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五章:不实际的导演

书名:诡计的N次方本章字数:10013

  人生无常,如戏如梦。这个世界现实得可怕,见证了无数的聚散离合,消散了年少时的勇气,谁还能如当初般不顾一切?

  说孙洲这个人是为艺术而生也好,没追求也罢,总之他觉得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活着就要品尝不同的人生,扮演不一样的角色。他本身就是学表演的,虽然没能成为著名演员,但他还是痴迷于这种类似于游戏的揣测人物内心的过程。

  孙洲与若木交好多年,他还算了解若木,若木确实是个奇特的人,他时常不自觉地被若木操控着,但这一次,他真心想帮助若木一起导演这一幕关于救赎的戏。

  这家影视公司成立还没有超过三个月,目前主要业务仅仅限于拍摄结婚现场或是小型庆典,公司里只有三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孙洲是在报纸上发现的这家公司,经过简单地接触,双方一拍即合。

  影视公司的人到民办影视学院来选演员,报名者络绎不绝,孙洲按照计划把王珂选定了,然后又根据剧情选取几个合适的学生。白天上课,晚上培训,计划等到放暑假的时候开机拍摄。

  孙洲毕竟是北京科班毕业的,讲起课来抑扬顿挫、妙语连珠,有别于民办影视学院里混日子的代课老师,很快,孙洲老师就成了同学们的偶像。

  一家露天餐馆里,若木和孙洲在喝着早茶,一群鸽子扑棱棱地从天空飞过,给这宁静的早晨增添了一些灵动。

  “关于王长青的家庭背景有了更多的消息,”孙洲说,“原来王长青年少时的家庭真的很复杂。”

  “说说看。”

  “王长青五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他家原来住在山上,后来母亲改嫁,跟同一工厂的男人结婚并且搬进平安里。在王长青十岁那年,他的继父和他母亲分居了,后来王长青的母亲辛辛苦苦总算把王长青拉扯成人,王长青去北方读了大学,可大学没毕业他母亲就去世了。”

  “王长青的继父为什么要和王长青的母亲分居?”若木对这点很感兴趣。

  孙洲思索了一阵子才说:“这种重建的家庭本来就存在着颇多事端与矛盾,过不长久也是意料中的事。再说那男的还带着一个女儿……”

  “还带着个女儿?”若木睁大眼睛,“还记得那个画画的流浪汉吗?”

  “他怎么了?”孙洲问。

  “那个人也带着个女儿,重组了家庭,因为女儿眼睛意外受伤而离家四处求医,并且那人之前也住在那幢楼701室。”

  “就算他真是王长青的继父,人都疯了,从疯子嘴里又能得到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我仍然很好奇为什么当年那男人非得要离开家不可。”若木思索着。

  “难道十岁的王长青曾经对他的妹妹做过什么猥亵的事情?”孙洲想了想,“这也许就是他继父要带着女儿离开那个家的主要原因。”

  “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如果是王长青母子犯下的错误,那男人完全可以把他们母子赶出家门,因为房子是他的,他根本没必要离开平安里,你觉得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毕竟是王长青母子寄人篱下。”孙洲叹了口气,“这样的问题最不好查了,谁也不会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别人……”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响起来,孙洲拿出手机,看到那串号码,他皱皱眉,看了一眼若木,而后不得不接通手机。

  “孙老师,是你吗?”手机里传来王珂爽朗的声音,“你今天有时间吗?”

  “这个……”孙洲看见若木一脸严肃,更加紧张,“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学校今天没课,我还有些问题不明白,”王珂停了停,“关于表演上的问题。我很想见见你,请教一下,好吗?孙老师,别拒绝我哦!”

  “这……”

  “那就这么定了,下午我再给你打过去约地点和时间,拜!”没等孙洲答应,王珂便抢先挂断了电话。

  “是王珂打来的?”若木明知故问,“我希望你们不要走得太近,否则害人害己!”

  孙洲把手机放下来,“我对那个王珂不感兴趣。我要不是为了帮你,至于蹚这浑水吗?”

