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意算盘
有一回,差点给曾倩带来莫大的希望,一名资深志愿者张海洋,自身也是失踪孩子的父亲,他在北方某省跑长途货运时,给曾倩带回一个消息,说在当地望山县石子村歇脚时,听闻石子村一户周姓人家的秩闻,村民们透露,周家小儿子周成龙,与前任村长的女儿谈上了朋友,前村长得知后坚决不同意,找到周成龙一通数落,说他不是石子村的种,是周家绝后抱养来的野孩子,斥令他与自己女儿立即了断关系。
失魂落魄的周成龙回家后,追问父亲自己的真实来历,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邻居也不堪其扰,连村里的治安队都惊动了;周父不得已告之实情,当年他托人花大价钱,从南方宣义买来儿子,就指着传宗接代、养老抬棺,据人贩子的说法,周成龙亲生父母是经营饭店的夫妻档,都已不幸离世,只有个大不了几岁的姐姐,不是姓岑,就是姓曾,人贩子顺手牵羊带走男孩,并向周父保证绝无后患,哪知十几年后,却被知晓内情的前村长泄露了天机。
周成龙得知真相后,闹着要回宣义城寻亲,成了石子村的重大新闻,张海洋得知后,立即想起了同在宣义的曾倩,他赶紧溜进石子村,趁人不备时偷拍了张周成龙的照片,给曾倩打了通电话告之详情,建议曾倩来现场认人,他在石子村等候接应。
曾倩激动的热泪盈眶,手机里的照片,越看越像儿时记忆里父亲的轮廓,尤其是棱角分明的五官和两道浓眉,面部线条柔和,颇有遗传自母亲的模样;她越想越是心潮澎湃,立即买了机票直飞到该地,又辗转两天的山路,在石子村与张海洋成功汇合,逗留在当地,观察了周成龙数日后,曾倩觉得,这青年无论年龄相貌还是身形肤色,越看越像失散多年的曾勇。
为确认与自己的血缘关系,曾倩接受了张海洋的建议,找到当地民警说明来意,问是否能帮忙采集周成龙的生物信息;民警露出为难的表情,在石子村抱养买卖孩子是陈规陋习不错,但戳穿真相后造成家破人亡的血腥惨剧,发生过多起,他建议曾倩还是亲自登门,向周家父母说明寻亲意愿,只有得到他们的理解、支持,认回曾勇才有希望。
民警耐心地诉说了以往几宗案件,曾倩听闻为之动容,十几年乃至二三十年,时间之久,已足以让血缘关系被新的亲情替换,破境重圆的愿望,却会造成另一幕支离破碎的悲剧。
她犹豫了几天,最终采纳了民警的建议,在他和张海洋的陪同下来到周家,向周父说明来意,希望采集周成龙的血液样本,她愿意在不破坏周成龙家庭关系的同时,与弟弟相认。
周家顿时炸了锅,周父先是急红了眼,拎起铁锨就要赶人,周母哭晕当场,周家两个已出嫁的女儿也赶了回来,一个去扶母亲,一个四处找菜刀,出言威胁周成龙,要敢与曾倩相认就剁了他。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曾倩和张海洋被逼到墙角东躲西藏,两人身上都挨了不少拳脚,民警见控制不住局面,赶紧叫来了治安队和石子村的领导,村长亲自坐镇,才将激愤恼怒的周家人劝到一旁,曾倩被民警救出院里,她头发披散,脸上全是被抓挠的血痕,张海洋更惨,头脸肿成一片,眼角也被砸裂,用毛巾捂着伤口,也止不住血流得到处都是。
村长在客厅里苦口婆心地劝说周家人,曾倩却在院中看到了一脸懊丧的周成龙,无意间看到他的后颈,顿时一颗心沉了下去,满腔热血瞬间化为寒冰,原来周成龙的后脊上长有一颗巨大的红痣,一瞧便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曾倩曾给弟弟洗过两个夏天的澡,何时见过这么一颗惹眼的红痣?
巨大的尴尬,掩盖了认错弟弟的失落,曾倩坐立不安,涨红了脸找到民警,吞吞吐吐说明周成龙并非血亲的证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村长和周家瞬间翻了脸,周家父女的怒火再度点燃,拎起菜刀要上演全武行。
闹剧最后是怎么收场的,曾倩不太敢回忆,反正民警怒气冲冲地将他们送出村口后,朝地上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打那时起,曾倩寻找弟弟的心思动摇了,十八年的岁月,多少个家庭在破碎、团圆和重建,曾勇也许已经成为另一家人的希望,一个家庭的顶梁柱,血脉亲情与朝夕相处的情感,到底哪个更重要?还是将选择权留给时间,留给曾勇自己?
