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漂流奇遇记
初夏的太阳照耀着舒缓的大梨河,洪骅琅他们上了岸边的橡皮筏。
“这种天气不会有事唦?”郑副组长问那船工。
船工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半老头儿,头上系一条白毛巾,显得经验丰富的样子,说哪能呢?边说边就笑。
郑副组长同穆仁亮是被女刘主任强拉来的。刘书记在酒席快散时交给男刘主任和女刘主任各一个任务。男刘主任去给检查组准备礼物并联系下一县;女刘主任下午陪检查组漂大梨河。刘书记对女刘主任说:“你的任务是三陪同三包,要一步不离的保护穆部长同郑副组长,象保护自己的老公一样哈!”
女刘主任脸上飞满红霞,象士兵一样的立正道,是!
刘书记满意的笑了。刘书记说:“你要有一点点闪失,就别姓这刘,得姓下流的流了。”
一桌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不是假节日,来放漂的人并不多,此刻,空荡荡的江面就只有洪骅琅他们十几个人。青郁的群山。幽蓝的河水。橡皮筏在白亮的水面上一栽一栽的,象有一个顽皮的小崽儿在下面刨呀刨的。大约是酒精在起作用,穆仁亮脸上红红的,右手栳起来摆呀摆的吟哦着,说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又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乱石崩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就很显英雄气概。
果然就是一阵巴掌声,尤其是坐在洪骅琅身边的霍思燕,小脸蛋绯红,眼波流光溢彩,十分崇拜的样子。
洪骅琅中午酒喝得多,此刻,洪骅琅的胸口咚呀咚呀的跳,看太阳呢是一团白光光的物件,而看河水呢,则象了一团蓝嘟嘟的绸缎。洪骅琅望着穆仁亮,心里说穆部长呀穆部长,我洪骅琅要啷个做才能满到你老人家的意?洪骅琅很落寞,想找一个地方伤伤心心的哭一场才安逸。
放漂了,失去羈绊的橡皮舟在悠缓的河水里象一个没头苍蝇,一栽一栽的向前游荡着。船工栳一根蒿杆,站在舟前东戳一下西戳一下的,引导着航向。嗬嗬嗬——他高声的吼了起来,两岸便也回响着嗡呀嗡的雄浑粗犷的声气。
一舟里的人都是中午把酒整得到了位的,哦嗬连天的闹起来。女刘主任的嗓音最尖,那声气的精灵象一只小鸟,箭一般射向天空,还在往高处飞呀飞的。税务小李工商小隆精神文明办霍思燕司机老邝经委老江和两个组长都吼了起来,一哈儿是小小竹排向东流,一哈儿是一条大河波浪宽,唱了一首一首又一首,那快活的歌声伴随着橡皮舟,把一条河面雍塞得满满荡荡的。洪骅琅呢,灰暗的心里也慢慢就填进了丝丝缕缕的暖色,活泛了起来。
河水是骤然之间暴涨起来的。不知啥时,从上游奔涌来了汹汹的黄褐色的浊流,它啸叫着,激荡起来一团团涛天的大浪子,象一只只巨大的魔掌,把岸边的树呀、石头呀、庄稼呀刨到了浊浪之中。天色也陡的变黑了,巨大的黑云团象天狗儿一样把太阳一哈儿就吞噬掉了,愁云惨雾中,舟中的人些就乱了方寸,惊惊惶惶的怪叫起来。
稳到稳到,把水背心穿起!船工一手撑蒿,一手把舟脑壳的救生衣甩给人些。但是晚了,当舟上的人些接过救生衣,哆哆嗦嗦手忙脚乱还来不及穿上身,一排巨浪象巨石般砸下来,橡皮舟便碗一般倒扣过来,舟上的人些就弹丸般被射向了汹涌嚣叫着的河中。
洪骅琅在那一声声惊心动魄的魔鬼般的啸叫声中回合过来。望着那嗬呀嗬的怪叫着的山洪,洪骅琅惊得怪叫一声。这时,中午喝的那些酒全变成了冷汗,陡然听得尖利而凄惨的叫声,那是霍思燕的声音。洪骅琅刚来得及接过一件救生衣,橡皮舟就扣了过来。
河水哗呀哗呀怪叫着,洪骅琅从河水中冒出头来。耳边,仍听得人些的凄惨的怪叫声,洪骅琅看见有一缕头发在水面漂一漂的,一把抓住,却是霍思燕。霍思燕软塌塌的,双手如绳索般绞在洪骅琅的脖子上。洪骅琅使力扳那手,却是不成。这样,洪骅琅双手都使不上劲,救生衣也滑脱了。正危急之间,船工游过来了。船工一耳光搧过来,把霍思燕的脸打得一歪,便松脱了箍在洪骅琅脖子上的双手。洪骅琅看那船工把霍思燕倒背着,就各自向河岸游去。
这时,洪骅琅看见前头有颗头在浑黄的河水中时隐时现的,那是很熟悉的一颗头,那分明便是穆仁亮的那颗大背头嘛!洪骅琅心子那儿象有一只大鼓敲了起来,咚咚咚的闷响着,耳边也象吹奏着滴滴哒哒的冲锋号,洪骅琅鼻根酸酸的,野兽样嚎叫着,迎着一排排大浪子朝那颗头颅奋力的游去。洪骅琅看见,穆仁亮部长那颗头在波峰浪谷中出没,心里不禁着急起来,闭了口气,潜泳游过去。
洪骅琅在学校时是游泳冠军,游泳的技术不错,一哈儿便游到了穆仁亮身边。这时间,洪骅琅才有时间来看一哈儿平素大多垮着一张丧门星的脸子的穆仁亮。穆仁亮眼睛好像死鱼眼一样,他的脸子白咔咔的如纸一般,嘴巴象死鱼嘴一般张得大大的。他的头象一颗刺球一样,在河水之中时沉时现,一双白惨惨的手象鸟儿一样从水中伸出来在空中抓呀抓的。洪骅琅象欣赏一件美丽的艺术品一样,看了一哈儿,这才一把游过去,用右手一把箍着穆仁亮的粗壮的腰杆,左手呢,则大把大把的划着水。
这时,又一排大浪子兜头砸下来,把洪骅琅砸向了水底。洪骅琅呛了几口水,洪骅琅猛吸一口气,在水底又蹬又划。等洪骅琅从水里重新钻出来,又被冲了好远了,好在洪骅琅使力抓着穆仁亮,穆仁亮还好好的。这时间,洪骅琅想奋力游向岸边,可独手单臂哪里游得过去!汹汹的浪子不怀好意的嘿嘿嘿怪笑着,把洪骅琅往河中心拽,两岸的山呀树呀从洪骅琅的眼里飞快的向后滑去。洪骅琅嗬呀嗬的喘着粗气,脚下踩着水,一只手拽着穆仁亮,一只手奋力划着水。
洪骅琅又呛了几口水。洪骅琅感觉自己的精力仿佛都用完了,手呀脚呀完全是机械的凭着一种本能在动作着。洪骅琅绝望的看了穆仁亮一眼,心里连把他一把丢掉不顾不管的念头都有了。
绝处逢生的机会转瞬而至。那棵粗壮的大树象神舟般从后面追了上来,在浑浊的波峰浪谷间出没,洪骅琅来不及多想,一把就把它抓住了。当洪骅琅把穆仁亮放到树旁,让他两手趴在大树上,自己也趴着树子时,洪骅琅呼呀呼的喘着粗气,汹汹的泪水便决堤般模糊了洪骅琅的双眼。
过了好久,洪骅琅感觉得树子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举眼一看,原来到了一片舒缓的沙滩,大树被挂在了沙滩嘴上。洪骅琅把穆仁亮架上沙滩,刚到岸边,便布袋般的一头栽到了松软潮湿的沙滩上。
洪骅琅是被一声声凄厉的母狗般的哀嚎惊醒过来的。洪骅琅从沙滩中趴起来,见穆仁亮正小孩子样哭着,哭得很伤心,糊得一脸鼻脓口水的,完全没有了平素的尊严。洪骅琅没有惊动他,这样看了一哈儿,等他停止了哭泣,然后就慢慢站起来,走到穆仁亮身边。这时,穆仁亮把头埋在两腿之间,擦了擦脸,抬起头来,洪骅琅又看见了一张光鲜鲜的脸子。穆仁亮说:“洪骅琅——”
洪骅琅毕恭毕敬站到他身前:“穆部长,骅琅在此。”
穆仁亮嘻嘻的笑,面颊的泪水却还在流着。他说:“兄弟,你救了我的命,我们从此就是亲兄弟。站着干什么,坐,坐呀。”
洪骅琅道:“穆部长,我,我还是站着吧。”
穆仁亮叹了一口气。“兄弟呀,我听你们那位美女县长米岚岚说,你很有正义感,也很有能力。你啊,可能还不了解我,所以,你对我还有戒备心。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苦出身。”接着,穆仁亮就讲起了他的身世。
兄弟哇,我家在农村,家里很穷。老爸是村小老教师,也是村小撤销前唯一一位教师。曾经,他当过县里优秀教师,因此在家里很牛,也就是很固执认死理,一切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认为自己一切正确,老子天下第一,还说我这名字就是仁义和明亮,坚决不糊涂,这样的名字足以鞭策自己,有血性儿。我要有一丝反对他就用哭丧棒揍我,还说不打不成人,黄荆棍下出好人。嘚,够毒的罢?可是啊可是,我的个老爸呀,就算你有白驹一样的箭矢,可是摊上一堆猪屎也难能成器,对吧?
