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采薇，采薇……”
迷迷糊糊中，采薇总听到一个柔弱的女音带着哭腔，不断地呼唤着自己。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特别像是小主苏瑾儿的声音。
可是小主不是已经在宣成五年的四月份被鸩杀了吗？小主的魂魄，在她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不断出现，提醒着采薇一定要为其报仇。现在，她是又一次回来了吧？
那她，给小主报仇了吗？
采薇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却始终不愿意睁开眼睛。她无声的抽了抽鼻子，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滴落在散发着霉味儿的床褥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扑簌声。
她对不起小主，不但错认了敌人，当了帮着皇后作恶的刽子手，还任由皇后借腹生子，地位越发稳固！
可她现在不是已经死了吗？那为什么还能听到小主的声音？难道是小主在黄泉路上一直等待着自己，想要来斥责自己的愚蠢吗？她该怎么用什么颜面应对小主！
看着采薇的身子颤抖的越发剧烈，苏瑾儿有些担忧的伸手摸了摸采薇的额头，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会这么烫？
苏瑾儿猛地站起身，焦灼的在屋子里徘徊了几圈，手握着腕上的玉镯，眼神逐渐坚定了起来，朝外走去。
不管了！采薇是因为替自己挡了这三十大板才虚弱成这个样子，要是自己还心疼这么两样东西，还是人吗？如今来了冷宫，怕是一辈子出不去了，采薇是唯一陪伴她的人，决不能出事！
感受着身边又重新归于安静，采薇缓慢的睁开眼睛，稍微往旁边挪动了一下身子。不动的时候，身体只是轻微有些瘙痒，但一移动，浑身尤其是下半身就像是撕裂了一般的疼痛。
采薇不以为意的咬着牙，坚持着坐了起来，她身上的疼痛感没引起她丝毫的不安，毕竟生产的时候，整个身子就像是用石磙子碾过了一样，这点疼痛倒是还算正常。
采薇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眼神中的迷茫越发浓重了起来。难道皇后没杀死自己，反倒是让其他人把自己救了出来吗？可这个环境，怎么就这么熟悉呢？就像是宣成三年时，自己和小主所住的冷宫！
这个发现，让采薇禁不住攥了攥拳头，越发仔细的打量起来。
是了，这就是那个冷宫，就连墙角上的蜘蛛网都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宣成三年的时候，她和小主在这个冷宫里住了足足的半年，那段日子虽然清苦，但却比之后都更加的安全。
采薇的眼神坚定了起来，眼底更藏着深深地恨意。不管是谁把她带回到了这个地方，她都感激涕零。只要还能出去，她一定会让皇后血债血偿！
门外传来了悉悉率率的脚步声，采薇眼神一凝，强忍着疼痛，迅速的躺了回去，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苏瑾儿小心翼翼的端着碗走进来，看到采薇仍没任何动静的时候，眼神黯淡了一下，缓慢的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一声叹气声，让采薇浑身一震，情不自禁的睁开了眼，朝着身旁看去。
在她看到面前背对着自己的苏瑾儿时，眼睛不由自行的瞪大，只感觉喉咙发紧，微微探出手去。
“小主，真的是你？”
苏瑾儿听到身后这一声惊呼，眼睛瞬间明亮起来，十分欢喜的端起碗朝着采薇走了过去。
“采薇，你醒了啊？我弄了一碗粥来，你赶快趁热喝了吧！”
采薇怔怔的盯着苏瑾儿欢喜的样子，指尖微微颤抖着伸出去摸了摸她的手指，就像是触电般的收了回来。
温的，是活人。
看到采薇痴愣愣的样子，苏瑾儿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了起来。她凝视了采薇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把碗放在一边，伸出手去又摸了摸采薇的额头。半响，才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低叹。
“总算是不那么烫了，我刚才好怕你撑不住！我本来是想要去换碗药的，可是守在这冷宫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没资格取药，我只好让他们弄了白粥来。你趁热喝了，再睡一会儿发发汗，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采薇一直定定的盯着她，眼神中除了欢喜之外，多少还有些警惕。