  46

  王珂没有问孙洲任何关于表演上的问题,而是拉着他在晨州的商场里逛了一个下午。她不喜欢去那种专门卖女性服装的高档卖场,而只对各种颜色、材质的布料感兴趣。

  “你知道吗?我喜欢亲手做衣服,虽然我做得不好,但还是很喜欢裁剪,把一块块布料拼合起来就变成了一件衣裳。我爸就特别反感我做衣服,所以我跟他几乎没有共同语言。”

  “能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上台表演,其实也是不错的。”

  “是啊,当初学影视表演我爸也反对,但我的学习成绩不好,只能被这所学校录取了。”王珂瞄了一眼孙洲,“如果我没学表演专业,也就遇不上老师你了……”

  “呃,是吧。”孙洲尴尬地点点头。

  “说实话,我在你的课上学到了很多东西,那些都是我在学校里学不到的。”

  “谢谢,你这样说让老师很欣慰。”孙洲加重了说“老师”两个字的语气。

  短暂的沉默,孙洲为了打破僵局,问:“王珂,你父亲对你好吗?”

  “为什么提到他?”

  “哦,随便问问。”孙洲说,“不说也没事儿。”

  “唉,也许我们之间存在代沟,他总希望把我像囚犯一样关起来。”

  “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有被他牢牢地控制着,让他每天都能看见我,他才会放心,才会高兴。”王珂唉声叹气地说,“我觉得他太过关心我了,在那个家里,我觉得没有自由,活得很累。”

  “你父亲也是出于爱,你不要把父爱朝不好的方向想。”

  “也许吧,但他的做法令我反感,甚至越来越厌恶。我不稀罕他给我零用钱,只希望他能尊重我,虽然是他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但我已经长大了,他就没必要天天盯着我,好像我周围都存在着莫大的危险和陷阱似的。”

  “瞧你说的。”

  “老师你是不知道,我都已经受够了,真想找个爱我的人跟他远走高飞……”王珂说着看向孙洲。

  “你年纪小,想法有很多还很幼稚。”孙洲立刻转变话题,“假如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真的合不来,你可以住校或者租房子一个人住。”

  “他反对我一个人搬出去住,可我目前还没有经济基础,他不给我钱,我还是只能跟他耗在家里,所以我很不开心,天天都不开心。”

  “是这样啊,那你的父亲和你母亲的感情怎么样?”孙洲试探着问。

  “他们啊,反正几十年了就是那个老样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我觉得他们之间早就没有爱情了。”

  “那样也好,起码你的家里还算平静。”

  “是的。也许就是太平静了,所以没激情可言了。”

  王珂买了很多布,她一个人拿不了,孙洲帮她拿了一些——或许这是王珂的有意为之。二人走到商场门口,王珂对孙洲说:“老师,我能请您吃个饭吗?”

  “吃饭?好吧。”

  孙洲没想到王珂会把他邀请到家中吃饭。出租车驶入靠山的一片小区,空气清新并且安静。王珂的家在一楼,门前停着王长青那辆黑色轿车。孙洲全身一紧,心想,待会儿见到王长青,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还好,开门的不是王长青,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消瘦苍白但还算和善。看得出来,王珂已经在电话里通知了母亲要带一个朋友来家中吃饭。周纯很友善地冲着孙洲笑了笑,把孙洲让到家里。

  家里似乎只有周纯一个人,桌子上摆上了一些小菜。周纯的话不多,是个很朴实的家庭主妇。王珂在家里话少得可怜,周纯也只是问了孙洲一些简单的问题,例如他是哪里人,饭菜合不合口味,等等。很快,三个人就没了交流,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吃饭。

  王珂和周纯吃得都很慢,并且悄无声息,只能听见筷子撞击瓷碗瓷碟的声音。孙洲感到在这样的家庭里用餐,简直是一种煎熬。

  他放眼观察这间很宽敞的房子,房间各个角落都很洁净。孙洲随意地抬起头,发现餐桌正上方悬吊着一盏吊灯,吊灯有些奇怪,橙色的圆形灯罩底下镶着一块玻璃,玻璃把灯罩里面的灯泡完全保护住,但这明显不是吊灯原有的设计。