老爸却不以为然,真的将我当太阳,常常让我读史记,背论语,背李白,背苏轼,背唐诗宋词,背毛主席老人家的诗词。总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按照他的说法,小子你听好了,做人得肚子里有货。你肚子里有货了,就成利箭了,哪样东西不能钻进去?还不服气呢,黄眼狗!
老爸当然是良苦用心,望子成龙,想打出一个状元,穆门光宗耀祖,可就我们那的教学质量,成龙?成一个像模样的虫就不错了。又喜欢用那被他叫做黄荆辊的哭丧棒揍人,打小学起,我的成绩要不在班级前三名儿,那就瞧好儿罢——老爸厉声说趴下,让我将屁股高高撅起好像两匹闪亮的太阳,然后狼不狼毒不毒啪啪啪啪就是数十下。
老爸总说阳沟篾片也得三翻儿。为了证实他的观点在一个下大暴雨的日子里他让我披上蓑衣斗笠,与他一道扑进了暴风雨。风狂雨暴好像煞神,兜头盖脑砸在我脸上好像鞭子在抽。老爸骂一声杂种然后带我来到一条哗啦哗啦吼着歌的水沟前严厉地扫我一眼,说小子看看罢,看好了回家给我写一千字的心得体会文章。然后好虔诚地把一块楠竹篾片投进水沟里,嘴唇哆嗦着好像祈祷,眼冒精光看死了青色竹片。那楠竹篾片儿进了水沟滴溜溜打着漩儿,在沟沿儿边磕磕碰碰,后来终于下一个狠心扎到水底,好像回到快乐老家一般不肯起来。老爸骂了一声瘟牲咋就不走了呢,难道水里有你的漂亮娘子不成?!我呵呵乐心里感觉好舒坦,比三伏天气吃一只冰糕还安逸。我看着焦急的老爸嘎嘎嘎嘎鸭子一般坏笑,眼看老爸预言将化成泡影儿。我的个老爸哟,你不是罢,阳沟篾片固然有三翻,可也有一个劲头儿沉底的呢!看着老爸难过的模样我好得意,可仅仅过了几秒钟那阳沟底的楠竹篾片儿腾地露出青色的头,然后接连几个漂亮的翻身儿,身姿美妙得如同杂技演员。老爸呵呵地拍手,做出了小儿女态样一叠连声地说臭小子你看你快看哪,一翻两翻三翻好多好多翻,阳沟篾片果然霸气能一连几十翻,真真就翻到了天上去!你说你还是个男子汉,难道你连阳沟篾片也不敌?老爸当然是借物喻志,他对当时暮气沉沉的我痛心疾首苦不堪言。老爸也真是恨铁不成钢,其实我也就是偶尔一门功课分数较差,哪里就值得那么罄竹难书?他要我从阳沟篾片的表现中找准前进方向,从此痛下辣手改掉懒惰习气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的个老爸你何苦呀,真的是用心良苦还这样身体力行?
老爸总认为村小撤销是对他这读书人最大的不尊敬。因此在村里他谁也不服,看甚也不顺眼,一副礼崩乐坏不得志样子,将他对整个世道的不如意转嫁到我的身上,苦也。
有这样一个暴虐的老爸以及他手中的黄荆辊儿,我只能不甘沉沦,也只能沉渣泛起而且不泛起还不行。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整天笼罩在老爸的淫威下不得安宁,稍有不如意杀威棒就雨点样落在头上身上。哇哇,所以我的小学初中经历只能用两个字概括:苦啊。真的是苦不堪言苦难深重苦得头上顶苦瓜花脚心烫黄连水真的就是苦得彻彻底底!
你说按理说高中时该好点了罢?你不说高中还罢,提起高中我的苦胆就破,哇噻我的个老爸哟,有他在我得绕着走,不,他,他,他简直把我当成死敌!
我的高中是痛苦的高中。照理说我考上县中,远离老爸势力范围,自是该如自由落体样跟随同寝室学友汪洋恣肆。不料开学后第一个月回家,老爸就楞眉鼓眼望我,说臭小子干得好事。我怯声怯气说老爸,我乖着呢,老实学习呢,没做什么坏事呢。他哼一声说难为,就恶声恶气叫我跪下,说不争气的混账东西,居然晚上喝酒,还泡女人——这还了得!逆子!逆子啊逆子,把裤子扒了,给我乖乖儿趴在条凳上,我不打掉你身上怪毛病还真不是你老爸!我不相信地望着老爸,我的老爸也,儿子我都十六七,你还让我露屁股丢丑,你是不把儿子当人了?!无非就是一个晚上和寝室男生一道喝了一次酒,其间遇见同校几个女生,醉了一回。这在男同学中司空见惯的事,当什么鸟紧,居然还搞特务活动,将我看了个铁紧?我嗫嚅着道,老爸也儿子晓得错了您老人家就担待着点儿,要打我没有意见,不脱裤子打人不是一样疼,还是不脱为好。儿子都这样大,你这样让我出去怎么做人?他愤愤地说混账!狡辩!看我干什么,自己错得就受得。快趴下,免得老子亲自动手!我只好屈辱地闭上眼睛,脱下裤子熟练地趴在长凳将屁股高高撅起,心里绝望得暗无天日连死的念头都有。啊啊啊啊啊,我的老爸也,儿子都大人了,你这样糟践不是糟践你自己?!我的老爸根本不解风情,将我按捺在长凳,一下一下啪啪抽我,还让我自己数数,要是数错就得重新开始,如同将我当一个傻B让我把身上票子给他还让我帮忙数钱!你说我这老爸毒不毒?老爸一连抽了五十下,直到我皮开肉绽……你别笑,遇见这样一个一根筋老爸,你纵有千万张嘴你就瞧着好罢,非让你瘸了吧唧不成!
