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要挟市长
高兴的时候总是想找点更加令人高兴的事做,让心情来个锦上添花。这是罗达庆的一贯风格。下班前,他给刘小样打电话,简单地问:“方便吗?”刘小样说:“下班后吧。”他们的对话是非常简明扼要的,像是电报,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懂。罗达庆记得清楚,上周,刘小样身子不方便,现在一周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了。在这一周时间里,两人没见过面。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眼下办了件与刘小样和他的命运休戚相关的大事,他得放松一下。这个漂亮的小女人实在太可爱了,几天不见就想。他像一个吸毒者,上瘾了,心瘾和身瘾都重。而解决过瘾的问题就是麻醉。
罗达庆到达玫瑰花苑是在暮色苍茫时分。这座西北小城刚刚亮起那种苍白的灯光。像往常一样,他是乘出租车去的,戴着一副黑色眼镜。他不能让司机认出他是市长来。照样像往常—样,没人认出他,甚至没有好好看他一眼。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在这些司机和其他普通人中,他们认识那英,认识刘德华,认识模样怪怪的雪村,可就是不认识他们的父母官罗达庆。他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他不明白是自己太脱离群众了,还是在电视上露面少了,还是老百姓根本不把当官的当回事。总之没人认识他。他就这么一路畅通地毫无顾忌地进了18号别墅。他自己有钥匙,用不着敲门或者按门铃。他很机警,一进去就把门关紧了。不像其他住户那样大大方方地把门开着透风。在这个入住率很低的别墅群里,清静得有些荒凉。除了门房的人,照样没人知道有个市长进来。
刘小样一身清爽,正在热烈等待他的到来。这是他们共同企盼的幸福时刻。为了很好地照顾他,她还给他准备了宵夜。用各种营养品汇在一起熬成的稠粥,兼有滋阴壮阳的多重功能。罗达庆一上楼,刘小样就勾住他的脖子,吊挂在他身上了,像挂在胸前的一个大包楸。在灿烂的笑容中,刘小样满腹«地说:“我一来例假你就不看我了。成天一个人,你不知道我有多闷,像个孤儿似的。”罗达庆觉得她坠着有些难受,让她松开手,坐到床上去。罗达庆说:“现在不是来了嘛。”刘小样说:“你来的目的性很明确。”罗达庆说:“小乖乖,你哪知道我这几天有多忙。我是市长,总不能成天吊在你身上吧?”刘小样说:“不过,那天我还是从电视上看见你了。”罗达庆很喜欢听她讲这样的话,说:“这很好。以后你想我了,就从电视里看。”刘小样说:“电视里的你不好看,一脸严肃的面孔。”罗达庆说:“污蔑,污蔑。”
“给你泡茶去。”刘小样起身往楼下去。
罗达庆说:“要咖啡。”
他们的卧室在二楼,刘小样要跑到一楼去冲咖啡。罗达庆觉得坐着没劲,就躺到床上了。刘小样端着咖啡上来,放到床头柜上,说:“要是平时,这时你正在看新闻联播,怎么就上床了?”罗达庆说:“你倒是提醒了我。我得先把新闻联播看了。”说罢就准备下床,由于没留意柜子上的咖啡,手往柜子上一撑,衣袖一碰,把刚刚冲好的满满一大杯咖啡全倒在了地板上,像一滩米汤铺开,溅得到处都是。杯子摔破了几道裂纹。罗达庆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抓起一把卫生纸擦拭桌子。刘小样看了看,没有责备他。笑着说:“没关系的。你下楼看电视去,我来收拾。看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生就是当官的料。”罗达庆一脸的尴尬之色。他擦干了手,就穿上拖鞋下楼了。刘小样看看地板,浓浓的咖啡冲了一地。拖把放在二楼的阳台上,必须用拖把拖才行。刘小样就打开玻璃门,从阳台上取来拖把,把屋子打扫干净了,然后再把拖把放回原处。收拾好卧室,刘小样下楼重新给他冲了一杯,端到罗达庆面前说:“别再倒了。咖啡没了不要紧,别把你烫坏了。”罗达庆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示意刘小样坐下来陪他。刘小样就挨着他坐下来,看着电视新闻,刘小样说:“中央对廉政建设抓得越来越紧了。你看,又处理了一个跟你一样级别的大官。”
罗达庆看了看刘小样,很满意地说:“我看你越来越懂事了。自从进法院后,你就关心起政治了。这很好。一个不关心国家大事的人,是不可能干好自己的工作的。”
刘小样伶牙俐齿地说:“我每天晚上都看新闻联播的。”
罗达庆说:“光看也不行,要学。我让你买些法律业务书籍,你买了吗?”
