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君知否
“小姐，您说您这自打失忆之后，心真是比原来大了太多。”翠儿嘴上一边嘀咕着，一边替永宁打水擦洗。
“你倒是说说，我原先是个什么样子？”永宁自己其实也好奇，翠儿所说出的每句话于她而言都像是在听外人的故事。
她一想到这些事情都曾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她现如今又丝毫不记得，倒是也觉得不失为一桩稀奇事。
紧接着，翠儿就讲了有关于她所知道的，永宁失忆前的全部故事。
翠儿小永宁一岁，五岁来楼府，那时候永宁便已经六岁了。她在府中陪伴了永宁十二年，可以说是除了爹娘以外最了解永宁的人。可是以前的永宁，身子弱，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流，所以京都人都给永宁取了个名号，叫“京都第一冰美人”。
以前的永宁没有朋友，唯一能够偶尔聊天打趣的只有翠儿。可是那还是要在永宁心情好的时候，大多日子里，小姐都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读书习字。
翠儿讲到这儿，突然说道：“如果不是翠儿自己性格开朗，怕是跟着您这样的主子，早就闷死了。”
她对永宁讲了许多，好歹是让永宁对自己的身世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她还知道自己喜欢紫色，讨厌饮茶，喜读《楚辞》。
永宁还从她的口中得知，虽然她以前的性格孤僻了一些，但是上门提亲的人却是络绎不绝，她却一个也看不上。
“小姐，其实翠儿没想到这次联姻，您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您曾经说过，要嫁给世上最英勇的男儿，即使没有荣华富贵，他也要是南楚第一勇敢的人。”翠儿目光炯炯，那眼神似乎已经看到了“南楚第一勇士”一样。
“翠儿，你也知道，你家小姐我失忆了。”永宁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
“嗯，翠儿知道。”
“所以，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楼芊芊，可能已经不是当年的楼芊芊了。”永宁不知道为什么人失忆后，喜好改变会这么大。她讨厌紫色，喜欢大红，喜欢明黄。
她还喜欢喝茶，印象里似乎根本就没翻阅过《楚辞》。
若是真有一本《兵法》，永宁可能会看得更加有滋味一些。
翠儿听完永宁的话，眼圈忽然红了，一脸委屈地看着永宁。
见她这副样子，永宁一下子措手不及，“你这是怎么了，我一没凶你，二没罚你，怎么就要哭了。”
她抽抽搭搭的，眼泪流到唇边才开口回答永宁：“小姐，翠儿就想问您一句，您现在失忆了，甚至连翠儿也不记得，那您还会留奴婢在您身边一辈子吗？奴婢陪在您身边十二年，您高兴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奴婢都见到了。说这话许是冒犯，但在奴婢心里，真就是拿您当亲生姐姐一般看待。您现在不记得翠儿了，那您会不会哪日不开心，就赶走翠儿？”
她越说越委屈，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看的人心疼，“小姐，您说您这一失忆不要紧，咱们在一块的十二年，您就都忘了。”
失忆虽然并非永宁的本意，但看见她这个样子，永宁心头却是觉得无比内疚。翠儿陪伴她那么久，就算忘记很多人，也不该忘记她啊。可是天意就算这样捉弄人，永宁还记得“含桃木”，却不记得她。
“翠儿，你别怕，我今日就给你许个诺，无论日后发生什么，咱们生死不离。”永宁用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和鼻涕，那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此刻却要红肿起来了。
“那就算是小姐答应翠儿了，生死不离。”她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那模样既像是要将这句话刻在骨子里，又像是生怕永宁糊弄她，所以非得说清楚不可。
“是，不骗你，生死不离，没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永宁这话传到翠儿耳朵里就如同是个“定心丸”，她嘴巴一咧，笑开了。
