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十四章

书名:河口纪事本章字数:6716

  张满春悻悻地从码头上回来,就对女人芦玉儿说,我们得先藏着这孩子。你把他抱回你乡下的姨妈家躲一躲,等这风头过了你再回来。张满春的女人照办了。几年以后,芦玉儿发现这孩子越来越像张满春,芦玉儿才追问他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张满春才实话实说,这孩子是我和沈小小的。芦玉儿方才得知张满春和沈小小那一段心惊肉跳的情事,她听后还有几分感动。她也明白了她男人为啥要与鲜叫化子联手设局暗算沈老七了。

  张满春几乎是空手套白狼就把沈老七的那方养人的河沙田盘到了自己手上。从那时起,他一方面要尽心尽职地为和祥轩商号打理生意,另外他还要抽出一些精力料理那方田产。他靠了在商号里的方便,居然把那方河沙地统统改成了桑园。那些年茧花也旺好,价格也还适中,张满春年年都有大的进项。

  由于战乱,下江的形势十分吃紧,和祥轩商号的东家黎老板也就常住在上河的河口三江城。但生意却一天比一天清淡,黎老板也只是无奈地摆摆头。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内战暴发。直到有一天,和祥轩商号的东家黎老板突然收到一封大公子从南京城寄来的信件,大公子在南京城里当差。黎老板打开信一看,是大少爷在敦促他把田产和铺面都卖掉,而且是越快越好。黎老板在茶房里气得不行,并大骂大少爷是“他娘的败家子”。他把这封信也念给张满春听了,张满春也觉得大少爷太糊涂,挣得一份家业容易吗?既然挣上手了又何必卖掉,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同样内容的家信黎老板而后又收到了好几封,而且是一封比一封催得急切。黎老板只是感叹道,疯了,简直是疯了。

  和祥轩商号就这么在大少爷的一再催促中支撑了两年时间。突然有一天,这县城里就来了一支队伍,并在城里驻扎下来了,城里人这才知道,世道都变了,这天下再不姓蒋了,而是姓“共”。街上就已经传出店面日后要收归公有,并已经有人来上门登记盘存了。商号老板们明确表示不满:凭什么?这是我们自己挣的,想拿走没那么容易。更有甚者,有人自己就放火烧了自己的店面。结果是那些人一个二个被抓了起来,立马投进了号子。几天以后,那街道的老墙上就贴出了一张布告,并在河滩上毙了三个带头烧自家店面的始作俑者,前去看热闹的人围了一河湾子。

  这时的和祥轩商号上下整个才弄明白,大少爷说的话原来是有道理的。东家就只好凑了些现洋,打发张满春回河口乡下去。商号退了股,张满春不得不带了妻儿回到河口乡下,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河口一下变得更彻底,保长、甲长早已被抓了起来,让乡农会给关进了号子。张满春刚回到河口也让乡农会给扣住了,同样也被投进了号子。更让张满春不可理解的是,这时的沈老七却成了乡农会的主席。一个月后,张满春因为置办有那方肥沃的桑园,且雇有几十个帮工,被划为恶霸地主。他的另一条罪状却是暗通日本人鱼肉乡里,充当汉奸。这一条罪状是沈老七给揭发出来的。所以,张满春就成了河口第一个被镇压的汉奸兼恶霸地主。那时候,张清元还不到十岁,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被五花大绑,让沈老七带着一干人推进了那片桑树林里,“叭”地一声枪响,他父亲就倒在了河堤下的桑树林里。

  这事过后,作为乡农会主席的沈老七被县上的人叫到了三江城,上级领导严厉批评他说,简直是目无法纪。人是可以说杀就杀的吗?沈老七却不服。他申辩说,我被通知到县上开会去看毙人,你们不也是站在台上问问台下的人,你们说这恶霸该不该枪毙?台下的人一说该,你们不就给拉下台去给毙了吗?那领导就气咻咻地说,你不得了哒,敢顶撞我。我们毙人是上面批准了才动手的。你呢?谁批准了?沈老七这时才知道要毙人乡农会还不能自作主张,还得要上面批准了才行。

