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启行
书接前文，
咱们说啊，这宋高宗赵构宣见韩子温，下了密旨是在绍兴二十五年十一月的中旬。
等韩子温准备停当，再动身出发呢，就已经是转过年来过完了春节了
这新的一年，大宋这边是绍兴二十六年，按金国算是正隆元年，用咱们现在的说法就是公元1156年。
早春二月，
韩子温已经站在了黄河的南岸，大约往西再走上一天就能到达开封，也就是东京汴梁——三十年前北宋的都城
广阔的黄河，正从子温的眼前流过。
黄浊的河水高高低低地咆哮着，向东奔流而去，水势之强，就像是豪雨一般，
也许豪雨都不足以形容黄河的壮阔，用“水平的瀑布”来形容似乎才更为贴切。
韩子温俯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河水，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其中有一半几乎都是泥沙。
黄河之水从遥远的西方而来，强大的水流途经黄土高原运来大量的泥沙，
然后在河口堆积成万里平畴，河口处的平畴每年都在不断地扩张，黄河的河口也因此不断地向东延伸着
咱们今日所熟知的，黄河是从山东半岛的北方流入渤海中，
然而，在古时黄河下流的河道一向不安定，也经历过几次大的改道。
所以，各位，咱们在这多说几句啊，
在韩子温所生活的南宋，黄河的河道就是从山东半岛的南边流入黄海的，
如果咱们以古今河口的坐标点画一条直线的话，距离大约440公里，也就是八百多里小九百里地了。
这黄河的改道啊，大多数时候是源自天灾，但是在南宋时这一次却是人为
这件事史称“掘河阻兵”，离咱们这个故事的时间也不远，也是高宗赵构时的事。
就在建炎二年也就是公元1128年11月，金军二次伐宋，金军东路军元帅正是二太子完颜宗望。
南宋这边呢，大名府镇守是杜充，杜充这个人啊，平日里自诩文武双全、韩信再世。
得知了完颜宗望领军而来，杜充倒也毫不慌张，他是气定神闲吩咐手下众将官，就一个字，这个字一出口那真是气动山河啊。
那位说，打呀？
不是，杜充这个字说的是，跑……
那位又说了，这都要跑了，怎么还能说的气定神闲呢？为什么说出来又叫气动山河呢？
只皆因啊，杜充虽然是要跑，但是他心中早有阻敌南下之策，那他能不气定神闲么
至于这气动山河啊，杜充的阻敌之策正是掘河，
他是命人在滑州掘开黄河的堤坝，使黄河改道东南，经泗水和济水入海。
想要利用黄河滚滚波涛阻止金兵的南下，在金军之前筑起了一道浊流之壁。
杜充的计划如愿实施了，的确是暂时阻挡了金兵，也让大名府的许多军民逃到了长江以南。
但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首先是此一番只阻挡了金军数十天的脚步，不久后金军还是度过了黄河。
更重要的事，如此这般还致使当地百姓被淹死二十万之多，因流离失所和瘟疫而造成的死亡人数更是数倍于此。
北宋时最为富饶繁华的两淮地区也遭受洪水冲击毁于一旦，近千万人无家可归，沦为难民。
扯远了，往事不提
就在韩子温捧着这一抔黄河水出神的时候，身边突然间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唉，真希望你爹也能再看一眼黄河！”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韩子温的娘亲梁红玉。
咱们前文书不是说韩子温纠结忠孝不能两全么，替宋高宗出这趟差事，就不能在家中侍奉老母。
韩子温回家把这事跟梁红玉一说，梁红玉倒是给儿子出了个主意，让他能忠孝双全。
哎，这便是梁红玉要跟着儿子一起出这趟差
咱们中国古代啊，成年人带着老母同行，其实很平常，
因为咱们讲究“百善孝为先”嘛，携母同行侍奉膝前这也是孝道的一种体现，
但是啊，这通常来说，带着母亲远行要么是当官上任，要么是逃难逃荒。
可从来没有过带着老娘出差的，而且这差事还是当密探……
然而，到韩子温这儿，这不就有这么头一回了么……
而且，一路之上外人看来也觉得奇怪。这老母亲是步伐轻盈，而当儿子的反倒是背着行李拄着拐杖落于其后。
其实，韩子温跟两个弟弟这哥三也不是二百五
所以，当母亲宣布也要前往金国时，子温和弟弟们自是玩了命的反对，
但是梁红玉却是主意已定语气坚决
“好小子，你们几个难道想违逆把你们扶养长大的母亲吗？”
听了梁红玉这句话，这哥三也都泄了气，三个儿子也都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秉性