刘小样说:“买了,正在看,每天晚上都看的,就是记不住。”
罗达庆说:“这样不行。不仅要看,还要能记住。我最大的希望是你将来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人民法官。那我就满意了。”刘小样说:“我会努力的。”
罗达庆说:“文秘的工作怎么样?”
刘小样说:“很好,请放心。”
罗达庆一把将刘小样拉到怀里,抚摸着她光滑的脸蛋说:“什么时候有进修的机会,让你去进修。你得读书才行。”
刘小样仰面躺在他怀里,用纤纤细手捻着他下巴下面那根惟一的胡子说:“谢谢你的关心。你对我这么好,让我怎么报答你呀?”
罗达庆说:“别说客套话。你只要跟我在一起,就算报答我了。只要你不赚我老,我也一定不赚你小。”
刘小样一身芬芳,千娇百柔地在他的怀里拱动着。奶声奶气他说:“其实你根本不老,你正年轻呢。每次看你那勇猛顽强的样子,简直就是匹西北狼。”
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新闻联播看完了,咖啡也喝完了。罗达庆就把电视机关了,说要休息。关掉一楼的灯,两人就牵着手来到二楼的卧室。刘小样把灯光调节得十分柔和,散发出一束肉色一样的光芒,明暗适中,浪漫就接踵而至了。无论是色彩和亮度,都是罗达庆所喜欢的。他认为这会调动他的情绪。刘小样就记住了他的这些要求,每回都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两人先后在几分钟内去掉了外包装,原形毕露。衣服被扔得满地都是,一屋的万紫千红。刘小样听天由命地躺在那里,任他摆布。一对乳房不停地起伏着。罗达庆开始埋头工作,嗅着,摸着,感叹着,口齿含糊地说着什么。只有刘小样听得清他说话的内容,那是对她身体的赞美,赏识和惊叹。他每每在这时候都会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不是为了说给对方听,而是要把心中的歌唱出来,成为他别具一格的倾情方式。这与他在主席台前作报告时的慷慨陈词相比,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天生丽质的刘小样照样呈现出新时代的美眉气质。她在床上的表现更为艳丽动人。她的每一个动作和声音都能够恰到好处地迎合罗达庆的欢心。该静时静,静若处子。该动时动,若风摆杨柳。该叫时叫,叫得欢天喜地。这使罗达庆觉得,她就像受过专业培训的人员一样,她把这件事情艺术化了,国际化了,并把它推向了至高无上的极乐境界。她理直气壮地充当了他的精神领袖,她统帅着他,领引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带到了一个看不见底的精神深渊。他感觉自己是她怀里的婴儿,被她爱抚,被她哺育,被她呵护着。尽管有时他也有种被奴役的滋味,但这种滋味毕竟是美好的。
当他们一鼓作气完成了这件事情时,房间终于静谧下来。
罗达庆像一个刚下战场的英雄,躺在那里喘息着,需要养精蓄锐。刘小样也休息了片刻,然后才清理身体里外的残余。她一直赚这项工作麻烦,可又没法回避。必须去做。就在她认真地做着这项工作的时候,她隐约听见卧室外面有什么声音,像脚步声,又像翻箱倒柜的声音。总之,她已经听出外面是有声音的。于是,她来不及穿里面的内衣内裤了,慌忙穿好那种一统天下的长袍式睡衣,谨慎地幵门出去了。她决定到隔壁房间,隔壁房间是她的衣橱和放置其他贵重物品的地方。
当她摄手摄脚出门后,就把外面二楼的大灯打开了,然后再向隔壁房间去。先前的声音没有了,她突然害怕起来,浑身毛骨悚然。但她还是鼓足勇气迈向了隔壁房间。
惊恐万分的刘小样冲向卧室后,罗达庆已经翻身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惊惶失措地问:“哪里?什么贼?”