  毫无疑问,张满春置下的那方养人的河沙地是让乡农会给收缴充公了。而且,张满春在河口修建的那八大间的天井洋房也让乡农会没收并分给了贫雇农。张满春的女人芦玉儿没地方去了,只好带着儿子张清元,在刘二一家的帮助下,在河岸边的那方杨柳林里搭了个窝棚居住。那窝棚上的苇草还是儿子张清元带着伙伴们在河坝子上用镰刀割来的。在那帮伙伴中,割草割得最卖力的要算是陈二白了。他是沈府先前的管家刘二的儿子。几天下来,陈二白的手上划了好多道口子。张清元看后很感激,他就对陈二白说,陈二白,你对我好,我以后也会好好待你的。等我家再发了财,我就帮你娶个好女人。陈二白个头不高,身体也瘦,他看张清元粗粗壮壮的胳膊腿,就有些怵他。他相信张清元以后会发财的,也会帮他娶女人的。他听人说过,他爹的老婆也是张清元爸帮忙张罗才娶上的。

  这话传到了沈老七的儿子沈银道耳朵里,沈银道与陈二白相差两岁,他知道张清元的爹张满春是自己的爹给毙了的。他就以为张清元想发财是要将来报复他爹。于是,那天晚上,他就把这话告诉了父亲沈老七。沈老七第二天就去了河边芦玉儿的窝棚里。他想起了张满春前些年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解开裤子,在自家大门前撒尿,心里就攒有一股窝囊气。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住窝棚的小秧子以后要怎么发财。

  他进了芦玉儿的窝棚后,着实让他有些吃惊。那样小的一个草棚子,竟让眼前这个女人收拾得如此干净利落,一尘不染。他看见那女人梳着光洁的发髻以及白嫩柔滑的脖颈,胸腔就有种莫名的躁热。他甚至忘了他来这里是干啥的。芦玉儿从沈老七斜乜她的眼神,早就有了戒备之心。沈老七进了草棚后自己就提了把木椅坐下。芦玉儿问,沈主席,您找我有事吗?沈老七却说,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我可还是乡农会的领导哇。芦玉儿就想,你杀了我的男人,我能待见你吗?她于是就说,没事我就下河洗衣服去了。芦玉儿欲往外走,沈老七就过来拦住了她,两人拉拉扯扯就到了床边。沈老七脱光了上衣,他把芦玉儿的粗布对襟褂子也扯开了,将自己的一嘴胡茬扎在她润白酥香的胸脯上,芦玉儿怎么也不干,她想起了她曾受过的鳝刑,于是就拼命地撕打。正在这时,儿子张清元回来了,他操起娘平时捶衣服的棒头就使劲捶沈老七的后背。沈老七一惊,提着上衣就跑了,张清元要去追,被芦玉儿一把拉住。芦玉儿哭诉说,儿子,你不能去呀,他现在是乡上的红人,我们斗不过他的。

  张清元唯一报复的办法就是揍沈老七的儿子沈银道。张清元不仅自己要揍,还把陈二白叫来一起揍。陈二白胆小,张清元就对他说,你知道不?他爹才是真正的地主,你爹还在他们家当过管家,我爹还做过长工呢。陈二白这时才胆大起来,于是就下了狠心一起揍沈银道。沈银道打不过个头大力也大的张清元,他实在是被揍得受不了了,只得求他爹沈老七不要再去张清元他们家找事了。沈老七不明白,张家可是我们的死对头呀,你怎能这样劝告我呢?于是,他不得不坐下来过细盘问儿子,但沈银道闭口不答。沈老七看儿子这些天走路有些别扭,就索性把沈银道的衣服扒开,这下他傻了眼,沈银道的身上腿上有好多道青痕。他气吁吁地把沈银道拉到了乡小学去找校长。校长问明情况后,就把张清元和陈二白叫到了办公室,要他们找家长来解决问题。陈二白回去叫了,结果被父亲刘二一顿死揍。张清元没有照办,他想,本来就是他爸先欺负我娘的,大不了我不去那学校读书了还不行吗?张清元说到做到,他当真就不去上学了。