  漫长而沉闷的用餐终于结束了,王珂求母亲把父亲的车钥匙给她,她说她要开车送孙洲老师一段路,因为靠山小区地处偏僻,门口很难叫到出租车。

  周纯犹豫了片刻,还是经不起女儿的哀求,把车钥匙交给王珂,在门口时还万分叮嘱不可以把车开到大路上。

  “你这么年轻就有驾照了?”孙洲坐在车里左右看看,紧张地问王珂。

  “谁说开车就非得有驾照啊!”王珂不太熟练地摆弄着方向盘,她此刻跟在家里时简直判若两人,似乎离开那个死气沉沉的家,她立刻就活跃开朗起来。

  “你什么意思?没驾照你还敢开车!”孙洲有点惊诧,“要不还是我来开吧。”

  “呵呵,放心好了,我学过的,只不过驾照还没有考下来而已。”王珂瞄了一眼孙洲,“况且我也不开到大路上去。”

  车子果然在王珂的操控下动起来,还算平稳地前行。

  “老师,我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问吧。”

  “老师,你结过婚吗?”

  “我?没有,我……还年轻。”为了转移这一话题,孙洲说,“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快问啊,很快就要开出小区了。”

  “刚才吃饭时,我发现你家餐桌上的那盏吊灯很奇怪……”

  “你是想问为什么要在下面不伦不类地罩上一块玻璃对吗?”王珂对此做法似乎也心怀不满,“其实来我家吃饭的其他同学都问过,我也不知道我爸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厚玻璃挡住了不少光线,这样一来整个餐桌的照明都差了。”

  “那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他说那灯泡距离桌子太近,担心哪一天灯泡炸了,伤了我的眼睛。”王珂又唉了一声,“灯泡又不是炸弹,哪有这么容易就炸掉?再说我也知道,只要灯泡有一点点漏气,灯丝就会烧断,根本就没可能会爆炸。你说我爸这人是不是不正常?”

  “原来是这样。”孙洲走神了。

  “你在想什么?”王珂见孙洲低头不说话,“我再问你个问题行吗?”

  “哦,你问吧。”

  王珂的脸一阵绯红,“老师,我怎么觉得在班上……你……似乎对我一个人特别好,特别关照?”

  “啊?我……”孙洲开始擦汗。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出了小区门口,王珂把车停在一片空地上,那里有棵大树,车停在树底下很隐蔽。

  孙洲更加不自在起来,“我想你误会了,王珂,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王珂,也许你真误会了……”

  “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王珂的脸突然向孙洲压过来,而后头向后仰,咯咯地大笑起来,“我就喜欢你这样,有点儿傻,傻得可爱。”

  “太晚了,我得走了。”孙洲的身体朝车门靠过去,手下意识去摸门把手,他很想立刻开溜。

  “你等等!”王珂拉住孙洲不让他下车,“难道我不漂亮吗?你就一点儿不动心?”

  孙洲的眼眉拧成了疙瘩,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也不知是去是留。就在孙洲迟疑之际,眼见王珂的嘴巴朝他的脸上凑过来……

  王珂不漂亮,但也是处在女人最好的年纪里,孙洲不是没有躲闪,而是躲闪不及,两个人的嘴唇就碰在了一起。就在此刻,孙洲全身打了一个激灵,霎时间一股冷风从车外灌进车里来,他只感到身后有双粗鲁的大手把他的身体往外拉。

  那股力道太大了,夹带着怒气,孙洲被从车里拉出来,摔倒在地上,一阵恍惚后,他才看清楚,出现在月光下的正是王长青气得铁青了的脸。

  47

  第二天上午,在一条冷清的老街上有一家名叫“静心斋”的小店铺。店主是个胖老头,是若木新近结识的朋友。

  店里孤零零只有若木和店主两个人。

  当孙洲走进门时,若木正在画案前提着毛笔写着,其实,他书法上的造诣确实不浅。

  “你电话也没来一个,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孙洲背着手在店里转了一圈,店主冲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笑笑。这时若木提起了刚写好的墨宝,上面有四个隶书大字——上善若水,店主接过去连声道谢。

  若木知道孙洲必然有难言之隐,于是他们辞别店主,去了不远处的一家粥店。落座之后,孙洲才说:“昨晚我和王珂在一起时被王长青发现了……”

  “啊!”若木大吃一惊,“你们……”

  “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孙洲连连摆手。

  “哦,那就好,我可不想把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遇上王长青?”

