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经历了这些劫难，沈老七是一贫如洗。

　　这年的深秋，来河口大田收课银的人到了。沈老七要去看看这方土地的新主人到底是谁。见面后沈老七眼都气红了，来河口的正是和祥轩商号的股东张满春。张满春把课银收齐后，还特地溜到沈老七而今居住的那两间芦柴房前停了停。他在沈老七家大门前的一棵柳树旁撒了一泡尿，沈老七看见他把那个大物件还故意一撅一撅的抖动，他觉得张满春太欺负人了，他就走过去斥责他说：无聊之极。张满春回过头却说，你以为你是谁呀，还是我东家呀？告诉你，你现在是一文不值的穷光蛋。我而今才是这里的主儿，听明白了没有。张满春说完就上了那挂牛车走了。沈老七气得舌头直打颤吐不出一个字来，他又想起了自己曾说过的那句话，此一时彼一时也。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那方肥得流油的田产会落在一个自家的帮工手里。他怀疑这原本就是一个局。他想起了管家刘二的些许举动。张满春凭啥就要给他刘二张罗婚事。

　　张满春收了课银，就回到城里风风光光地迎娶了芦玉儿。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张满春刚起床，突然就听到自家房门前有一个细孩儿在号哭，张满春赶紧披衣出来，开门一看，竟然是有人放了一个孩子在这里，而且那包布上还有一个小丝包。张满春打开那丝包一看，是一只羊脂玉的手镯。张满春全身一颤，就叫了一声，天呐，是她来过了。张满春抱起那孩子，那小东西就立刻不哭了，他抱进里屋打开包布，那小东西的两腿之间有个小鸡鸡。张满春就对自己的女人说，你快来看呀是个儿子。张满春女人芦玉儿急忙跑过来看，她说，当真是个儿子呢，我们有儿子了。此时，张满春脑子里一声炸响，他连忙把孩子交给芦玉儿就拔腿跑向了大河的码头。他刚跑到码头上时，那里就围了许多的人，在叽叽喳喳地议论什么。张满春走近一问，方才知道半个时辰前，有一个女人跳河了。张满春一下就瘫坐在地上。那些人就围了过来问，这女人是你的什么人。张满春闷了好一会儿，重重地咽下一口唾沫，才干脆地说，堂客。围观的人就同情起他来，对他说了些安慰的话。

　　沈小小被送进李府后她才知道，李家三少爷原来是个烟鬼。他几乎每天都困在河街的烟馆里。沈小小第一次睡在李府的那张花式床上，她原以为李家三少爷会猴急猴急地要把自己的内裤扒下干那事，但李家三少爷赤裸上床后只是把沈小小的两腿扒开，自己就安安静静地睡在她酥软的胴体上。沈小小闭着眼，她想象他就是张满春。但一会儿后，沈小小就听见了沉闷的鼾声，而且李三少爷的口水也流在了她的脸颊上。沈小小很嫌恶地把他从身上掀下，挪在了一边。李家三少爷瘦得可怜，肋骨根根可见，脖子也像竹节。沈小小没怎么用力就把他挪在了一边。李三少爷在一旁还在呼呼大睡。第二天起床，李三少爷说，我昨天睡得好巴实，以后我就可以天天这么睡觉了。沈小小白他一眼，没理他。

　　直到有一天，沈小小去西花园里散心，才听见茶房里的婆婆和公公说起了他们的宝贝三少爷。婆婆说，看来三少爷的种是不行了，只有一颗子，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公公听后叹口气说，总不能叫三房无后吧。那可是最大的不孝哇。婆婆说，这不愁。乡下人都还借腹怀胎呢，我们不是还有大少爷二少爷么？沈小小听后，不觉全身发抖，指不定自己这身子还要侍候这家里的几个男人呢。沈小小不寒而栗。

　　虽然李家三少爷每天只在她软软的身子上呼呼大睡，但沈小小还是发觉自己肚子里有了动静了，而婆婆也在天天看她的肚子。后来，沈小小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来，最高兴的还是她的婆婆。那天沈小小还是去西花园散心，她就听见婆婆对公公说，三少爷那玩艺儿还有用，那女人的肚子里有货了。老爷就问，是真的还是假的。婆婆说，没错，一定是有了。老爷却说，只怕是进门前就给种上了吧。婆婆说，她敢。我们李府的家法也不是吃素的。沈小小刚进李府，婆婆就郑重地对她讲过一件事。她来李府前老太爷的一个小姨娘和一个下人私通，被人摁在了床上。奇怪的是李府并没有马上用家法。那天，老太爷表态说，你们既然想在一起我就成全你们吧。小姨娘还蛮高兴，她想李府到底是大户人家，还蛮仁义道德的。那下人是下江人。李府就安排一只小船送他们回去。但船刚行到江中就开始漏水了，原因是一块船板不明不白地脱了绑。船自然是沉了，只有那个去送他们的伙计爬上了岸。沈小小听后身上就起了一层小粟点。仿佛那淹死的不是那小姨娘，而正是她。

　　沈小小是在第二年暮春分娩的，是个大胖小子，李家高兴得不得了，整整摆了三天的流水席。而沈小小却在盘算，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她准备等孩子满月后就把他偷偷交还给张满春，这可是他的亲骨肉，不能让他在这充满霉味的天井屋子里久留。她觉得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个血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