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你吗?
巨大的虚幻身影浮现于高山顶端,俯瞰着下方,那座供养它的大山。
巍峨高耸的山供养着山灵,孕育出智慧的山灵,则以自身的灵性反哺大山。
山与灵共生共存,有山灵存在的大山,往往拥有更茂密的植被、更多样的物种、更丰富的矿脉,以及不可或缺的山泉。
不过此时,这座山已经出现了无数斑斑驳驳的伤痕,使得这依附于大山而存在的山灵,也孱弱了几分。
那一场雷电,实在是太过可怕!
崇山哀叹一声,但它旋即便又露出了憨傻中透着一抹贪婪的笑容,低头看向掌中那枚三品神蜕,轻柔爱惜地抚摸着。
片刻后,巨大的虚幻身影倏然回缩,在山顶一处水潭边,化作一株不足半尺高的碧绿小草,随风轻轻摇晃,悠然惬意。
那枚三品神蜕,静静待在小草脚边,散发着淡淡的辉光。
当……
当……
当……
突然,有金属撞击山石的沉重声音传来。
小草停止了摇晃。
撞击声越来越近,逐渐变成拖拽摩擦的声音,丝丝拉拉让人无比烦躁。
小草抖了两下,一个巨大的虚幻身影再次浮现,双手死死攥着那枚三品神蜕。
崇山的两只小眼睛紧张地盯着声音的来处,此刻大山之中雾气已经散去,一道颀长但狼狈的人影,正踩着崎岖的山路,向着此山的最高处蹒跚而来。
那人影上半身衣物破烂不堪,下半身用一堆烂布条和乱七八糟的树枝树叶遮着,像是某种原始部落的特色装扮。
这人每走一步,那拖拽摩擦声便更近几分。
等他靠近到二十步外,视线中渐渐显露出一口黑锅。
这口黑锅高三尺四寸,上口是个径五尺七寸至六尺一寸的不规则圆形。
正是沾染了深渊气息的千人镬。
崇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虚幻身影笼罩下的小草,也在剧烈颤抖。
“还给我。”长发披散,浑身焦黑的李献,两个大白眼球和一口白牙十分显眼,“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崇山犹豫了一下,小眼闪烁着,摇摇头,那棵小草也摇了摇头。
当!
李献将千人镬放在地上,抽出破法刀,将锋利的刀刃抵在自己的手腕上,淡淡地道:“再说一遍,还给我。”
“不,我的。”崇山十分坚定地摇头,将那神蜕攥得更紧。
但它那双紧盯着李献手腕的小眼睛,还是透露出了它的恐惧。
它知道千人镬一旦被激发,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神蜕,不能交出去,这是它的!
即便它有可能被成千上万的恶灵吞噬得千疮百孔,甚至灵性消散,即便以它五品的品阶,可能要很久很久都无法吸收这块神蜕。
但贪婪是无理可讲的。
特别是,这位山灵只是个山野中自然孕育的无知蠢物,本身并无多少理智,不知道德和规则为何物,很容易陷入本能的欲望之中。
这从它那双智慧的眼睛中,便能看出一二。
李献落刀。
崇山小眼骤然一缩,巨大的虚幻身影也下意识蜷成一团,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
刀锋从手腕边划过,黢黑的手腕上并未渗出一滴鲜血。
李献一愣。
然后低头看向破法刀,和自己的手,略显茫然。
为什么?
他微微蹙眉,再次提刀划了下去。
这次他进行了瞄准——割腕需要瞄准,这听起来很可笑,但事实就是,即便李献很认真很专注地瞄准了,可这刀依然没能割开自己皮肤。
刀再次从手腕边划过。
什么人在搞鬼!
李献快速转头四望,同时将灵性感知蔓延而出,瞬间覆盖方圆五十步的范围。
然而,他没有感知到任何额外的东西。
危险直觉也未曾触动。
只有自身的情绪,在某种无法言述的“回响”之下,出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动。
正是这一丝波动,让李献确定,确实有外力在影响自己的感知和判断,或者在影响自己的行为动作。
只是这种外力层次太高,高到自己难以察觉。
李献突然想到自己这半年来一直不断反思、不断回想的那个问题:
我当时为什么会答应去调查桃溪堡?
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他。
因为李献将整件事回想了无数遍,从录事玉简上那句“秽恶污染”开始,到“尹令”在阴会上发布悬赏,再到自己多方调查,最后孟关山下达任务。
其实在接到孟关山的任务之前,他便已经确认,桃溪堡极其危险,孟关山能给的那点奖赏,与这种危险程度完全没有一点对等性。
李献不止一遍地确定过,只要是出于理性的选择,那么自己当时便绝不会答应这个,几乎没有任何生还可能的任务。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有人在替自己作选择,或者说,有人在影响自己的选择。
就像现在。
“是你吗?”李献平静地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
没有回应,只有山风拂过,轻柔而舒缓。
山顶之上,出现了一位老者。
粗布麻衣,收拾得十分干净。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佝偻着身子,蹲在那棵小草边,伸出枯瘦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翠绿的叶片。
小草在轻轻摇晃,愈发惬意。
这位老者面容清癯,略带效益,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雍容恬淡的气质。
仿佛早已看破一切天机,不再萦怀天地万物,也无忧愁喜怒。
但在李献眼里,却只看到腐朽。
李献不知道他是谁,也猜不透他的身份,但即便他是至高至圣的特殊,或者位比正神的存在,也无法掩盖这一点。
腐朽。
李献忽然便懂得了,一个高位格的神灵,将死之时是怎样的状态。
应该就是如同眼前这位一般。
“是你?”李献问。
“是我。”老者略显吃力地直起腰,微笑看着他。
“我不喜欢这样,下次别这么干。”李献道。
他没说不喜欢怎样,也没说下次别怎样干。
但双方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那种被控制,被影响,被摆弄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老者不以为忤,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道:“不这样,你该如何得到‘深渊行者’,如何得到那种神奇的推衍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