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池窑户其人其事

　　池窑户今年46岁，他现在在祁连山的大野口峡谷内开有两个小煤窑，是这个煤窑的窑主人或老板，用窑工20多人，所以当地的窑工们称他为“窑户家”。这样规模大小的窑户家在大野口十多公里的峡谷内有二十多家。用工达五六百人。他这个生意是从他父亲手里接管的。他父亲做过20多年的窑户。父亲干窑户时他就在煤窑上跑腿，主要是给父亲打打下手，承担一些招募窑工，采购煤窑上生活用的粮油蔬菜，到山外联系客户和销售，找车辆运煤等等的事务。他有时也进入煤窑，和采煤的窑工商量，看看煤层和走向，煤窑内煤的储藏有时是蜂窝状的，有大量废渣和夹层，需要有经验的窑户家进去查看煤的走向，向哪个方向挖掘才能有开采价值，少挖废渣和夹层，多出好煤。如果夹层判断不准，多挖十多天还是出不了煤。那样就白费了功夫，多花了工日，增加了成本。可见做窑户的人也是要掌握技术的。

　　再则，开煤窑还要注意的一个大事就是防止塌方，万一发生塌方情况，可能导致砸伤或死人、通道封闭、把人封存在洞内出不来等等的安全事故。所以，煤窑内时刻要有一个操心人，琢磨地质构造和煤的走向，看到有塌方的危险地段，就要组织人员用木材做支撑，如若发生伤亡事故，窑户家要赔钱赔人命，事故出大了，窑户家可是要倾家荡产的。所以，别看开煤窑赚钱快，也是有很大风险的。一旦碰到地址构造疏松容易塌方的情况，窑户家们宁可放弃开采，重新找地段，揭表皮覆盖层开一个新窑，也不能干冒险伤人的事。再就是如果煤窑开采时间长，既使不塌方，但窑太深太远，运输距离很长，也是不划算的，只能废弃。大野口峡谷内的煤窑开采了多少年？从啥时间开始的？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但废弃或者塌方的煤窑在这一带确实有五六十个之多。

　　池窑户的父亲今年68岁了，这些年身体不太好，多病。腿脚不灵便，去煤窑要上山下山极不方便，这3年就索性把煤窑交给儿子料理，自己待在家里养老去了。池窑户接过了父亲经营的煤窑，维持着正常开采和销售，他要经常到窑内去，和采煤工人一起商议开采方向，细心观察煤层走向，力求采好煤，少挖废渣和夹层，发现地质疏松带就赶快做支架，或者干脆放弃，重新找矿点。经过这样几年的精心料理，池窑户的煤窑也赚了些钱，没有发生过砸死人的事。

　　池窑户出生于清朝光绪年间，名元璋，早年上过私塾，读过甘州城区的高等小学堂。父亲希望他考个秀才、中个举人的，走上仕途以光宗耀祖、振兴门庭。可惜池窑户读了七八念书，长大成人后，清朝最后一个皇帝——宣统皇帝下野了，清朝灭亡了，科举制度也废除了。父亲只好放弃了原来的梦想，无奈的把儿子叫回来，一起操守家业，春夏季种田，冬季开煤窑赚钱。他们经历了袁世凯短暂的复辟称帝。听说过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知道各地军阀为抢夺地盘而发生的中原大战。知道“九·一八事变”和日本人入侵中国。池窑户通过阅读大量进步书籍和国民党办的报刊，开阔了眼界。

　　他认为清朝皇帝退位，结束了国家和土地的家天下制，封建专制政权走向没落是历史的进步，建立人民当家做主的共和国这是大势所趋。认为太平天国运动是一次反对封建社会的农民起义。洋务运动、戊戌变法是官僚和地主阶级谋图自救的资产阶级革命，这些都是社会的进步。英国、法国等国都发生了资产阶级革命，所以中国于1911年也发生了辛亥革命，他朦朦胧胧的觉得最近十多年年内发生的1921年中国共产党的诞生，1927年爆发了共产党领导的八一南昌起义，共产党领导下的许多革命性质和俄国的十月革命的性质很相似。

　　池窑户知道孙中山在世时的政策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关系是和睦团结的。孙中山去世后，蒋介石把持了国民党权力，由于和共产党政见不同，两党关系搞僵了。1927年开始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发生“四·一二”、“七·一五”流血事件，共产党人领导爆发了“八一南昌起义”，同国民党对抗。十年来两党之间斗争不断，战争不断。国民党把共产党领导的红军称为“红匪”，而把自己的军队称为“国军”，国民党一直在围剿红军，却最终也没把红军剿灭了。

　　国民党在各地县级政府中都成立了国民党党部，主要任务就是抓捕共产党人，不让共产党的思想和主张蔓延。甘州也有国民党党部，他们组织了一群穿蓝衣服、戴礼帽、拿手枪的黑社会打手，在各街道巡逻，四处打听共产党人的行踪和下落。一旦抓捕到嫌疑，那可真是羊入虎口，吊起来抽打、用络铁烫，电击等等的各种各样刑法都会给你用上，是绝不心慈手软的。再就是乡长、保长、甲长们都是国民党的官，这些人也要防备哩，有啥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给国民党党部汇报或者传递情报的。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入侵中国，占了中国整个东北。池窑户有还我河山，精忠报国的朴素思想，他对别人说：“哎！这日本人都侵略我国了，两党应该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日本侵略者。咋内部之间打的不消停，越打越激烈了呢？”听说是共产党提出了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主张，可蒋介石不行，要“攘外必先安内”呢。池窑户又说：“哎，这样做不对嘛！”