刘小样乱指着方向:“隔壁,隔壁——”
罗达庆脸色变得苍白,慌忙穿好衣服,说:“别怕。我们出去看看。是不是看错了?”
刘小样满头大汗了,说:“是个蒙面人。”
刘小样紧紧地拉着罗达庆的手出来了,胆战心惊地来到隔壁。只见那个蒙面人威风凜凜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刀,杀气腾腾地说:“把钱交出来!听见没有?把钱交出来!”
盗贼没有盗东西,却把乾坤颠倒了。按照一般正义与邪恶的界线划分,威风凜凜的应当是罗达庆,而不应当是盗贼。但此时,盗贼反而变得英武豪迈起来。他以他不可一世的气势,镇住了作为市长的罗达庆。加之他蒙着脸,更像是一个江洋大盗。罗达庆闻风丧胆了。只见他惟惟诺诺,哆嗦着从身上掏出了一沓钱,慢慢走过去,放在地上,然后退了两步,说:“我只有这么多。但希望你不要伤害我们。否则,我们会报警的。”说到报警,刘小样马上想到别墅有防盗报警装置,是直通门房保安的。她迅速转身过去,按了一下红色按钮。然后掏出她仅有的两千块钱,又慌张地跑过去,把钱扔在地上,说:“我只有这么多。”
奇怪的是,这个盗贼此时已经不看放在地上的钱了,他看着刘小样一动不动。蒙面上的两个窟窿像两口深不见底的老井,射着凜冽的寒光。刘小样不敢看,可又不得不看。双方互相看着,呈对峙局面。盗贼好像在酝酿着更大的冲突。
少顷,只见盗贼把蒙在头上的黑布一脱,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他把刀子往地上一扔,说:“我是张山虎。”
一见是过去的恋人,刘小样的害怕转为了巨大的惊恐,继而又转为了平静。她差不多在第一时间迅速作出反应,不能让罗达庆看出他们认更不能知道他们是曾经的恋人。这么一想,她变得出奇地冷静了,向前迈了一步,说:“我记住了,你叫张山虎。在你不伤害我们的前提下,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
张山虎冷笑一声,向前走了几步,直逼刘小样。他突然一下子抓紧了刘小样的双肩,说:“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叫刘小样。怎么又跑回来傍大款了?”刘小样说:“张山虎,你不要胡说。”
这期间的罗达庆没有说话,他心惊胆寒地看着,企图以静制动。但他额头上的汗水不争气,大片大片地往下淌。脸上像一个小型瀑布。他向来就有以权治人和以法治人的丰富经验,眼下却无法制服一个人室盗窃的小偷。他甚至连做一个义正辞严的样子的勇气也没有。他太虚了。他想起了那句老话:正义终归战胜邪恶。可当正义没有牢固的基石时,正义也会被邪恶所压倒。
张山虎从两人外强中干的表现中看出了他们关系的不正常。如果那个男人是普通老百姓,早就对他下毒手了。天下所有人对小偷都是恨之入骨的。对他采取任何防卫和进攻手段都有可能。而现在则是对他实行让步,这给他增添了无穷的胆量。他看了看刘小样,又看了看罗达庆,大声吼叫进来:“你不是说要报警吗?报警呀,报警呀。我现在一无所有,正好把我抓去,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
这时,楼下突然响了门铃声。刚才刘小样按了一下报警装置,可能是保安来了。刘小样咚咚地跑下楼去,打开门,只见全部保安都站在门外。领头的问:“是你家报警吗?有小偷?”刘小样灰头土脸,特别害怕他们进来,连忙说:“不是不是。是我搬东西,不小心碰了一下。谢谢你们关心。”
保安说:“真的没事?”
刘小样说:“真的没事。你们走吧。”
保安们走了。刘小样重新回到楼上时,张山虎已经幵始抽烟了。显然那是罗达庆递给他的好烟。两人都坐在沙发上,一副对簿公堂的架势。地上的钱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撒了一地,像刚才倾倒的咖啡一样。
刘小样把地上的钱收起来,折叠整齐后,递给张山虎,说:“这几千块钱你拿上。”
张山虎把钱放在一边,没有带走的意思。他忽然站起来,执意地说:“我得走了。”
刘小样一扬眉,说:“你到哪儿去?”
