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恶
书接上文，
宋高宗赵构把这一道密旨口谕跟韩子温言说已毕，
韩子温就觉得自己这个脑子有点懵。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但是赵构既然说出了口，那就是圣旨啊，再多说就是抗旨了。
于是乎韩子温只得领旨谢恩，告退而出。
从高宗御驾之前退出来，子温心中有事，又加之宫廷之中长廊迂回辗转蜿蜒，
他是差一点在宫中迷失了方向。
韩子温心中思忖，做密探这事，安全保证什么的那自然是完全没有，
而且密探这种工作不像两军阵前厮杀，
将士们如果被俘，还有可能两国交换俘虏生还回国，
就算是战死沙场，那最起码也能留个名字
密探就不一样了，若是不幸落入金国手中，也只能默默无闻的死去，甚至是连个全尸都没有！
韩子温觉得，虽然死不足惧，但他不希望做无谓的牺牲。
韩子温是韩家的长子，父亲韩世忠虽然故去，但老母梁红玉依然在堂，
他理应以孝顺母亲和承继韩家香火为先才是，
可是既然圣上有旨，那忠孝不可两全啊，又该如何是好呢？
韩子温心乱如麻，双目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往前走，
走着走着，忽然间就觉得好像有一团人影朝向自己这边而来。
韩子温下意识的放慢脚步抬眼观察，
来人正是万俟卨，他的后头跟了十几个随从，
子温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恶心的感觉，
也好在，此时韩子温走在一处长廊拐角的阴影处，
他赶紧一个闪身就躲到了红色廊柱的后面。
而一头白发的宰相万俟卨也不知道是真没有注意到韩子温，还是装作没看到，
总之是面无表情地从长廊的另一条岔路走过。
韩子温偷眼观瞧，
万俟卨外表看起来和一般的老人并无二致，佝偻着腰，步履已经有了几分蹒跚。
不过，子温不可能忘记，眼前这个人就是十四年前无故逮捕岳飞、拷问、杀害岳叔叔的凶手，
他是那种冤杀了别人却还可以淡然处之的人。
而且韩子温也听说，这个万俟卨这次回到宫廷的第一件事，就是剥夺秦桧之子秦熺的地位，还将秦氏一族自临安府流放。
在临安府等待圣上召见的那几天，韩子温正好赶上了秦熺的落寞离去。
秦熺是半泣着离开临安府的，那悲泣之状即便是想要看好戏的人都不由得觉得有那么几分可怜了。
子温觉得，秦桧虽是恶人，但秦桧的死毕竟划上了一个时代的终止符。
子温的父辈一代，可说是英雄辈出的世代，
大宋朝廷在与金国的斗争中虽说是落了下风，
但宋金两国都是智者和骁将层出不穷。
相对地，为恶之人也是成就非凡；
子温不得不承认，秦桧在恶人之中也能算得上是登峰造极了，他是一个能将一国化为私有的重量级恶人。
而万俟卨即便是作恶的才能与秦桧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如果说秦桧作恶的源动力是利己，那么万俟卨则完全只是为了害人，并以此为乐
因此在万俟卨继任成为了宰相之后，依旧拒绝恢复岳飞的名誉。
十四年前，岳飞在狱中遇害，养子岳云也被以共犯的罪名义斩首，岳家一族皆受流刑、财产全部没收充公。
在秦桧死后，朝臣中有不少人向高宗皇帝赵构谏言，求请恢复岳飞的名誉。
对高宗而言，既然秦桧死了，那么杀害岳飞的全部责任都可以由秦桧来负，高宗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很乐意为岳飞恢复名誉的。
因为在高宗赵构的心里，岳飞的死和对钦宗见死不救这两件事，都是心中之刺。时常会让赵构良心不安。
但万俟卨却不这么认为。
他和高宗不一样，万俟卨不可能把全部的责任推给秦桧，准确的说，他推不干净。
因为当初下手残害岳飞的人是万俟卨自己，谁都知道，或者说谁都敢大胆的言说，万俟卨与秦桧是一丘之貉。
如果要恢复岳飞名誉的话，那就势必会追及他的责任，
