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落魄江湖七十翁，

欲持一笑与谁同？

萧萧雪鬓难藏老，

寂寂蓬门可讳穷？

好句尚来欹枕处，

壮心时在倚楼中。

无涯毁誉何劳诘，

骨朽人间论自公。

这是陆放翁的落魄，说的是什么事呢？就是一老头儿，老头儿挺惨，晚年凄凉，可这个凄凉落魄中啊，透出了超脱，那意思是固然人言可畏，但人间自有公道，拨乱反正是早晚的事儿。

  言归正传，就说这天津卫可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海河水儿出能人，明永乐建城，民国时候租界林立，制造业繁荣、贸易来往频繁，开放程度自大清时候在北方就拔了份儿的高。

  天津有个地方叫“小西关儿”过去老人儿互相调侃，就会说一句“给你送小西关儿去”。因为小西关在老年间本是收税的钞关，清代后期成立天津习艺所，全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监狱就成立在这，所谓习艺，也不是学艺术，而是相当于劳教一类，让犯人学什么染布、造纸、编地毯什么的。

一直到解放后，监狱决定将其所属新生棉织厂、手工艺厂、五金厂合并为“天津市地方国营新生联合工厂”；服刑人员在监狱中做工，仍沿袭当年的“习艺”做法。

86年还成立了天津市第二育新学校，不仅让服刑人员做工，还教他们学习文化。后来的老玩闹有句“育新学习的，玛钢干活的”俨然成了介绍资历的黑话。

现今老监狱拆了，就剩下一个老岗楼建在，改建人民医院了，但因为这里存在多年的建筑深入人心，天津人一直习惯把这片区域叫做小西关儿，指代的也是监狱。

   离着小西关不远有条街，原先叫西门外大街，现今叫西关大街，是红桥南开两区的交界，新千年伊始，旧城区还没改造，铃铛阁西关大街交口附近有个老企业宿舍筒子楼，那属于西青区的飞地，一大堆当年的国企宿舍坐落在此，当时房子并不好租，可有临街的一个铺面被一个年轻人租下，干了个什么金融信贷，那年月信用卡都是新鲜事物，这什么信贷老百姓哪知道是干什么的，大买卖家做贷款也是找银行，所以根本就没什么生意，挂着个西街口金融公司的竖匾，门可罗雀。

  没有人知道这年轻人的来路，也没见过有人进去谈生意，见天儿的关着门，房东也是个吃瓦片儿的老头，倒是从来没差过他房钱，后来老头病了，这房子也就卖给了这年轻小伙，听说价钱也很可观。

  街坊们议论纷纷，您想啊，一个没生意的公司，甚至除了老板连个伙计都没有，就一光杆司令，可他不仅不差钱，还高价盘房子，能不被议论么？有的说这肯定是干非法洗黑钱的，或者说什么黑窝点地下赌场，举报了好几次，但每次派出所、工商来检查，人家手续齐全，也没什么非法营生，据说账面也干干净净，议论也就越来越少，大伙就都认为这是个富二代，在这开个公司装营生，花的是人家自己家里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一晃可就过了十几年，当初的小伙子也三十多岁了，但长得还是白白净净没什么变化，每天笑呵呵的，和街坊们关系也很融洽，大伙都叫他小何，别看小何长的年轻，清瘦英俊，但替街坊干活那叫一个干练，谁家下水堵了，或者墙皮渗水，都不用房管科来人，他能干的就帮着弄，大活干不了就帮着花钱雇人，附近大妈都给张罗对象，小何每次都婉拒，时间长了也就没人问了。

  公司么？还是看不见任何生意，小何也弄了点副业，在店门口支了个摊子，兼职手机贴膜，这买卖倒是符合这市井风土，买卖挺好，好多外语学院的大学生因为他长得帅，特意来找他贴手机膜套近乎，小何人也随和，手脚也干练，这兼职的买卖倒是越来越好。

  就是这么个小店，却在地下江湖大大的有名，都说七十二行，殊不知这七十二行之外还有外八门，乃是明彩、蓝千、安魂、索命、诡杏、正酒、二了、三针，另有独一门觅宝，共九九八一行，九为极数，七十二为八九之数符合地煞，与这最后的外八门加独一门合起来，才是极中之极，九九归一。

  这外八门名字都知道，可都是干什么的呢？明彩是冥扎彩，和七十二大行当里裱糊匠乃是近亲，蓝千就是蓝道老千，吃宝局子赌场这口饭的，安魂不是下葬的，是做饭的，和厨师类似，不过是给死囚弄最后一餐的专业厨子，索命做的勾当是导致意外死亡的营生，但不是杀手，听说这门类规矩大了去了，咱不太清楚，诡杏是奇门药道，正酒是赊酒买事儿的，和赊刀类似，喝了他们这酒，就要给他们讲个传闻异事，百十年的传承，拜袁枚为祖师，就是写《子不语》那位，乾隆年间的奇人，二了是红白事大了，三针指代鬼门十三针针灸高手，说了这么多您要问了，这和咱说的这书有什么关联？有点关联，这不知名的小店就是和南门觅宝、东巷正酒、北街大了并列为津卫四奇的”西庄缴债”，但这小何并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至于怎么和那帮大拿齐名的，咱也说不好，反正江湖中有半首不和韵脚的西江月为证：南门寻龙觅宝，东巷酒香奇巧，北街红白前世了，西庄阴阳债缴。  

咱言归正传，我大名叫钱怀远，一向运气不咋地，今儿已经是我不知道第几次失业，独自拉着破旧的拉杆箱在街角蹲着，手里端着桶装的泡面，从小卖店要了点热水泡开了，就蹲马路边在那拿一次性叉子往嘴里猛挑，最近已经被黑中介骗了两次，好不同容易找到了个工厂流水线的活计，却被线长每天痛骂，坚持了一个月实在干不下去，拿了被克扣所剩无几的工钱，带着行李离职，准备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