  张清元不去学校上学,沈老七就更是没有多少机会去接近芦玉儿了。那天,沈老七趁张清元到垸堤上去挖马齿苋,才逮到一个机会。这时的芦玉儿正在河边洗衣服,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芦玉儿身上穿的粗布衬衣实在是太厚实了,捂得她汗淋淋的。她就坐在河岸边的那块青石板上解开了对襟褂子,拧了把冷水袱子在胸前擦抹,她感到清清凉凉的很爽心。就在这时,芦苇丛里突然钻出一个人来,一下就把芦玉儿摁在那块青石板上。芦玉儿一看是沈老七。沈老七急喘喘地说,玉儿,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你就给我吧,我保证今后会时时照应你的。我可是这农会的当家人呀。芦玉儿怎么也不答应,她想,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打死自己男人的仇家呀,怎么能让他糟践呢?于是她就拼命抓打,几个回合后,芦玉儿使劲一蹬腿,沈老七和芦玉儿就双双滚到了河水里。这时正值春水上涨的时节,这河里的水足有一丈多深,滚滚东流。沈老七是好水性,他本可以甩开芦玉儿脱身上岸,但他还是一手将芦玉儿紧紧抱住,不肯丢下。芦玉儿也死死搂住沈老七的脖子不放松。一会儿后,他俩就双双沉没了。直到第三天,他俩的尸体才在下游的河湾找到。沈老七还紧紧搂着芦玉儿的腰身。县上也没有给出明确的说法。只是通报说河口乡农会主席沈老七落水身亡。

  不过,等刘二一行办完芦玉儿的丧事后,张清元又打了沈银道,他的理由是,我妈就是你爹给害死的。沈银道不服,说,我爹是为救你妈才死的。张清元又扇了沈银道一个嘴巴说,放屁,你那流氓老爹在我家还把我妈摁在床上了。这是我亲眼看见了的,我还用棒头狠捶了你爹的后背。沈银道也不示弱说,你妈没男人了,是你妈要我爹去干的。张清元气得不行,就又打了沈银道一个嘴巴。

  从此以后,张清元就成了孤儿。他没有了家,暂时寄居在陈二白家里。陈二白的爹刘二因为沈家的那次大火,把腿子摔成残废不能下地干活,整天就在家里闲着。他有时就给陈二白和张清元讲他们过去在沈家的事。刘二也对张清元说起过他的爹张满春。他说,你爹那人特聪明,也有胆量,比我强,也比日今农会的那帮子人都强。他能在日本人的枪管下救出沈家大小姐可是要真本事的。当时我也在场,我都吓得连尿都尿在裤子里了,他还能上楼去与日本人斗心眼真了不起。你爹是用的什么法儿把沈家大小姐的下身弄肿的,我至今也没有搞清楚。你们不知道呀,那沈家大小姐长得可水灵呐,那皮儿白得都渗油了。不过,沈家也太不仗义了,我亲耳听见沈老七对你爹说过,你爹要是能把沈家大小姐救出来,就许配给他做老婆。结果呢,事成后,沈老七却反悔了。他偷偷把沈小姐嫁给了城里货场上的李家三少爷,那人怎么比得上你爹呢?病蔫蔫的活脱脱一个烟鬼,最后她还是跳河死了,那种日子她怎么过?也是命里该绝,你爹要是不呕这档子气,他也不会设法弄垮沈家,那恶霸地主的顶子也扣不到你爹头上。扣不到你爹头上,你爹就不会这么被人毙了。说起来,我这腿也是因为你爹才摔坏的。张清元问,您的腿不是在沈家给摔折的吗?刘二说,是呀,想起那事我就难过。刘二回忆起了当初的那情景,起火的时候,他万想不到那火会窜得那样快、那样猛,立马就把自己的退路给堵住了,那时他还没有时间想自己房里是不是还有一张银票,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张银票呀。