　　红军的一些主张池窑户也是赞同的，人类应该生而平等，要耕者有其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不能人剥削人。这是历史大驱势，社会变革的洪流浩浩荡荡，谁也不能阻拦。他清楚中国历史上多次农民起义都是官逼民反，穷苦人民就是因为徭役税赋太重，无法生活下去，才起来造反，提出了“均田免粮”的口号，符合广大人民群众的愿望，所以广大人民群众才纷纷响应。他在村子内算不上是最富裕的，但也属于地主阶层，家里有60亩良田，用长工2人，还有煤窑上季节性用工也有20多人。但他对窑工有同情心，与人为善，遇到家里有困难的长工总是热心帮助其渡过难关。给窑工开的工价也是同类煤窑上最好的，从不克扣。这让附近的窑户们都嘀咕他，嫌他坏了行情，许多窑工都乐意在他的煤窑上干。

　　提起红军，池窑户有文化常看报纸，有机会出去，和其他窑户、三教九流的接触的也多，聊天的机会就多，自然对红军知道的也多。他的煤窑上背煤窑工的那点认知比他知道的少多了，不过他不张扬罢了。他知道红军有三个军两万多人过黄河组建了西路军，总指挥是徐向前，总政委是陈昌浩。他甚至知道红军三个军的军长姓名。知道红军在古浪城的战斗打得不轻松，折损了人马，兰州和武威一带是国民党马步青的地盘，驻有正规军一个旅，马步青是旅长。张掖、酒泉连同过祁连山扁都口的青海省都是国民党马步芳的地盘。驻有正规军一个军，马步芳是军长，张掖有马步芳部的一个旅驻守，旅长是韩起功。马步青、马步芳认为红军要抢占他们的地盘，所以把自己的兵员及民团都调来拼命围堵剿灭红军。红军尽管打下了抚彝、高台县城，但国民党马步青、马步芳的实力还很强大，现在马步芳又从青海大量调兵前往抚彝、高台地区，从局势看来，两军之间的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了。

　　池窑户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他二儿子池登云今年18岁，这两年送到兰州上高等学堂，最近两个月突然没了消息，不知道去了哪儿？池窑户很喜欢这个儿子，对他很是挂念，以前他几乎每半个月就要给家里来信的。从儿子的来信中池窑户读到儿子的新思想、新思潮，他的知识水平也比父亲高得多，池窑户的好些知识和说法还是从儿子那儿学来的呢。太平天国起义，洋务运动，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等等的他都分析的头头是到，儿子自幼受中华民族传统思想的影响，具有强烈的民族自尊感。他成长在中国大变革时代，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兴起，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各种新思潮，新学说在社会上涌现。这些思想都严重影响着儿子，使他走出了个人狭小天地，逐步关心社会变革，关注着国家命运。

　　“登云是个好娃娃哩，将来准能有出息！”登云的爷爷奶奶也很喜欢登云这个孙子，希望他能读完书，将来有一个好前程。

　　但从儿子最后一次来信中池窑户隐隐约约感受到儿子有一种信仰共产党，追求真理，并为之奋斗献身的决心。

　　“吾辈看到中国近现代历史上一群群革命党人或艰难求索，或奋斗奉献，或以身许国.……奏响人生壮歌的最大信念和精神意志，是为中华民族之崛起，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中华民族伟大悠久的历史，由一代代民族英雄儿女热血谱就。近现代以来，英雄故事尤为慷慨，民族史诗何其壮烈！

　　吾自信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武装是当下最积极、最进步的力量，吾当追随之、奋斗之。共产主义一定要在全世界代替日趋衰亡的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共产党要和世界人民一道，实现全人类的解放。”

　　这封信过后，儿子就没了音信，这几年国民党党部特务正在到处抓捕共产党，儿子有这种思想，很危险，会不会被国民党特务抓走呢？池窑户有些胆战心惊，越想越对儿子的处境担忧起来，他把这封儿子最后的来信藏起来，不让爷爷奶奶知道，更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

　　说到共产党，池窑户早就听说了张掖城内有共产党在活动，最近红军到来后，又在大满乡成立了甘州中心县委，这是以红军为后盾，成立的共产党的公开组织，正在发展党员哩。具体谁是共产党？他也没有见过，他突然想起李生忠这个人，十天前是从大满乡来的，要在他的窑上找活干，他收留了，安排他背煤。李生忠在背煤间隙或晚上睡觉前给窑工们讲了大量红军的好话和红军的政治主张，最近有红军的大部队在这儿，讲了也没啥，国民党特务不敢抓人。如果红军不在，没了依靠，那可就危险了，被国民党特务按共产党嫌疑人抓去可是要严刑拷打哩。李生忠在他窑上干了五天，又找借口到别的窑上背煤去了，好像对工钱高低不是太在意，这让他产生了疑虑，李生忠这人是不是共产党？是不是又到别的窑上宣传共产党的好，讲红军的政治主张，动员和发动群众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