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厂-1

草木枯黄的时候，张耀田接到返回工厂的通知。原来张耀田所在车间的压缩机没法继续使用了 ，公司上报国家部委，部委同意公司进口两台新的德国产的压缩机，这样就需要做进口压缩机的各项工作；当时在工厂，了解这台老压缩机的人，不懂英语；懂英语的人，不了解这台压缩机，只有张耀田是即了解这台压缩机，又懂英语的人；经过厂革委会副主任马千里建议，公司同意并通知农场，让张耀田回厂工作，在工厂接受改造。

听到这个消息，张耀田很开心，虽然是继续接受改造，毕竟可以回工厂了，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也可以见到方爱梅，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和同事了。

张耀田回车间后发现，以前生产副主任高铁蛋已经是主任，副书记郝建国坐到他梦寐以求的，支部书记的办公桌边。

高主任很高兴张耀田回来，他们相互了解，彼此熟悉，工作配合默契。

郝建国对张耀田不冷不热，带着浓浓的官腔告诫他还在改造期，反革命的帽子还在他的头上，要求他每天下班前到自己办公室讲讲一天的思想改造情况，每周交一篇个人思想汇报。

张耀田满口答应下来。

回到久别的办公室，坐在自己熟悉的座位上，开始工作。

张耀田和方爱梅的感情也快速地升温，喜欢她的文静，爱读书，有主见。

张耀田汲取孙彦生的教训，趁热打铁，和她定了婚，决定在下一年的春节前把婚事办了。

一天傍晚，张耀田和方爱梅一起到生活区，准备买些以后过日子要用的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他们坐着循环车，在生活区站下车，朝着最大的百货商店—红旗商店走去，张耀田很熟悉这条路，这是他以前经常接，送王玉晶上下中班，夜班必走的路。

就在刚刚接近通往王玉晶家小道的岔口时，突然，一阵声嘶力竭地呼叫“打人了，救命啊，救命啊…..”传到耳边，张耀田立刻停下脚步，这是他熟悉的，王玉晶的声音。

自从农场回来后，张耀田在各种场合努力回避见到王玉晶，马青稞，避免不必要的尴尬，现在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可以听出，她遇到麻烦，不能不管，于是，转过头对方爱梅说：“走，我们过去看看。”说完，拔腿就向王玉晶家的方向跑去，方爱梅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跟在张耀田的后面，慌慌张张的跑。

张耀田三步并作两步到王玉晶住的三楼，见房门虚掩，里面除了有王玉晶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还有皮带击打在肉上闷闷的声，张耀田顾不上敲门，推开房门，见王玉晶蜷缩在窗户下面，后背顶着床头柜，怀里抱着一个枕头。

窗户上两块玻璃已经碎了，严冬的寒风从中吹进来，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加上王玉晶凄厉的叫声，让人越觉得更加寒冷；马青稞爬在屋子另一个床头柜边，双手护着自己的脑袋。

一个瘦高个子，留着平头的青年正使劲地，向他身上挥动着皮带；青年的旁边站着一个身材又矮又圆，张着像皮球一样的圆脑袋的中年人，训斥马青稞，要他揭发蒋友文反对毛主席的事；另一个中等身材，长脸的人，面无表情背靠写字台侧身站着，手里拿着许多打开的信纸；地上凌乱地扔着破碎的杯子，碗，花瓶，纸，书，笔，信封，桌布等物件。

这是三个到马青稞家抄家的人。

中等身材的男子，看的张耀田两人进门，瞪着眼睛对着张耀田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时矮胖子转过身，也看到了张耀田，张耀田认出这人是热动力车间的锅炉工江洪，江洪也认出张耀田，知道张耀田是马千里的部下，支持马千里他们的“红三司”的，江洪开口说：“你来的正好，我们一起狠狠斗这个把我们马主任的骨头打断的人，让他也尝尝皮带的厉害，找找他和蒋友文的反革命证据，把这个家伙也送到农场改造一下。”

张耀田看到马青稞被挤在床头柜边，身体被皮带抽打，满脸的鲜血，觉的过瘾和爽快，感觉到自己压抑了很久的郁闷，得到释放，终于看到一个过去的打手，现在被人打，看到以前趾高气扬的小丑，现在蜷缩成一堆，满脸的祈求和满眼的恐惧。

看到拿皮带的高个子青年，停下手，望着自己，没有再抽马青稞，就对他说：“打啊，继续打，狠狠打！”张耀田知道自己在改造中，不能动手，如果能动手，他也会抓过皮带抽马青稞，出出自己心中的那股恶气。

“啪，啪，” 高个子青年的皮带又落在马青稞的宽阔的脊背上，马青稞身上青色的衬衣，出现道道血迹，和绺绺破痕，高个子青年狠狠地说：“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皮带硬，快交待。”

“你，”王玉晶凄厉的尖叫声传来，她喷火的眼神射向张耀田：“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张耀田打了一个激灵，觉的自己说的话，伤着王玉晶了，他内心深处还是爱着她的！

“哎呀！”王玉晶突然抱紧在怀里的枕头，俯身下去，瞬间，黑红的血从她蜷着的两腿间渗出，染红了裤子。

马青稞从床头柜边一跃而起，大喊一声“放开！”，跳到床上，向王玉晶扑去。

江洪看到王玉晶下身流血了，知道惹了事，不再吱声，向其他两人示意，悄悄离开房间。

方爱梅一边向王玉晶那里跨步过去，一边问王玉晶：“怎的了？怎的了？”

“我已经怀孕两个月了。”王玉晶有气无力地说。

“哦，可能流产了，赶快送医院！”方爱梅指挥着着两个手足无措的男人。

这两个人，七手八脚地用床单和被褥裹着王玉晶，抬下楼，一路小跑地赶到生活区的医院。

王玉晶的孩子流产了。

张耀田没有想到，方爱梅第一次和王玉晶见面，是在这种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