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厂-2
这一年,春节刚过,在革委会马千里主任的帮助下,借了厂里的一间单身宿舍,张耀田和方爱梅把婚事办了。
婚礼是革命化,一个周日上午,这两个人的父母,兄弟姊妹,亲戚,朋友,同事在厂外的一个会议室里,围着长条桌,大家散座在板凳上,吃着糖果,瓜子等零食,抢着苹果,桔子等水果,喝着婚礼组织者倒的茶水,和新郎新娘开玩笑,相互聊着;桌子的另一端,堆着宾客们送来的礼物,有毛主席的纪念章,毛主席语录,茶杯,暖水瓶,床单,被面等物品。接近十点时,在毛主席画像下,高铁蛋领着张耀田和方爱梅向毛主席画像鞠躬,和大家一起挥动《毛主席语录》,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接着高唱《东方红》和《大海航行靠舵手》,随后马千里向大家读了结婚证,张耀田和方爱梅再次向伟大领袖毛主席鞠躬,向参加婚礼的宾客鞠躬,最后才是他们两人相互鞠躬。这时候,高铁蛋拿出一个神秘的“大礼包”递给他俩,张耀田和方爱梅撕开一层又一层的纸,里面是两块分别写有“走社会主义道路新娘” 和“走社会主义道路新郎”的红牌子,大家一哄而上把牌子分别挂到他们俩脖子上,两个人顿时感到手足无措,方爱梅的同事张秋艳举起,有两人合影的镜框,高铁蛋理直气壮地指着镜框向着对新人说:“这照片是革命的铁证,你们要向革命群众老老实实坦白交代你们的恋爱过程。”
下面一阵阵大笑,一阵阵掌声,一阵阵怪叫,直到张耀田开始说话才停下来。
张耀田把他们在农场认识到现在的经过讲了一遍,宾客们对听到的一些枝章,觉得不细,不过瘾,怪叫着要他把这些枝章描述的更加细腻一些,方爱梅红着脸,摆手不让张耀田讲,张耀田没办法,只好捡些不伤体面的细章给大家说说,伴随着起哄的声音,宾客们意淫着。
婚礼的仪式完成后,大家有的骑自行车,有的坐公交车,到鸿悦楼,吃张耀田父母定好的喜酒。
槐树开花时,从德国进口的两台压缩机到了工厂,随后德国派来的压缩机安装技师汉斯,安德里亚斯也到了工厂,张耀田和厂里的其他钳工,电工,仪表工一起成立安装队配合这两个德国人工作,张耀田做了周全的安装前准备工作,又懂英语,领导让他做现场队长,负责现场工作;紧张的压缩机安装,调试工作进行了两周,顺利完成。
终于在周日可以休息了,天刚亮,张耀田和方爱梅起床,坐着早班的公交车,到生活区,下了车,在路边饭馆里吃完牛肉面,向圆峁山走去,他们爬山,放松自己。
这年春天的雨水丰沛,草木茂盛,远看一层薄绿笼罩着土黄色的山丘,充满生机,山上的柳树,榆树,杨树被雨水滋养的枝叶茂盛,叶子油光发亮,树枝挺拔倔强,有几株沙枣树开出串串黄色的沙枣花,远远地飘着沁人心脾的清香,许多蜜蜂在花间忙碌着飞来飞去;沙地柏、高山柏、方枝柏、瑞香等灌木,有的是一株,两株的在山坡平缓处独自,高傲地站着,有的抱团一簇簇地顺着山势铺展开,瑞香的花,紫红的是含苞欲放,粉红的是竞相开放,点缀在浓绿的枝头间;贴着山地,在树木,灌木周边有许多野草,有芨芨草,狗尾巴草,碱蒿,灰条草,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苋草,藜草等,有的开着各式各样的花,没有开花的也在早晨的阳光下摇曳着自己的枝叶。鸟儿在空中飞舞,时不时的发出叫声,偶然听到让人高兴的喜鹊叫,大多数时候听到的是叽叽喳喳的麻雀声。
他们很快爬到了东圆峁的顶,站在上面眺望齐汾河对岸的惠达老城区,在朝阳下,袅袅炊烟从远处,平房的烟囱里冒出,小指甲盖宽的马路上有几辆火柴头大小的自行车行走。他们在山顶上休息了一会,张耀田执意要穿过坟场下山,方爱梅不愿意经过阴森,幽冷的坟地,但有拗不过张耀田,只有随他到了坟地。张耀田进了坟场,径直走到王鸿雁的墓前,看着坟头,坟边上有些不多的新草,知道这时刚刚打理过的。张耀田在坟前站好,鞠躬,方爱梅在一边不愿意地看着,她知道这是王玉晶父亲的坟,也知道张耀田和王玉晶的那段情史,等张耀田转身离开坟时,她冷冷地说:“惦记的是死人,还是活人?!”
张耀田瞪了一眼方爱梅,没有说话,走出坟地,走向东圆峁山的山脊,沿着山脊向西圆峁山走去。
西圆峁山顶上有个破败的土地庙,庙的屋顶,门,窗,庙内供祭品的案几,凡是有木头的都被拆走了,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土地爷和土地婆婆的彩塑泥像,在露天的,残墙断壁的房间里立着,虽然,经过长期风吹雨打,灰落泥下后,色彩已经暗淡,显得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断手残臂,缺鼻少眼,但从面部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依旧很快活,很乐观,豁达。张耀田先到庙里,看到土地爷和土地婆婆的神情,内心觉的轻松,脸上流露出笑容,主动上前,右臂挽住方爱梅的左臂,说:“我前一段时间没日没夜地加班,忙工作,欠了你的,今天还你,好好陪你,不惹你生气。”
“这还像个人话。嘿嘿” 方爱梅借坡下驴地圆场。
他们两手挽着手,从土地庙出来,看着远处的景色。在走到土地庙西边的时候,张耀田看到远处的山坡平缓处,有一个穿新工作服的人,正在地上挖什么,他仔细看看,觉的这个人,像和他一起安装压缩机的德国技师汉斯,但又不确定,于是,扯开喉咙用英语喊道:“哈罗,汉斯,哈罗,汉斯,”
那个高个子听到有人叫,停下手,立刻朝着声音看过来,迅速直起廋高的身子,用英语问:“哈,你是谁?”
“我是张耀田。你不是回国了吗?”张耀田见自己没有猜错,兴奋地说,准备朝着汉斯站立的地方走。
“你好,张先生,我们今天走。我过来到这里照几张照片,留个纪念。”汉斯朝张耀田挥动左手里的相机,又说到:“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宾馆赶汽车,再见,张先生!”说完,右手拎起放在脚边的皮包,使劲向张耀田挥挥左手,转身下山去了。
张耀田看到汉斯没有和自己交流的意思,也放慢脚步,和汉斯挥手告别。张耀田沿着西圆峁山的西边小路,到汉斯刚刚呆过的地方,他看到,在不同地点,有六块巴掌大的地上,野草被拔没了,土被翻动过,张耀田不解的看了一会,和方爱梅一起下山了。
第二天,张耀田到压缩机厂房,看着压缩机有节奏地转动,活塞平和地来回抽动,机器里传出轻快,低沉的响声,他觉得这次进口设备安装是成功的。正在他愣神的时候,马千里进来了,张耀田已经习惯这段时间他过来,前几天他关心压缩机安装,调试,这些天,他要看看它的运行。张耀田走到马千里身边,讲完压缩机运行情况,顺便,把昨天在西圆峁山上碰到汉斯的情形也说了说,马千里听完,满腹疑虑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