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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谢邀,不是来睡你的

书名:首辅不可以本章字数:3234

亥时末。

行宫大院里,挤满了人。最挨近寝殿门口的,站成一排有五个东夷王君,后面则是数十东夷的大臣。约莫是大半夜被人喊起来,其中一部分君臣的衣着尚不规整,帽子歪着,衣袖也卷着,唯独那双眼格外清明,丝毫睡意都没有。此时檐下的灯笼晦涩,地面也未经洒扫,鲜血积了几大滩,被众人踩在脚下。中间还滚落着十几个脑袋,堆成山的尸首则在肉眼可见的角落里,渗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只知一个劲儿的瑟瑟发抖擦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寝殿的门“吱呀”一声响,向内打开。一眼望过去,贺北淮慵懒的坐在中堂上,内着白色亵衣,外面随性的披了件青蓝色长衫。翘起修长的二郎腿,单手拎着冒白烟的茶壶,正在惬意的泡茶。而他头顶上,是当年大晋文帝时期修建此处行宫时亲留的题字——

中正仁和。

满院子的人看见贺奸臣脑袋上顶这四个字,再加满院子的人头,都觉那讽刺效果出类拔萃。

在贺北淮的边上,时月两只手被麻绳捆住,嘴里塞着团碎布。一众人见着她,以前五个王君为首,齐齐身子一歪,险些没当场倒下几个年纪大的。时月早已习惯了这等场景,看也不看自个儿的同族,执拗的冲着贺北淮挤眉瞪眼。

贺北淮不吭声,旁的人自然不敢率先吭声,挨个低着头,抹汗抹得更勤快。待得贺北淮斟满一杯茶水,轻轻放下茶壶,用手掌扇了茶烟嗅上一嗅,方唤来第一位王君。

“赤君在外间站着作甚?既是来了,何不进屋一叙?这是你东夷的地盘,我一个外臣倘使将你拒在门外,岂非会落人口实。”

站在最边上的赤君当即闪了一下腿,和其余四位王君相看一眼,在他人同情又鼓励的目光下,哭丧着脸仿佛要去下葬般迈上了石梯。入了殿中,他前脚站定,欲要开口,贺北淮便抢先道:“料想今夜有宾客驾临,贺某提前泡了一盏茶,赤君来得巧,不如尝尝,贺某这茶艺如何?”

赤君不敢问,也不敢反抗,只讪讪应了声“好”,上前接过贺北淮递来的茶杯。他规规矩矩的退回原位,朝着贺北淮干瘪瘪的一笑,又愤懑的瞪了眼罪魁祸首时月,才心惊胆战的送了半口茶进嘴。

时月怜悯的看着这位王君。

这王君吧唧了一遭嘴,那半口茶入喉,他的人生瞬间升华……

做人一辈子,没什么机会能喝到如此独特的茶味。上等的竹叶青里夹杂着一股催人作呕的腥气,腥气里又混着一种奇怪且不好分辨的味道。那水含在齿间,吐也不是,咽也不能,此王君挣扎半晌,最后实在没忍住,捂着嘴把茶喷了出来。他心知此举将揽大祸,利索甩锅道:“大人,是时月她……”

后话未完,身后一柄刀白刃进,红刃出,人随即应声倒下。

院子里的人更是惊恐,年纪大的那几个果然也跟着晕了。还没晕的人则恨不得自己能晕,哪怕不能晕,此情此景中个风也行。

贺北淮还在若有所思的觑着他泡的茶,空闲的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浑不在意满殿的血腥气。他将佛珠转了好几圈,问时月道:“真这么难喝?没有半点进步?”

时月尽己所能的翻了个白眼。

贺北淮瞬间了悟,幽幽叹了口气,把茶壶嫌弃的推远了一些,同时唤来了剩下的四位王君。这四人颊边的冷汗如瀑布,两两相扶着站稳,看贺北淮顶着副斯文禽兽的模样极其温润道:“此茶兴许着实不好饮,就不招呼四君了,还请诸位莫要介怀。”

四个人差点要喜极而泣,纷纷捧场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我等感念大人体谅尚且不及,怎会介怀?”

“是。我等深夜造访,搅扰了大人休息,本是我等冒昧,大人莫要介怀才是。”

“不错不错。”

“喝不到大人泡的茶是我等没有口福。”

三个王君登时无比焦虑的看向说最后一句话的玄君,贺北淮也跟着看了过来,眼睛霎时一亮,问:“当真?玄君想尝尝贺某的茶艺?”

玄君:“……”

玄君:“我……”

时月费力的吐出咬着的碎布,怒道:“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冲我来,跟这几个腿脚不好使嘴在前面飞脑在后面追的秃顶老头子呈什么威风!搞不死女人的奸臣都不是好狗贼你不知道这个道理?”