张山虎说:“我知道我的罪责,入室盗窃,我投案自首去。”
刘小样一把抓住他,说:“算了算了。咱们好歹同学一场,我也不打算报警。你把钱带上走吧。”
张山虎看了看罗达庆,摇摇头,说:“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丑恶勾当。怎么就遇到你呢?我知道这是犯法的。我还是去投案自首吧。”
色厉内荏的罗达庆终于发话了。他打了个貌似宽容的手势,说:“小张,既然你们是同学,我们可以原谅你。你也不要怕。你把钱拿上。今后你有什么困难,我会帮你的。”
张山虎知道自己运气不错,他想投案自首都不行。他反复审视着罗达庆,觉得他绝非等闲之辈。不是大老板,就是政府官员。张山虎狡滑地想,你既然怕我去投案自首,我就偏偏要提出投案自首。他要通过这种方式给对方施加压力。如果是普通老百姓,早就打110了。天底下,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对小偷进行平等对话,才会对小偷进行这样的妥协。张山虎喜出望外。见罗达庆说能够帮他,他当然愿意讨价还价了。
他反问道:“我想要个工作,每月必须保证有一千五百元的收人,你能够办到吗?”
罗达庆板着脸,迟疑着。本来是来偷情的,却不料被别人发现了。罗达庆觉得窝囊,又只能屈尊就驾,委曲求全。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答应对方,说:“行。我马上给你写个条子。你按照条子去找人就行。”
刘小样从卧室找来纸和笔,罗达庆就写了一张条子:
梦泽:
你好!
兹有一位叫张山虎的小伙子,因家庭困难,尚无工作,前来你处求职。请你务必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每月工资一千五百元。你就当成我个人的事办。
致礼!
罗达庆
张山虎拿着条子看了看,又是李梦泽!觉得很滑稽。他虽然很不愿意再跟李梦泽打交道,但他没A自己刚刚从饮料公司出来的,他不能说。因为他从条子的措辞上读出了一些意思。那里面有一些命令的口气,那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再说,他已经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这不是一般老百姓对待小偷的态度,而像是在对待远道而来求他们帮忙的客人或亲戚。他玩耍般地摇着纸条,问罗达庆:“这东西管用吗?”罗达庆有些气愤,别人拿着他的条子总是如获至宝。而小偷却拿着他的条子居然满不在乎。他鄙视地看着张山虎,漫不经心地说:“肯定管用。”
“那好。”张山虎把条子折叠一下,装进口袋。站起来,准备走。刘小样连忙把钱递给他。张山虎把钱数了数,取出来十张装进口袋,其余部分像扔废纸一样丢在了原处,然后如实相告:“我确实没钱,母亲身体不好。这一千块钱,以后会还你的。剩下的留着你们自己用。对不起,打扰你们了,也吓着你们了。”
刘小样说:“坐一会儿再走吧。”
张山虎用衣袖揩揩脸上的汗水,说:“时间不早了。”他向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自嘲地笑笑,说:“对了,我的作案工具还放在阳台上。得把它带走。”
刘小样噗哧一笑。张山虎看了她一眼,说:“笑什么?不就是丢人现眼,做了一回小偷吗?其实我们三人都是小偷,我偸东西,你们两人偷欢。本质上一样的。稍稍不同的是,你们俩是互相偷,我是偷你们俩的。”
此话说得罗达庆心里一怔。他很惊奇,也很羞愧,堂堂瑶池市市长正在被一个小偷嘲笑和调侃着。简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太欺负人了,可惜他不能反击,他所能做的只能是一再让步,以尽早平息事态。这是保护自我的一种措施。小不忍则乱大谋。在市里,他惹得起任何人,而今却惹不起一个区区小偷。这世界越来越看不懂了。可除此之外,他又能有何高招呢?
“我走了。”张山虎说着,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很熟悉地走到阳台,提起一个灰土土的帆布包,那里面就装着他的作案工具。他在楼之前,居然恬不知耻地冲罗达庆笑了笑。
罗达庆看着张山虎下楼的身影,恨不得打他一耳光,庆幸惊心动魄的时刻终于过去了。他对刘小样说:“你去送送。”
刘小样就去送张山虎出门,她还客客气气地再三嘱咐他走好。张山虎由一个小偷变成了一个尊贵的客人。
关了门,刘小样快步跑上楼,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
罗达庆坐在床上抽烟,静静地整理心情,极力表现出几分旷达和无畏。他对刘小样说:“你表现还不错,比较勇敢。哎,我问你,他怎么会是你同学?”
