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十七章:生死

书名:八步沙本章字数:6375

  俗话说热急了生风,旱急了生雨,这旱了大半年了,终于迎来了一场久违了的中雨。这雨终于在一天夜里洒遍了八步沙,洒遍了武威大地。雨不紧不慢地下着,润泽着沟壑田野和八步沙,以及人们即将干涸的希望。风夹着雨滴滴答答地打着屋顶,前半夜声势浩大,到了后半夜势头渐渐转小。八步沙人在睡梦中就感受到了屋外的雨声沥沥,那湿漉漉的风从门缝里、窗缝里悄悄溜进来,用微凉的秋意让八步沙人做了一个舒心的、绿草茵茵的好梦。

  天刚蒙蒙亮,爷爷就拿着烟锅,站起来往门外走,奶奶忙递上拐杖问“大早晨的,你干啥去?你个死老头子,一晚上翻过来调过去在炕上烙饼,害得别人也没有睡好。这下了一夜的雨,你该高兴了吧?”

  我爷爷点点头“是呀,我出去看看八步沙去,顺便再去看看老钱。”一个晚上的彻夜不眠,让爷爷愈加衰老憔悴,他撂下一句话就拄了拐杖出去。

  我爹急忙追出去,在院里跟爷爷说“钱叔自己还不知道他得的啥病,您看给他说不说实情了?”

  爷爷气冲冲的,不知道是对谁,他就是感觉心里有气,就硬邦邦地说“都六十多七十的人了,没啥不能让知道的,我去说。”

  我爹还是阻拦“我只怕钱叔受不住。”

  爷爷突然笑了,笑得很凄凉“当初我们六个人曾经说过,一定要把八步沙治理好再去见马克思。现在有你们了,我们谁先谁后的走都是个走,有啥看不开的?”

  我爹和跟出来的奶奶、我妈面面相觑,任爷爷拄着拐走出了院门,艰难地朝着八步沙走去。我爹一看我爷爷是先去八步沙,急忙说“我去送你!”爷爷说“那我先去看老钱吧。”

  不知道我爷爷是怎么跟钱老汉说的,钱老汉要求钱林兄弟把他自己、我爷爷、老场长和雒老汉四个人送到八步沙去,他们要看看雨后的八步沙。我爹知道后,派人安排车辆,把他们拉到了八步沙。

  沙梁上,四个老汉站在湿漉漉的地上,目光聚焦在眼前铺满植被的沙地和不太稠密的树木上,这是他们曾经的战场。下雨就能灭掉灰斑古毒蛾吗?他们必须得亲自去确认一回。钱老汉病势渐重,疼痛让他到了坐都坐不住的最后阶段。此时此刻,天地间氤氲着朦胧的薄雾,八步沙的树木沐浴在雨水中,多了几分鲜活,往日灰黄色的沙漠浸了雨水,变成了深褐色,踩在脚下沉重而涩滞。患难与共的老哥几个在沙漠里挣扶着蹒跚而行,谈笑风生。

  近了,更近了,钱老汉救过的白榆树下有零落的枝叶贴在沙地上,一如生命最后的挣扎。钱老汉在儿子的挣扶下双手抚上树干,抬头看着稀疏的枝杈摇摆着向四面展开,不远处是史老汉孤零零的坟冢,这里也将是自己的归宿,他没什么不满意。再往前走,正是遭了虫害的花棒林,灰斑古毒蛾和它们的幼虫或僵死在光秃秃的枝条上,或半死不活地掉落于地,在绵绵的细雨里苟延残喘。钱老汉看着地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半死不活的灰斑古毒蛾,放心了……他跪在沙地里,仰头去接受这雨水的洗礼。

  我爷爷要求我爹把车上的一箱上下五千年酒打开,给老汉们人手一瓶,他们像过去一样,把拧开盖子的酒瓶碰了一下,然后敬天、敬地、敬神灵,一瓶子酒就下去了半瓶。紧接着,他们才咣当一声碰了一下瓶子“为了八步沙年年有雨水,月月添绿地,干杯!”

  老场长感叹“半辈子都给了这八步沙,才种下这么点树,还要跟人斗,跟畜生斗,跟贼斗,现在要命的灰斑古毒蛾也让我们给打跑喽。伟大领袖毛主席说得多好啊,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啊!咱八步沙人有艰苦奋斗的勇气与决心,又有美好的前景,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八步沙一定会变成草长莺飞、遍地绿色的美丽江南!”