大考前夕有一段时间自习,老爸屡次让人带信让我回家复习,在十二道金牌召唤下,我只得回家。老爸寸步不离犯人样看护我,甚至不肖于采用头悬梁锥刺股破釜沉舟法子——怎么你不相信?告诉你这就是老爸的过人之处,记得当时我回家就是怕他采用这种极端手段,所以剃光头回家。
老爸见我回家望着我的灯光样闪亮的秃瓢呵呵地笑,抚摸着我那光溜溜头皮笑眯眯说不错啊小子,古人削发以明志,知耻近乎于勇,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大考在即这段时间你得脚拇指手拇指给我抓紧,光头虽然精神,也得给你这野马戴上笼头,不然你愣不认真错失大好机会。
我嘀咕着不晓得老爸想怎样动作,老爸将我让进偏屋,上书两个杀气腾腾墨迹斑斑大字:冲刺!赫然醒目,威风狰狞。老爸说坐下罢儿子,这是为父给你准备的高考冲刺场。我只好恭恭敬敬坐下。
老爸说开始罢。我抽出书籍和高考复习资料背诵。老爸手里动一动,我顶门一麻,顺手一摸,不由得心惊胆战浑身乱颤。我的老爸啊,你可够狠够毒,居然用不干胶罩住我脑门儿,上面真有一道指头粗的麻绳儿挂在屋梁!再看老爸手上,硬是真有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锥子!哇噻我的个老爸哟你何苦呢,你是把儿子当成未来的摇钱树聚宝盆?我靠我还是不是我们国家的公民,我还有没有人身自由?我当然不敢发言,遇见这样的老爸你不服气还不行,我彻底败在老爸淫威下。
我在老爸的淫威下复习了一周多,这一周多我几乎就没有睡觉,受尽苦难好像囚犯,小脸蛋瘦了一圈儿。要睡觉也不成啊,只要我一打盹儿头皮就一阵剧痛,根根头发都朝我愤怒地提抗议,甚至我还挨了老爸一铁锥!真的是条条伤痕道道伤疤啊,条条道道都在控诉!身上的疼痛还在其次,关键是心灵受到的伤害摧残让我几不欲生,狗日的大学真他M的不是东东,你要是个女人我将你强奸,就算是枪毙我我也不在乎!不过这一周复习确实有效果,我终于考上著名的大学,是我们村里第一个走出的大学生。记得大考完了为了躲避狠毒的老爸,回家第二天我借口姐姐又生产了小孩就到姐姐家去了。姐姐是人口生产的积极分子,才结婚四年就已经生产了四个小孩,三男一女热嘟嘟一窝还都是顺产,茁壮成长欢实得如同一群小猪仔,真的该当模范妈妈。我在姐姐家忙活着庄稼,姐夫外出打工,家里没有人手确实不行。因此,我的理由很充分。我是在八月下旬才得到考中的消息,电话是老爸打的,他很兴奋,说狗日的到底没有辜负老子,赶快回家,你考上了!接到电话我真的有范进中举的感觉,满怀的阴霾一扫而光。哈哈哈哈——要知道,我在姐姐家也忐忑着呢,要我没能考上,老爸不把我锤成一滩猪屎?
那天下午我告别哭哭泣泣的老姐回家,身后背着一背篓咸水鸭蛋和腊肉,那是我老姐送我的。她谆谆告诫我展劲读书给家争气。望着老姐未老先衰焦黄的头发,以及身后一堆怯怯望着我的孩子。我昂着头豪迈地对她说姐你放心吧,兄弟别的不行偷巧读书还可以。我一定展劲读完大学在城里扎下根,等到了那时我一定接你和侄子们到城里去见见大城市。老姐用衣襟擦着眼泪,说姐相信你,姐就等着这一天呢。
老爸在村口亲自把我迎进屋,脸笑得好像烂稀饭,皱纹拉沙的脸露出开心,黑黢黢的牙齿朝我高高呲着,就像一条朝我摇头摆尾的哈巴狗。村里人见我回来好像迎接英雄样簇拥着我,我假吧意思腼腆得不行,头几乎沟进裤裆里。其实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臭老爸,后悔了罢,看你还敢用黄荆辊儿打老子——不不不,打儿子了?
老爸跟在我旁边好像得胜的将军,挺胸昂头乐呵呵地招呼着村人。张老三,今晚上我家喝酒,记住空手来啊,不准送东西。李老五,把这担水搁了就来哈,就等你了哟!那神色,那语气,分明自己就是一成功的长辈。我扭头见他这样子,心里那个气呀就磳磳窜上来,一瞬时千愁万恨涌上心头。我冷冷地说老爸,你不是罢,怎么录取通知到十几天,你欺瞒军情直到今天才打电话通知我?老爸脸色一下黑下来,小子,怎么,影响你报到吗?我说你知道就行了,哼,德性,不是总讲时不再来时不我待,还白驹过隙呢,整个一个九斤老太。老爸嘿嘿嘿嘿乐了,说小子别乱用词语,九斤老太——我知道知道,不就是鲁迅笔下人物?
家里早一片欢腾。原来老爸把村长村支书以及村里老辈子都请来,摆了三桌酒席。母亲和请的一个大师傅在厨房里忙的团团转,见我回来满脸皱纹好像菊花绽放,乐呵呵地说儿子回来啦,快去洗把脸,累坏了吧?母亲是我天然的保护神,我被老爸打她总想护我却护不了,所以我很黏糊她。我顾不上洗脸,一把抢过她手中碗筷,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家里坐席,而且还是首座。村支书说今天是仁亮的喜事该你上席。我推辞一番到底没推脱被一桌人推上去,只得轻叹一声坐下了。我旁是老爸,另外一个是村支书。酒斟好后,父亲将一满碗酒恭恭敬敬端起,说书记村长列位乡亲,我一辈子教书育人,自认为教育不得法可我亮子偏偏争气,这不是就考上大学了?哈哈,看来杀猪杀喉咙杀大腿杀屁眼,各有各人的杀伐,按照某个伟大爷爷说法黑猫白猫逮住耗子就是好猫,哪里能强求一致?干杯!老爸当然有所指,因为村小撤销时,就是有人向上反映老爸采用打骂教育,领导才痛下决心并校的。并校以后也曾请过老爸加盟,但老爸脾气倔就是不肯去。村支书和村长当然没有听出老爸话里真实含义,让我一同举杯都一口将那一满碗高粱烧干了。过后我与村长碰与村支书碰与每个人碰,喝的我头晕眼花找不着北。这是我第二次畅怀痛饮,我的耐酒性能得到验证,所以后来我敢在各种酒场合大展风姿,与我的秉性有关,当然这是后话了。酒席直到深夜十二点才散,我早在我能喝我能喝的呓语中醉醺醺被人扶到床铺……等众人散去,我感觉口渴得厉害醒来找水喝,却听到母亲的啜泣声。
老爸一直在咳嗽,咳得声嘶力竭。此刻,他边咳边生气地说,看看看又撒猫尿不是,真是妇人见识——我就是要让村里人看看,我有能耐,请客?我还想用大喇叭广播,让满世界都听见我儿子高中了呢,哈哈。
老妈说,娃他爸,你就不晓得顾惜身子?你看你,为了亮子的学费你都卖血了,还请什么客?
什么,老爸为了我的学费卖血?我心里好不是滋味,竭力忍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老爸朗声笑了。说我就是高兴,哈哈哈老子英雄儿好汉,我的儿为我长脸了,哈哈,我高兴,我高兴啊!
老爸老妈住我隔壁,听他声音的得意劲,我好像看见他满脸花团锦簇一般笑容。我的个老爸呀,大学真有那么好,值得你从小管制得我像犯人,还为我卖血?
我到底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洪骅琅,我的好兄弟,你说,我的家庭,与你的家庭有什么不同?”穆仁亮拉着洪骅琅的手,动情地说。
“穆部长,谢谢……谢谢你给我说这些……”洪骅琅真的感动了。坐在一旁的是掌握干部生杀大权的组织部长,人家能掏心掏肺说这些,这说明他真把他当成自己人了。洪骅琅非常感谢能有这次机会,让自己贴近了穆仁亮部长。
“自家兄弟,说什么感谢呢。骅琅记着,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兄弟,你救了我的命,以后,我会关照你。我心里有数。”穆仁亮轻叹一声,说:“其实,我真的不晓得我的老爸,他早已病入膏肓。”
“穆大哥,穆大伯怎么了?”
