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送她去死
人群拥在渡口周围，挨挨挤挤，大人小孩乱作一团，陆七扫视一周，看见一个小娃娃手里拿着一只木弹弓，便钻过去，晃了个花招弄到了手里。
阿柳一瞪眼睛：“你偷人家小孩子的东西干嘛？”
陆七面无表情：“武器。”
两人挤到人群边上，站在一个小土丘上往那边望，只见渡口上摆着一套桌椅，那位刘大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不时抬眼望望路上，神情很是焦躁。
阿柳小声一笑：“看来他们是在等洪仙姑呢，可惜她就在……”
陆七轻咳一声，他才连忙住了嘴。
时辰一点点临近，刘大人越发不安起来，不多时，手下跑过来报告说吉时已到，刘大人干脆将茶杯重重摔在桌上，拧着眉毛：“算了，不等洪仙姑了，这就送新娘子走！”
渡口外头飘着一只木筏，上面装点着各色鲜花，两个妇人听了命令，把“新娘子”从轿子里扶出来，抬到了木筏上。几个大汉走过去，往木筏上绑石头，四角各绑了几块，直到那木筏摇摆欲沉为止。
刘大人一挥手，岸边的乐班开始吹吹打打，奏起了一首喜庆的曲子，但看周围百姓们的脸色却没有一个高兴的。
阿柳在旁恨恨咬牙：“他们以前就是这样把新娘子沉到河里去的！天道轮回，这回可算是有了报应！只可惜这个糊涂狗官还没受惩罚……”
陆七本来不想说话，看他如此愤然，就低低答了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随着乐声，四个大汉跳上两只小船，牵着木筏往河中心划去，因为小船的牵引，木筏虽然绑了石头，却不至于沉下去。“新娘子”洪仙姑还昏迷着，歪坐在鲜花当中，随着水流摇摇晃晃。
不一会儿的功夫，木筏被拉到了河中心，刘大人在岸边做了一个手势，四个大汉得令，挥刀斩断了牵引的绳子，握在手里。这边的乐班又换了一首曲子，其中三人顺势便松了手，木筏的一角立刻向下沉去。
陆七冷脸看着河上的情况，阿柳站在一边，手心几乎冒出了汗，最后一个大汉还没撒手，只要他一松，洪仙姑就要去下面见河神了！
可就在这个当口儿，路的那边忽然响起一阵呼喊，一个大汉用力挥舞双手朝这边跑来，两人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被刘大人留在洪仙姑家里，又被陆七打晕的那个。
“刘大人！先别送，先别送！不对劲！”
人群纷纷转头，阿柳也回头去看，却忽然觉得身旁一空，一眨眼，陆七已向河岸边奔去。她身材瘦小，又在人群边缘，没人注意到她，只见她奔到河边捡了颗石子，拉开弹弓朝那大汉猛然一射。
那大汉立刻“嗷”地一声嚎叫，痛的撒了手，木筏晃了几晃，迅速向下沉去。等那报信的人跑到跟前，洪仙姑的头顶已经被河水没过去了。
水面上只是咕嘟嘟地冒了一串水泡，很快便平静了下来，陆七冷眼看了片刻，想到若不是她阴差阳错来到，那沉下去的就应该是这具身体了。她这也算替陆清清报了仇。
众人都被那报信的人吸引，连乐班都停止了奏乐，陆七迅速回到阿柳身边，假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阿柳喜不自禁：“干的漂亮，这回她可就真去见河神了！”
报信的大汉赶到刘大人面前，看到河上的“新娘子”已经沉下了水，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当着这么多百姓，刘大人自然摆出一副官威呵斥。
那大汉眼珠子转了转，迅速盘算了一下自己说出真相后的结果，最后吞了吞口水，跪倒在地。
“没事，没事……回大人的话，我们，我们还没找到洪仙姑……”
听了这话，阿柳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头去看陆七，陆七还是那么一副不怒不喜的神情，他在心里倒暗暗佩服起来。这个小丫头反应居然这么快，确实不简单。
“走吧。”
陆七丢下两个字，转身朝人群外走去，阿柳连忙跟上，想要喊她，又拿不定怎么称呼，最后还是不得已地喊了一声“七姐”。
“七，七姐，等等我！”
转过巷子，直到人群都看不见了，陆七才停下脚步，忽然说了一句：“我的生辰是庚辰年十月初三。”
这当然不是她的生日，而是这个小姑娘陆清清的，不过从今以后也就是她的生日了。
阿柳听了愣了片刻，才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呃，辛巳年生的……比你小一岁。”
一面说，一面在心里暗叹，这回是跑不了了，说不定要一辈子叫她“七姐”了。陆七若有似无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哎，七姐，咱们这是去哪里？”
“去找徐老五。”
