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两难
清晨,柴安跑完步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出出汗水精神好了许多。
或许是以前的习惯,他每天都气起得很早,然后调整自己在最佳状态,以便应付突发状况,这是从底层爬出来人的习性,也是他成功的秘诀。
用前世挂在嘴边的座右铭说就是,每天叫醒自己的不是闹铃也不是理想,而是贫穷!
直到后来他事业有成,才将贫穷两个字摘掉,转而谈理想。
到和乐楼吃过早餐,王臻白与戴宗就登门来访,昨晚本来要谈事情却因陆云裳的事耽搁,寻了一处雅间三人落座。
饮了片刻茶,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王臻白不由苦笑:“柴兄的养气功夫每次都让人佩服。”
“呃,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冷场了。”柴安摆手淡笑。
三人相视而笑,原本凝重的氛围当即冲散,不过二人对视一眼也看出了苦涩,柴安的手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明,简单一句话不仅化解了尴尬还将皮球踢到了两人脚下,不得不接招。
王臻白又饮了一口茶,当即坦诚开口:“在柴兄面前再耍弄小聪明就让人笑话了,那么我索性坦然相告吧。”
“你我三人相熟,但说无妨。”柴安笑得很标准,令人挑不出毛病也看不出心思。
“是这样的,我家中略有产业,不过这几年已入不敷出,不怕柴兄见笑,若不是顾及些许颜面,真想就在家中闭门读书,也好过变卖祖业强撑门面。”
柴安很清楚这点,这时代的文人学子看似风光但开销不菲,许多士子也只剩外表,回转后是家徒四壁,他点点头道:“臻白兄有话直说吧。”
王臻白一咬牙说:“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柴兄能指点一二,令家中产业好一些,以便填补家用。”
柴安恍然大悟,他一直在琢磨两人寻自己会是何事,相识不过几天,若说什么交浅言深推心置腹的话肯定不可能,只是想不到会是这个,他沉吟片刻道:“原来是这样,若安能帮上自当竭力。”
王臻白脸色大喜拱手谢过:“有柴兄此言,臻白安心了,和乐楼短短数日改头换面我等可都看在眼中。”
“王兄过奖了,不知家中产业是做什么买卖的?”
王臻白面容微变,似有难言之隐,求助向戴宗,一旁的戴宗也露出尴尬之色,搓着手半晌才低声说出:“也是酒楼,城中的北望楼就是了。”
柴安微皱眉头,他怎么也想不到王臻白居然求自己的会是此事,同是做酒楼的,救活他也就意味着堵死自己,若不是能看出王臻白并不是怀揣恶意而来,说不得他会一茶壶砸在两人的头上。
王臻白小心翼翼的瞧向柴安,见他虽露出不悦却并未有厌恶翻脸之状,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到家中状况他实在难忍,丢脸也丢脸吧。
“柴兄,此事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若不是着实无法定不会开口。”
柴安没有回应,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脑筋快速转动,幸好早上做过运动否则应付这等突发状况真会有些懵笔。
不帮或许交情难持,换做一个人他不理就是,但王臻白品性学问极佳,又有君子风范,值得深交,多一个朋友总归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只是帮了的话,他刚刚好起来的生活又将跌回谷底,面对两难之局,不由陷入了沉思,久久无语。
“柴兄的为难我也知晓,也罢,换做我也做不来损己利人之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明所学不精了,此事作罢,来,柴兄你我举杯,谈风月不谈俗利。”王臻白拿得起放得下,举杯敬上。
戴宗虽有些失望但也明白是他们强人所难了,放下杂念豪气顿生,同样端起杯道:“来来,莫想那些烦心事,一醉解千愁。”
两人端着酒杯却僵在了那里,因为柴安根本没有搭理他们,手指有韵律的敲击桌面,他们觉得很难堪。
王臻白自有风骨不好吭声,但戴宗却不管那些,嚷嚷道:“柴兄可是看不起我二人了?”
“啊?”柴安终于回过神,见两人举杯僵在半空有些明白了,哑然失笑:“想事情太入迷走神了,为表歉意我先干为敬。”
柴安自罚三杯,两人的脸色才算缓和下来,柴安笑道:“王兄今日能将如此为难之事坦言相告足见君子风范,这个忙哪怕再难我也要帮。”
“啊?”王臻白原本都已放下,却不想柳暗花明,欣喜得有些慌乱,酒杯酒壶都被他碰倒。
柴安笑了笑并未在意,扶住酒壶接着道:“方才我一直在思考,此事让我陷入两难之地,不得不慎重筹划。”
戴宗摸摸鼻子很是尴尬,之前他还误会了柴安,原来是在深思熟虑谋划此事,他也自罚三杯:“柴兄义薄云天,先前是宗鲁莽了,还望见谅。”
“相交贵乎知心,点透关节解开了心结,比什么都强。”
戴宗双眸一亮,拍着桌子道:“说得好,做兄弟就要坦诚交心,你这个兄弟我戴宗交定了。”
柴安苦笑:“我这就算上了梁山呐?”