“他,就在我入学的第三天,就咳血去世了。”穆仁亮摸出香烟点上,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骅琅,我老爸,如今还葬在家乡一个低洼的地段。你说,这样的父亲,该不该享受一下亡者的礼遇?”
洪铧琅鸡啄米样点头,说该该该。
穆仁亮轻轻拍拍他,说谢谢。
洪骅琅好舒爽,开心的一笑,却又很快收敛住。他想起了米岚岚的话,在官场,永远不能张狂。这简直是洪骅琅这次参加检查组的巨大收获。他真的对穆仁亮有感激涕零的感觉,他想起了美女县长米岚岚对自己的告诫,让自己无论如何要与穆部长搭上关系,没有想到,自己真的命大福大造化大,遇见了大梨河突然涨水,自己解救了穆仁亮,与穆仁亮一道被洪水冲到这个小岛。自己无意中窥见穆仁亮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哈哈,这真是天助我洪骅琅,此番回到乡镇,自己自有一番施展拳脚的机遇了吧?
“小兄弟,你名字真叫洪骅琅?”
“对,我就是叫洪骅琅。”
“嗯,不错,你就是一名闻天下的红花郎。你就是好酒,你就是红花郎!以后有机会跟着你大哥我混,包你打遍天下无敌手!”
洪骅琅听着穆部长的话,心里好高兴好得意呀。红花郎,穆部长把自己当成了好酒,自己这瓶好酒终于要派上用场,要在官场上醇香绵长,醉翻众人,争取自己的前程呢。
这时间,一辆警车响着呜呀呜呀的警笛声开了过来。到了他们面前,车门打开了,刘书记满面愧疚之色的说:“哎呀呀,这啷个对得起唦,我的穆哥吔!”
这天晚上,洪骅琅刚睡下,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那电话居然是发糕丁晓花打来的。丁晓花说:“骅琅,你现在在哪里?”
洪骅琅说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你等着,我马上来。”
“别别,你不是外出考察了吗,怎么,不去了?”洪骅琅焦急地说。
“呵呵,我说骅琅你晕哪?考察就是几天的事情,我们早就回来了。”
洪骅琅想一想,果然,自己参加这个检查组都差不多半个月了呢。发糕真的要来哇,洪骅琅显得异常兴奋。好久没有见着她了,真的好想好想哇。
发糕丁晓花是差不多晚上十点到的宾馆。幸亏这次检查组档次高,每人都是单间,所以,发糕来了洪骅琅也能安排,那就是两人住在一起。
一见面,两人未免说说分别后的状况。发糕丁晓花显得丰腴,细嫩了,也显得成熟了。她穿着一件天蓝色运动衣,头发扎成马尾,显得很精神。眼睛还是那么水汪汪的,好像会说话一样。好多时间没有见面,一见到熟悉的身体,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两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两条舌头你来我往,搅缠在一起。
“你好,乖……”洪骅琅含混地说。
“呜……”她身子扭着麻花,坚挺的胸部顶得他心花怒放。然后,两人洗澡上床,彼此抚摸着对方。
洪骅琅抚摸着丁晓花柔软水一般嫩滑的身子,陡然想起了与米岚岚一起的情形。赶紧骂着自己,怎么思想走私呢,看来,做男人就得一心一意爱一个女人,不然脚踩两只船,总归得露陷。
“小坏蛋,你做了什么坏事?”丁晓花捉着他身体某个部位,马着脸问道。
洪骅琅心里一沉。“没有没有,天地良心,我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呢。”
“没有,那霍思燕同你一个组呢。人家可是对你有一份情,她还对好多人说过喜欢你呢。”
洪骅琅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原来她是不放心霍思燕呀,那自己倒是可以坦然面对。霍思燕这个蠢女人也是,到处张着嘴巴乱说。于是,赶紧安抚丁晓花:“发糕,我的乖乖发糕,我只喜欢你,别的女人入不了我的法眼。”说着这话,脸上却滚烫滚烫。
此刻,那洪骅琅脱了衣服裤子,很白,白的晃眼睛,身胚子还是那么壮实,招呼着丁晓花,说:“乖乖快来,我最喜欢你,一个字,爽!两个字,霸道!三个字,爽透了!”
丁晓花嘻嘻笑,说:“小坏蛋我们好久没有见,你还是这么能干得行?”
洪骅琅捉住她胸前的两只,嘴里哼哼着道:“那是,我老婆么。”
丁晓花脱光了衣服上去,软软的舌头舔舐得那洪骅琅呼哧呼哧呻吟。洪骅琅呀呀地叫着,不久倒在了丁晓花身旁。
丁晓花心里有些奇怪,洪骅琅以前那么雄壮能干,怎么这次一会儿就泄了气?
丁晓花怀着忐忑的心,审阅着这个男人。只见洪骅琅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躺在床铺上,。
她就有捉弄洪骅琅的想法。谁知道,这样一弄,那东东有动静。此时的丁晓花,强烈的欲望象电流般地传遍了全身。
丁晓花兴奋之余不由的说了声,“时间不早了,快点来呀。”
丁晓花焦急地催着洪骅琅。
洪骅琅伸手摸着丁晓花那对丰满,丁晓花就势倒在洪骅琅怀里。
洪骅琅摸着,吻着,一下子搂住丁晓花的腰,把丁晓花轻轻地抱起来,丁晓花打了洪骅琅一下,洪骅琅爬上,双手紧紧抱住了丁晓花,丁晓花感到十分舒服。发痒,憋涨,丁晓花实在难以控制,就象火山随时都要喷发。
洪骅琅随意地在丁晓花身上乱摸着,躺在丁晓花的身边。
两人大战接近一个小时,方才罢休。
……
这天晚上,两人搂抱着,做了好几次。洪骅琅对丁晓花说:“乖乖,你在那里还好?”
丁晓花说:“还行吧,我在上面还有人能帮忙,主要就是还没有突出的政绩。”
洪骅琅说:“其实,你那里非常好出政绩。你那里离城区近,可以做特色农业。比如,做生态农业,把村民的土地集中划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出租给城里的市民,让他们种上生态蔬菜和特色蔬菜。现在城里人讲究绿色,讲究环保,注重生活质量。田土的庄稼,平时他们可以出工钱让村民打理,周末,他们可以在租赁的土地上劳动,享受田园风光,同时,也享受自己劳动的喜悦。这种方法肯定能够受到他们欢迎,你说呢?”
丁晓花一听,抱着洪骅琅就啃;“我的帅哥哥,你真的脑壳好用,这个主意很好哇,我回去之后马上就操作。有了我的帅哥哥帮助,我一定能够尽快出政绩的。”
临走时间,天还是黑黢黢的。发糕丁晓花搂着洪骅琅眼泪汪汪,舍不得走。两人上床,重新再做了一次,然后,洪骅琅把丁晓花送到了汽车站。
丁晓花说:“小坏蛋,你要记住我的好,不准对其他女人好。哼,要是我知道你和其他女人有事情,我饶不了你!”
洪骅琅信誓旦旦地说:“乖乖,哪能呢,我一没有权二没有钱,哪里会有女人喜欢?”
丁晓花拧了他脸蛋一把。“你不是一帅哥?”