  “我跟王珂坐在车里,不知王长青从哪里出现的,他居然拉开车门把我拽出车外。”孙洲回忆起昨夜的经历还心有余悸,“王长青这个人真是太敏感了,尤其是那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我,一晚上我都在做噩梦……”

  “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看来,王长青是被你那一次在电梯里扮鬼吓得精神脆弱了。”

  若木郑重其事地说:“我没有扮鬼,我只是穿着一身女人的衣服看着一张旧报纸,这不犯法吧。王长青害怕了,是因为他心里有鬼。再说,那只是试探的第一步……”

  正说着,手机铃声响起,孙洲看了看号码,又是一皱眉。

  孙洲看着若木,似乎在询问该不该接听,若木点点头,孙洲这才把手机移向了耳边。

  “老师,真是对不起,我爸昨天晚上喝醉了,借着酒劲他太冲动,也许是误会了……”王珂的声音带着歉意。

  “哦,没什么。”孙洲又能说什么?

  “今天我不能去上课了,我请一天假,好吗?”

  “为什么不来上课了?”孙洲觉得奇怪。

  “因为我爸他……他住院了。”

  “住院了?!”孙洲吃惊地问,“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嗯,总之我今天不去上课了。”

  “不严重吧?”孙洲看见若木给他使眼色,于是进一步问。

  “应该不严重,但还是住院了。”

  “是这样啊……”

  “对不起,孙老师,我……”

  “别再说了,都是误会而已。”

  王珂挂了电话,孙洲把手机放在桌上。

  “王长青住院了?”若木面容沮丧。

  “他是住院了,电话里王珂就是这么说的,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她没说,我也不好追问。”

  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几分钟,若木说:“先打听一下王长青住的是哪家医院,看来,计划要延迟,得等查出他是什么病症之后再做计较了。”

  “这个好办。”孙洲想了片刻,说,“有一个细节我想跟你说一下,我也只是偶然发现的。”

  “哦?你说。”

  “昨天晚上,在王长青家里用餐时,我发现他家餐桌上面垂下的吊灯很古怪,灯罩底下镶着一块不很透亮的有机玻璃。你知道,那种玻璃即便摔在地上也不会碎掉,虽然很安全但透光性不强。而后我问王珂,王珂说那是王长青所为,至于什么原因,王珂也不知道,只说她父亲总是担心灯泡会无缘无故地爆炸,伤及她的眼睛。”

  “你这个细节很重要,让我想一想。”

  “你想到了什么?”孙洲等了一会儿,问,“想到什么就说说,即便是毫无根据的假设也无所谓。”

  “这些天,我一直在假设这么一个故事,少年时的王长青受到继父的虐待,为了报复,他在楼道里的灯泡上做了手脚,所以当小女孩拉动灯绳通电之后,灯泡才会瞬间爆炸并弄瞎了小女孩的眼睛。可问题是,灯泡在什么情况下会爆炸呢?”

  “灯泡里面是真空的,一般不会炸掉,因为灯丝会立刻被烧毁,达不到爆炸的温度。这些事最好去网上查一查资料。”

  “灯泡的爆炸原理不重要。”若木深吸一口气,“现在需要去证明的不是灯泡问题,因为灯泡肯定是爆炸了,而是要弄清王长青是不是弄瞎小女孩的凶手。”

  “怎么去证明?难道你想设法去诈他?”作为若木多年的老友,孙洲能猜出他的想法,他见若木轻轻点头,又进一步问,“你想如何去诈王长青?”

  “我需要一个玩具娃娃,眼睛越大的那种玩具娃娃越好。”

  “娃娃?”孙洲大为不解,“要娃娃干什么?”

