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团聚
春天的北平除了迎春花开,还有浓沙漫天的沙尘暴,本是都不出门躲着脏兮兮尘土的时间,金玉慈却见到了此生以来至美的画面——佟叶仪下了车,从黄沙中迎风走来。
佟叶仪穿着淡蓝大衣,小腿处露出白色旗袍的一角,中跟的皮鞋让她在狂风中有些不稳,她用手挡着眼前的飞沙走石,头发也被吹得飘散在空中……金玉慈见过许多美人,各种婀娜多姿的有的是,可是像她那样优雅如兰宠辱不惊的气质,在文质彬彬中还带着刚强之色的女人绝无仅有。
“怪不得你看不上我。”金玉慈对身旁的盛南村说,“珠玉在前,你们实在很配。”
盛南村哪儿还听得进去金玉慈说什么,他直勾勾的望着由远而近的女人,金玉慈从他不住抽动的鼻翼看出来,现在敢开口说一句话,盛南村的眼泪直接就要下来了。
佟叶仪已经在他们面前,金玉慈推开餐厅的门说:“佟老师,这是新仙林入股的餐厅,今天清场了,你们慢慢聊,孩子一会儿给你送来。”
佟叶仪奇怪的看着金玉慈,她忙解释:“我来是怕盛南村太激动了说不清楚,同为女人你应该懂,我和他各有心里的人,结婚一年多什么都没发生过,盛南村在等你,和我等的人一样执着。”
佟叶仪眼里的刚硬之色全部褪去,她动容的望着盛南村,金玉慈转头时才发现,这个平时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公子哥已经捂脸哭的泪人一样。
“嚯!还说我呢,大情种。”金玉慈拍拍盛南村,将他推进餐厅,“好好叙旧,我去接智扬了。”
律所里,尹寒夏和言焱都在陪智扬玩儿,和往常一样,佟智扬见到金玉慈就跑,还一跑就进了尹寒夏办公室里。
“盛南村不是给他说了么,我没抢他爸,他怎么还这样?”金玉慈问尹寒夏,“我像狐媚子还是长得凶神恶煞?”
“他是个小孩儿,你计较什么?”尹寒夏好脾气的拉出来智扬,对他说,“你妈妈来了,我们去找妈妈好不好?”
“真的?”佟智扬突然说了句标准的北平话。
金玉慈睁大眼睛:“这小孩儿会说内陆话?北平腔挺重啊,什么意思,他骗我呢?”
言焱笑道:“他刚来我们就发现了,他说他就是为了不跟你说话才只说粤语,还让我们别告诉你。”
“他不让告诉你们就真不告诉我了?”金玉慈捏智扬脸蛋儿,“你等着,所有人都惯你,我不惯!”
“夏叔救我,火姨救我!都说后妈心狠,她会打死我的!”智扬一直往尹寒夏身后躲,众人乐不可支,金玉慈也气笑了。
“你让我当你后妈我都不当,你亲妈来了,赶紧去找她,别让她等急了。”金玉慈要去拉智扬,可孩子还是一直躲避。
言焱抱起智扬:“算了姐,我送他去吧。”
“可不,人家一家三口大团圆呢,你去了破坏气氛。”尹寒夏嘲笑似的对金玉慈说,“这下你们怎么办呢?”
“莺莺燕燕的男欢女爱最多就是报纸写写,热闹一下,只要《第一商报》涉及的区域舆论这方面都是不是问题。我也给佟老师暂时安排好了去处,而且这场仗打到现在好像不太对劲儿了,盛家能在这场豪赌中风光多久,我们又能在内忧外患中坚持多久都难说,盛南村那点儿事儿提上台面也不如更多的事重要。”
“你的意思是,依傍盛家势力的日子不长了?”
“你没觉着这仗打的奇怪吗?自从总统靠住了欧美,尤其是美国对日宣战后,怎么外埠的仗还打的疲软了呢?反而向内的暗战越来越多,李树森为什么没去成战场?一是没打起来,二是他有通共之嫌,为了一个嫌疑连主要战场都不让一个战将上了,你说未来大势能交到这么个不知轻重的人手里吗?”
尹寒夏思虑重重:“原来你一直在想这件事,若是如你所想,岂不是未来会变成自己人打自己人了?又是一场北伐吗?”
“应该比北伐规模更大。”金玉慈摇头,“算了,这不是现在最紧要的,而且我也给你撂个实底儿,舒白已经在美国投资了一些实业,还有地皮、楼宇什么的,他倒轻松,一路效仿孔家,囤了不少。”
“你俩又想到一起了?蒋舒白还真是……”尹寒夏气滞,“他连退路都给你谋划好了。”
“不是给我,是给我们,还有盛家。他让我给盛先生提的那些醒我也带到了,盛南村过一阵可能会回欧洲布局,现在你知道了吧,我给佟老师安排的去处。”
尹寒夏笑道:“你这脑袋盘算的真大。”他又调侃道,“谢谢你,还把我给算上了。”
“寒夏,我对不起过你一次,弄丢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原谅不了自己的事,只要我活着就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尹寒夏眼圈逐渐泛红,他立刻把头扭向一边,极力掩饰住对回忆往事的酸涩,语气尽量轻松的说:“又自说自话,你都没问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
“不愿意也得愿意,我们都面对不了内战,不能一致对外反而自己人硝烟四起,我搞不清为什么,也不想搞清。在商场上我什么都不怕,可以豁出一切,但政局我看不懂,我没见过和平只见过压榨,我不是个能确定信仰的人,没法选择并且很害怕选这些,当一次逃兵没什么吧?”
尹寒夏感到心很乱,一直以来他只想在金玉慈身边帮她,可是现在大势好像已经容不得他只看着眼前了,他们算幸运的人,可以有更多的选择,那就不得不好好斟酌一回,未来的退路他可不想依傍蒋舒白。
“我去送智扬。”尹寒夏逃也似的和言焱带着孩子离开,第一次,他想到是该为未来打算了。
金玉慈站在律所院中,蒋舒白的来信给她讲了很多美国内陆的事,在中国被战火侵袭毁坏的时候,在欧洲战场也不可避免的遭受打击的时候,幸免于难的美国内陆在疯狂发展,这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蒋舒白告诉金玉慈,没人知道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但未来一定是科研技术的天下,而这一切首先需要大量资本,目前的他们早已脱离生存的困扰,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就得从更高的世界得到更大的支持。
“玉慈,如今我们不如试着计划一下‘西为中用’如何?即便时间很长,等待机会不容易,但你要不要考虑看看做像盛先生那样默默无闻隐在俗世之后的高义之人?越是远隔山海越是心系国家,我想做更大的事,同你一起。”
蒋舒白的信让金玉慈看到了另一种她闻所未闻的世界,她想说自己没什么可考虑的,这么有前瞻性的事,她跟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