因此，万俟卨此次进得宫中，是想要找高宗赵构陈明利害，劝高宗莫要行差就错。
咱们书中代言，其实就是在赵构宣见韩子温的两天前，新上任的万俟卨刚刚进得宫中，面见了圣上
赵构见万俟卨老迈之状，叫来内侍要给万俟卨看座。
但是万俟卨坚辞不受，
颤颤巍巍俯伏在地，活像一条老狗，与高宗言道
“老臣启奏圣上，近日老臣听闻有朝臣妄言恢复岳飞的名誉，老臣求请君上，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岳鹏举此人一向反对与金的和平，若现在恢复他的名誉，圣上试想，金国会做何感想？莫过于怀疑我朝将弃和约而去啊，说不定金主会为之震怒，导致对我朝用兵也绝非没有可能……”
高宗本来已经准备要准众臣所请，要下旨给岳飞平反了，
但是听了万俟卨这一番话呢，这眉头又皱了起来，
金国两个字，在高宗的心中就犹如魔咒一般
只要和高宗说“金国会如何如何想，金国会怎样怎样做”，高宗立马就颓了。
此前秦桧就是这样，将高宗拿捏在掌心之中，万俟离虽然没有打算拿捏高宗的想法，
但是这个技巧显然他也掌握了。
对高宗来说，只要是会刺激到金国的事，都是他最不想见的。
于是乎，为岳飞恢复名誉一事就这样石沉大海。
当然了，万俟卨这一次面圣的所做所言，在朝臣之中几乎是没什么人知道，刚刚返回南宋朝廷权力中枢的韩子温更是无从而知
此时此刻，韩子温还躲在宫廷长廊廊柱的阴影里，
眼看着万俟离一行人离开之后，子温吐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惧怕万俟卨，本来呢他是没必要躲避，
但韩子温知道，如果被这个老狐狸套出天子的密旨，那就不妙了。
韩子温也定了定心神，他决定不管是万俟卨还是圣上的密旨，都要回到驿馆之后再行思度
现在还是先要出宫再说了
子温抬头，仔细辨认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这才发现此处在他进宫之时并未来过，
换句话说，韩子温的的确确在宫中迷路了，
因为此前与高宗谈话之时，高宗挥退了左右内侍，及至韩子温请辞离开内书房，高宗也并未喊人过来，
高宗赵构也没想到韩子温能迷路……
此处偏僻，这会附近也没有宫人内侍，韩子温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子温循声而望，间左前方，有一名穿着官服之人，大概比子温大五六岁的样子，
一样是身材高挑、相貌堂堂，
子温赶紧开言询问此人名号
那官人微微的一笑
“呵呵，在下鄙姓虞，名允文，字彬甫。”
子温赶紧搭礼回言
“哦，原来是虞彬甫虞大人啊！失敬、失敬！”
韩子温听说过虞允文的名号。他是唐朝名臣虞世南的后人，是在两年前登的进士第，
曾至四川赴任，是抗金名将吴璘的秘书官。
而韩子温之所以能知道虞允文其人，是因为虞允文不久前对高宗上疏，其中有一句
“秦桧，盗权十有八年，桧死，权归陛下。”
这句话说了他人所不敢说之事，直接言明了，在秦桧生前高宗无权的事实。
高宗赵构由此便对虞允文颇感兴趣，也顺便把他从四川调回来担任秘书丞，也就是宫廷书记官的工作。
虞允文虽然是文官，但他刚一到任就在军事上向高宗提出不少对金防卫的建言。
虞允文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目光柔和，径直看着韩子温的双眼
“子温，在下不妨直说吧，其实向陛下进言，派你到金国的人，正是鄙人。”
听闻此言，韩子温又是一愣，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实在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了，
韩子温一下子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