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负心之人
惊蛰拿着那封信不知道看了多久，那些道歉的句子再华丽婉转，她还是读懂了其中暗含的意思——你不过是一介山人，哪里懂什么做官不易，哪里懂什么仕途难为，你根本无法助我走上巅峰。而我，是一个有野心之人，若是此生碌碌无为定会痛不欲生，望你成全我，切莫再纠缠。
她起初以为这是一个玩笑，连夜下山寻觅，打听到了他所在住处，偷摸翻墙入了府邸，隔了纸窗却是听见他与龙家小姐交好的声音。
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输了。
她能看透天下局势，看懂强权纷争，却根本看不清人心。
缱绻后貌似温柔的誓言，那些长久以来她所等待的未来，那些所有的所有，不过都是虚妄。
她又怎会不知这“卧龙先生”只是个冒名顶替之人。有因就有果，当年自己种下的因，只能由自己去承受这果。
一阵凉风携着寒意涌入洞中，她龙目微睁，惊觉时脸上已是一片湿潮。
“惊蛰 ……”熟悉的声音从洞外响起。来人显然是怕被人听见，声音压得极低。
惊蛰抬目，看见水帘外立了一个人，水雾将他高大的身体衬得有些变形。他身上喜袍未褪，喜庆的艳红刺得她双眼生疼。
“嗯。”她吱了一声，示意自己在此。
那人侧身从水帘侧方进了洞，他双目通红，鼻尖湿润，显然是在来的路上哭过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曾让惊蛰心心念念的男人如今带给她的只剩反感。
她呛了一句：“新郎官可真是赶，衣裳还没换就过来了，也不怕叫人看到。”
顾澈小心翼翼的说：“来时已经顾看过，是见没了人才来的。”
惊蛰冷哼道：“那还来做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有娇妻在房中等候，怎地不去好好伺候着。”
顾澈揽住惊蛰。她生的高挑，额头正好抵在他鬓角处，他收紧双臂环扣着惊蛰，哭道：“那不是因为你吗……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今日你会来……我……我……”
惊蛰没有动。
他低下头，刚好就看见惊蛰浓密的睫毛忽闪着，她身上独有的芳香直直往他鼻中钻。一时之间，他彷如回到了伏牛山上，顿觉心神摇曳，将手臂箍得更紧。“惊蛰……惊蛰……”他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她的名字。
“我本以为自己不会这般难过。可今日堂中相见，我心如刀绞，才是知道谁是我心中的第一位。惊蛰，我爱你……除了你，再也不会有第二人让我有这种感觉。”
惊蛰仰起头，看着他动情的脸庞，脸上尽是冷漠。
爱？
口口声声都是爱。可若是真的爱，当日怎会凭着一封绝情书信就断了情路。又怎会因为区区仕途就要娶别的女人。
“那你想要如何？”她顺着他往下问。
顾澈以为惊蛰对自己余情未了，二人还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忙是说：“你可是愿意等我？我现在已经与龙月薇成了亲。过些时间，一切安稳了下来，我定能有高升的机会。到时候，我就跟岳丈大人请示，将你纳为妾，我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了。惊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等？
她等了几百年，自以为等来一个知冷知热的情郎。可谁能想到，情郎自毁承诺，转眼就成了薄情郎，可谓是将她这青龙的尊严践踏在足底。
他怎还好意思叫她等。
“月薇心地善良，贤淑温柔。相信你二人一定能相处的很好。”
“刚与她相识的时候，我便同她提起过你。她也是知道你的。”
“是吗？”惊蛰转了转眸子，“知道我？那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与她说到我的。说我是为你祛毒救命的恩人？还是说我是你花前月下立誓要娶之人。”
“我……你……”顾澈没想到她能追问，不知如何作答，便扯开话题：“别说这些了。你现下居住在哪里？身上钱财够吗？回头我寻一处离龙府近的地方把你安置下来，这样我照看你也方便。”
惊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她敛了脸上笑意：“我笑你痴人说梦！”
顾澈一怔，皱了皱眉：“你不同意？”
“我凭什么同意。龙府虽大，可哪里有我容身的地方。”她鄙夷道，“就连你，都是入赘进去的。龙家小姐是个独女，你那高高在上的岳丈岂能让你再娶其他女人。”
他向后退了两步，皱了皱眉：“惊蛰，你一直以来都乖巧听话。现下怎么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给我些时间，我会让你幸福的……如果实在争取不来名分，那也无碍，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不就好了。”
“你这意思，是想让我做你圈养的金丝雀？要我隐忍一生同你欢好，甚至死后都不能在你族谱上留下名字？”
“那倒不是……”他长叹一口气，语气哀怨的说：“你怎么就不能设身处地的为我想想。我有多难你知道吗？想我一个状元，青年俊才，却只能位居六品，做个小小的悦城知府。我不服气啊！能帮我的就只有卧龙先生……娶龙月薇是最快升官捷径。哎，若你像月薇那样，能处处为我着想就好了。”
惊蛰觉着丹田处腾起了一股煞气。顾澈的这番话，当真激得她想要现出龙形，张口把他撕个粉碎。她也是好气度，缓了一会儿，将这冲动压了下去。
不可，不可现在就杀了他。不然这场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她嘴角的弧度大了些，脸上的温度却降到了冰点以下。
她救他性命，真心相对。生怕自己真龙的身份会吓到他，一直扮痴做傻，装成无知少女。
她乖巧她听话，却也只是因为投其所好。
明明是他相负，怎地那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好似是她错了。
“那卧龙先生的确是好本事，养了个好闺女，有了个好女婿。呵，实在令人羡慕。”
顾澈聪明非凡，怎能听不出言辞中的戏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我那岳丈是什么人物。他能知天下形势，朝臣谋士乃至当今天子哪一个不是对他敬重有加……”他说着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摇头说：“算了，与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你自小生在山上，书都没怎么读过，怎能明白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