刘小样直摇头叹息,说:“高中同学,我们在学校时关系不错。没想到他成小偷了。”
罗达庆摸摸额头上的冷汗,扼腕叹息道:“见鬼,怎么遇到这种事情。”
刘小样煞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吓坏了吧?市长是很难遇到这种事的。”
罗达庆说:“真他妈撞见鬼了。要是平时,我不把他打成肉泥才怪。可在你这里,不是地方啊。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小样走过去,摸住他的肩膀,安慰他说:“给你揉揉,压压惊罗达庆心里隐隐不安,可他不能在刘小样面前表现出来,还得装出处变不惊的样子。没办法,他是市长,他是男人,他得有点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派,居高临下地藐视那些风吹草动。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领袖般地挥挥手说:“没事。政界多少复杂的矛盾我都能挺过来,一个小偷算什么!对了,时间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以后,你在家要小心一点。”
刘小样说:“真的没事?”
罗达庆说得更超脱了:“我从不把这类小事放在心上。太不足挂齿了!”
“真是一个大丈夫!”
刘小样看出他是装出来的。可这装出来的也要褒奖。她知道他回去晚了不好对老婆交待,不能留他在这里过夜。刘小样照例要在分别前亲他一下,然后送他下楼。她是从来不送他出门的,只站在门内把他送走,然后就关门。
刘小样刚刚返回二楼卧室,准备打扫一下卧室,楼下门铃又响了。她蓦然一惊,盯着门口发怵。经过惊吓的她有些草木皆兵了。
刘小样猜想是罗达庆的什么东西忘记拿,回来了。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下了楼,对着门铃问:“你是谁?”
“我,开门。”是张山虎的声音。
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題。刘小样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张山虎闪身进来,刘小样重新把门关上。刘小样惊奇地看着张山虎,说:“你怎么没走?”
张山虎把身上包放下来,说:“我没地方去。我一直在外面蹲着,见那个男人走了,我才过来。留我住一夜,明天我就自己找地方。”
刘小样看着他,为难地说:“这多不好。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张山虎说:“只需要一张床。”
刘小样看着张山虎,瞪直了眼:“你?”
张山虎高髙地昂着头:“你什么你?他能住,我就能住。我们俩又不是没在一起住过。”
刘小样见张山虎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知道他现在捏着自己的把柄。如果严厉地拒绝他,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她不仅要为自己着想,还要为罗达庆着想。她相信,一个能当小偷的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包括杀人放火等等。在她所接触的各类案例中,不乏这样的案件。再说,她和张山虎,两人确实相爱过,彼此有过真诚的感情。眼下,迫于各种压力,她不得不再度表示让步了。而且只有让步,才是她保全自我的惟一正确的选择。
张山虎像指使老婆一样,说他饿了。刘小样连忙把面包给他拿来,并给他倒了一杯水。吃了面包,张山虎细细地看了看这宽大的房子,说:“你的?”刘小样摇摇头,说:“他的。”张山虎说:“他是什么人?”刘小样说:“小老板。”张山虎说:“他有老婆孩子吧?”刘小样点点头。张山虎对她所说的有些怀疑,但没有质问。他真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样,对刘小样说:“我们休息吧。我真累了。小偷真不是人干的。”刘小样就把他带上楼来,赚他太脏,让他先去洗澡,怕他不会使用卫生间里的东西,又把水温帮他调好。张山虎说:“我没有换的衣服。”刘小样皱皱眉头,把罗达庆穿的睡衣给他拿来,让他先用着。听着洗澡间哗哗的水声,刘小样就站在卧室门口纳闷。她窝了一肚子气。她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她有种被钳制被劫持的感觉。既不能告诉罗达庆,也不能告诉警方。她只能独自面对可能到来的一切。她脑子乱得一团糟,没法梳理她的混乱思绪。
张山虎洗澡出来后一身清爽,面貌一新。比做小偷时的那副狼狈模样精神多了,也精悍多了。他走进刘小样的卧室,看着这里豪华的装饰,说:“你平时就住这里?”