  “娃娃就是用来验证王长青是否与小女孩眼瞎有关的第一个道具。”若木看着一脸雾水的孙洲,叹了口气说,“好了,娃娃我自己去挑选,但我希望你再帮我化一次装。”

  “化装没问题,”孙洲很自信地说,“只要你告诉我人物性格就好。”

  “就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感觉高深莫测的外形,年龄要比我实际年龄大五六岁,也就是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个年纪的男人看起来老诚,才会令王长青信服。”

  “听起来挺复杂的。”

  “是挺复杂的,这些天我都一直在想。”

  “今天王珂不来上课,我看我也休息一天陪你想想。接下来我们先做什么?”孙洲问。

  “去服装店帮我选几件衣服,为了配合你的化装,也为了体现人物性格,我想买一顶帽子,你说什么帽子看起来神秘而又可以让我的脸部有很大变化?”

  “买一顶鸭舌帽吧!”孙洲提议说,“保证你戴上之后连甄水都认不出你了。”

  “嗯,那最好不过了。”

  晚上,旅馆里,若木贴上胡子戴上鸭舌帽后,连孙洲都认不出是若木了。

  “你的声音也要有变化,要干涩一些,哑哑的那种感觉。”孙洲出主意。

  “你听这声音行吗?还像我在说话吗?”若木故意沙哑着说。

  “没问题,我觉得你不做演员实在是可惜了。”

  若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今晚去医院,我要真实地见一见王长青这个人。”

  “上次在影视公司的电梯里,你们不是见了吗?”

  “这次不一样,我要以这个全新的形象真正地打入王长青的生活中去,与他面对面地交谈,从而完成一些事情。”若木面无表情,抬起手按在假胡子上,转变话题,“这胡子不容易穿帮吧?”

  48

  “爆炸需要极速产生高温或极速降温才有可能发生,灯开着时会放热,假如淋上了冷水使得玻璃局部冷却,这样冷热不均容易导致灯泡爆炸。还有就是电压瞬间过高或者在装灯泡的时候没有将其拧紧,在启动时有强大电流通过,这样也有可能爆炸。这些都是我从网上查到的信息。”若木手里拿着一枚四十瓦的灯泡一边看,一边对孙洲说,“不过,我觉得这些都不是我们想要的。”

  “电压不稳是供电局的问题,可以排除。”孙洲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还有往灯泡表面洒冷水也不可能,灯泡一般挂在高处,很难不被发现就能把冷水喷上去。”

  “好了,先不说这个,我给你看个东西。”若木从黑色塑料袋子里掏出个一头红发的塑料洋娃娃,不太大但很可爱,尤其是一双眼睛,天真无邪地望着孙洲。

  孙洲想去接过来瞧瞧,若木却没有给他,而是拿出一把钥匙去刮洋娃娃那双大大的眼睛。虽然娃娃是个玩具,若木这一残忍举动还是让孙洲很不舒服。

  若木很费力地用钥匙刮着洋娃娃的眼珠,很快,眼睛上的黑漆和白漆都脱落了,没有眼珠的洋娃娃看起来非常可怕,尤其是它的嘴角还在笑着。

  “你想把这个瞎了眼的洋娃娃交给王长青?”孙洲问。

  “对。”若木点点头,“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三十年前王长青犯下的罪行。不过王长青只要还有良心,那么当他看见这个洋娃娃时,就会发自内心地表现出一些愧疚和惊慌的神情,这样就能证明,我们推测的事情是正确的。”

  “那好,我把洋娃娃送到医院去。”

  “还是我亲自去吧,”若木看着孙洲,“我还要和王长青攀谈几句。”

  “可是王长青住的是高级病房,”孙洲打断若木的话,“你根本就没机会进去。要想不露马脚地与王长青邂逅,几乎没有可能。”

  “我懂,但我想的跟你不一样。”若木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洋娃娃,“如果是你,突然收到了这么一个怪异的礼物,你第一反应会怎么做?”