四王君:“……”

贺北淮:“……”

外面一众吓得要当场暴毙的东夷大臣:“……”

四王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骂时月揭他们短还是该先堵时月的狗嘴,倒是贺北淮镇定自若,点了点头,顺从道:“也罢。那就趁着今晚睡不着,算上一算,女君刺杀我十二次,该付出些什么代价。”

“话先说好,以身相许是不可能的!你那姿色还不如我前面三百八十七位横死的相亲对象呢。”时月傲气扭头。

四王君统一抹汗。眼看如此下去今夜横死的人怕要躺满一院子,其中一位王君硬着头皮上前半步,恭敬作一辑,道:“大人,如今天下,我东夷势弱,九部王君已去其四,我等皆已表明,愿臣服于北燕,往后年年向北燕上供,绝无二心。羌君她年轻气盛,即位时间短,我等忝为她父亲好友,不忍见她殒命于此,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我愿用性命担保,羌君此后绝不会对大人图谋不轨。”

“阳君所言甚是。”玄君也弯着腰上前,纠结的瞄了眼时月,心知贺北淮约莫对时月存了点男女之心,便想着把话头往这上面带,好保住时月的狗命:“大人初来东夷,恐怕不知。这羌君……她也没什么能耐。”

时月:“???”

互相打击拆台的环节这么快就到了?

贺北淮隐隐扬起唇角。

“且又是个女儿身,头发长见识短的,于国之大事自然也没有任何眼力见。”

时月:“……”

贺北淮的笑意更加明显。

玄君:“年头到年尾,她除了相亲别的正经事统统不干,虽然身处君位,其主要是因她爹膝下无子,那位子没旁人可传无奈之下才传给她的。”

时月:“……”

时月忍无可忍:“老头子你再这么造谣诽谤小心我揭穿你儿子私下戴绿帽的事啊!”

“……”

“时月你!”

一老一少眼看着要掐起来,三名王君纷纷拉架,待高龄的玄君喘了好几口粗气,方才继续朝着云淡风轻的贺北淮道:“时月嘴上说要刺杀大人,这么多次,却无一次功成。加上她好美色,实则……咳……”玄君干咳一嗓子,大抵也觉着尴尬,索性闭眼梗脖子道:“多是被大人的皮囊迷住了,想伺机接近大人罢了。”

贺北淮:“……”

贺北淮略感震惊的看了眼这睁眼说瞎话的老头。

时月也倍感震惊的看向了这位瞎说大实话的叔叔。

就在两人默契的目光里,另一名王君会意,赶鸭子上架道:“玄君说得在理。羌部眼下已没有实权,握着权柄的赤君、霄君都被大人杀了,留羌君一命,只会彰显大人的仁心。我东夷降后,天下仍是双分格局,大人,比征战更难的,是要收拢人心啊。”

“人心……”贺北淮喃喃重复。

第三位王君立马附和:“大人明鉴,时月她真没有伤您的能耐,她只有一颗贪色之心。”

被无情标榜上好色二字的时月:“……”

时月:“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老娘不要脸的?你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我以后还怎么在大江南北的相亲圈子里立足?”

四个王君疯狂的朝着时月挤眉弄眼,希冀她能闭嘴。

贺北淮一手懒懒的撑着头,一手转动着佛串,悠悠问时月道:“他们说,你好我色?”

时月满脸麻木:“没有。他们老眼昏花了。”

“哦,我猜也是。”贺北淮貌似惋惜的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时月跟前,围着她慢条斯理的绕了一圈,继而拉开她胀鼓鼓的衣袖,从里面扒拉出一把尖锐的小飞刀,扔在地上。

四王君:“……”

紧接着,是一个致命的暗器小盒子,一把普通人绝不会带在身上的剪刀,以及用来纳鞋底的三根粗针。

“这样,还不是来刺杀我的?”贺北淮问四个王君。

玄君心如死灰答:“时、时月她不学无术,遭人嫉恨,经常会发生被人套个麻布口袋打一顿的事,这些东西,她、她是为了自保。”

时月惊呆了。

要不是双手被绑着,她简直想给叔叔鼓掌。

贺北淮无声笑笑,扒开了时月的领口。众人当即侧头,时月臊得大吼:“狗贼你做什么!发春能不能挑个时候,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要做人我还要当黄花大闺女的!”

贺北淮看也不看她,嘴上是嫌弃,语调却是温和:“一如既往的聒噪,你这闹山麻雀的毛病是不是得啄点米才能止住?”

“我想啄瞎你的狗眼!”

贺北淮不理她,又从她怀里掏出来一瓶毒药,一瓶迷药,还有一瓶……泻药。他把东西齐齐摆在高案上,又耐心问了遍四个王君:“还不能证明她是来刺杀我的?”

四个王君抿了抿唇,终于放弃挣扎。

贺北淮满意的睨向时月:“你说呢?你是来杀我,还是来睡我的?”

时月:“……”

时月用犀利的眼神抨击着贺北淮的臭不要脸,末了,她铿锵道:“贼子不死,乱世永无宁日。以我一人之血,铸后世根基,有何不可。吾道,不孤。”

贺北淮微微失神。

少顷。

他矮声道:“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