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清心居
孤舟在茫茫大湖上漂泊许久。
过得半日时辰,才远远眺见有楼宇模样的建筑出现。
言景行面上一喜,这广阔的湖泊,让他很没有安全感,眼看前面城池显露,估计就是那居延城了。
转眼瞟了一眼黄清猗,他心里生出些遗憾,到了居延城,就要与这美丽的女子分别,不知以后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了。
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小船儿仿佛瞬间迅捷起来,不多时,已是越发接近楼宇。
言景行此刻才看得更加清楚,这居延城下并没有岛屿的踪迹,整个城池四面环湖,直接漂浮在水面上,城中的建筑也是奇妙,由一根根圆木搭建而成,大片房屋延绵数里,绿意盎然。
“这……”
他瞧得目瞪口呆,诧异地看向黄清猗。
黄清猗笑意盈盈:“呆子,难道没人和你说过,居延城是由浮木搭建,整个浮在水面上的吗?”
她轻松地放下竹篙,静静立在小舟上,远远眺望着居延城,一脸陶醉:“亏你还是个游人,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你说吧,居延城那些木头上,都生长着藤蔓,平时看去绿意盎然,待到花开满城,整个城池都七彩缤纷,洋溢在花香中,之后又有黄叶纷呈,红叶如火,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想要观赏一二。”
言景行初来乍到,只听林川说这边有个居延城,哪里会知晓这些,尴尬地一笑:“让清猗姑娘见笑了,在下正是孤陋寡闻,这才出来游历,增加些见识。”
说话间,小舟已到居延城渡口,黄清猗轻巧地跳下小舟,上了几步阶梯,在木板上站定,回头看来:“呆子,快下来呀,一会儿晚了,集市可就散了。”
言景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答应了黄清猗,要卖了野鹿付船资的,忙应了一声,扛起野鹿,跳下船来。
居延城的地基比他想象中坚固许多,猛的跳下来,竟是颤都不颤一下,走在上面,无比踏实。
看看四周,果然如黄清猗所说,每根圆木上都爬满了藤蔓,自有一股清香。
还未多瞧,黄清猗已经往前走去:“以后慢慢看,我们先去卖野鹿啦。”
言景行“哦”了一声,急忙跟上。
随着黄清猗左拐右拐,一路走来,言景行只觉自己一脸懵逼,这居延城里看来看去,到处都一个样,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迷了路了。
闷头走了好一会儿,前方忽地喧闹起来,各种吆喝声冲天而起,言景行便猜测,这是到了。
果不其然,黄清猗缓下了脚步,言景行探头一瞧,只见前面是一个宽阔的圆形场地,场地上建着一圈圈木屋,每间木屋屋檐上都挂着一面旗帜,杂货铺、米店、铁匠铺,标记得清清楚楚,铺面前各有一张木质平台,上面摆着出售的物品。
店铺繁多,言景行只觉瞧花了眼,正不知从何下手,黄清猗却似乎轻车熟路,领着言景行就往前走去。
集市人潮拥挤,但言景行跟在黄清猗身后,却如入无人之境,三两下就走进了人群,停在了一处店铺前。
抬头瞧了一眼招牌,正是兽皮店,相比其他门面,这兽皮店门前人流稀疏许多,倒是旁边卖鱼的热闹拥挤,想来是因为居延城位于湖上,能供买卖的兽皮并不太多。
“老板,老板?”
回过神来,听得黄清猗轻轻呼唤,言景行往店里一看,只见老板正用手撑着头,倚在台上打瞌睡,周围人声鼎沸,黄清猗喊了他好几声,也没喊醒。
言景行暗笑,这老板也是睡得香,好在台上空空如也,不然东西被人拿走了,都不知道。
他也走上前,屈指往木台上敲了几下,“咚咚”的声音清脆,老板似乎有所觉,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睁开眼。
睁眼就看见一只鹿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双目无神,死气沉沉,老板不由骇了一跳,待看清鹿后面的两人,不由老脸一红,双手用力的脸上搓了搓,打起精神:“嘿嘿,让两位见笑了,我这儿兽皮都卖完了,就打了个盹,两位这是要卖鹿皮吧?放心放心,我这价格公道,绝对不坑你们。”
老板话音刚落,就见黄清猗挥了挥手:“呆子,把鹿放到台上,让老板看看。”
“哦。”
言景行倒是很听话,乖乖把野鹿放到木台上,反正事关黄清猗船资,她肯定不会乱来,而且看她对这里这么熟悉,听她的应该没错。
看到野鹿,老板也不多说,戴上手套,仔细翻看,一边看,嘴里还一边“啧啧”个不停。
“这货不错,品相完整,没有明显的伤口,一看就是有经验的老猎手捕获的,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说着,他从木台下数出碎银,放在台上,又拿出刀来剥皮。
“慢!”
