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税
城中偏西的位置,有一条小街,五六间客店集中在此。
李献他们的住处,便在其中一间还算宽敞的客店。
“荀羽呢?”李献进门在屋里扫了一圈,少了个人。
“带汤圆去续牌子了。”
曲萍头也没抬地道。
三人都在忙碌着收拾屋子。
屋里只有两张通铺,中间立起一张草席隔着。
出门在外没什么讲究,住一个屋还能相互照应。
李献才想起来本地签证只有三天,还要提前续期。
于是点点头,搬了张胡凳坐在院中,抿着嘴蹙眉望着天空,没再言语。
片刻后,李献忽有所觉,扭头看向一侧,司空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旁。
她手里捧着一件浆洗干净的圆领袍,脸上带着微笑,英挺的蛾翅眉下,一双大眼睛看着李献,像是在问:你怎么了?
李献叹息一声,抬手招来神本,一具晦暗的虚体悬停在二人面前。
淡淡的厄难气息在神本体内涌动,好似一团黑色云雾。
只是这淡薄云雾正在肉眼可见地变得浓郁。
“这地方不对。”李献摇摇头。
他原以为孟陵城的城民只是生活困苦,所以积怨深重,甚至凄惨绝望。
但现在想想应该不是。
城里的民众虽然生活条件确实不算好,但也绝对算是秩序井然,而且看样子吃喝应该不太缺乏。
李献在光州见过十几天没饭吃的人,那种皮包骨的体型,和生命活力降到最低、宛如活尸的状态,和眼前孟陵城中的人并不是一回事。
那种人身上的死气,是由内而外,从每个毛孔中渗透出来的。
而孟陵城内的厄难气息,更像是由外力压迫而来。
但因为足够密集,所以神本在此处收集厄难的速度,反倒比在光州还要快得多。
“慢慢来。”司空凝轻轻拍掉李献肩头的灰尘,“一切会变好的。”
李献与她对视一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微笑着接过那件干净衣袍,准备换上。
赶了两天路,身上这件沾了点灰尘,确实该换了。
“你们带了多少刀币?”
放下个人情绪,李献想起正事来。
“三万多。”司空凝随口道。
“啥玩意?”李献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尼玛啊,真特么有钱!
你们这大半年啥也没干,就搞钱了是吧?
也好,这下装货商就更像了。
砰砰砰。
大门突然被大力砸响。
“快开门,孟陵县衙收税!”
……
城外,两人两马正沿着坑洼不平的驿道,向孟陵城而来。
马背上,两人身上的蓝绸圆领袍,都已经皱巴巴满是污渍,领口胸前的一块,甚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胸口的白毫凶狼,也已变成了杂毛野狼。
经过两日的追逐,凶狼骑总算赶到了孟陵城。
这二人便是替队伍打前站的快狼。
“兄长,咱们不是找那个李献吗,怎么又要追那山坳中的四人?”
其中一人脸色憔悴,既疑惑又带着些怨怼地道。
这一路奔波本就熬人,妖域之中更是连睡个饱觉都属奢望。
最近两日着急赶路,后面的大队人马尚且还能停下来短暂休整,然而他们这两匹打前站的“快狼”,却连合眼的工夫也没有。
另一人斜了他一眼,掏出一块风干肉咬了一口,沉声责备道:
“你这话人多时休要提起!那四人和李献同时出现在三百里蛮荒之中,其中是否有所联系,谁说得准?”
“说不准的事,也值得如此劳心劳力?”先前那人还是想不通,又嘟囔了一句。
“眼下既然撞见了,又无别的线索,自然要顺着追下去。这话题到此为止,年轻人还是要沉得住气!”
很快,城门在望,两人远远便瞧见几名差役拦在门前,正与路人交涉,言辞甚是强硬霸道。
两人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触,从长安到这三百里蛮荒,一路走来什么恶官凶吏没见过?
然而听了他们内侍省凶狼骑的名号,再坏的坏人都得伏低做小,自认不如!
