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还不起
江慈觉得自己是疯了，有那么一刻，竟然以为来寻她的，会是燕青……
“掌香大人？你怎么……”
江慈愕然抬眸。
“先上来。”
伏凤时没多解释，语气有些急切。
他难得穿了一身黑斗篷，唯有边缘露着些许月白色内袍，偌大的兜帽边沿低低压下，近乎遮盖了他大半张脸。
江慈看了下四周，递手上去，被他轻而易举地拉到了马背上，侧坐在他身前怀中。
伏凤时未曾逗留，调转马身，策马向陵阳城门方向疾驰。
许是马跑得太快，路上颠簸，江慈伤处被扯得一张一合，疼到难以忍受时，没忍住闷哼了两声。
伏凤时立刻察觉到她的不适，勒下缰绳，低头一瞧，怀中人的手臂正在往外渗血，眉心兀然颤了下：“你受伤了？”
“没事，先回宫吧。”江慈虚弱摇头。
伏凤时放眼四周，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处理，且马上就要进城了，只能温声询问：“进了城再说，先忍忍好不好？”
江慈应下：“没事的。”
伏凤时不敢再肆无忌惮地纵马，一路上也尽量避开坡道，耽搁了些时辰才到城前。
城门已关，伏凤时递去自己的通行令，这才放行。
江慈后知后觉，若是没有通行令，想来这夜里，就算到了城门，也是进不去了。
医馆大多数已经关铺，伏凤时眼见江慈的脸色越来越白，自知一家家去寻会让她痛苦加剧，索性把她抱下来，放到路边的门阶上嘱咐：“你不要乱走，在这等我。”
“掌香大人去哪？”
伏凤时没说话，栓好了马匹，没入黑夜深巷。
江慈看着伤口再次崩裂的上臂，咬紧了牙。
还好，伏凤时很快就回来了，不知从何处拿来的匣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药瓶。
他蹲身在江慈旁，用火折子照着，一样一样仔细迅速地翻找，随后拿了一颗递给江慈：“先吃这个。”
“好。”江慈乖乖咽下。
伏凤时稍显怔色：“就不怕我喂你毒药？”
江慈笑了笑：“大人要我死，不管我就是了。”
伏凤时脸上罩着兜帽的阴影，看不见神色，只能瞧见他唇角有些许笑意，只是那笑，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无奈与苦涩。
看着江慈已经翻了皮肉的伤口，不断流血，他实在笑不出来。
“阿慈，回宫还要一会儿，你流了太多血，我现在必须给你止血包好，你……能忍住吗？”
江慈淡然：“没事。”
伏凤时的眼神，在月下浮着微弱的荧光，忽明忽暗。
四寂无声，周围涌动一阵淡淡的兰叶香，与春风摇摇共坠。
伏凤时提口气，小心扯开江慈那早已被血浸透的衣料，为她上药止血。
药粉撒到伤口的瞬间，他能感受到那单薄的身躯正在剧烈地颤抖着，可身前却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的动静都没了。
他不知怎么，自己的手也在跟着发抖，可他不敢去看江慈的眼睛。
直到缠好绑带，在她手臂上小心打好结，她才脱力般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呼吸也因疼痛而变得急促起来。
伏凤时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将其裹住。
她一身披黑，似与这长夜融为一体，暗得有些不真实，好像稍稍松手，她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大人……咳咳……”
江慈想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孱咳了两声，忍痛询问：“你是专程来找我的，还是……”
“是。”
伏凤时并未遮掩：“锦环说你被燕青丢在城外，我怕你出事。”
“大人为何……对我这么好？”
江慈有些不安，目光闪躲：“是因为我为侍香局的学生吗？若是换了旁人，大人也会如此，对吗？”
伏凤时沉声未言，良久之后，才从鼻腔里应了个“嗯”。
江慈长长舒了口气。
回宫的路上，伏凤时才得空问：“你为何要问刚刚的问题？就算你不在侍香局，就不能有人对你好吗？”
江慈摆弄着指尖，看着地上两人一马的影子，默默垂眼嗡声：“我……害怕别人对我太好，因为我就这么一个人，没什么能还的。”
“可别人若是什么都不求，无缘无故的对我好，我就更怕了，我害怕有一天我习惯了，开始义无反顾了，他突然又要我还了，我不想做别人的筹码，也害怕被辜负，所以像我这样的人，也根本不值得别人对我好……”
夜色悄然，窗外静的连风掠过春枝，都听得一清二楚。
燕青在佛龛前点了几炷香，心里却半分不得安宁。
几次三番地向外看去，没有任何消息。
监察司外有马蹄声疾停，红影从院内出去，看着柳应舟空荡荡的马背，急问：“人呢？”
柳应舟颓然：“找了一圈，没人。”
红影傻愣片刻，忧色更甚：“那两个跟着她的监察卫也没回来，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红影话刚说完，一抹黑影就从身边擦过，还未等看清，那人就夺了柳应舟的马，直奔城外而去，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柳应舟莫名其妙看着燕青的背影，不解皱眉：“不是，人是下令丢的，他该不会想自己去找吧？”
红影摇摇头，紧跟着牵马来：“刚被刺杀完还一个人出去，真是疯了……我去瞧瞧，有劳少将军自行回去了。”
“无妨，反正我在陵都闲的很，随便逛逛。”
燕青飞马出城，沿着官路上大片的血迹，没找到江慈，倒是发现了那两个被暗杀的监察卫。
红影紧随其后，从马背跃下来，蹲在尸体旁检查余温：“没死多久，大人，江慈她不会……”
红影跟在他身边数年，燕青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带颤。
“属下这就回监察司叫人来！”
红影刚要走，燕青就驭马先一步去了城门处。
“总使大人。”
城门看守时常见他进进出出，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半个时辰前，可有女子入城？”
看守摇摇头：“没有。”
燕青心中一坠。
另一个却想到了什么，如实禀报：“半个时辰前，只有侍香局的掌香大人入城，还带了个受伤的女子。”