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假道
李献渴望变强，这倒也不全是为了自尊和面子。
更重要的，是对抗危险。
不论是来自崔仙姬的催命威胁，还是最近亲身遇到的，和接触到、听说到的危险。
眼下的整个世界，还有那个不知处于何方的灵界，都在不断向他施加一种危险正在来临的压迫感。
平康坊南曲，属于花魁崔仙姬的小院之中。
李献无视了两名龟奴的阻拦，径直闯入。
事实上，那两个龟奴也只是做做样子，他们虽然鼻青脸肿，但眼睛还不坏，都认出了这位万年县衙的仁兄。
老鸨子银耳娘不在，一个身材壮硕的龟奴头目挡在楼梯口，赔着两分笑，说道：“上差，容某禀报崔娘子一声。”
这时楼梯噔噔噔响，一个豆蔻年纪的丫头抓着扶手，从楼梯拐角处探出个脑袋来。
那丫头梳着个把子头，一张圆饼脸，颇为喜庆，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向来客，脆生生说道：“娘子请李郎君。”
那龟奴头目闻言，便侧身让开，客客气气请李献上楼。
李献点点头，快步拾阶而上。
崔仙姬的房门半掩着，那丫头站在门外，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李献看。
“还不快进去？”小丫头嘴皮子轻快，又是好奇，又是促狭地说，“有的客人花三千贯都见不到我家娘子一面，此刻不收你半个钱，你却站在门口作甚？”
你说的花三千贯的那位我知道，今天中午还蹭了他一顿饭来着。
李献暗暗腹诽一句，没理会那唧唧喳喳的小丫头，直接推门进了房间。
扑鼻而来一股女子特有的柔香，崔仙姬仍然坐在那张胡床上，一身粉紫色轻纱半袖，内里衬着牡丹团纹的裹胸。
腰肢盈盈一握，斜倚在靠枕之上。
见到李献进来，崔仙姬便冷冷朝外喝道：“酸枝儿奴，滚下去。”
李献立刻便听到，那丫头噔噔噔下楼的声音。
“有事？”崔仙姬轻蹙着淡淡的秀眉，苏苏柔柔的，但依然透着股冷淡的意味。
她其实很想问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与他沟通的那个神窍，为什么会出现一道禁制。
但一贯的谨慎，让崔仙姬忍住了冲动，并没有问出口。
“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李献毫不客气坐在这位南曲花魁的对面，目光隔着那件轻纱半袖，上下扫视了两遍，这才悠悠收回。
“一个信徒！”
崔仙姬很干脆地开了个价格。
李献点点头：“没问题。”
顿了顿，他突然说道：“这算是立定了一条契约吗？”
崔仙姬微微眯眼，绝美的面容之中，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这句话仿佛刺中了某种敏感的禁忌，屋内气氛一下沉重起来。
“算。”崔仙姬平静说道，并悄然收敛了心神。
屋内沉重的氛围消散而去，只是更冷淡了些。
果然……
李献心中微动，这大概印证了他的某种猜想——或许，为神灵服务的巫祝们，并不完全是只能服从和被迫附属的状态。
神灵与巫祝之间，应该确实存在着某种规则。
一种对神灵有所限制，让双方趋向于平衡的规则。
也就是玉浮观那位中年道人提过的：立定契约！
只是，李献还没摸清这种契约规则的具体机制，不知道该如何更好的利用。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双赢，但假使最终只能存在一个赢家，那也必须是我！
李献心中笃定，状似随口地问道：“什么是‘假道’？”
话音落，崔仙姬轻轻挑眉。
看来她知道啊……
李献很快在心中下了定论。
不过也是，崔仙姬的神像都住进我的神窍之中了，我他喵的已经默认修炼了她和蓝观音两条“假道”，她会不知道才怪。
浪费我两个神窍，害我直接从万中无一的超级小天才，变成了普通大路货色！
默默抱怨了几句，却听崔仙姬语气淡然道：“所谓假道，便是‘假借之道’，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此道并非真正修行大道。”
嗯，和那位中年道人的解释差不多，应该就是标准答案了。
不过，镇妖司那个小仙师荀羽，连这种基本知识都不知道，真是逊啊！
看来镇妖司的培训体系，好像还有待改进。
就在李献险些分神之际，崔仙姬继续说道：“唐初时，佛道同时凋敝，有个叫袁天罡的，便琢磨出所谓四条‘假道’，分别是：力士、符师、兵器师和压胜。
“当时时局未稳，朝廷大肆册封神灵，并以这四条‘假道’快速培养出一批修士，得以在短期内稳定了民间大量的邪祟动乱。
“后来唐皇觉得四条‘假道’颇有不足，便又命人参研出‘念术师’一道，并成立镇妖司。
“后来将作监供奉‘匠工’，‘穷丹青之妙’的吴道玄自创‘丹青师’。
“再往后有个叫李淳风的，又推演出五条新的‘假道’，如‘灵媒’、‘诡弁’、‘观星师’，以及两条极少人知晓的‘假道’，据说这两条若是修成至高境界，对应品阶不亚于一品武道。”
或许是因为契约的原因，崔仙姬讲述得十分详细。
李献微微点头。
看来找崔仙姬是正确的，至少那位高深莫测的梁道长，即便会回答他一些问题，但绝不会说得如此细致。
李献今晚还会去一趟玉浮观，他估计梁道长应该还会再解答自己几个疑问。
之所以还要来问崔仙姬，一是希望知道更多细节，二是想尽量节省向梁道长提问的机会。
“那……如何修炼‘假道’？”李献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崔仙姬咬了咬牙，极不情愿地道：“向你立定契约的神灵祈祷，供奉一定的祭品，就可以假借神灵的力量修炼！”
“那你需要什么祭品？”李献忽然身子前倾，凑近了问。
……
东市镇妖司。
荀羽吃饱喝足，回到了衙门。
走到二堂仪门处，正巧碰到两名同僚高声说笑地迎面走来。
那二人一个高高瘦瘦，一个身材魁梧，走在一起本身就自带一种压迫感。
不过这两位并非他们头儿的属下，而是跟随镇妖东司的另一位中候大人。
荀羽下意识微微皱眉。
那二人都是八品，据说战力极强，特别是那位高高瘦瘦的宋鳌，是镇妖司中颇为少见的兵器师！
据说宋鳌有一柄品阶正七品下的仙兵宝刀，七品以下修士无人能挡他全力一击。
此人曾几次三番下战书，公然挑战马泰，却都被拒绝，因此这位兵器师对陈匪石的手下，都没什么好脸色。
荀羽立刻主动退避，让两位八品同僚先走。
谁知宋鳌却突然停下脚步，阴阳怪气地笑道：“哟，这位莫非便是我镇妖东司的‘精锐’，荀大仙师！听说还被编入什么十三还是十四保，恭喜啊，以后长安城的安定，便靠你们了！”
荀羽一愣，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他也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不过呢，我们荀大仙师的两位同伙，听说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宋鳌拍了拍腰间斜挎的一柄带鞘刀，言语奚落地道：“一个是圣人赐死、败军之将的外甥，一个偷鸡摸狗、人厌狗嫌的不良人，真是好强的阵容啊，哈哈哈哈……”
旁边那位身材魁梧的八品力士，则淡淡附和道：“我们荀大仙师也不遑多让，就是不知道第五种符箓学会了没有。”
“哈哈哈哈——”
两人肆意大笑着，直接出门去了。
荀羽气得浑身发抖，死死咬紧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