  “我当然要问问是什么人送给我洋娃娃的了。”

  “很对,我想几乎所有人都会这么做,王长青虽然住在高级病房里,但当他见到这个洋娃娃之后,肯定会跑出来问个究竟。而我要假扮快递员,把洋娃娃交到门卫室,让里面的人把洋娃娃送到住院部,所以王长青肯定会从病房里走出来,去门卫室询问。我曾经观察过那家医院,门卫室距离住院楼之间正好有一个供病人散步的小花园,王长青回去时肯定会经过那里,所以,我就可以等在花园里守株待兔了。”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孙洲说,“衣服和道具都在车上,我可以在车里给你化装。”

  医院门口,孙洲坐在车子里等了足足一下午,他正等得有些不耐烦时,若木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我今天超水平发挥了!”若木面露喜色,双眼冒光。

  “只要没发挥过了头就好。”孙洲看了一眼若木头顶的鸭舌帽,帮他摘下来丢到汽车后排座位,“王长青的表现如何?”

  “先开车,开车不能分心,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细说。”

  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吃摊,随便要了些吃食,只图这地方清静。

  “你说吧,我很期待。”孙洲说。

  “我在医院花园里等了一整天,就在傍晚的时候,我终于发现王长青朝门卫室走过去,我悄悄地跟在他后面,虽然听不见他跟门卫说了些什么,但我肯定他是在询问关于瞎眼娃娃的事情。王长青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就低着头沮丧地朝住院楼走,经过小花园时,我跟了他几步路,见四周无人,就拍了他的肩膀叫住他,他也认出我就是昨夜在水房门口遇见的那个人。”

  “然后呢?”

  “然后我就有了突如其来的灵感……”

  “什么灵感?”孙洲说。

  “我告诉王长青有个人要害他!”

  “什么?”孙洲确实感到意外。

  “我先挑明了说有个人要害他,王长青一听竟然吓得面如死灰,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吓成那样吗?”

  “你是说王长青已经把你说的话与他收到的瞎眼娃娃主观地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没错,这就证明当年小女孩的眼睛受伤肯定跟王长青有关,虽然不能现在就认定是王长青给灯泡做了手脚,但最起码他知道内情,因为他愧疚,只有干过亏心事的人才最害怕别人报复。”

  “既然你挑明说有人要算计他,他很自然就会想到那个要害他的人跟瞎眼的小女孩有关。”孙洲摸着下巴想了片刻,才说,“那么他很可能会认为要害自己的人是小女孩那一方派来的,因为他确实害了小女孩一辈子,他理亏,所以心里就更加惶恐了。”

  “嗯。”若木点头称是。

  “既然已经找出了王长青的弱点,下一步该怎么做?”

  “现在,王长青知道有人正在暗算自己,那么我们就给他再加一把火,让他将提心吊胆的日子进行到底!”

  “具体该如何实施呢?”孙洲问。

  “今天夜里,找个公用电话,给住院部打电话……”

  “给住院部打电话干什么?”孙洲打断若木的话,“王长青的手机号码早就得到了,打给他不是更直截了当吗?”

  “不!”若木轻轻摇摇头,“我需要一张嘴,最好是值班护士的嘴,那样的效果才更真实更有效。虽然护士不可能相信电话里的内容——因为没人只凭陌生电话里的一面之词就会谋财害命,但只要护士把那句话转达给了王长青,那样王长青就更能体会到草木皆兵、四面楚歌的感觉了!”

  “你说的我还是不懂。”

  “不懂没关系。”若木看着一个方向想了很久,突然说,“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还要送给王长青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孙洲问。

  若木看了孙洲一眼,从挎包里掏出了一枚灯泡,“但在送这个东西之前,我得去王长青居住的小区实地考察一下。那小区管理得很严格,这一次假冒快递员会很麻烦,不一定奏效,所以我想先潜入小区里,亲手把灯泡交到王长青手里。具体如何去行事,我还没想好,你先帮我搞来一身看起来像保安的衣服,好吗?”