  钱老汉的癌细胞扩散得很快,整个人枯槁得就像一截老树干,他眯着眼不甘心地说“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你老秦、老高、老雒可要替我们先走的人好好看着。”

  爷爷最近火气很大,看什么都是恨恨的眼神,说话更如同吃了火药,闻言气咻咻地说“你们忘了愚公移山了?只要子子孙孙不绝,总会有整个八步沙山青树绿的一天。”

  钱老汉微笑接话“对着哩!当初也约定了,咱们这辈人不行了,就让儿孙接替。我打算让钱林接班。”

  爷爷无端发了顿火,似乎也觉得不合适,口气柔软下来问“好嘛!老钱,你还有啥心愿?”

  钱老汉指向前面一块高高突起的沙丘“那里是咱们栽下的第一棵白榆树,如今长得已经有腰粗了。”他淡然地说,“跟老史一样,等我闭了眼,也埋在八步沙吧!我要亲眼看着八步沙变绿,每天看着草木茵茵、湖水碧蓝的样子。除此之外,我再没啥遗憾的了!”说完这句话,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场长红了眼睛,转头偷偷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水,也把目光看向那棵白榆树“行哩,到时候我也来跟你们继续做邻舍。”

  “沙枣花棒苗健壮,破土已闻漠花香。那百年之后就都在一起吧,我也来。”我爷爷朗声大笑,眼睛里却涌上一层浑浊的水雾。

  钱林看到钱老汉气喘吁吁的样子,急忙去扶,含泪苦劝“爹,咱们回去吧!您也看到了,这虫害也随着雨水自然而然就灭了,您的身体要紧……”

  钱老汉露出了笑容喃喃道“下雨了,哈哈,终于下雨了,咱们的树保住了!”“爹,回去吧!”钱林快要哭出声来了。钱老汉留恋地看着八步沙。面对眼前的苍翠,他握着钱林的手笑了笑说“好,回了,儿子,爹这辈子没有给你们留下啥,这摊子树,你们要保住呀!”

  钱老汉说完,扭头看着我爷爷,感慨地说“八步沙我舍不得呀,我还舍不得你们老哥几个啊!”话音刚落,人便缓缓仰躺在了湿漉漉的沙丘上,他的身下是绿毯般的沙米草,我爷爷一下子坐倒在沙地上,把钱老汉的头扶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看着钱老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钱林弟兄俩扑上去哭喊“爹,爹您醒醒啊……”哭声悠长,缠绵在八步沙高高低低的沙梁间……树上的鸟惊叫着,扑棱棱地飞走了。

  雨后碧空如洗,远远的天边有人在唱粗犷的凉州贤孝:

  独木桥来真可恼,

  苦害行人为哪遭?

  此一去对我公父表,

  派来人役另修桥。

  行上马来坐下轿,

  来往人再不受煎熬。

  我爹和钱林兄弟商量了一下,便按照钱老汉的遗愿,把钱老汉葬在了八步沙,和史老汉葬在了一起……

  这些日子,吕急人正闹心,自从钱老汉挨打住院,他就一直心神不宁。据说钱老汉被打的事都报案了,警察也来做了调查,但没有下文。于是,吕急人私下里叫来了小娃,问是不是偷伐花棒时打了钱老汉。

  小娃点点头说“叔,是我手下的一个伐木工给了钱老汉一闷棍。当时钱老汉抓下了另一个伐木工的帽子,幸好天黑,脸上又带着护罩,不过那个人是个秃子,最近我让他躲起来避风头去了。叔,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牵连到您。再说现在你们的花棒栽多了,成公害了,我们偷些花棒,还给你们降低损失了。叔,家里还有个羊脖子给您留着呢,晚上到我家喝酒去,咱爷两个好好唠唠。”吕急人这时的心还悬在空中,这个小娃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呀!如果偷花棒的事暴露了,他吕急人还怎么在林场呆呀?如果钱老汉被一棒子打死了,那高山还能饶得了他?蹲班房事小,那小子一定会将自己碎尸万段不可。

  看来做事要有底线,以后千万不能见钱眼开了!

  安葬了钱老汉后,钱林正式到林场上班,他那白森森的光头昭示着还在热孝中的悲痛。庄稼汉子面色都偏黑,一头黑发保护下的头皮就显得格外白净,顶着锃亮的秃脑袋,看起来既扎眼又荒凉。武威的风俗,父母去世,儿子就得剌了光头来治丧,老人们总说是一种讲究,却讲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我爹就会告诉你,这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训有关。父母不在了,儿子剌头发有还恩、f艮恩的意思。

  钱林来报到,我爹征求他的意见,是要继续管护钱老汉生前一直负责的四道梁林区呢,还是想着换一片其他林区来看护。四道梁比较远是一个原因,我爹也怕钱林去那里睹物伤情。

  钱林却毫不犹豫“场长,我不嫌远,就继续去那儿吧。我爹病重的时候都不肯歇一天,瘫到炕上了还心心念念着他的树。我得替他去。”