“好好好,我要是三心二意,不得好死……”
丁晓花赶紧捂住他嘴巴,嗔道:“我相信你,怎么还诅咒了!”这时,班车来了,洪骅琅送她上了车,直到客车开走,他才恋恋不舍的朝回走。
检查组在C、D两县的日子也如在A、B两县一样,检查亦是例行公事,作得短小精悍。而闲暇时间主人都是作了精心安排,生怕把检查组人些怠慢了。尤其是对穆仁亮组长和郑副族长,更是另外高看三分,看来他们眼睛还是有毒,知道长久发展。各县排宴整酒那是必不可免的功课,把检查组的人些一天醉得麻叽叽的,左脚打右脚,一天嘴巴里喷发着浓郁的酒味儿。余下来的时间呢,安排就显紧张急迫了。一是到农村水塘看看风景,也就是甩甩鱼钩,钓钓鱼儿;二呢,仍是唱唱歌,跳跳舞,虽是有些落俗,但是主人的良苦用心却是不容拂逆的;三呢,逛逛风景名胜区,调剂调剂神经;四呢,搞搞桑拿请小姐搞搞按摩;五呢,码码麻将,搞点小刺激——一天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使人觉得象一只上足了发条的钟摆,一天滴滴答答的,总是不得闲暇。
那天喝了酒之后,税务小李对工商小隆说,一天老是整整酒、耍耍耍,马不停蹄蹄蹄的真的好累累呀!工商小隆也说,怎么不是呢,一一一天脚葩手软软软的,脑脑脑壳浑冬冬的,精精精神都好好好疲惫,好好想想倒到地下就就不起来了!口吃同结巴,与走路偏偏倒倒老嫌路不平整,象同检查组结了缘一样,在检查组人些中扎下根来,撵也撵不走。
有两件事值得一提。一是在C县要走的那天下午,检查组人些都已上车,同县里的头儿些道了别,车子刚要开走,却被一伙人围住了。那伙人气冲冲的,不准车子走。问呢,原来这些人是C县水泥厂的工人,因为厂子破产,都成为了下岗工人。他们愤怒的说,厂子以前效益极佳,是被厂里的头儿们搞垮的。这些败家子,屁股下坐的是一幢幢高级房子,洗桑拿,玩小姐,搞大吃大喝,全部是公款消费,活活把一个厂子整垮了,他们要求地区检查组的领导严惩败家子!一个白发苍苍、脸上布满沟壑般皱纹的老工人说:“领导呀,他们吃一顿海鲜,比我们一年的退休金还多呀!这些人,该不该理抹呢?哼,该杀都还有余的!”工人些就都吼起来,要求地区领导追查败家精!检查组很耐心的做了一些说服解释,穆仁亮也表态说,检查组一定秉承民意,把这事如实汇报地区领导。待那些人散了后,县里的人一迭连声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叫地区检查组的领导些受惊了。穆仁亮一只手捉着县长的手,一只手在那上面拍了拍,说:“兄弟呀,各人的事得各自搁平捡顺,免得一点小事拿给人象敲破响篙样摇得老远老远的。”又说:“这些事是你们县里的事,一概由你们县里解决的,我们是并不晓得的。”县长说:“老兄的话说得很到堂的,我们对这些是晓得的,C县是随时随地的欢迎你们这些支持关心帮助过我们县的领导的!”末了,两人都哈哈哈的笑,那笑是极富感染力的,于是,车上车下便铺满了愉快的笑声。
第二件事就几乎是一个恶作剧了。那天中午,检查组的人些在D县领导陪同下,在D县最高档的西洋海鲜酒楼吃过饭出来,一个二个脸红筋胀的打偏打偏的麻叽叽的往外走。走到酒楼门口,见一个衣衫褴缕的叫花子正在扳得利卡车的倒车镜。他边扳着那镜子,边对着镜子哈呀哈的笑。老邝也是喝得麻叽叽的,他几步窜上前,一把把那叫花子的手扭住,就踢了他几脚。叫花子嗷嗷嗷狗一样的叫起来。旁边的人些忙说,打不得打不得,人家是疯子!老邝就放了手,对那人说,快滚!那人嘿呀嘿呀的笑着,跳天舞地走了。
检查组的人些同县里的头儿们最后道了别,县里在开一个会,头儿们就先上车走了。待检查组的车刚一启动,那叫花子脸糊得象一个花猫儿,手里捏一根竹杆,嘴里嚷着:“打吃民脂民膏的福喜脸嘴,打吃民脂民膏的福喜脸嘴!”就舞着竹杆,啪呀啪的搧车子!老邝就使力按喇叭,他却根本不听,越打越起劲儿。周围一哈儿就站满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脸上写满了幸灾落祸的喜道色彩,嗬呀嗬的叫着闹着,却是并不去制止那疯子。这时候,才来了几位民警,一个民警上前一把把那疯子抱住,车子才得以开走。走了好远,还听得到那疯子声嘶力竭的在喊:“老子打福喜脸嘴吔,老子打福喜脸嘴吔!”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穆仁亮和洪骅琅最后下席。穆仁亮说:“小洪,这两天这两个事情,你怎么看?”
洪骅琅并没有对两个事情有心得,装作不知道的表情,反问道:“穆部长,那两件事情?”
穆仁亮摇摇头:“兄弟呀,孔老夫子说,吾日三醒吾身。你要是真不知道,你就有问题。这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C县水泥厂下岗职工围堵我们的事,一件事情是那疯子堵车的事情。”
洪骅琅点点头,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两件事,我觉得嘛,这两件事和我们检查组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毕竟它牵涉的是当地政府。穆部长,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你说呢?”
穆仁亮说:“兄弟呀,这两件事情可不简单,千万别把它当成与我们不相干的事情。两件事情,可大可小。先说水泥厂下岗工人闹事的事情。工人下岗,没有生活,厂子在改制过程中,有这样那样的弊端,我们并不知道,与我们也不相干。关键是,这次我们来这里,恰好碰见了这事。我们虽然是年终检查,但是,现在我们重中之重的事情就是维稳。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就应该有所作为,不然,我们难辞其咎。你说,对不对?”
洪骅琅点点头。“穆部长,您说得对,确实是这么回事。”
穆仁亮说:“再说第二件事情。其实,我们早该低调做人了。现代科技表明,我们吃饭,是吃出了许许多多毛病的。我们吃那么好做什么?尤其是中午吃饭,更没有必要这样。”
洪骅琅豁然开朗,点头道:“穆部长,你说的真对。”
穆仁亮说,:“两个事情,一、你马上给这个县的县委书记打电话,我同他们说话。二、你就两个事情写一个专题报告。交给我,我看看再说。”洪铧郎很诧异,因为这次组里的记录员不是他。他望着穆仁亮阴郁的脸色,心里暗暗窃喜。真真感谢上苍,自己真真得到了穆仁亮的赏识,这可是大事哇!看来,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电话一会就通了。洪骅琅把电话给穆仁亮。穆仁亮结过电话,严厉地说:“我的老哥子,我现在要离开你们的地盘了,有两件事必须得给你大哥说说。一是水泥厂下岗工人闹事的事情,一定要找他们领头的,说他们的事情地区检查组知道后很重视,责成你们妥善解决。这些话一定要说到,不准短斤少两啊老哥子。这个电话我录了音的,要是你拖着不办,我可对不起你了啊。至于你今后办不办,怎么办,那不是我们工作组的事情。我说的明白了吧?第二件事,就是有个疯子闹事,那个疯子不是孤立的,一定有高人在背后支招。因此,中午那餐饭,一定不能公款解决,知道吗?好了,就是这样了,谢谢你。这次算我欠你,下次到了我那里,去请你喝酒。再见!”