  49

  “王长青给我打电话了,”若木说,“他打电话时的声音都发了颤,显然方寸乱了。”

  “我想是你送给他的那枚灯泡发挥了作用。”孙洲说。

  “是的。”若木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把王长青约到静心斋?”孙洲又问。

  “放心,我不会让静心斋的人知道。我躲在暗处观察,一见到王长青进来,我就打电话约他到别的地方谈话。之所以在静心斋里中转一下,为的是让王长青安心,那样我的出现就不那么突兀了,因为在他脑中,会把我与静心斋联系在一起,那样我在他心里就不是一个飘忽不定的江湖骗子了。你觉得我这样做有问题吗?”

  “静心斋的老板认识你,我担心王长青事后去那里打听你的下落。”

  “老板是认识我,但他并不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何况我与王长青见面时还化了装,这些你尽管放心。”

  化装成鸭舌帽的若木给王长青讲了一个关于“如果”的恐怖故事,听得王长青心惊胆战。但若木并没有从王长青嘴中套出实质性的信息,或许时机并未成熟。

  平平淡淡地过了几日,这天傍晚,若木却在平安里看见了王长青的车子,这是若木没能预料到的,他感觉出,王长青也在车里发现了他,庆幸的是,今天若木没有化装成鸭舌帽,但即便这样,假如王长青记性好,他还会想起这张脸和送灯泡给他的保安非常相像。

  “我这张脸可能暴露了。”若木对孙洲说,“这样一来,很多事情我都不可以亲自出面了,除非化装成鸭舌帽。”

  “你放心,我可以帮你。”

  “我不能经常出现在平安里了。”

  “还有必要去那里吗?”孙洲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不会是担心那个疯老头吧?”

  “那只是我心里的一个顾虑,因为在平安里我被王长青发现了,废楼区根本少有行人,王长青看清了我的脸,就会想起潜伏在他家小区的保安,并且顺理成章把我想成暗算他的那个人。既然王长青也去了平安里,楼上住着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他继父,设想一下王长青会怎么想……”

  “王长青会把你跟他继父联系起来,认为你们合起伙来要害他。”孙洲重重地点点头,“你担心把王长青逼急了,他狗急跳墙会对那个疯老头做出什么报复的事情来?”

  “但愿王长青并没有想得那么远。”若木叹了口气,又说,“可毕竟夜长梦多,所以我发短信约王长青明天下午见面,我想尽快把这件事情处理完,但愿他不要爽约。”

  这之后,发生了两件意料不到的可怕事情:一,甄水从如梦花园小区消失了;二,平安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之所以来晨州,孙洲一直把此行当成一个游戏,一个揣测人物内心、扮演不同角色的表演游戏。直到他在平安里一号楼看见了王长青继父的尸体,他的头脑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害怕的同时,他也想快些脱离这场危险的游戏。

  餐厅里,孙洲与若木对坐着,若木手里搅动着一杯奶茶。

  “别再玩儿下去了,跟我回北京吧。”见若木不理会,孙洲又说,“不管他是自杀还是怎么死的,总之是出人命了,太可怕了,跟我回去吧!”

  “明天一早你就离开晨州吧!”若木突然说。

  “什么?”孙洲瞪大了眼睛,“就我一个吗?”

  “是的,你明天就离开。”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甄水都失踪了!”

  “正因为甄水失踪了,”若木激动起来,“我必须要找到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若木,我觉得你变了。”

  “我没变,只不过事情还没有做完。我写的每一本书都有一个结局,我自己的故事,怎么能没有结局呢?”

  “你还打算完成与王长青最后的对决?”孙洲见若木还在沉思,等了一分钟,他又说,“你不再需要我了吗?”

  “不是不需要,是你的事情已经完成了。”若木朝服务员招了招手,对她大声说,“来两杯啤酒!”啤酒很快送到,若木端起杯子碰了孙洲的杯子一下,感慨地说:“谢谢了,先干为敬。”若木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擦了擦嘴角,突然有些伤感地说:“我这辈子没什么朋友,能交到你这样的知己朋友,我死而无憾了!”

  “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孙洲觉得若木越说越不吉利,立刻打断他,“这酒我喝,但我暂时还不能走,我不放心你。”

  “不行,明天一早你必须离开,只有你离开了,我才能放心大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