎裂掉落的玻璃，刺耳的警报声顿时响彻空荡荡的长街。
谭曦目瞪口呆。
薛书窈把破窗锤塞回去，腾出一只手拽他：“还不快跑！”
耽搁的几秒钟时间里，她余光瞥见那个西装身影已经追到了网吧楼梯口，只不过最后短短的十来米距离此时已挤满了被警报声吸引过来的看热闹的人群，拎着包子豆浆的大爷大妈们毫无自觉地堵住了网吧大门，正好让里面的人无法出来。
薛书窈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拔腿就跑。
两人狂奔了几百米，谭曦惊讶地发现薛书窈简直就象是只下水道里的耗子，对周遭每一条窄细泥泞的小路都了若指掌，不过三转两转就彻底远离了刚才的大街，若不是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他几乎不敢相信附近还有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薛书窈靠在城中村的一堵危墙边上，双手扶膝大口地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抹不正常的血色，好像随时都可能断气的模样。谭曦四下里打量了一圈，没见到追兵，试探着问：“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薛书窈又喘了一会，摇了摇头，面露倦色，我见犹怜地幽幽道：“我自来如此，从会吃饭时便吃药……”
谭曦：“……”
你这么娇弱，林妹妹知道吗？
他腹诽的工夫，薛书窈已经扶着墙站直了身体，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往不远处指了指：“饿了，先去吃点东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路边破旧的平房边上隐约露出一角招牌，油乎乎的灯牌上印着“老王馄饨”几个大字。
不等谭曦反应，薛书窈便一马当先地走了过去，冲门口大锅边的老板笑了笑，然后在他身边同样油腻的菜单上点了两下。谭曦跟上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头发花白的老板笑呵呵地“啊啊”了几声，然后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这竟是家聋哑人开的小店。
薛书窈走到小店靠近门口的座位落座，抽了张纸巾轻轻按去额头上的汗水，随意道：“不知道你的口味，没给你点辣的，想吃就自己加。”
谭曦一阵无语。
等老板端了两大碗馄饨过来，见薛书窈不紧不慢地开始吃了，他才皱了皱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那个人……”
薛书窈的座位正对着门口，状似不经意地抬眼往外瞥了眼，然后往碗里加了一大勺辣椒油和香菜碎，搅了搅，说道：“你应该在电话里听见了，还有别人在查你，而且显然已经找上门来了。”
“可是我并没有……”
“谭曦，”薛书窈打断了他的话，“把东西给我，然后你乖乖回去上学，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顿了顿，正色道：“有些事不是你应该插手的。”
谭曦沉默地低下了头。
“不。”好一会，他突然摇了摇头，固执地坚持，“我不同意。要么你带着我一起，要么我自己去查！”
薛书窈：“你这小孩是听不懂话吗？”
没想到谭曦也被激出了火气，冷冷道：“好，我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信不过别人！当年谭哲失踪的时候，你们警察说一定会尽力寻找，结果呢？六年过去，你们找到他哪怕一点消息了吗？半年前邱姨出事，警察也是装模作样地调查了好几天，最后的结论却是意外事故！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清楚，邱姨是那种会疲劳驾驶导致意外的人吗！”
他的声音渐渐开始颤抖，却执拗地注视着薛书窈，黑亮的双眼里似乎要冒出火光来：“我听到过邱姨和人打电话，她说你们警方肯定有内鬼，要不然两年前也不会……”他深吸一口气：“就算你不是黑警，不是那个内鬼，但谁知道你周围的人会不会拿到东西就随便编个借口把事情敷衍过去？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找出真相，绝对不会让邱姨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做个冤死鬼！”
薛书窈不禁哑然。
半晌，她偏过脸，对一旁担忧地比比划划的馄饨店老板笑了笑，示意对方不用担心，然后拍拍谭曦的肩膀，无奈地摇头叹道：“真是服了你了。”
谭曦先是一阵茫然，而后面露惊喜：“你这是……同意了？”
薛书窈挑了挑眉毛：“先说好，一切事情你都得听我的，不准自作主张。”
谭曦连忙答应：“好！”他推开面前的空碗，站起身来：“我带你去取邱姨找到的线索。”
正如薛书窈最初判断的那样，谭曦虽然刚满十八岁，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细致与谨慎，他并没有将木匣原本的内容物存放在家中或者宿舍，而是别出心裁地藏到了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薛书窈在发现最终的目的地是锦川大学艺术楼的时候，差点就掩饰不住诧异之色。
这栋楼的风格相当现代，正面通体都是玻璃材质，进门正对着一面贯穿两层楼的艺术墙，墙上彩绘似乎是与戏剧有关，中间的位置嵌挂着各种各样经过抽象处理的脸谱与面具。
薛书窈：“……”她不懂艺术，只觉得这玩意有点瘆人。
星期日的教学楼里并没有几个人，谭曦走到离墙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抬起头来：“就是那个。”
薛书窈不由一愣，就见他三两步登上一旁的旋转楼梯，走到一半左右，翻身越过楼梯护栏，身体前倾，左手正好能够触碰到最边缘的一只面具。
那是个狐女形象的白瓷假面。
雪肤红唇，似笑非笑，在额头与眼周描绘着绚丽婉转的金红花纹，在雪亮的灯光下给人一种妖异的美感。
这只面具完美地融合进了周围不规则排列的假面脸谱里，让人觉得本来就是这堵墙上造型的一部分，可直到被取下来才发现，它后面只临时钉了一颗挂钉，却没有和其他面具一样的浅浅凹槽。
谭曦抓着面具轻巧地从楼梯上跳了下来，趁着没被人发现，飞快地从楼里溜了出去。
薛书窈瞧着他略显心虚的行动，一时有些好笑，但随即心头就微微抽紧——木匣中留下的近似于椭圆凹陷确实能与这只面具对应得上，也就是说这小孩并没有拿假货骗人，但如果邱苗苗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为什么不通过纸笔或者电子设备传递，而要利用如此怪异的途径？
难道……
她按了按太阳穴，暂时压住内心丛生的疑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