“还不快去洗洗脸，丑死了。你说让黄公子一看你哭成这个样子，还以为我是什么歹毒人，成天拿自家丫头撒气呢。”永宁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却觉得感动，能有个人毕生愿望就是陪在她身边一辈子，这是多大的福气。
永宁有些想不明白以前的自己，有那么疼惜自己的爹娘，有这样忠诚于自己的丫鬟，又不需为了吃穿发愁，为何还整日闷闷不乐，孤冷示人？
趁着翠儿出去洗脸的功夫，永宁溜出了屋子，好好呼吸了一下这江上的新鲜空气。楼船已经行驶了很远，从永宁站的地方已经望不清南楚的岸，只看到一片无际的暗绿。
她知道那儿就是南楚，永宁也知道从那地方赶车一个半时辰就能回家，爹娘昨晚上也不知道睡得好不好，会不会因为惦记她，彻夜未眠？表少爷被杀，该不会官府已经查去楼府了吧。想到这儿，她心道糟糕，后背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谁？”永宁猛地转身，警惕地望着身后，见到是黄明燕，便放松下来。
“郡主在赏景么？黄某可否打扰了？”离开那个屋子，或者说离开楚任羽的视线，黄明燕整个人又变得儒雅起来，似乎刚才句句话语严厉，指责南楚，指责他们的人，不是他。
“没有。深秋了，没什么好景色，只是站到江边透透气，屋子里闷。”永宁这样说着，又情不自禁去偷偷望向他的脸，若是没有见过他样貌的人，必然想象不出他长得有多么好看。
一阵大风刮过，江水刮起一阵巨浪，楼船随着浪花摇摆不停，永宁没站稳，整个人都载进他怀里。
她的脸贴在他胸口，耳边听到他强壮有力的心跳，不禁面颊一红，心中觉得羞涩不已。
片刻后，待风平浪静，船只不再又较大的摇晃欺负。永宁连忙站直了身子，手扶住楼船栏杆，向黄明燕解释道：“方才是我没站稳，不是故意倒向公子怀中的。”
黄明燕唇边忽而浮现出一抹邪魅的笑容，稍纵即逝，那速度让永宁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
“黄某知道郡主不会是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人。黄某已经吩咐下去，船正往岸边形势，大约两个时辰后会靠岸。看到西方那片漫山遍野的火红了吗？那就是乐洲。”他伸手指向西方，永宁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过去，果然是一片漫山遍野的红色。
“是枫树吗？”永宁惊喜地说道，好久没有见过枫树了，这里竟然有这么大一片。
他点头称是，又道：“郡主真是见多识广，似乎这世间鲜有您不知道的事物。既有见识，又有胸怀，此生若为男子，黄某必然恳求圣上，请您为入朝为官，辅佐圣上。”
黄明燕这一番话将永宁夸得有些飘飘然，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恨自己此生不是男儿”的情愫来。
可转念又一想，这不是男儿岂不更好。虽然上不得朝堂，可是能够许姻缘啊。“黄公子，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这话可能有些冒昧，你别介意。”
黄明燕微笑，“郡主但说无妨。”
脑海中想起戏文中的故事，于是一本正经道：“我见黄公子一表人才，不知可曾婚配？”
永宁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点头啊，可是人长得这样俊朗，怕是早就娶妻生子了。
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他摇头道：“黄某近几年来一直忙于效忠朝廷，不曾婚配。”
永宁一听此言，顿时心头窃喜。
永宁努力绷住脸，不让自己笑出来，像模像样的编着理由，“黄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中有一妹妹，年方十六，与我容貌长得相似，正是待字闺中。如若公子不介意，赶明儿个我从中间做个媒，让你们认识一下？”
黄明燕抬头望着永宁的目光闪烁，忽而张口说道：“郡主的心思黄某明白。只是联姻之人，由不得自己做选择，这事儿郡主可明白？”
永宁愣了一下，唇边悄悄浮起的笑容僵在那里，话到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她的话已经说的如此婉转，还是被他看穿了永宁的心思么。
黄明燕许是意识到了永宁的窘迫，又说了一句：“不过，郡主若是有意做媒，黄某还是在此谢过了。黄某年岁已经不小了，家中父母为了抱孙子也是催了许久，一直以来四处奔波无暇娶妻，还劳烦郡主多上心了。”
“不费心，姻缘一事都是看缘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