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湖春典(上)
您要问我是怎么告诉师父的,这就牵扯了江湖春典了,所谓江湖春典说白了就是江湖黑话。不过说这话的不一定都是黑道中人,绿林好汉响马土匪说,小偷乞丐打把势卖艺的也说,就连小商小贩酒局饭庄皆有春典。有一些是通用词,有一些就是约定俗成行业内部的黑话了。
比如说书唱戏的,如果后面一个节目的艺人出了问题,就会有人从后台低声喊一句下马,这样在台上的演员就会尽可能的延长节目时间。如果喊一句后面演员来不了了,或者出问题了,只怕台下的观众就要骂街退票了。
同理,如果要是下面有达官显贵急不可耐要看后面的名角节目,后台就会挑帘低声一句上马,节目就会加快进行。
至于什么节目的完整性,艺术的尊严是没人管的,大家都是混口饭吃,纵然爱这行也不得不先管住温饱,尤其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能活下去就不容易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尊严。
唱戏的是这样,别的行业也有自己独特的黑话,可以说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江湖春典,即便没有的也有类似的简称,这是为了方便干活工作。
同样,我也学过春典,乃是师父教的,从绿林黑话到各行各业我都得学,在日后这倒也帮了我不少的忙,师父说这是察言观色知人观面的必备。河南属于北方,若用常用的“跟头万”来表示本家主人姓张只怕要被识破,而且不好表达,非得说出来或者对口型才行,容易出现偏差。
于是我当时便用了南方对姓张的称呼,孔雀开,攥拳在胸口挡住身后三人视线,慢慢打开时,宛如孔雀开屏一般。
师父立刻就会意了,我又指了指身后,又指了指黄表纸。既然前面说的是姓氏,那后面也就有很大概率说的是姓氏了,先主后仆,既确认了身后这人的身份,又说了这人的姓氏。
既然是黄表纸,这人大概就姓黄。至于身后两个番子,那就不用考虑了,一看就是来帮忙的,这连我都能看得出来,对他们不必大费周折。
富贵险中求,有时候这般行骗还得靠些运气,万一师父会意错了,那可就糗了,所以默契十分关键。果然师父此言一出三人大为敬佩,那黄管家连连抱拳鞠躬说道:“真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这里人多而杂的,实在是......”
“也好,也好。”师父说道。
那两位番子冲着管家点点头,然后又朝着师父抱了抱拳转身而去,我们三人去了不远处的一个茶楼找了个雅间坐了下来。管家让茶博士退下,亲自给我师父甚至给我斟了茶,然后才毕恭毕敬地从怀里掏出一封手札双手奉上递给师父。
师父接过来看了看,身子一震笑道:“开封果然藏龙卧虎,连慰亭的故人都有,还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情,呵呵。既然如此,我就跟你们走一趟,不过丑话说头里,能不能帮的上忙我就不好说了。”
我们穿街过巷,走过了吵闹的鼓楼地区,上了早已备好的两辆马车上,朝着开封城外而去。我与师父在前面的马车上,而黄管家则在后面。
我挑帘回望,只见黄管家坐在车沿上,眼睛盯着我们,生怕一不留神我们再跑了。见我回头,管家尴尬地笑了笑,稍微把头别到了一旁。
六月的开封天有些热,我年轻气盛火力壮,一时间四脖子汗流不停的擦汗,师父则是不动声色闭目养神,口中喃喃道:“心静自然凉。”
“师父,我有个问题。”我问道。
师父道:“说。”
“慰亭是谁?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师父恕弟子莽撞冒昧,不过是心中疑虑,这才问出来的。”我问道。
师父沉默了许久,我都以为是他不想回答或者因为我的提问而生气了,没想到他却讲了起来:“慰亭就是袁世凯,他们家祖籍就是河南的。曾经我两人交好,后来因为意见不同分道扬镳,不过在我内心,我依然把他当做朋友。既然是他的请求,那我也不好推辞了。故人已逝,沧海桑田过往云烟也就不值一提了。”
我经常看报纸,但并未留意到袁世凯的字号,不过我一定扫过几眼,才觉得如此熟悉,从而发出了刚才的疑问。可是我没看到袁世凯死去的消息,大街上还到处都有孙大炮的信徒宣扬的反袁运动,袁世凯怎么会死了呢?
师父叹了口气说道:“三年前我就算到了他的阳寿将尽,我本想告诉他,但却因为一己私仇未曾相告,只怕慰亭一死,国之将乱啊。”
我不再说话了,看样子师父不像是在说大话骗人,可是师父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认识这么多名门望族,连百日皇帝袁世凯师父都认识。
我看向师父,越来越看不透,师父却冲我微微一笑道:“其实这些年慰亭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即便不算也能知道些许。好了,我休息一会儿,地方到了记得叫我。”
“是,师父。”我连忙答道。
天气炎热,颠簸的马车反倒是让人昏昏欲睡,我也渐渐地阖上了眼。马车终于停止了颠簸,我猛然间睁开眼睛看向师父,师父却在此时看着我。
并非是因为马车停了我才惊醒的,我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麻麻的感觉,就好像是曾经老掌柜出事那天的感觉一样。可不同的是,现如今可是大白天,太阳高照之时。
师父嘴角浮现出一丝惨淡的微笑对我说道:“秋生,你也感觉到了吧?”
我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内心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即便太阳正艳,即便身旁有这么多人,我却依然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