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斯人已逝
程玉莲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万云深。
此前她曾经虽然是知道万云深此人,但是那个时候程御史身居朝堂,她作为朝廷命官家里的小姐,对这些江湖中人便也只觉得是故事。
如今万云深真实的站在她面前,她方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
“那你爹可有曾经跟你说过,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奇官?”万云深反问。
话一出口,她的眼中却忽然闪过寥落之色。
她曾经也以为朝廷里都是群狗官,没什么好人,却不想,自己却被那年尚还年少的程越所救,后来她也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有坏官,也有很多很多的好官。
而程越,在她的眼里看来,就是一个好官。
可如今……
斯人已逝,再多谈论,恐怕也只能徒添哀思了。
然而听万云深这般说,程玉莲却眼前一亮,随即道:
“好啊,父亲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我倒是也没想到,他也曾年轻过,有过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候……”
她说着话,明明脸上还带着笑,眼睛里却闪着泪光。
看着她的模样,万云深也笑了。
“你的性子,倒是真有些像你父亲。”
都喜欢追根究底。
“真能像他,也是好事。”程玉莲微笑,笑容里有些许哀伤,却也有着些许欣慰。
这时,路怀宁道:
“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不若程姑娘你就在此地与万姨叙旧,我明日再来接你。”
“好,路小姐,多谢你了。”程玉莲感激道。
接着,路怀宁转身离开了万云深的家里。
趁着夜色,她一路向路府移动。
她今天才见过了周禹行,心里很乱,因此借着送程玉莲的功夫也出来散散心,路过一处荷花池的时候,她看到四下无人,只月色流淌在水中,湖面无风无浪,如同一面平整的镜子般映照晚空,自己的心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她坐在了荷花池边,深深呼吸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荷香。
她低下头,看着水池里倒映出的自己容颜。
到底还是没有放下他吗?
她的心里难堪的想着。
其实上辈子,她跟周禹行绝大部分的回忆竟然都是好的。
年少轻狂时候,她一意孤行非要嫁给他,但路家和圣上都不允许。
是他自请疏通黄河,硬扛着七天七夜的大雨,巩固河堤,才避免了黄河决堤,拯救了下游数万百姓。
他挣了功劳,却不为自己加官进爵,只为了向崇帝讨一个赐婚。
讨到赐婚那天,他将她紧紧抱住,深情地对她说:
“怀宁,从今以后,咱们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
那个时候,路怀宁真的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之后他们一起经历无数风风雨雨,终于让他荣登大宝,却没想到,这却是路家灭族的开始……
于是,他们之间所有的甜蜜,都在一瞬间,变成了足以致命的苦楚。
就好像一锅甜汤里,被下了一味黄连苦药。
于是,整锅汤都变成了让人难以下咽的苦味……
“哟,这是哪儿来的月下美人儿啊?”
忽然,路怀宁背后响起了一个登徒子的声音。
她慌忙回头,却见夜色中有三个男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一路走来,已经走到了距离自己几步之远的位置。
路怀宁心中一惊,拔腿就跑。
“哎,她跑了!快追!”身后三个登徒子急忙叫道,接着脚步悉率,听声音也是就这么追了上来。
路怀宁这身子本就是个千金大小姐的身子,哪里跑得过这些市井之徒,不过跑了几步,便要被人追上。
好在这时候,身后有一人忽然“哎哟”叫了一声,接着摔了一跤。
且他不仅自己摔了,还跟着绊倒了他两个同伴。
三人摔了这么一跤,路怀宁便一路往前跑,慌不择路之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跑的,但回神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停在了三皇子府前。
一瞬间,她浑身冰凉。
她竟然不知不觉间,跟着记忆跑到这里来了!
“恭迎皇妃回府。”她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门童的呼喊声。
毕竟这里,也是她住了十年的,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路怀宁只觉得自己不可救药。
她怎么会回到这里?
她不应该啊!
她怎么可能还会对周禹行心存眷恋?
这一瞬间,路怀宁恨极了自己的不争气!
可这时候,身后那几个登徒子也跟了上来。
“老大,她跑到三皇子府这儿来了,我们还是别过去了吧。”
“嗯,我们先走。”
这三个登徒子也知道不能在此处闹事,便折返回到了黑暗之中。
只路怀宁留在原地,进退两难。
她当然不可能进周禹行的府邸,但问题是,若那三个登徒子盯上她了,就在不远处等着她,她一离开这儿就对她下手,那她怎么办?
难不成站在这里等到天亮?
就在这时,路怀宁面前的府邸却大门一开,接着周禹行手捧一只木盒,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路怀宁,他清瘦的俊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路小姐,深夜拜访,所谓何事?”
他问,声音里依旧是那么一股子温润如玉的劲儿,任凭旁人怎么听,都听不出他日后是个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帝王。
路怀宁楞在原地片刻,才勉强从唇缝挤出两个字,说道,
“路过。”
不管周禹行信不信,她真的是深夜路过此地。
周禹行笑了。
他生得一张俊俏脸庞,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好看。
只是他不常笑,上辈子的时候,也是路怀宁常逗着他,他才笑得多了些。
却不想,这次一见面,自己不过说了两个字,便又把他给逗笑了。
见他一笑,挤压在心头的往事再度倾泻,像是杯子里溢出的水,止都止不住。
路怀宁扭头,不看他的笑,却反问,
“那三皇子又为何星夜启程?”
他大晚上才出门,这事儿里里外外也透着些可疑。
说起这事儿,周禹行抬了抬自己手里的方盒,声音低沉道,
“是为了送一位故人离开罢了。”
路怀宁一惊,她这才意识到,周禹行手里抬着的,竟然是一只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