  我爹很欣慰林场又来了一位这么好的护林员,动情地说“好兄弟,四道梁交给你,钱叔放心,我们大家都放心。”

  提起钱叔的去世,大家黯然神伤,都不说话了……

  吕急人慢悠悠地插言“也没啥不放心的,反正死的也没剩啥了,看不看都一样。

  众人皱眉看向吕急人,这个人真的该叫吕气人更合适一些,他总说一些消极的闲淡话,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吕急人的嘴损,八步沙人都知道,可不代表钱林也了解,他一听这话,一把揪住吕急人的前胸衣服,瞪着眼睛质问“你说啥?你说谁死了?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是说树都叫虫害闹得快死完了,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吕急人挣扎着辩白,他也没料到随口说的话会刺激到钱林。

  众人忙上前劝架,钱林不肯松手,办公室里乱成了一团。

  我爹不由得发火,大声喝骂“对。树都死大半了,你们还留着做啥?都给我滚!”

  大家见向来好脾气的场长突然发火,都瞥着我爹的脸色沉默下来。钱林狠狠地松开了吕急人的衣领子,低头站在了一边。吕急人捋平了衣服,气呼呼地坐下。

  我爹点了支烟猛吸了一口。他这个场长就是个操心费力的活,还要时不时地扮演辅导员的角色“树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咱们是遇到了困难,可困难是暂时的。现在,灰斑古毒蛾已经死光了,也就是说,虫害因为一场雨,已经彻底解决了。当然了,灾害虽然解除了,可林区的损失没有几年怕是恢复不过来的。我们有问题,就得想办法解决,自己先泄了气,这路还怎么走下去?”

  屋里更加安静,谁也不敢出声。

  “林场现在很艰难。其他树木虽然长势不错,但花棒大面积死亡,已经到了给大家发不出来补贴的境地。现在,我索性一次性告诉大家吧,我们八步沙还有更坏的消息呢!”我爹都不忍心把他刚刚得知的消息说出来,昨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在预想今天消息一出的场景。

  众人还在懵懂当中,都抬头看着我爹,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爹把昨天到县林业局开会时朱局长说的话跟大家说了一遍。原本治理完一亩林有25块钱的造林补助费,可今年起,这笔补助款不能再发下来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便遭顶头风。不仅如此,随着南方大量的竹编帘子涌进市场,代替了花棒,老百姓盖房子已经不需要我们的花棒了。也就是说,人们盖房子已经越来越倾向于竹帘子的轻便和美观了……

  大家一听我爹的话,都傻眼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仿佛有种1993年“5-5”沙尘暴来临时的感觉:世界末日到了!

  我爹继续说:“现在,林场自身没有了经营收入,造林补助经费又停止了拨发,这意味着八步沙林场从此将没有任何出路了。我们大家伙想想看,是下岗呢还是想出新的法子来,继续在八步沙里坚持?”

  吕急人大惊失色,从凳子上“呼”地一下站起来叫道:“这是啥时候的事,我咋没听说?”

  其他人也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这个消息太突然、太让人吃惊了!

  我爹扔了烟头闷声答:“昨天我去县林业局,朱局长亲口告诉我的。”

  吕急人愤然:“那我们咋办?散伙回家?还是出门搞副业去?县上不能不管我们的死活吧?我们可是受过市里、省里和国家表彰的,要不是为着有那几个造林补贴,我早都……”

  虽然吕急人讪讪住了口,气呼呼地又坐了回去,但接下来的话,大家似乎都听到了,这句话就是“我早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大家都对吕急人侧目而视,意思是“你快滚吧,八步沙有你不多没你不少”。

  我爹沉着脸继续说:“这个问题大家要正确看待。咱们县是全国重点贫困县,处处都要用钱,经费也确实困难。不过,人活着得靠自己。眼下这情况,只能想办法自救。”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又说:“今天既然话说到这儿了,趁着大家都在,不如一次性说透彻了。谁有啥想法或是意见都提出来,要走要留都表个态,我也好规划接下来咱们八步沙该咋办。”

  到底该怎么选择,这是个难题。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何去何从一时之间又怎能决断?办公室里唯有沉默,就连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要替他爹继续守护八步沙的钱林也在愕然之后无精打采起来。

  世上有一种合作伙伴叫作“黄金搭档”,对于我爹来说,他的黄金搭档就非史金泉莫属了。这么些年来,他们两个配合默契,想事情也总能想到一起去,遇到难题,只要找他商议,他一定会有非常好的建议。现在遇到这样重大的变故,我爹心情也不好,晚饭后揣了瓶上下五千年酒,马上就去了史金泉家。

  在史金泉家的坑上,两个人喝着酒,探讨着林场的未来。当时,他们都清醒地认识到,八步沙林场的生死存亡也许就在他们的一念之间,而如何在八步沙生存下去,却实实在在是个沉重的话题。

  我爹和史金泉对面而坐,一口绵甜的酒入喉,秋夜的寒凉也随之荡然无存。我爹问:“金泉,白天的事有主意了吗?”