刘小样嗯了一声。张山虎感叹说:“你生活得真腐败呀!”张山虎说着,看见了衣架上挂着的法官服,走过去用手摸了摸,说:“你穿这套衣服时我见过你,我一直在找你。希望能再次见到你。这段时间,脑子里一直是你的影子。”
刘小样冷冷地说;“找我干什么?”
张山虎说:“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看不起我。可我想你,想你。我没法让我不想你。今天本来是想犯法,却歪打正着地成了探亲。”
刘小样说:“你睡吧,我到下面沙发上睡去。”
刘小样说完,就想夺门而出。张山虎顺手将卧室的门关上了,然后看着刘小样。刘小样从他如炬的目光里看出了几分渴望的光芒,便一步一步后退,退到无处可退时便到了床边。张山虎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压在身下。他力气大,又是一米八的个子,压得刘小样动弹不得。刘小样左右回避着他进攻的嘴巴,但最终被他堵塞了。刘小样见他手脚并用,好不容易腾出嘴来,说:“张山虎,你要干什么?”张山虎的手深人地摸索着,顾不得回答。刘小样说:“你别胡来!”张山虎涨红了脸,说:“你从前每次跟我在一起时,你都说我很好。”刘小样反抗着,说:“你简直无法无天!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不是从前那个刘小样了,我现在是法官!”张山虎急促地折腾着,说:“我就要看看法官是啥样子!”
强壮如牛的张山虎一路过关斩将。因为对方是法官,他觉得更加刺激。没有预备过程,他来不及有预备过程,他直截了当地办着自己心仪已久的实事。刘小样喘着粗气,不再抗拒了,仰面朝天地看着张山虎。当初,刘小样有点紧张,慢慢地,她轻松了,温柔了,两条腿也竖了起来,眼睛也闭上了。良久,她轻轻地说:“你还是那样凶猛。”张山虎说:“对你,就是要凶猛才行。”刘小样早已软成了一个面团,百依百顺了,醉眼惺忪地说:“那你就逞凶呀。”张山虎更猛烈了。他或立或坐,或蹲或卧,或正或侧,都极其随意,弄得床上风雷激荡,姿态万千。
方兴未艾的张山虎有些霸气和野蛮。他似乎在故意显示自己的身体实力。一个小时过后,刘小样悲惨地叫了两声,身子使劲地挣扎了几下,就昏过去了。那个睡姿,像是某个事故现场顺势倒下的一具女尸。死前有过搏斗行为,最终精疲力竭地倒下了。后来便是彻底的松弛与坦然。
张山虎就一直搂着她,看着她,摸着她。他感觉出一种惊世绝伦的美。他无法描述,无法表达。他没有一点倦意。他像一个十分细心的丈夫一样,井井有条地打扫卫生,然后端了一杯水放到床头柜上,以备她口渴之需。
早在几年前上高中时,他们就开始在山上浪漫无过了。那时,刘小样是公认的校花,张山虎是公认的打架王,自然校花就成了打架王的保护对象。由于学校明令禁止谈恋爱,于是两人便躲躲闪闪地跑到校外的山上了。在堆积如棉的树叶上,他们第一次实现了零的突破。那时他们都很害怕,也很喜悦。那座雄奇的高山便成了他们的私家花园。他们在蓝天白云下苟苟且且。天作被子山当床。那才叫酷。刘小样在山上哼哼唧唧的,还伴随着一些鸟叫,一些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一些野兽的奔跑声,宛若天下万物都在为她和声伴奏。两人靠在树上亲热时,还可以目击远方,高瞻远瞩天外的山峦和山下的教学楼。完毕便是一身的草屑,于是互相拍打身上的草屑成了一项重要工作。拈掉草屑要占去幽会的很多时间。那一年她刚刚18岁,彼此都没有过经验。可在那熟悉的山沟,熟悉的校园和熟悉的同学里,他们幽会的每一个日子都非常美好,诗意无穷。不久,因考上不同的大学,只好各奔东西。大学毕业后,都因家境贫寒,没有门路又都回到各自的农村。张山虎虽早两年步入社会,也没混出个人样来。在这种情况下,刘小样毅然决定跟他分手。张山虎感觉到非常突然,可他又没有任何理由去说服她,他也没有任何理由挽留她。照样因为是贫穷,他连说爱的勇气都没有了。他知道,刘小样对生活的要求和对未来的设想,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个人能力。当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爱情就变成了精神残废。他只能看着她朝山外飞去。第二年,刘小样就到了深圳。他们就再也没见面过。
张山虎躺在刘小样身边回忆往事。他仔细检查了刘小样的全身,她比以前更丰满了,更红润了,也更成熟了。处处好山好水好风光。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的整体。以前在山上做得很简单,匆匆忙忙的。看到的只是掩掩遮遮的局部。现在他看清了,原来比他想像的吏加赏心悦目。大约在几十分钟后,刘小样醒来了,说:“你没睡?”张山虎说:“我看你睡。你的睡相真好看。”刘小样笑了笑,摸了摸张山虎的胸肌。张山虎再次冲动起来,他抓住刘小样的手移动着,让她去感受他的雄壮。刘小样说:“你不要命了?”张山虎说:“命有什么用?我没有什么用处,就只有这么点用处了!”