曾倩沉伦了很长一段时间,心底蒙上雾霾浓霜,常常神思不宁、郁郁寡欢,与同事间若即若离,面对领导平淡清冷,恶之者称她“恃才傲物”,这让她比同龄人,更早遭遇到职业瓶颈,无论业务素质如何卓越,她的面前最终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若非何勇的理解和支持,曾倩或许会因精神面貌萎靡、不适宜代表人民警察的形象,而被早早清理出队伍。
一夜旧梦,曾倩醒来时,枕头已被泪湿了大半,她抹了抹干涸的泪痕,起身坐在镜子前呆呆地看着自己,苍白清瘦的面颊,暮气深深的眼神,甚至察觉不到自己呼吸时的微热气息,哪里还有个年轻女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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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铭的上层路线并不顺利,协调电话打过去,不但城管局以内部系统涉密为由恕难从命,就连上级部门都颇觉为难,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难管的帐,预调查的结论未出,就要调用另一个执法部门的核心数据,于情于理都难疏通。
预调查小组再次召集,顾铭把情况简要通报后,王铁鹏双眉倒竖,一拳狠狠砸到自己掌里,“出鬼出鬼真出鬼,和尚摸了尼姑的腿!查海波还有什么理由来骚扰咱,这好比他屋里进了贼报了110,警察到了,却不许人家进屋察看案发现场,荒谬透顶!凭空推理就能将坏人绳之以法吗?荒唐!”
顾铭冷冷地将烟头掐灭,转眼去看曾倩,“你这边进展怎么样?”
曾倩从包里拿出一叠稿件,清了清嗓子,汇报道:“查海波提供了赵伍桑三人过去十年的外勤工作纪录,筛查后新增了十六起与商贩有肢体冲突的案例,其中有九起案例的当事人已经离开宣义,无法联络,其他相关人员我们都已走访调查完毕,并未发现有报复动机的嫌疑人员,调查报告都在这里了”
顾铭拿起材料翻了翻,扔回曾倩桌前,“好,既然底裤都不让兜了,咱也没必要去大费周章;曾倩,你和王铁鹏亲自跑一趟,把走访内容和调查结论当面告诉查海波,这事就算了了!”
半日后,城管分局副局长王慕仙,将那叠材料狠狠砸到桌上,瞪眼瞧向坐立不安的查海波,“前后快半年了,你是怎么和警方沟通的,什么于情于理不合?!于情,老赵和伍和平是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出外勤时从来控制不住情绪,脑子一充血,拳头就挥出去了,私下里生活作风糜烂,唱K按摩样样精通,吃拿卡要自学成才,学人家黑社会收保护费,对合法竞争的商户下绊子、撂蹶子,多少人要操他们祖宗?于理,短短三四个月,两个分队队长,一个被撞成植物人,一个烫成了哑巴猪头,天下有那么巧合的事吗?你这些情况都向警方通报吗?”
查海波向后缩了缩,哭丧着脸偷眼去瞄盛怒的王慕仙,见他坐回椅中,才小心翼翼开口,“王局,您息怒,该说的我都解释得清清楚楚,只是老赵和老伍的私人作风,不便拿到台面上讲,私怨立成公案,咱单位也不能是原告啊!如果只看执法工作,和他俩有矛盾的当事人,顾铭派人走访调查了多次,我也详细研究了报告,确实锁定不了嫌疑人;咱们提供了不内部的数据档案,顾铭更有理由撂挑子不干,事情不就僵在这了嘛!”
王慕仙强压住情绪,端过桌上的茶杯,将浓茶一口口啜入喉中,查海波的话,无疑是真实可信的,但下属接二连三出事,队伍里就风言风语传出,什么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将熊熊一窝,执法人员得不到法律的保护和公正对待,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些流言蜚语,毫无疑问指向的是他这个掌握实权的副局长,如果坐视不理,群众基础势必动摇,对仕途的影响将是潜移默化般的存在,王慕仙亲自上门,到赵乾坤和伍和平家中拜访慰问,一是了解事故发生过程,二是挽回人心,岂料赵伍家人狮子大开口,见领导上门,就要他以单位的名义,担保照顾赵伍两人的后半辈子,如若不然便向上级单位投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