  张清元在陈二白家住过一段时间后,就被区公所的干部接走了。安置在河口高地上的孤儿院,那孤儿院是县上出资办的,专门收容因战乱遗留下来的孤儿。张清元虽然不是战乱遗留下来的孤儿,但毙他爹毕竟有执行政策上的疏忽,而且他娘也是回河口乡下后才淹死的,所以区公所就派专人把他也接了过去。

  张清元进了孤儿院,算是年龄最大的。他在孤儿院里就成了个大哥哥。院长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叫黎红霞,人称黎院长。黎院长要张清元去上学,张清元说不想去。黎院长问明原因,才知道原来张清元是上过学的,是因为打架才自动退学了。张清元在黎院长的开导下最终还是又去了学校,校长把张清元安排在初级班,而那班里都是些小娃娃,张清元坐在里面当然要冒出半个身子来,他怪不好意思。张清元第二天就不去学校了,为了不让黎院长发现,他每天背着书包就在河坝柳林里玩,院里也只当他是在上学。直到有一天,学校校长找到了孤儿院,才知道张清元根本就没有去学校上课。黎院长看张清元的确不是读书的材料,就干脆叫他回来帮帮忙,张清元反倒高兴得不得了。

  张清元干活很卖力,院里种有几块菜地,翻土、起沟、挑粪的活都是他干,他整的田垅平平整整,土块也打得精细。黎院长常常奖励他,比如给他烧一个红苕,或是给一条生鲜的黄瓜吃。张清元在院里过得也算开心。

  孤儿院里有好多个女孩与张清元年龄不相上下。开始进孤儿院时,张清元并没有注意到她们有啥特别,但两三年后,张清元再看她们心情就有了变化,感觉特别畅快。夏天来临,天气闷热,房里热得不能睡觉,他们不得不在院坝里吹风纳凉。张清元这时就来了劲,常常讲些鬼故事吓虎她们,那些女孩子就围得他紧紧的。张清元讲故事,那些女孩是既害怕又想听。于是,张清元就讲得更来劲了,往往弄得那些个女孩夜里都不敢进房里睡觉。黎院长不得不到她们宿舍里去陪宿。

  张清元也有鬼故事讲得不顺畅的时候,比如唐小芹不去乘凉时,张清元就讲得不太好,不是言语不连贯,就是词不搭意。那些个小家伙们就不干了,吵吵闹闹说元子哥哥在骗人,张清元只得强打起精神再讲。

  张清元觉得,唐小芹是孤儿院里最漂亮的女孩。她比那帮小家伙要大一些,但比张清元要小。黎院长就叫她小芹子。小芹子是一个从下江逃难来的女人得病死后留在河口的。张清元第一次见到小芹子却是在河口。他之所以能记住小芹子,是因为她的嘴唇上长有一颗鲜亮突起的黑痣,圆圆的。他听大人们说过,那颗痣就叫美人痣,咋一看有些刺眼,但看过之后就觉得这女人特别漂亮,过目难忘的那种漂亮。

  几年前,那时河口才刚搞土改。也就是说,张清元的爹被沈老七才枪毙了不久。小芹子和她娘逃荒就来到了河口。小芹子端着个面碗轻轻叩开张清元家的房门时,来开门的正是张清元。他见一个女孩端着个碗站在门前,另一个中年女人站在她身后,他就知道这母女是来要饭的。那时候张清元家也没有多少粮食了,但他却在厨柜里给她们拿了两个黑馍。那小女孩没吱声,那中年妇女就说,您积德了少爷,菩萨会保佑您的。张清元那时就记住了那个小姑娘的那颗迷人的美人痣。