黄清猗忽地伸手阻止了他,浅笑嫣然:“老板,你得瞧好了,这可不是普通野鹿,兽皮价格可也不同。”
老板闻言,停了动作,又提起野鹿仔细看了看,随即“哎哟”一声,忙将木台上的碎银收回,从台下重新摸出几锭银元:“是我大意了,刚才只顾着看兽皮是不是完整,没注意到这居然是难得一见的走香鹿。这走香鹿可是难得,所过之处百花盛开,留有余香,如不是福缘深厚,难以见到,两位可真是好运。”
听他噼里啪啦一顿讲,言景行都有点愣,他只听说过麝鹿,走香鹿是什么?这个世界才有的野兽么?瞟了一眼黄清猗,清猗姑娘还真是见多识广,有她在,真吃不了亏。
黄清猗这才满意地接过银元,递给言景行,小声叮嘱:“快点收好,财不外露。”
言景行急忙点头,把银元揣进怀里。
老板的手艺倒是高超,手法娴熟,运刀如飞,三下五除二就将兽皮完整剥下,而后拿出一个麻布口袋将剩下的鹿肉装进去,递了过来。
两人离开店铺,言景行一手提着鹿肉,一手去摸银元,讪讪笑道:“黄姑娘,船资我还没给你,不知道该给多少?”
黄清猗却是笑起来,俏皮地吐了吐香舌,指了指袋子里的鹿:“呆子,船资就在这儿了!”
言景行愣愣地看着她,有些茫然,下意识地递过口袋,这该卖的也卖了,船资也付了,要分别了吧?
他的心中蓦然有些不知所措,居延城虽大,人潮拥挤,繁花似锦,但他却孤零零一人,不知该往何处去。
“你看着我做什么?”
黄清猗皱起可爱的琼鼻,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言景行。
言景行干咳了两声,尴尬地低下头:“没什么。”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一个柔弱女子,你居然忍心让我提这么一袋重物回去?”黄清猗一脸嗔怒,随即又“咯咯”笑起来,似乎早就看穿了一切,“呆子,居延城这么大,你一个人初来乍到,是不是怕迷路呀?”
“算了算了,看你可怜,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做向导吧。”黄清猗眼睛像月牙儿一般弯起,“不过你得帮我把这鹿肉提回去。”
“好好好。”
言景行忙不迭地点头,他对这世界一点不熟,啥也不懂,有这么个土生土长机灵美貌的女子做向导,学点常识,他是求之不得,至于帮忙提东西,这本来就是一个绅士应有的风度。
点着头,他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这清猗姑娘是不是别有目的?但随即一想,他身无长物,人家好像也没什么可图的。
想到此处,言景行不由得自嘲一笑。
“呵,瞧你那傻样,也是遇到我,要是换个人,把你卖了你还得帮人家数钱呢。”
黄清猗却不知他心中想法,见他傻笑,乐不可支地打趣着。
言景行只能摸摸鼻子,略显尴尬。
两人便不再多说,黄清猗领着他在城里转了转,买了两套衣物,最后走进一个小巷,在一处房屋前停了下来。
言景行抬眼一看,这是个临街的小门面,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个牌匾,龙飞凤舞刻着几个字“清心居”。
“难道这里是清猗姑娘的住处?”
他见她停下脚步,不由心头一动。
果不其然,黄清猗已经走上前去,打开锁。
“哟,黄姑娘回来了?”旁边有个大娘提着菜路过,瞧得黄清猗身影,忙打招呼,“这几天你不在,王公子可是整天来转悠,打听你的去向呢!”
黄清猗听得大娘的话,不由眉头微皱,旋即笑道:“陈大娘好,谢谢您的照拂了。”
陈大娘瞧见一旁言景行,上下打量了几眼,似是明白了什么,笑眯眯地点点头:“黄姑娘客气了,你忙,我先回去做饭了。”
“好的,陈大娘慢点。”
黄清猗回了一句,轻轻推开了门扉。
门内一股独特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言景行整个人都平静下来,初到异地的不安心绪竟渐渐平复。
他诧异地愣在那里,这清心居倒还真是名副其实,只在门口,便有此神效。
黄清猗已在屋里掌上灯,却不见言景行进来,到门口一看,他还愣在那里,不由得轻笑:“呆子,你怎么不进来呀?”
一语惊醒,言景行尴尬一笑,忙三两步走进屋,迎目便是一排木柜,柜上无数小抽屉,抽屉上贴着一张张小纸条,这格局布置,一眼便可知晓,是药铺无疑。
他恍然,难怪在门口就有清心气息,这竟是一间中药铺。
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人,黄清猗不在,便连门也是关了,说明这间药铺只有黄清猗一人,如此说来黄清猗便是医生了?只是黄清猗这么年轻,医术能撑起一间药铺吗?
要知道中医最讲究经验,许多药铺若是没有老中医坐镇,病人只是来看一眼,估计就得摇头离开。
便是自己天赋出众,当初被称为中医的希望,但也是在众多老中医的培养之下,这才有所成就,黄清猗孤身一人,又无人指点,医术能到什么程度呢?
这样一想,对这间药铺的生意,言景行虽不敢妄言揣测,却也不抱以乐观。
“你也会医术吗?”
黄清猗见他看得入神,不由问道。
“不大会。”
言景行耸了耸肩膀,这个世界的草木,他并不熟悉,不知与地球相比,有无区别,至少《大荒四经》中记载的奇花异草,他是从未听说过的,因此他不敢妄言。
“哦。”
黄清猗的语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知是失望,还是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