高潮迭起的刘小样非常满足。但尽管如此,当他们平静下来之后,她对张山虎依然是心存戒备的。对于几年没见的旧时恋人,她不知道他的变化有多大。想不到,偶然相遇会是这样的场景。她不敢想像他在此之前还干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这太可怕了。她相信,他现在变成这样与她是没有必然联系的。她只关心他的现在,包括他先前进行的骇人听闻的偷盗举动。这个举动使她太没有安全感了。从她入住以来,她就从未想过自己的房间被偷,因为这里面有市长这个守护神。他是悬在18号别墅上空的一尊菩萨。刘小样纳闷地问道:“你怎么晚上进来偷,为什么不选择白天呢?白天我上班,不是更好吗?”
张山虎给她讲他作案的经过,说:“我就是白天来的。可我到了阳台之后不能进来,玻璃太结实。如果把玻璃打碎,那声音就太响了,就会惊动保安。我就等,直到天黑。后来,你出门取拖把时,才将玻璃门推开。关上时留下了一条缝隙。其实拖把就放在我的旁边。我都看见你了,但你没看见我。”
刘小样说:“假如你偷的不是我,而是别人,那你就进局子去了。”
张山虎说.“我已做好了准备。不过,我比较自信,相信这屋子里只有一个女人,顶多再有一个男人。我都能对付的。”刘小样说:“假如你偷了公安局长的家怎么办?”
张山虎高兴地说:“那就太好了。告诉你吧,我希望的就是偷一个领导的家,确切地说,是希望偷出来个贪官。他们有钱,而且他们的钱往往都来历不明,是不敢报案的。我偷了他们,他们还会保护我。”张山虎一下子坐起来,兴奋不已地谈论他的作案动机。”我恨他们,太恨他们了。”
刘小样说:“你没想到会偷到我这里。”
张山虎审视着刘小样,说.“你那个男人是什么人?生意人,还是当官的?”
刘小样说:“生意人。”
张山虎说:“不像。生意人会报案的,不会怕我。可你那个男人有些心虚。”
刘小样说:“真的是生意人,是国家公司的,也算是国家干部。”
张山虎不再问了,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刘小样躺着,看着张山虎那样子,说:“你还是走吧,天马上就要亮了,你不能在我这里睡到天亮。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替我考虑一下好吗?我明天还要上班。”
张山虎脸一阴,说:“既然你不要我住,那我只好走了。”刘小样明知他不高兴,但也不能挽留他。她想独自一人安静一下。张山虎走到洗澡间:门口,把扔在地上的脏衣服重新穿起来,马上恢复了原貌,又是一身泥土气息了。他走进卧室,把扔得满地都是的卫生纸捡起来,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放进垃圾桶里,走到床边说:“你睡吧,不必起来。我出门时把门带上就行了。”刘小样还是起来了,说:“那不行,门要锁上。”刘小样把他送下楼,放他出去。门一开,一股冷飕飕的晨风冲进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顫。
当她重新返回楼上睡觉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那一千元钱。原来张山虎并没把钱拿走。刘小样心里涌动出一股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