老三一低头，不再说话，二弟转向韩子温
“大哥！既是如此，娘就麻烦你多多照看了！”
子温无奈点了点头，还没说话，梁红玉又是不依不饶的接言说到
“臭小子，你认为为娘我需要你大哥照顾吗？你看我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老二一听，赶紧一吐舌头
“是，娘，孩儿知道了，家中就交给我们，您不必担心”
这又转向子温
“大哥，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韩子温受命潜入金国自然不能张扬，除了家人和朝中少数的几位朝臣以外，便再无人知，
他是以照看重病的老母为名办好了休职。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虞允文打点，不然的话，若是有人较起真来，梁红玉怎么看也不像是生了重病的人啊
咱们再说回来，
韩子温站在黄河的岸边，又掬了一捧河水拍了拍脸，转向梁红玉
“娘，虽然咱在在金国境内已经走了几天，但是等过了河，金人的盘查就要比现在严的多了”
韩子温这么说，咱们稍微解释一下，
当时黄河以北已经被金占领了很久；长江以南则由南宋保有，
问题是黄河长江之间。也就是河南和淮南这一大片地区。
最初，金也想避开与宋决战，双方把这一片区域作为缓冲区
但是随着完颜亮胃口越来越大，逐渐的，河南之地就被划归了金国治下。
可毕竟是新收归的土地，民心向宋，在河南子温母子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过了河这形势肯定就不一样了
梁红玉转头看向儿子，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
“娘，如果遇到什么事的话，我是说，万一遇到，那您就…”
韩子温想说，万一有事让梁红玉别管自己，独自逃跑
而梁红玉呢，毕竟是韩子温的母亲，早就知道儿子想说什么，她也看出韩子温心中的紧张
所以梁红玉打断儿子的话头，
插科打诨半开玩笑着言道
“是！娘老了，娘啊一定会听子温的话，娘尽量不招摇，儿啊，你可不要把娘给丢掉啊”
韩子温哭笑不得，其实从自己小时候开始，梁红玉就总是这样子
子温只能冲着梁红玉挤出一个笑……
韩子温的紧张，来源于这一次任务真正的目的。
那一日，在得到圣上的密令后，子温出了赵构的书房便心有所想，甚至一直没发现虞允文跟在自己的附近
也是从虞允文那里，子温才知道了这次任务更为详尽的目的
“呵呵，子温啊，这就已经被吓倒了？实不相瞒，其实，圣上所言，调查完颜亮只是其一，还有就是为了靖康帝的事情…”
靖康帝就是钦宗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钦宗境遇如何南宋朝中无人可知，甚至大家都不知道钦宗生死如何
“子温，你此一番如果见到靖康帝，哦，我是说如果靖康帝还健在，可能的话，希望你尽自己所能，多去帮一帮他吧。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虞允文是这么说的。但是，到底是不是真的是赵构的意思，韩子温也无从知晓
“圣上并非见死不救的冷酷之人，他虽然知道兄长遭拘役之苦，但之前有秦桧在，他什么也做不得。现虽秦桧已死，可公然向金国询问的话，也许会成为外交问题，因此这才令我前去调查吧？”
子温心中一直相信高宗赵构的为人，他相信，圣上一切的所作所为都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当梁红玉听到子温提到此事，心中便有了同行的打算。
什么给韩子温出的忠孝双全的主意啊，那些都是梁红玉的说辞
梁红玉真正的想法，是要替亡夫韩世忠完成一个心愿
因为她知道韩世忠还是抗金义勇军时，就受过钦宗的接见，
韩世忠至死都对钦宗温和的为人念念不忘。
对韩世忠而言，没有迎回徽钦二帝是他一生的遗憾。
咱们现在是开了上帝视角了，咱们知道赵构不想迎回父兄。
但是当时韩世忠这些武人们没想过这个问题，像韩世忠就从来没觉得效忠赵构和迎回徽钦二帝二者之间有什么冲突。
当然这就又扯远了，对梁红玉而言，
她是希望能够亲自见到钦宗，而后再告慰丈夫的英灵
这母子二人到了这会都不再言语，各自的心中想着各自的心事，继续向前赶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