  张清元进孤儿院的第一天,黎院长就带他去见那些先到的伙伴们。张清元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长有美人痣的小姑娘。一年不见,张清元觉得她的那双眼睛更明亮了,那颗突起的美人痣,又增添了几分亮色。张清元的目光盯着那个长有美人痣的小姑娘时,黎院长也看在眼里,她以为所有像他那样年龄的男孩子,对漂亮女孩都有些迷恋之情,这也属正常。黎院长就说,那妹儿叫小芹,你们以后就熟悉了。黎院长随后又介绍了新来的张清元,她说,孩子们,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大哥哥,他叫张清元,以后你们就叫他元子哥哥。那群小伙伴就叽叽喳喳地跟着叫元子哥哥、元子哥哥。有的小伙伴就围了过来,小芹是最后一个叫他元子哥哥的。小芹叫他时,她站得很远,怯怯地望了他一眼。张清元就想,她可能还记得自己。张清元就说,我一直记着你呢,一年前,你到我家去过。小芹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脸就绯红起来。

  以后,张清元就特别关照唐小芹。他时常把黎院长奖给他好吃的东西偷偷塞给唐小芹。唐小芹还在区小学上初级班。有一天放学回来,唐小芹哭兮兮地对张清元说,元子哥,你能不能帮我把嘴唇上的这痣祛了。张清元一听急了问,怎么啦,这不是挺好吗?祛了它就算破相了你知道吧。小芹还摇头在哭。张清元更急了,问,谁欺负你了?小芹小声说,是坝子上的那些野孩子。张清元又问,为啥?小芹说,他们把我摁在地上轮着捻我这颗痣。他们还说,只要我不祛下他们还要捻。张清元火爆爆地说,谁再敢捻你这颗痣,我就去捻他们的耳朵。张清元说着就出了孤儿院的院门,直向河边的坝子奔去。

  张清元到坝子上一看,果然有一群男孩子在那里疯闹,他们放养着一群大水牛。张清元快步走过去就给了他们每人一巴掌。他们看着高高大大的张清元,一个个都愣在那里不敢吱声。张清元问,你们对那女孩都做了些啥?其中一个怯怯地说,我们看她嘴唇上那颗痣很好玩,就把她摁地上捻了。张清元问,你们还摸了啥?他们说再没有摸啥了。张清元轮着眼说,你们要是摸了她的身子,我就折断你们的手指。那群孩子说,我们只摸了她那颗痣,没敢摸她身子。张清元说,是谁说她不把那痣祛掉还要摁下来摸的。有个稍小一点的孩子就说,是他。他指了指一个大个儿。张清元就过去扇了他一巴掌说,她那是美人痣你知道吗?那痣祛了人就不美了,就破了相你知道吗?张清元扫视一下,那些孩子都摇摇头,他们也没想到也不可能想到那颗痣还那么重要。张清元说,你们要是再敢动她一下,我就把你们一个二个都沉到水里去,你们信不信?那群孩子都点头表示相信,并说不敢了,再不敢了。他们不曾料到,那孤儿院里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凶巴巴的家伙,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以后,唐小芹上学路过河坝子,就没有人再敢去捻她那颗美人痣了,而且那群孩子还主动跟她套近乎说,先前不知道你那颗痣是美人痣,怪不得我们都想要摸的哩。唐小芹听了也暗地高兴,似乎从这时起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美人坯子。她要把这美好的突变记在张清元的头上,好像自从他来了以后,她的一切都变了。

  唐小芹与张清元越来越亲近,有时她叫声元子哥哥,有时就干脆直呼他张清元,张清元听后也很高兴,觉得这样更好。之后,唐小芹才向张清元讲了她的家世。几年前,下江发大水,她家的房子被水卷走了,她父亲把她和母亲托上树岔以后,也被水卷走了,好在她和母亲栖身的那颗大树没倒下,不然她们也没命了。水退下以后,她和母亲就一路逃荒来到了河口。到河口后,母亲患上热病再也支持不住了,她在那条土路上倒了下去就再也没有能站起来。于是,她也就成了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