“前面两个灾种,敢在孟陵城门纵马,速速给爷下来!”
一声破锣嗓子的叱骂,当即便有两名差役手持横刀铁链,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
“我等是内侍省凶狼骑,我军柳骑将即刻便到,速速叫你们县令出城迎接!”
凶狼骑两名快狼骑在马上,手按刀柄,居高临下看向那两个张牙舞爪的差役,神色淡漠至极。
“什么狗吊的内侍省熊浪七?给老子滚下来!”
两个差役丝毫不怵,嘴里骂骂咧咧,就要上前抓人。
听到外面的动静,班房内挨着光景,等中午下班的史翔走出来,身后跟着同班的那位八品灵媒。
“什么事?”
史翔蹙眉,声音略显不快。
他现在只等下职以后,到那群货商落脚的客店去,将手里的两件东西卖掉,并不想节外生枝。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东西放在手里,灵性会慢慢散失,时间一长便成了无用之物。
请念术师或者符师同僚帮忙封印的话,每次又要多一笔额外开支,实在是留之无用弃之可惜。
今天能有个出手换功勋的机会,是几年也未必等得来的,因此史翔十分在意,在城隍庙钟楼上,对那货商头头的态度都好了几分。
毕竟他等着凑够钱或者功勋,换一件趁手的仙兵,也已经等了好久了。
把无用的东西换成功勋,是最实在的;
把功勋换成急需的兵器,对一个多年未能突破的兵器师来说,更加实在。
“内侍省凶狼骑抓捕要犯,你们县令是谁,叫出来迎接我们将军。”
那两名快狼见有管事的过来了,便不再管那差役,昂着脑袋冲史翔冷声道。
史翔心中咯噔一声。
他目光在那两人身上扫了一遍,拱手道:“在下这便进去禀报。”
两名快狼冷笑一声,调转马头便走。
回过身的一瞬间,两人突然同时抽刀,两道寒芒乍然闪过。
马蹄声嘚嘚远去,两名差役脑袋同时一歪,鲜血喷射之中,两颗脑袋骨碌碌便滚了下来。
……
“我要次骚鸡!我要次骚鸡!”
汤圆尖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院里,李献几人停下烧烤,纷纷扭头望去。
随即便见到荀羽扛着不断挣扎的汤圆,一脸无奈走进门来,转身便将院门关了。
“他要吃烧鸡你怎么不给买?”曲萍奇怪地问。
荀羽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是挺抠的,但那会儿是真穷。
现在已经大方许多了,不会舍不得给孩子买只烧鸡。
“买啥啊,他要吃迎神花车上的贡品烧鸡。”荀羽将汤圆放下来,送给李献,“熊孩子还你!”
李献笑呵呵地将汤圆拉过来,从烤架上割下两片微微焦黄油亮的蛤蟆腿肉,用叉子叉了塞在小东西手里。
随后抬头对荀羽道:“你刚才说什么花车?”
“迎城隍庙的花车,听说每逢十五城里便会花车游街,迎城隍归位。”
荀羽坐到烤肉边,接过曲萍递过来的一串烤筋膜,随口解释。
几人面面相觑,这孟陵县的城隍花样还挺多。
李献点点头,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身上还有多少功勋,都拿给我。”
荀羽闻言在内外兜里掏摸了一阵,摸出几个大大小小的刀币来,问道:“要这个干什么?”
“装货商不得进货吗?”李献道,“中午卖家便到。”
“行,拿着。”荀羽点头。
这时曲萍一伸手:“刚才有官差来收税,我替你垫的,住店税一人一天八十钱、柴火税一天二十八钱、香火税一人一天十六钱。
“还有治安税一人一天四十一钱,三天一共八百一十九钱。
“如果你愿意信奉孟陵城隍,每天这个时候参加拜神祷祝,这些税可以减半。”
荀羽掏钱的手一顿:“上次来没这么贵啊?”
“涨价了。”马泰言简意赅。
“畜生啊!”荀羽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