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是漏洞，还是陷阱
有钱未必能见到崔仙姬，何况只是几十个铜钱。
这一点，李献是早有深刻认识的。
所以在龟奴露出客气，但明显隐含不屑而为难的笑容时，李献已经在朝一面半开的窗户招手了。
窗户里探出一个扎着把子头的少女圆脸，不是崔仙姬，而是崔仙姬身边的小大姐，酸枝儿奴。
酸枝儿奴也朝李献招手。
李献对那龟奴道：“相烦带个路。”
是的，刚才他给龟奴的钱，只是领路钱。
龟奴收起笑容，低下头带路。
要上崔仙姬那栋楼，要绕出蛮远，从另一栋楼登上，然后再通过步廊折回。
途中一栋小楼上，老鸨银耳娘正跟在一个身材高大、衣着华贵的妇人身边，弯腰垂首，无比谦卑。
两人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楼下院中的李献，神情各有不同。
等到龟奴带着李献走远，高大贵妇冰冷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银耳娘身子微颤，把脑袋垂得更低，惶恐说道：“前几日因公事见过一面罢了，至于他们私下是如何搭上的，奴婢实不知……”
“掌嘴！”贵妇寒声道。
啪！啪！啪！啪……
银耳娘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接连狠抽自己的脸颊，只是打了几下，她略有赘肉、裹着厚厚粉黛的双颊，便已通红肿胀起来。
“停手。”贵妇突然又出声喝止。
银耳娘颤抖着垂下双手，没敢开口称谢，因为她已从窗口中看到，楼下庭院之中，又进来一位奇怪的客人。
叫她停手，只不过是让她不要发出声响而已。
贵妇居高临下盯着那个新来的客人，眼神之中竟透出几分紧张。
这位新来的客人，身穿浅绯色圆领窄袖袍，头戴软脚幞头，年岁已然不小，但皮肤白嫩，保养极佳，因此很难看出具体的年龄。
此人进门后便左观右瞧，一双细长丹凤眼，顾盼之间有雷霆之威！
不过那人也只是将这轩阔宽敞的庭院打量了一番，目光朝李献消失的方向紧盯了两眼，便在龟奴迎客之前飘然离去。
那绯衣男子离开以后，银耳娘明显感觉到贵妇紧绷的身躯松弛下来。
她这才开口道：“奴婢谢大娘体恤。”
“怎么是他……”贵妇低声喃喃，随即扭头道：“廿八日皇后生辰，圣人着崔仙姬进宫献胡旋舞，这期间她便不要接客，也不要露面了。”
银耳娘长长松了口气，颤声道：“是！”
……
酸枝儿奴很明显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将李献带进门后，便立刻躲开了。
崔仙姬还是懒懒地靠在塌边，身前有茶几，茶几上有香炉，有茶，有蜜饯，有干果。
只是没有烧鸡。
“我要次烧鸡！”
汤圆小嘴一扁，已经有哭鼻子的趋势。
崔仙姬一愣。
李献抱着汤圆，老实不客气地坐到崔仙姬的对面，将那个茶几拉了过来。
“先吃点花生行不？”李献抓了一把花生，塞到汤圆的小胖手中。
汤圆便低着头，开始安安静静抠花生壳。
“什么事？”崔仙姬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不过这次她的美眸，却不自觉向对面的小道士瞟了几眼。
“张屠户的事情，我来确认一下。”李献自己也剥了颗花生，笑呵呵地道。
他当然是胡诌的，专门来一趟南曲，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
“一个信徒。”崔仙姬的要求一如既往。
“没问题。”李献说完，掏出那块玉佩，轻轻推到崔仙姬身旁。
崔仙姬看到那块玉佩，目光之中顿时流露出不可思议的光彩。
原本色泽青翠的玉佩，此刻柔柔黄光包裹，氤氲浮动，已收容了一只灵性极高的灵体。
而且，玉佩上并无镇灵符箓。
那是一个高阶、自由，但甘愿为李献所驱使的灵！
崔仙姬目光微动。
她本以为，李献会在庙里随便找个没什么灵智的香火灵、灯芯小妖，或者到乱葬岗镇压一只没什么攻击性的离魂、鬼火。
这也是大多数灵媒第一次寻找灵体的目标。
毕竟灵媒在成功修行假道之前，就是个孱弱的普通人，可能随便遭个妖物缠身、冤魂附体，都会有生命危险。
当然，也会有一些幸运儿，会在第一次，就能遇到灵性较高的、和善的，没有什么攻击型的灵。
但即便是这种灵体，也不会在没有任何镇压手段的情况下，甘愿待在任何狭小而压抑的容器中！
对狭小空间的恐惧，可以说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这个家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崔仙姬对自己契约的这位巫祝，愈发警惕。
他的身份，他的能力，还有他的背景，都足以让人怀疑！
崔仙姬不禁重新开始考量，一个看似无限制、不需要提前立定契约就能沟通的神窍，到底是漏洞，还是陷阱！
如果是漏洞，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三个漏洞的几率，究竟有多大？
换句话说，一个开三神窍人，三神窍都是漏洞的几率，究竟……有没有？
嘎嘣！
小汤圆咬碎一粒花生米，嚼得津津有味。
这也打断了崔仙姬的思绪，让她瞬间从略带紧张和惶恐的情绪当中，缓和过来。
嘎嘣！
又一粒被嚼碎。
“你打算现在开始吗？”崔仙姬忍不住问了一句，目光流转，看向李献。
只是这种目光已经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成竹在胸的居高临下，多了几分看不穿猜不透的审视和忌惮。
李献见汤圆对花生并不反感，稍稍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就现在。”
当然是越快越好！
昨晚发生的一切，让他无比直观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是真他妈的危险！
神灵直接夺舍，就降临在自己身边可还行？
万一自己哪天一觉醒来，整个猫耳朵巷所有房屋内，都多了一座神龛，住在猫耳朵巷的所有邻居，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神灵夺舍的活死人，那该如何应对？
所以必须尽快变强！
崔仙姬正欲点头，却忽然被一记稚嫩的嗓音打断：
“什么时候可以次骚鸡？”
汤圆一对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李献。
李献顿时泄气，无奈问道：“花生不好吃吗？”
“好次！”汤圆点点头，又朝嘴里塞了一粒。嘎嘣！
“那你先吃花生好不好……”李献对这位小祖宗实在没什么办法，只能近乎恳求地商量。
“次花生，也次骚鸡！”汤圆倔强地道。
李献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崔仙姬。
后者迟疑片刻，朝门外唤了一声：“酸枝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