她现在不能完全肯定这不是一个骗局，虽然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值得被骗的。但是面前的这个苏瑾儿，真的是自己的小主吗？小主明明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眼前的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采薇仍然盯着自己不说话，苏瑾儿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紧紧的抿起了嘴唇，眼睛里逐渐弥漫起一层水雾，有些颓然的蹲坐在了地上，表情十分凄然。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觉得我不应该再为了永司哥哥守身如玉是不是？可是我真的管不住自己，要不是永司哥哥当时不在绍兴，我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嫁他为妻了……”
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苏瑾儿，采薇眼神变得彻底柔和下来。是了，这是她的小主，因为除了采薇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对苏瑾儿和付永司的感情纠葛知道的如此清楚了。不管是宣成三年的被压入冷宫，还是宣成五年的被鸩杀，都跟这个付永司扯不清关系。偏生在苏瑾儿死后，采薇虽心生怨念，却对付永司没有怨言，毕竟他在得知苏瑾儿的死讯之后，也毫不犹豫的殉情，算是情深意浓。
只怪这一道宫墙，隔断了一对苦命鸳鸯。
采薇看着蹲在地上的苏瑾儿，思路渐渐清晰，她嘴角抽动，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回到了宣成三年，但是这样倒是更好，抛去了跟皇后的恩怨不谈，至少现在还能想办法保住小主的一条命。
只是，除了护住小主之外，恐怕自己还得想办法成全这对鸳鸯。否则，小主面对的将会是第二次的死于非命。毕竟为了付永司，她可是宁可赴死，都保持着清白如玉。这次拒绝皇上的宠幸，让皇上一怒之下贬入冷宫，甚至还令人打小主三十大板，虽然都被自己强行挡下来了，可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
想要成全小主绝非易事，她虽然跟皇上还没实质上的夫妻之实，但是也有了答应的名分。
作为皇上的妃嫔，就算地位在最底层，也注定了以后的命运跟这个深宫大院脱不开干系。
想要在这深宫中获得片刻的解脱，都得拼命往上爬。弱者，是没资格谈生存的。
但指望着苏瑾儿去依附皇上，虚与委蛇，怕是打死她都做不到。而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低位妃嫔，尤其是心中还有外男，最后的路怕是也脱不开一个死字。
现在采薇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延续上辈子的路，故意亲近皇上，努力往上爬。也许到她权势足以跟皇后和钟贵妃掰手腕的时候，才有机会让苏瑾儿假死出宫。最差，也能在两条毒蛇的毒牙下，护住这只小白兔。
想到这里，采薇低头看了苏瑾儿一眼，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为了小主，也为自己上辈子素未谋面的孩子，这辈子她一定要成为皇上身边的宠妃，成为那个能跟皇后和钟贵妃同场较量的人！至少，她也算做了皇上几年有分无名的宠妃不是？
养心殿，书房。
陈奕宣放下手中的毛笔，盯着自己刚刚写下的一行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往上一勾，眉眼温柔。
“皇上的字真是越发进益了，光是看着，老奴都忍不住心生喜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如果老奴没有记错，这似乎是诗经里的一句话吧？”
魏祥瑞肩膀微沉，弓着腰站在陈奕宣的身旁，表情尊崇的看着身边的这位天子。他也是陈奕宣身边的老人了，自陈奕宣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一直忠心耿耿的跟随着，到现在十分受器重。
陈奕宣眼神越发深沉，没有跟魏祥瑞解释的兴趣，只是把纸小心翼翼的递给他，嘴角含笑着说。