洪骅琅敬佩地望着穆仁亮,他知道了,一个官场混的官油子,该怎么样处理司空见惯的问题。
这天晚上,洪铧郎得到一个电话,却是米岚岚打来的,除了打情骂俏之外,她告诉洪铧郎一个好消息,说刚刚接到内部的消息,说是有人举荐洪铧郎接任交通局办公室副主任职务。米岚岚说我的帅弟,你果然有官场心得体会,呵呵,那个穆仁亮是个官场老油子,居然就被你拿下了,不简单不简单,吻你。
E县是检查组走的最后一个地点。E县是一个穷困县,以农业为主,县里没有啥子工业企业,财政相当困难。汽车刚一驶到D县与E县交界的地方,地面就变得凹凸不平起来。老邝一边开着车,嘴里就骂骂咧咧的。车里的人些坐在颠簸的车子上,象又回到了大梨河的橡皮舟上一样,在波峰浪谷间出没。一哈儿人腾空而起,头被车顶蓬撞得晕头转向的,一哈儿又被抛到谷底,人的屁股就重重的戳在座椅上。车上的人些被搞整得皮沓嘴歪,焦头烂额的。一车人都骂,说是E县真不是人能来的地方!检查组按照穆仁亮的意思,在路旁随便找一家餐馆一人一碗面条对付了一顿。穆仁亮说:“古老大的饭却是不太好吃,一天马脸嘟嘴的不说,顶顶讨厌的是要讲一套大道理。硬是说得闹热,吃得淡白,锤子得很!”穆仁亮很难得的骂了一句怪话。
车快开到E县时,E县的古县长同胡主任站在路边等他们。一见得利卡,他们就招手叫车子停下来。古县长是一个眼镜,瘦瘦的,文弱书生的样儿。他站在车旁,同检查组的人些握过手了之后,说都没吃饭罢,我们一起去吃一个饭吧。穆仁亮说:“古大爷,地区哪个不晓得你们县的碗难端?谢谢父母官,饭我们倒都吃过了,但是得找一个地方把这身子搁下来才得行哩。”古县长就晓得检查组的人些要休息了,就同胡主任陪检查组的人些到旅馆去。古县长没有带车,他同胡主任挤上车后,车里就显得很挤了。好在县政府招待所并不远,一哈儿就到了。古县长说,我们这里条件虽差,但是却保证卫生干净,晚上也没有小姐打搔扰电话,包你们睡一个安稳觉。
等胡主任同霍思燕他们去登记时,古县长说:“这次你们来是好事,我们县的财政捉襟见肘,连改造公路的资金都短缺。好在这次来的人部门齐全。有地区政府的,有交通局的,哪位是洪铧郎同志?”
洪铧郎说我是。
古老大赶紧冲过来,紧紧地抓住洪铧郎的手说:“洪主任,欢迎你的光临,以后请你多多关注。”
洪铧郎便嘿嘿的笑,说我还在村里,哪能是主任呢。心里却道,自己也才刚刚听米岚岚说自己去交通局这档子事情,没有想到这个消息就满天飞了!
古县长又去握其他人的手:“这次好,有财神部门的,还有经委税务的,今天你们也看到我们的路了。明天,我再带你们去看另一条路,比今天这条路还烂,要你们有一些感性认识,二回好帮我们呼吁呼吁,帮我们落实点改造公路的资金。”
穆仁亮说:“我们这次的任务却不是批资金立项目的,我们是来年终检查的。”
古县长说:“晓得晓得,我们的工作肯定后进,那是摆都不要摆的事情!,我们得利用一切可能和机会解决我们的问题。同ABCD四县比较起来,我们县还是第三世界。目前,我们县全县上下正励精图治,争取迎头赶上!”古县长说着这些时,眼睛就闪闪的亮了。古县长又说,“最近,我们县里制订了规定,会议同上级部门来人的伙食严格按上级规定标准打表!因此呢,明天的伙食就安排在这招待所,四菜一汤。在我们这点,不允许公款消费,尸位素餐者绝杀!”
穆仁亮便呵呵地笑,说:“啊啊古县长正气凛然,令人可钦可佩,E县富足之日指日可待也!”说话之间,已登好了记,古县长同胡主任向检查组告了别,就走了。
这天晚上,一时之间没了安排,时间就空寞难过。洪骅琅享受了这次出来的“最好”待遇,没有能住单间,同工商小隆住一个标间。小隆看了一哈儿电视,把所有的台按了个遍,却实在也没什么看头,连声说没得意思没得意思,就连脸脚也不洗,合衣躺在床上,一哈儿就睡着了。
洪骅琅来到走廊。这时,就听见隔壁穆仁亮住的房间里面传来声音,一听,好像是司机老邝在说话。于是,他产生了好奇心,却老邝压低了声音在说:“穆部长,我是个粗人,但是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今后你就晓得的。”
又听得穆仁亮压低了的声音:“老邝,你娃儿的事情我是答应了你,但是得不得行要看你的运气,你也莫一天挂在嘴巴上。”又听得老邝说:“我晓得,我晓得。”就见穆仁亮那道门开了,老邝从里边走了出来。
老邝一见洪骅琅愣了一下,说:“小洪你好哇。”
洪骅琅说:“老邝你好。”
老邝警觉地四周望望,对洪骅琅说:“小洪,这次出来,有两个区县送了土特产,在我车子上面。回去后,你要记住拿,别忘记了。东西少了两份,我们组有人没有呢。”
洪骅琅没有想到,老邝这个司机也是有内涵的人,淡淡地说:“老邝,我单身一人,东西就别要了。你送给其它同志吧。”
老邝严肃了,说道:“小洪,你怎么狗坐撮箕,不服抬举?我们是一个县里出来的,其他人,哼!”
洪骅琅望着老邝,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等老邝慢慢走了,洪骅琅也四处望望,见没有人,赶紧轻轻滴敲着穆仁亮的房门。门开了,穆仁亮探出头:“嘻嘻,红花郎,果然是你,好香的酒味儿。快,进来。”
洪骅琅急忙闪进屋,心里想,怪道不得老邝一路上的酒席上尽帮穆仁亮代酒,原来还存了这样一份心,在搞感情贿赂!只是不晓得老邝有啥子要求教穆部长,一路之上这个平素大大咧咧的人,对穆部长都小心翼翼的,也真正的难为他了!又想到自从大梨河救起穆部长后,他便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却始终没有机会同他交谈,倒把大好机会白白浪费掉,想起来心里就慌慌的。洪骅琅想,今晚,E县没有安排,兴许倒是一个机会。
穆仁亮正在给啥子人打电话,喂喂喂半天,脸上却是阴霾密布。他边打电话,边示意洪骅琅坐下。洪骅琅忐忐忑忑坐下。穆仁亮挂了电话,脸上阴转晴,立马就堆积起来笑容,说:“小洪呀,这样晚了,你有啥子事呢?”
洪骅琅窘了一哈儿,把心一横说:“穆部长,我睡不着,想找个地方给你汇报汇报,说说我的心里话。”
穆部长把洪骅琅打量了好一哈儿。他笑了起来,说:“小洪呀,我们都快一个月,我倒也想同你摆谈摆谈。”又说,“今天连荤都没沾一点,嘴巴里寡淡,连肠肝肚肺都不安逸!走,我请客,我们两弟兄找一个地方整一哈儿酒。”
洪骅琅没想到穆部长居然同自己想到了一起,还巴心巴肠的喊自己是弟兄,不禁眼泪巴唦的。洪骅琅说:“穆大哥,你是领导,该我请客的。”
穆部长拍着洪骅琅的肩头,巴巴地说:“小洪,你在关键场合救了我,你就是我救命恩人。我本来就该请你一台酒的。患难之交是真钢,我们工作上是上下级,下来就是弟兄,就不要争哪个请客了。”又说:“其实也不是我请客,是我在这里的一个弟兄,就是刚刚走的县政府办的胡主任请。都是工薪族,搞消费哪里能用私人的呢,你说是不是?”
洪骅琅一瞬时就喉头发噎,眼泪差一点点就要掉下来了。洪骅琅说:“大哥,洪骅琅听你的。”
穆部长默了一哈儿,望着洪骅琅,望了好一哈儿。穆部长说:“晓不晓得那盘为啥子理麻你,是霍思燕小洪小李他们一伙人象闹山麻雀围着我嘈,说是人年轻帅气,人都大个些,可以叫大家像傻儿一样等他一个人,把我气得吐血!这你理解嘛?”
洪骅琅说,理解理解。
穆部长说:“老邝那家伙,莫看憨起一砣却心知肚明哩。他喊我给他的娃娃解决一个工作,恁撇脱么?”
洪骅琅说,晓得晓得。
穆部长说:“在机关这堂水里混日子,啥子都得讲规矩方圆的。例如,这次出来我是组长,虽是我平素不愿坐车子前面的,但是,我们这堂习惯是一把手坐第一排,我就得坐前头,这是一个资格问题!”