  史金泉捏着酒瓶,给两个人的杯子里斟满了酒,灯光下,他的脸色因为喝酒而变得白皙不少,据说这是能喝酒的一类人,也是我爹羨慕的一类人,他总是几杯酒下肚就脸红脖子粗,看起来很狰狞的样子。

  “场长,你肯定不想离开八步沙吧?”史金泉反问。

  我爹苦笑一声:“我离开了八步沙,能去哪儿呀?”史金泉提醒我爹:“你有地方去呀!你老同学大林不是在兰州等着你去当他的副总经理吗?”我爹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金泉,难道连你都不了解我吗?我要是去兰州早就走了,还能等到现在吗?”史金泉笑了:“场长,我就等的是你这句话。”我爹抓起酒杯和史金泉碰了一下:“为我们离不开八步沙干杯!”

  史金泉和我爹碰了一下酒杯,狠狠地喝下一口酒:“你不走,我也不走。不

  然,谁给咱算账呀?

  “林场的财政大权都在你脑子里,你还不知道吗?往后怕你这个会计没有账目可算了。”我爹的玩笑属于冷幽默。

  史金泉果然没笑,一本正经地说:“那就不算账了,你给我升官,我当副场长。”

  我爹调侃道:“我可不是说笑,现在林场一分钱没有,造林补助也没了,哪有钱买树苗?你这个时候来当副场长,可是只有付出,一点回报都得不到啊。”

  史金泉自顾自地端杯抿了一口,龇着牙道:“就你老高有情怀,我就不能进步一点?还记得你当场长那天,站在林场大院说‘八步沙不绿,我哪都不去’吗?那时候我觉得你这人只会唱高调。可是一路走下来,你做了多少事,我心里却有本账、有杆枰。”

  很快,一瓶酒快见底了。我爹微有醉意,听史金泉这样说很有些感动:“金泉,哥哥我第一个来找你,心里也清楚着呢!为了我们八步沙的娃娃有一个未来,为了我们八步沙能有花红柳绿的一天,我们再苦都值了!来,祝贺史副场长走马上任。”他拿起两个酒杯子碰了碰,把另一杯递给了史金泉。

  两个人一仰脖子,把各自的酒灌了下去。

  酒也喝完了,史金泉胳膊肘支在炕桌上问:“你说吧,接下来咋办?”

  我爹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从怀里取出红皮的笔记本递给史金泉,示意他打开看。

  史金泉打开笔记本浏览了一遍,一下子清醒了,抬头惊讶地盯着我爹,怔住了:“场长,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不顾一切啦?”

  从史金泉家里出来,我爹醉歪歪地又去了和生家。

  和生是八步沙林场最憨厚的一个人,他只顾闷头干活,对于我爹的到来也不往别处想,热情地将我爹让到了炕上。

  “和生,好兄弟,你想不想当副场长?”我爹笑呵呵地问他。

  和生给我爹端了杯水,老实地说:“场长,我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想头。”

  我爹醉眼蒙昽,大手一挥道“不行,我就要让你当副场长,跟金泉……唔,不不不,跟史副场长一样,都是副场长。”

  和生把水递到我爹手里,好笑道“场长,你说得还真拗口,是跟谁喝得这么醉呀?”

  我爹拿出一张纸,拍在坑桌上。

  和生伸头看了一眼“场长,这是啥?你知道的,我没啥文化。”

  “这个是生死状,签了你就是副场长了。”喝了酒的人兀自乐呵着。

  和生又往纸上看了一眼,可惜字认得他,他却认不得字,为难道“这到底是个啥嘛?你也不说清楚。”

  我爹酒醉心里明,看着和生问“兄弟,你信不信得过我?”

  和生努力点头确认“信得过的,信得过的。”

  “那你就签了它。”我爹拉住和生认真地对他说。

  和生把我爹当个醉汉,哄着他“好好好,我签。可是场长,我没有笔呀!”我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举起来笑着道“你没有,我有啊!”

  和生还要再说,被我爹拦住了。和生见我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好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爹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和生签的字,然后把那张纸揣起来,也没有给和生打招呼,便摇摇晃晃地下了炕往外走去。

  和生愣在地上满脸的莫名其妙,他依然觉得我爹今晚就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在那儿撒酒疯。既然如此,和生认为没必要当真,反而对他的场长十分心疼。这段时间以来,林场的坏事接二连三,搁谁身上能轻松啊!和生目送我爹走远,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