“回头裱起来，挂在朕的东暖阁里。对了，前几日那个被贬入冷宫的小答应怎么了？”
听他提到苏瑾儿，魏祥瑞脸色一僵，下意识的观察了一下陈奕宣的表情。见皇上像是有口无心，眼神中没有丝毫怒气时，不由稍微松了一口气，试探性的说。
“皇上，您问的是那位苏小主？”
陈奕宣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眼神越发晦暗不明，他转头深深地看了魏祥瑞一眼，嘴角往上一翘。
“只不过是些小事，让她在冷宫里沉几天性子，就送回去得了。不过，那小答应旁边有个宫女，你留心一下她现在的情况，不过不许惊扰了她，也别让后宫那些蠢女人再生事。”
闻言，魏祥瑞骤然一惊，连忙答应了下来。当今皇上向来不爱女色，如今居然能注意一个小小答应身边的宫女，可见是动了些心思。他是个阉人，身家性命系于皇上一人之手，难得有能让皇上真动了心思的女人，说不得就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虽然只是个宫女，但皇上喜欢，以后说不定还能对他照拂几分。
看来是时候亲自去冷宫一趟了！不过苏答应身边的宫女……难道是前两天让自己都为之赞叹的忠奴，那个为她们小主挡板子的采薇姑娘？魏祥瑞正笑眯眯的想着，心中一震，不由连连叫苦。
老天保佑，皇上看中的可别是采薇呀！要不然，皇上看中的女人竟然被打得半条命都没了，这可让他怎么交代呀！不对不对，还是采薇比较好，另外一个可是被刺死了。没了半条命还是能弥补的，整条命没了，他就磕头磕到死吧！见陈奕宣正在沉思，魏祥瑞心一横，连忙跪了下来。
“皇上，说起苏小主身边的宫女，老奴有件事不得不禀报。前几日苏小主惊扰了您，贵妃娘娘派人打她三十板子，那苏答应身边有个十分忠心的宫女，硬生生趴在主子身上受了这三十大板，如今跟苏小主一起被压在了冷宫之中，听说被打得皮开肉绽，现在还下不来床呢！那宫女，名叫采薇。”
魏祥瑞还没有抬头，就听到上边‘啪’的一声脆响，瞬间连屋内的空气都瞬间阴冷了不少。
却是陈奕宣硬生生的把毛笔拗断了，眼神十分阴霾。
他定定的盯着魏祥瑞，嘴唇抿的越来越紧，深吸了一口气，陈奕宣才淡淡的吩咐说。
“钟贵妃，真是好大的架子！魏祥瑞，不管你怎么找出理由，都想办法让太医把人给朕治好了，但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朕吩咐你这么做的。要是这件事让后宫的蠢女人们知道了，你就去浣衣局洗三年的衣裳吧！”
魏祥瑞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磕头应是，迅速的退了下去。陈奕宣话语中的寒意几乎可以彻骨，他丝毫不怀疑话语里边的真实性。只是……魏祥瑞忍不住松了口气，幸亏是采薇，要不然他的这条老命呀！首次见皇上如此紧张一个女子，而且只不过是一个身份地位的宫女，这件事传出去，恐怕后宫又要翻天了。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陈奕宣捻起宣纸，轻嗅了一下墨香，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魏祥瑞若是再注意一些，就会知道，这首诗的诗名就叫做《采薇》啊！
上辈子得知她已经不在的时候，陈奕宣只觉得自己怒焰滔天，毁灭了整个皇宫，杀尽宫妃，在坊间留下了暴君的名声，都难消他心头之恨，也不能让他后退一步！皇后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只是懒得为一个不值钱的小答应出头罢了！要是没他护着，就采薇那笨脑子，怎么可能屡次在钟蕊的手底下逃出来？可是没想到他的保护，竟然让一直躲在后边的皇后心生恨意，竟用这种手段杀死了她！他算清了一切，却唯独不知道采薇居然怀了自己的骨肉，若是知道，绝不会让她冒险！
没想到，竟然还能有重来一次、弥补过失的机会！
虽然上辈子采薇从来没喜欢过自己，就算勉强委身，也只不过是利用，可陈奕宣却泥足深陷。尤其是她被害死之后，才更明白采薇对自己的重要性。正因如此，这辈子他才一定要想方设法的让采薇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爱上自己，这也是他强忍着没有强行招幸的原因。
那丫头不是那么在乎她的小主吗？那就从她的小主入手好了。那女人心中恋慕别人，本是罪该万死，但既然她在采薇的心中那么重要，这点事情……倒也不是不能够放过的。反正他对那苏瑾儿没什么想法，用她一条命换得采薇的真心，在陈奕宣的眼中倒是也挺值得的。
想到这里，陈奕宣轻叹了一口气，盯着宣纸的眼神甚至带了一丝缠绵。
他对采薇用了多少心思，那丫头终有一天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