“梁山?”戴宗疑惑:“梁山只是一伙山贼而已,柴兄弟也知道?”
柴安张张嘴没有说出话,他倒是忘了,此时相对太平,哪有聚义梁山一说,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听闻过,方才我通盘考虑过,若想摆脱两难境地,唯有一法。”
“哦,敢问柴兄是何法?”王臻白与戴宗果然被两全之法吸引。
柴安淡笑道:“重新定位。”
见两人的兴趣起来,他也不卖关子接着说:“以后你们北望楼定位给官宦和学子,主打高雅典致,从装修到气氛营造都要让他们宾至如归,而你也能发挥作用,以人气带动宣传,配合一些小手段轻松可盈客满门。”
“至于和乐楼,则面向商贾与百姓,一楼普通二楼富丽堂皇,说穿了就是符合商贾的眼界,黄金耀眼。”
两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时代由于商贾地位的低下,经营理念没有太大的创新,乍闻柴安的手段颇觉惊世骇俗,但细思却又深感有理。
这时候已过了早饭点,有不少商贾走到二楼的雅间,彼此谦让一番都觉得倍有颜面,有几个人更说谈买卖不来和乐楼那肯定是小买卖。
王臻白与戴宗对视一眼,全都起身一拜:“柴兄对人心的把握实在是精准细微,令我二人大开眼界。”
“无非是多观察而已,我钻营小道,与王兄大圣贤路不同,切不可如此。”柴安按住两人,再次把酒言欢。
分别时王臻白邀请柴安抽空去北望楼,那些什么装修营造氛围他一窍不通,一事不烦二主,也一并推给了柴安,既已做到这一步,他自然接下,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任何邀功之言。
离开和乐楼,戴宗望向王臻白,表情严肃认真:“臻白,柴安此人我看不透,但的确了不得,我与你不同,仕途很难前行,我会与他深交。”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经过此事我欠他天大人情,或许王家真能起死回生,何况柴安不居功自傲,难处也自己解决,若不以诚相待实在说不过去。”
“这些我都知道,但可惜此人只是一介商贾,深交对你不利,以后相处依旧坦诚,不过保持适当的距离,至于所欠人情,我戴宗以命相交,如有机会定死力相助,代你偿还。”戴宗揽过一切。
“岂可如此。”王臻白摇头不允。
戴宗拍拍他的肩膀洒然笑道:“你我二人不必多言其他,当年若不是老太公资助,戴宗早已饿死了,如今虽侥幸混到押牢节级,也无非图个快活痛快,况且柴安此人颇有手段,将来能不能用到我还恩还是两说呢,走吧,你回家读书,我去牢里收例银去。”
“你呀,这种钱财少收些,都是苦难人不容易。”王臻白忍不住劝说,此事他都劝过无数遍了,戴宗从来都是口头上答应背地里照收不误。
此刻又是这样,他连连答应不过一转身又嘀咕起来:“天下皆黑独白不得,我可不想被人排挤,押牢节级可收入不菲。”
“你呀……”
王臻白头疼,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但戴宗就是不喜读书,反而喜欢舞枪弄棒满山野的撒欢,扛着铁枪追得兔子都入地无门。
他一直用心筹划希望能让戴宗仕途顺利,还强迫一起参加科举但戴宗不用功读书屡次不中第让他也束手无策,这个兄弟着实让他操心不已。
和乐楼后厨内,这件事自然瞒不过李惟山,他摸着肚子阴阳怪气:“恭喜柴掌柜寻上更大的靠山。”
“掌柜的不必如此,我们和乐楼不会受影响,反而会发展的更快更稳。”柴安云淡风轻。
“这些学子都走了还能发展更好,做了多年买卖,从未听说过客源丢失还能赚钱的。”
“我自然有所考虑,何况这是在下的私事,就不劳掌柜的操心了。”
李惟山知道柴安的手段,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摊牌:“已经到了这般田地我也什么都不怕了,你离开和乐楼吧,我给你五十两,从此再无干系。”
柴安笑着摇头,和乐楼是他一手复苏的,绝不会退让,至于李胖子早有踢柴安出局的心思,不过寻不到机会眼下总算抓住不愿放过,两人直面对视,隐藏在暗处的矛盾终于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