洪骅琅如梦方醒,愧疚得脸子发烫。洪骅琅说:“穆部长,我坐车喜欢宽松,就习惯每次坐后排,没想到就破了规矩!你批评得对,今后我一定时时处处要注意。”
穆部长笑了。穆部长说:“我们要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人家才会把你打成钱!不然,你各人作贱各人的话,别个就会象傻儿样的打整你!兄弟,今后在一起,我就是哥,你就是弟,我们巴心巴肠的。哪怕我穆仁亮是一条狗呢,你也得当好我的狗腿子。”
洪骅琅说:“一定一定。”想一想,觉得表达不坎切,斩钉截铁般说:“哪个舅子不当好狗腿子!”
两人说着体己话,刚到门口,见胡主任在门口把头一摆,两人就紧跟在他的后面。
俏佳人卡厅同所有的暧昧的、挂羊头卖狗肉的娱乐场所一样,里面黑黢黢的。胡主任叫来领班,把洪骅琅他们两人带到一个包房。包房很窄小,右手处摆了一排长沙发,沙发前是一张茶几,对着沙发是电视柜,电视里面正放映着一部港台产的肥皂剧。
这时间,穆部长才把洪骅琅介绍给胡主任,他说:“老胡,这是我的小兄弟小洪,我们很铁的。”又对洪骅琅说:“这是你的胡大哥,在这块土地得是他说了算呢。”洪骅琅就同胡主任彼此握握手。胡主任说,穆部长要啷个耍?穆部长说,又搞忘了,该叫黄弟的。胡主任搔搔脑壳,说我总记不住,还是叫穆部长好。穆部长说,该打!拍拍胡主任肩头说,先叫服务生到外面去买点卤肉卤鹅来,妈妈的,一天没见荤,硬是不得行!又说,你今天找到买单的了吗?胡主任把手一摆,说这些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安排。
穆部长说:“E县这堂的古县长鬼道日窍的,招呼客人夹兮兮的,地区没人对他有个好印像!”又说:“老胡你说扯不扯,古老大就这样样居然要想批项目资金!看来,E县的苦日子还远没有到头。”
胡主任说,就是就是。
等胡主任出去后,穆部长对洪骅琅说:“莫看老胡当个主任,遭孽得很,一分钱都要县里那个古老大点头才行!但老胡也有法子,遇到一些帮死忙的兄弟伙来的话,他就叫下属的企业来买单,哎哎,也怪难为他的了!”正欷嘘感叹之间,胡主任就叫人端来几大盘香喷喷的卤菜,摆得几上满满的。他还叫来三个打扮得花儿朵儿一般的小姐,一个眼睛大大的叫牡丹,坐在穆部长的旁边;一个嘴儿嘟起嘟起的叫玫瑰,喊她陪了洪骅琅;另一个很肉实丰满的叫水仙,就挨着他坐了。胡主任叫的酒是酒鬼酒,装潢精致漂亮得很。他对穆仁亮洪骅琅他们二人说,今天我们三弟兄得好好生生喝一台酒,来个一醉方休。
穆部长说:“你今天又揪了谁的发条,这样大套!”又对洪骅琅说:“兄弟你不知道,你胡哥是个揪发条的高手,县里好多企业的头头都躲他哩。”听着穆部长这么说,洪骅琅知道两人关系不浅。穆部长却又指着洪骅琅对胡主任说:“这位是我很铁的小兄弟,喝酒厉害得很,央视春晚看了没有,那著名的广告知道不?”
胡主任说:“小兄弟,你就是鼎鼎大名的红花郎?”
穆部长说:“天,你都晓得他的绰号了?”
胡主任说:“当然当然,穆大哥你带的检查组,一站一站传下来,已经耳目能祥,如雷贯耳!还是穆大哥您亲自给他起的名字呢,好听,好听,真的是取名大师,叫人受宠若惊。”
穆仁亮指着胡主任的鼻子说:“你这个老胡哇,有你这么恭维人的吗?说,这次又要打哪个单位的启发?”
胡主任嘿嘿嘿笑了。他说:“我们的古老大管得这样死,有啥法子?再者呢,吃点喝点算个啥,又不是拿到家里去了,是不是呀?”
洪骅琅把几个杯子的酒倒满,说:“两个哥子,我借胡哥的酒,敬你们一杯。”把杯一碰,一仰脖就把那杯酒吞了下去。
穆部长说:“酒上的事情,我是不能讲狠话,两位都是晓得的。我随意,你们两个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尽可好好生生醉一台的。”
胡主任说:“黄老板不喝酒,那可喊兄弟媳妇喝,她干坐在那旁边,岂不是浪费资源?”
穆部长哈哈的笑了。他说:“资源共享资源共享!”就把那牡丹推了一下。那牡丹却是一个会家,只见她摩拳捋袖的,说:“我倒要代表我的胡哥同胡哥以及林老板干它几拳哩。”
洪骅琅说:“那好唦,我倒想同女杀手较量哩!”两人共开了九拳,却是洪骅琅一连遭了九不响。牡丹跳了起来,说该你喝该你喝!趴在穆部长身上,嘴巴凑在他的脸上,吧的就是一下。穆部长拍拍牡丹的脸子,说:“我们弟兄是耿直人,这点酒都奈何了他?”
洪骅琅就很受鼓舞,洪骅琅说:“胡哥,女杀手借我用用,你用我的玫瑰好不好?”
穆部长说:“那有啥子不行呢?不过,哥子我得给你提条件,酒你得想办法把叫来这两瓶整完哈!”就叫过玫瑰,两人搂搂抱抱到外面舞池去了。
隔一哈儿,胡主任同水仙也不见了踪影。
洪骅琅见两人都阴一个阳一个的走了,对牡丹说:“哈哈,两个大哥都走了,该我同你两个喝,该我同你两个喝!”
牡丹说:“别人都晓得找地方潇洒,你只晓得醉酒,你是醉猫么?”
洪骅琅说:“你才是醉猫你才是醉猫。”洪骅琅的心情是相当的舒坦,洪骅琅很高兴穆部长把自己叫了兄弟,还让他一道到这个欢场来。穆部长让自己参与这种绝密的事情,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真的把自己当做了兄弟,洪骅琅要好好的珍惜这一份情谊。洪骅琅对牡丹说:“敢不敢一个人喝一瓶,敢不敢一个人喝一瓶呢?”
牡丹冷笑着说:“你喝醉了,你真的喝醉了!好不行呀,这样一点酒就整翻了!”
洪骅琅说:“小姐不准说先生不行的,小姐不准说先生不行的,这酒你得喝你得喝!”洪骅琅真的有点麻叽叽的了,洪骅琅笑扯扯的把酒瓶子递给牡丹。又提起另一瓶,拧开瓶盖说:“我……们胡哥哥说说了的,两两瓶都都得喝都得喝喝……”洪骅琅把酒瓶凑在嘴上,咕噜噜不歇气的往下灌、灌。
后来,洪骅琅就不晓得什么事情了……
等洪骅琅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洪骅琅躺在病床上,洪骅琅的床前坐着脸色憔悴的胡主任。胡主任一见洪骅琅醒来,赶紧递给洪骅琅一杯热牛奶,亲热地说:“兄弟哇,你可醒来了。你不知道,穆部长见你醉的不省人事好生气,还骂了我。这下子好了,谢天谢地啊。”
“……穆部长呢?还有检查组呢?”
“他们检查乡镇公路去了。穆部长说,让你安心在这里休息,下午他们就会回来。”洪骅琅赶紧翻身起床。“胡大哥,不行,我得马上找到穆部长,我不能耽误了工作。”
胡主任劝了洪骅琅好半天,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派了一辆破破烂烂的普桑送洪骅琅去乡镇。当洪骅琅见到穆部长时,真的有见到亲人的感觉,哽咽着叫了一声:“穆部长……”
穆仁亮笑眯眯地望着洪骅琅,拍了洪骅琅一下,说:“小伙子,身体真不经磨,还不敌我这个老头子!”