按这里的风俗，婚礼都是在下午举行，等他们穿过大半个县城，寻找徐老五的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陆七忽然停下脚步：“今天是什么日子？”
阿柳掰指头一算：“今天是五月初一，怎么了？”
“没事。”陆七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她只是想问问今天的日子，好做个纪念。这一天是她到达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也是她这一段新生命的开始。这样的日子，值得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比如，惩罚曾经害过她的恶人。
洪仙姑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该是拐卖她的徐老五，再接着是那群山贼，再接着，就应该是出卖了她的叛徒。
走了这一路，她已经好好地分析了陆清清遗留下的记忆，记忆告诉她，被山贼劫走这件事颇有蹊跷。因为那条路上本该是没有山贼的，而听那些山贼的只言片语，似乎早就知道她会从那条路上过，提前在那里等着了一样。
这说明，她的身边有人要害她。不过可惜，她借尸还魂，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哭鼻子的七姑娘了。
向人打听到徐老五的家在县城边上，等他们走进那条巷子，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巷子很窄，只有尽头的一家铺子门口挑着盏灯，整个巷子都黑黢黢的。
阿柳走了两步却忽然停了脚：“七姐，咱们能不能先别走了？”
“你害怕？”
“谁害怕了？”阿柳一瞪眼，气势却忽然又矮下去，“我，我是肚子饿了……一天没吃东西了，你不饿么？”
陆七这才想起吃饭的事，她这具身子也是一天粒米未进了，走路都有些虚浮，不过摸摸身上，却一个子儿也没有。
“你有银子？”
谁料阿柳瞬间又理直气壮起来：“问我要银子？我可是侠客，侠客行走江湖，哪有自己带银子的？我们都是风餐露宿……”
“那就饿着吧。”陆七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哎，你……”阿柳赶紧追上来，还絮絮叨叨念着肚子饿，陆七一直走到徐老五的门前，才停步朝里面努努嘴，低声说了一句：“不许再说话，弄了银子就去吃饭。”
周围邻居说徐老五的家就在这巷子里，没有大门的那一家就是。眼前的这一户就是巷子里唯一没有大门的，只用半人高的篱笆在屋子外头围了一圈，留了个口子。
巷口的灯光照不真切，篱笆院里黑洞洞的，屋子里倒点着一盏昏黄的灯，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看身材是个女人。
陆七打了个手势，叫阿柳在这里放风，她进去瞧瞧，谁知还没动，巷子那头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望了一眼，迅速找了墙边的一个暗影蹲了下来。
不一会儿，来人走到了跟前，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面走还一面左摇右晃，显然是喝醉了酒。两人伏在暗影里等他过去，谁知那人走到徐老五的门前，朝着窗纸上女人的身影“嘿嘿”笑了两声，竟然踏步进去了。接着“吱呀”一声，屋门打开，没有一点阻碍，那人径直走进了屋子。
“这人就是徐老五？”阿柳探出头来，朝屋子望去。
陆七的记忆里徐老五的样貌并不真切，但记得他身材短小，样子猥琐，绝对不是刚才的这个七尺大汉。那这人是谁？难道他们找错地方了？
陆七走出来，藏到篱笆外头，继续观察那边的动静。那男人进去没多久，窗纸上就显出了他的影子，再接着男女两人就搂抱在了一起。屋子距离篱笆并不远，很快那黏在一起的两个人就发出了一些少儿不宜的声音，阿柳的脸色蓦地一变，连忙拽了她一把。
“别看！”
陆七没理他，继续不动声色向里看，眼看那两个人影扭来扭去，急急忙忙地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了。阿柳急了，用力把她拽下来蹲好：“这种事女孩子瞎看什么？我去里头听听，你在这等着！”
陆七在心里笑了一声，却也跟着一窜身子，当先走了进去，阿柳连忙追上，两人走到窗边蹲下，屋里的声音听得更真切。
女人的声音媚媚的：“死鬼……你怎么这时候才来，不是跟你说了，那王八今天卖闺女去了么！”
只这一句，陆七立刻明白了原委。这确实是徐老五的家，这女人显然就是他老婆，他不在，他老婆就在家里跟别的男人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一天不见就这么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