洪骅琅心里乐开了花,心里好熨帖好熨帖呀。
整个检查让洪骅琅悟到一个真理,那就是跟着穆仁亮大哥,真的是有吃又有喝。真的,穆仁亮这个组织部长手里有权,走到那个区县都受到欢迎,总是区县第一把手迎接,好像迎接财神爷一样。其实,洪骅琅对此有些不以为然。穆仁亮大哥虽然是组织部长,但是,他也仅仅管理得了他们这个县级市,其他区县没有理由这么重视他呀?细细一想,洪骅琅才明白,组织部长是权利部门,管理着官员们的帽子,而组织部门都是相通的,哪里能不互相开会联系?小不谦让乱大谋,官员们绝对不会为了小小一个接待工作,得罪了权势部门。官员们知道,官场是曲里拐弯的,来来往往总会要求到他,所以,他就是一灸手可热的人。穆仁亮大哥也对洪骅琅关爱有加,把洪骅琅当成了他的小兄弟。尤其是在大梨河漂流,洪骅琅舍死忘生救了穆仁亮,他非常感动。穆仁亮曾经在喝了酒之后,拍着洪骅琅肩膀说:“骅琅兄弟,你救了我的命,我一定给你回报。”
洪骅琅呢,洪骅琅只有嘿嘿嘿的傻笑。
这天,在导游带领下,洪骅琅和穆仁亮一起到国家级著名的风景区慈航寺游览,与洪骅琅们一起的有检查组的几个人,还有当地党委的几个干部。
慈航寺在大梨河对岸,洪骅琅们几人在东水门码头上汇合后,就乘坐缆车去轮渡。雾好大啊,好像悬浮着的牛奶,几步之内看不见人。穆仁亮大哥很严肃,身穿一件西式便服,没有说一句话。几位女士都穿着很素雅的衣服,彼此都不说话,连平素爱说爱笑的霍思燕,也把嘴唇抿得紧紧的,很少再说玩笑话。天很冷,都缩头缩脑的,按照霍思燕的说法,每个人看起来都像偷鸡贼,或者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姑。在横过长江及大梨河交汇点之后不久,渡船在岸边停泊了。下了渡船,沿着一条陡梯往上走了好久,慈航寺终于到了。寺庙依山而建,寺门是一对油黑色的狮子,很显古拙狰狞,据说,这是佛像,叫做“狮子佛”。几个外地口音的老太太正在给狮子佛上香,双手合十,行叩拜礼,十分虔诚的样子。穆仁亮大哥见状也走上去,双手合什慢慢跪拜在棕蒲团上,朝着狮子佛恭恭敬敬地叩头,一连拜了三拜。洪骅琅见了,也跟在他后面,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慈航寺大门上方,“慈航寺”三个鎏金楷书闪闪发光。左右是一副对子:
寒岩留壁影净如皎月映字水
古殿现金身朗似朝阳耀涂山
洪骅琅们几人看了之后,也没有觉出什么好来,慢慢的沿着陡石梯朝上走。等洪骅琅们爬到“大雄宝殿”前,都气喘吁吁,热汗淋漓了。左右又是一副对子:
明星朗现转正法轮狮吼雷音醒世界
慧日高升登宝莲台慈云法雨润群生
洪骅琅看过之后,觉得咀嚼出来一些味道了,但是,真要具体说出什么来,也觉得说不到点子上。等穆仁亮大哥供奉之后,洪骅琅们每人也烧了三柱香,面色肃穆着走进大殿,瞻仰了缅甸玉佛,以及观音、地藏、韦驮西方三圣,还有金刚钟后,又沿着石级朝上攀登。
雾开始散了,到了山顶的燃灯菩萨山洞时,这时候,传来大殿里面的钟磬之声,慈航寺初一、十五的水陆道场开坛了。和尚、尼姑们整齐的颂经声庄严,有一种神圣之感,洪骅琅们都不言语,觉得心里都有了一种洞悟,同时,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软感,在心里慢慢的浸漫着。洪骅琅听着这声音,突然就想起老爸临终之际的情况来。霍思燕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望着对岸,脸色凝重。
太阳突破云层,悄悄的出来了,把千万道金辉铺撒下来,就可以望见城区半岛了。朝阳下面,大梨河燃烧着,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簇拥着,把一座巨轮般的城市托举起来。洪骅琅们都不说话,面色肃穆的看着。
穆仁亮大哥在燃灯大殿跪拜之后,随喜了一张百元大钞后,朝着大殿旁边坐着的一位身穿大红袈裟的和尚师傅稽首求签。那位师傅慈眉善目,显得道行深厚的样子。穆仁亮摇啊摇啊,摇出来一直竹签,却是一只上上签。道是:
鸿运罩头雄鸡唱,金鳞玉爪吉瑞至。
身披祥云凌空起,福禄寿喜紧相依。
穆仁亮朝师傅稽首,道:“师傅,俗世之人难知神界真谛,求您老给解解。”说着,将手里的一卷钞票递给师傅,洪骅琅看到,那是厚厚一卷百元券。
师傅嘿嘿笑,声音很洪亮。他朝洪骅琅们瞥瞥,压低声气与穆仁亮说着什么,洪骅琅使劲听也没有听见什么。
这时,霍思燕朝洪骅琅做怪相,洪骅琅随着她走了出去。到了外面,霍思燕终于打熬不住,突然“嘻嘻”的笑道:“怎么了,咱们是来做善男信女了啊?把自己装扮得这样庄严肃穆的样子,我太不习惯了,我可想要唱歌了啊。”说着,她便轻声的哼起歌子来。霍思燕唱的是一个电视剧的插曲,叫做《不能那样活》,很伤感的,洪骅琅听得心里沉甸甸的。
一会儿,穆仁亮大哥面色肃穆地走出来。他手里捏着一张手写着解签的包边纸,一边走一边看着。见到洪骅琅们,就将纸条塞到皮包里去了。
中饭是在寺院简陋的餐馆吃的,是素席,摆了满满一桌子。有魔芋做的红烧肉、烧白,还有豆腐做的回锅肉,走油肘子,面筋做的清蒸全鱼等等。霍思燕笑着说道:“看来,出家人也不能免俗,虽然口口声声不吃荤,但是,却制造了这么多精神上的替代品!所以,很多事情认真不得,弄穿了来看,都是假的!”这时候,穆仁亮皱了皱眉头:“无知!乱嚼舌根!”朝她她怒目侧视。霍思燕不禁面色绯红,吐了吐舌头。
洪骅琅吃了素席,觉得这里的菜并不可口,倒是豆花颇有特色,望着那满满的一碗碗莹洁白嫩的豆花,他们的食欲被充分调动起来了,都把筷子伸向了那里。果然不错,又细腻又绵扎,在筷子上闪颤着,叫人担心它会掉,却就是不。沾上辣子调料,送进嘴巴,几个女人都啧啧有声,赞叹不已。做豆花的是一位居士,法名秦正常,很富态,她自己说七十多了,摸起活路却利麻得很,不知道是否与长期吃素、劳作有关。她一边舀豆花,一边与其他居士们调笑着,笑声“咯咯”的,使人听了之后,不知道她的真实年龄了。霍思燕悄悄对洪骅琅说:“你看人家,活的多么自在啊!比较起来,咱们哪里像在享受生活,倒是像在接受煎熬了!”几个人望着秦正常那张喜悦的脸,都有同感。
在轮渡上,穆仁亮对洪骅琅说:“骅琅,你千万别和那霍思燕一道乱疯,神佛能乱说?她要长期这样,有她受的!”
洪骅琅一愣,赶紧说:“穆大哥,我知道,其实——我心里对神佛也是非常敬畏的。不过,骅琅涉世不深,对于神佛呢,知之也不多,希望大哥今后多多教诲才是。”
穆仁亮满脸笑容,拍着洪骅琅肩头说:“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洪骅琅的心里,真的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